船说更觉得心底一沉……他真的不敢想象，过了明天晚上，小音会如何生气，绝望，甚至会仇恨她吧。
但是，自己不是爱着易昭水吗……已经答应他了。
第二天，夜。
月色明亮，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天空的云朵也是淡淡的，好像不愿意遮挡了月亮的光华，淡淡的，让月光透过它们撒向大地。
约定的地点，时间还没有到。
大树的枝叶在夜风下窸窸窣窣……
易昭水手里捧着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易细月的骨灰……他的心跳急剧地加快，这些日子以来的伤心与疲惫都被此刻将要离开的激动所掩盖。
易昭水，他已经在这个名为“紫晖牢笼”的地方呆了整整六年有余，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几个纸鸢，寄望它们有一天能飞出这个皇城，现在他终于要离开了。
一阵夜风过去了，易昭水感觉有些冷，心里却慢慢涌上一些暖意。
转身朝北面看看——夜色下，那是一片黑暗。易昭水却好像能从这片黑暗里看到青岚最美丽的大草原，看到那一群洁白的绵羊和那些在草原上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还有他和蔼美丽的母妃，该怎么样告诉她细月逝去的消息呢。
没关系的，告诉她——他还有儿子，还有……儿媳。对，晴柔，她会和自己离开。
易昭水微微低头，忍不住淡淡一笑。低头看着那个美丽的瓷瓶，轻喃了一声：“细月，我们要回家了。”
对，回家。无论在紫晖皇城生活多久，青岚才是他的归宿。那片时时刻刻洋溢着青草芬芳的土地才是他的家。
时间，还在移动。
易昭水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苏晴柔的到来……子时，他等待着这一个时间。
忽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雍容镇定。
“晴柔？”易昭水淡笑着，焦急地回头问一句。
此话才刚吐出口，易昭水就知道错了。这不是苏晴柔的脚步，这个脚步声沉稳而飘逸，内力在苏晴柔之上……而且，晴柔总喜欢人还没有到，就喊他的名字，她是一个着急的人。
“老师，是我。”叶宿音一袭紫衣，衣服上的花纹交织出一幅华丽的图案，他的笑容很淡，在月色下若有似无。
易昭水好像是吃惊的，但却几乎没有表现出来，顿了顿，立刻苦笑一阵：“我早应该知道你会知道的，这紫晖皇城里，还有哪个角落没有你的眼线？”
“嗯。”叶宿音很诚实的回答，“回老实话，确实没有。”
易昭水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瓶子，好一会儿才问一句：“那么，你现在来，想做什么？”
“老师怎么能这么说呢？”叶宿音低垂着眼睛，表情慵懒，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的滑过自己的嘴唇，“学生不能只是来与老师叙叙旧，聊聊天吗？”
易昭水也不着急，挺直身子傲然地站在那里。微卷的长发随风轻扬，一袭白衣在夜风中仿佛发着光。
“呵呵……”叶宿音淡淡一笑，慢慢挪着步子向易昭水靠近，“看来，今夜，老师是没有叙旧聊天的兴致啊。”
易昭水安静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叶宿音，等待他继续说话。
“好，好，好。”叶宿音已经走到易昭水对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半步之遥了，他才慢慢开口，“既然老师没有聊天的兴致，那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毕竟和老师师生一场，老师教授的很多东西，也算让我受益匪浅。”
易昭水点点头，轻声地呢喃了一声：“过奖了……你也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学生。”
“哈哈。”叶宿音似乎觉得这句话挺有趣，仰头大笑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既然老师都这样夸我了，我这个学生不为老师做一些事情，好像说不过去。”
易昭水依然很镇定，好像今夜离开紫晖，他是光明正大的。
“学生也知道老师思乡心切，毕竟在紫晖这么久……听说樱月皇妃病重。”叶宿音慢慢地开口。
“太子什么都知道，不必多此一问了。”易昭水轻轻挥舞着手，袖子扬起一阵风。
“既然这样……”月光照在叶宿音脸上，他脸上笑盈盈的表情一下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嚣张而凌厉的目光，直露露的好像一把开了锋的匕首，说话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易昭水，你想滚回青岚，我叶宿音绝对不阻止，一路上甚至可以帮你扫清障碍！但是……我，不准你带走苏晴柔一根头发！”
叶宿音冷冷地看着易昭水，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月光瑟瑟。
易昭水沉默地站在那里。
“当然……”叶宿音的脸上又慢慢浮现起淡淡的笑容来，笑意却好像永远到不了眼底，“你也可以说‘不’，你放心……你毕竟是我的老师，虽然说是青岚的皇子，我也不会伤害你。即使真的两国开战，你依然可以好好的活着。这紫晖皇城其他没有，多样一个‘囚犯’的房间还是绰绰有余的。错过这一次机会，易昭水，你可以在这里呆到你百岁大寿……”
当叶宿音把一个人当做“敌人”的时候，他永远知道什么东西最让他害怕……笑面罗刹，杀人于无形，说的就是他。
易昭水，他不害怕死亡……他不能忍受的是没有自由，永远也不能回到他梦里的故乡。他对自由的向往，已经让他全身发颤。
“我数到三，老师，马上……给我你的选择。”叶宿音却没有再给他多余的时间，冷漠地看着易昭水，开始一字一字地数着数字。
“一……”
“二……”
第92章 告白
夜风萧瑟。
苏晴柔感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也一点点向目的地靠近。
那些犹豫徘徊的想法终于被压了下来，苏晴柔开始反思自己的摇摆不定……既然决定了，她就已经不能后悔了，她将跟随易昭水一起，离开紫晖，离开这里所有的人。
痛苦、伤心、徘徊之后，苏晴柔深呼吸一口气。虽然舍不得，但是……希望自己以后有机会来，可以再来紫晖看看他们。
“昭水……”苏晴柔轻轻地叫了一声。
可惜那棵大树下居然空无一人，更别说谁来应和她了。
难道还没有来吗？苏晴柔微微皱眉，打量四周——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月关隔着茂密的树枝照下来，清冷透彻。
苏晴柔不确定地往前面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叫着：“昭水？”
可是，那一抹雪白色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风吹过树隙发出的声音，带着一股凄凉。
“人呢……”苏晴柔皱眉喃喃着，手里拽着包包，有些傻傻在树下寻找……心里慢慢涌上一股一样的感觉。
“咚咚，咚咚……”
忽然，苏晴柔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昭水，你终于来了啊！”苏晴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笑嘻嘻地开口着，转身的一刹那整个身子却被两只强有力的双手直直地抓着。
抓着她的人很用力，指尖的力量透过她的衣服传入她的皮肤，在进入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微微吃痛地咬了咬牙齿。
“晴儿……”叶宿音就着两手抓着苏晴柔的姿势，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地开口，“你！居然还是来了！”
终于发现来的人是叶宿音，苏晴柔的表情有些傻了——小音，他知道了！
这样想着，苏晴柔的心底立刻涌上许多“不忍心”，虽然想过自己离开后小音的怒气和愤怒。但是，苏晴柔还没有想过，如果被小音现场逮到又会是怎么样的场景呢……苏晴柔顿时觉得全身不对劲，特别是拿着包袱的手。
“晴儿……”叶宿音的表情明明是严肃的，是气愤的，他的眼眸里却隐隐掠过一丝哀伤，“我以为你不会来，不会，抛下我……”
苏晴柔感觉心口猛然颤抖了一下，虽然眼前的叶宿音一脸气愤，她却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哀伤一样。忽然想起昨夜他做了噩梦之后，跑到自己房间里哭的情节。
自己，居然……要走。
“只是……想陪昭水回去。我会回来看你的……”苏晴柔知道自己的解释多么虚弱无力，却又不知道不解释又该如何。
叶宿音扣着苏晴柔的手指更紧了一些，好像整个掐进她的肉里，将她扣进自己的身体。
苏晴柔感觉到手臂处传来的疼痛，忍不住隆起了眉毛，朝叶宿音吃痛地叫了一声：“痛……”
叶宿音这才猛然清醒过来一般，一点点地放开苏晴柔。 却是重重地喘着气，好像要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小音……”苏晴柔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是思来想去却只能叫着他的名字。
叶宿音瞪着蓝色的眼眸，直露露地盯着苏晴柔看，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开口：“晴儿，不许和我说话，我很生气，生气得想掐死你！”
苏晴柔“呵呵”了两声，却是明白叶宿音已经清醒了许多，应该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整个人也不禁放松下来……脑子里嗡嗡的，苏晴柔却很快整理出一些头绪来——小音为什么在这里，昭水呢？
“小音，那个……昭水呢？”苏晴柔犹豫着开口。
近乎冷漠地看了苏晴柔，叶宿音很诚实地告诉她：“别等了，他走了。”
“他？走了？”苏晴柔有些难以相信。
“晴儿。”叶宿音虽然还在为苏晴柔的到来气愤，却也为自己又扫清一个障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虽然我很生气，但是不得不说，今天真是好日子。”
苏晴柔抿抿嘴，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忍不住眼睛又在四周打量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
“他，走了。”叶宿音直直地站在苏晴柔的对面，他只要微微抬头，下巴便能抵上苏晴柔的额头，这种身高，让他看苏晴柔眼神含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叶宿音说这话的语气平淡无常，说一句“他走了”，就像是说“今天晴”一样平常，但是，这句话听到苏晴柔的耳朵里却是“轰隆”一声，爆炸声不大不小。
“昭水……他走了？”苏晴柔不明所以地呢喃一句。
叶宿音淡笑地点点头，脸上满满的得意的神采：“你看……晴儿，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是跑不掉的。我们两个中间有一条绳子，我系的，虽然你看不见，但是它一直在那里，绑着。”
说完，叶宿音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话一样，“呵呵”地轻笑两声，一把伸手将苏晴柔团团抱住，紧紧的：“就像这样，我一拉，你就回来了……”
自负的叶宿音，却看起来那样耀眼！
苏晴柔还是愣愣的。
叶宿音微笑着扬起嘴角，将头埋进她的怀里，一下一下地蹭着：“好了晴儿，我们回去吧。”
苏晴柔没有反应，她的脑子里还停留在刚才小音的那一句话里——他，走了？
怎么可以这样，在自己千辛万苦地下了决心之后，在自己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以后……他怎么可以不等待自己，就这样走了？
叶宿音见苏晴柔没有反映，也不逼迫，而是将耳朵贴着苏晴柔的身体，“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让他觉得安心……一想到苏晴柔真的可能和易昭水离开自己，叶宿音就觉得心惊胆寒。不过，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强大的感觉真好，可以守护自己的东西，然后用手中的力量将窥视的力量全部赶走！
苏晴柔感觉叶宿音的头发在她脖颈处磨蹭，一点点的，慢慢带来一阵痒痒的感觉……苏晴柔忍不住觉得不舒服地推了一下，叶宿音却像是一个粘人的糖果，怎么也扯不掉。
轻柔地靠在苏晴柔身上，叶宿音最初的愤怒被一种安心的感觉所代替——无论如何，他成功的将她留下了，一想到这个，他便觉得喜悦。其他的，那些东西，都被这种喜悦赶出脑子。
“昭水……小音，你把他怎么了？”苏晴柔挣扎了几下，依然无法改变这个姿势，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叶宿音就着靠在苏晴柔身上，修长的手指带着三分挑逗，七分有趣的撩拨着苏晴柔的头发。看着苏晴柔的头发在自己的手心里穿梭，叶宿音忍不住扬起嘴角，然后笑出声来。
“小音？”苏晴柔有些焦急。
“哦，你说他啊？”叶宿音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很无辜地开口道，“我让他做了一个选择题，结果……”
“什么选择题，什么结果……”苏晴柔焦急地询问，她很不明白地看着叶宿音，心里隐约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叶宿音也不着急，慢慢从苏晴柔怀里抬起头来，扬起的嘴角带着一股胜利的喜悦，看苏晴柔脸上紧张的表情，心里微微觉得不舒服……后来又很快释然了，反正那个易昭水自己已经解决，晴儿完全忘记他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一会儿的时间，他还是不要计较了好。
这样想着，叶宿音又是一脸甜蜜。
“给，晴儿。”叶宿音站直身子，将一封信递给苏晴柔。
苏晴柔微微皱眉，不太明白地接过信，嘴里喃喃着：“什么东西？”
“呵呵，是老师留给你的信。”叶宿音据实以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了。
苏晴柔打开信封——易昭水的字还是那么潇洒飞扬。
苏晴柔对这个时代的字体还不算太熟，但是努力一字一顿地往下看，她已经能认出来了。他的字体就好像他的人一样，让人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
“晴柔……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细月离开……离开紫晖，回到青岚。不管你是否还愿意相信，但是，晴柔，我爱着你。在紫晖的日子里，一片黑暗，我像只美丽的金丝雀，笼子虽然华丽，却依然只是笼子，而你，却是这片黑暗里最后的阳光……”
苏晴柔呆呆的读着信，叶宿音却好像觉得她这种认真的表情很是碍眼似的，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然后像是逗弄她似的，用自己的嘴唇一点点地从苏晴柔的脖子底部往上吻。
酥痒的感觉传来，苏晴柔没有反抗，她满满的心思放在了这封信上——
“但是，晴柔。我还是离开了，哪怕我知道这一走，我便会完全失去这一份眼光。但是，在我的生命里，有一些东西比‘爱你’更重要……比如说自由，比如青岚，比如天下。”
苏晴柔不知道心底涌上的这种感觉是什么——失落，哀伤，痛苦或者是轻松？苏晴柔忍不住眼睛发红了。
“哼……”叶宿音看着苏晴柔的表情，有些生气地“哼”了一声气，在她脖子上轻吻的嘴唇一下子加深了动作，甚至故意似的吻出暧昧的“啧”“啧”声。
“晴柔，很自私地希望你怨恨我的时间能长一点，这样你怀念我的时间也就长了。可是，我知道这是奢望，因为有他在你身边。”
苏晴柔看着信底“昭水”两个大字，每一个笔画都带着飘逸和洒脱，就如写它的主人一样。
才回过神来，苏晴柔就感觉脖颈处的触觉一下子清晰起来了，那种温热粘稠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觉得全身有些发软。
“别闹了……”苏晴柔试着推开小音，说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沮丧。
这样的情况？自己算是被抛弃了吗？在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着他离开的时候，却被告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叶宿音慢慢停下嘴上的动作，抬头看一样苏晴柔：“晴儿，你在难过？”
苏晴柔脑子里一片杂乱……是很失落，但是难过，又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烈。也许是因为易昭水看起来那么完美，那么飘逸，便觉得好像是天上的神仙似的，虽然已经相恋三年多，苏晴柔却依然觉得做梦一样不真实。
“小音。”苏晴柔抿了抿嘴，还是决定要将一切问清楚，“你对昭水做了什么……那一个选择题是什么？”
“哦。”叶宿音不以为然地笑笑，随意地开口道，“你，还有自由。”
自由？苏晴柔的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次又一次易昭水仰头看着天空，眼神里充满着向往，一次又一次看着她手里放着的风筝发呆……自由，易昭水已经翘首期盼了很久。
苏晴柔眼睛有些发红……真的不能怪他，正如他说的，有些东西比“爱人”更加重要，他对自己的向往，超过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还是会觉得难受……
“晴儿。”叶宿音伸手在苏晴柔的眼角边摩挲了一下，感觉到指尖传来湿热的感觉，皱眉说道，“晴儿，你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为他哭。”
叶宿音语气霸道的一塌糊涂，好像不允许任何反驳。
苏晴柔的情绪有些失控，急急地推开叶宿音，眼睛更红了一些：“小音，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让他选择！”
叶宿音“呵呵”一笑，也不生气。几乎是赖皮的，叶宿音又向苏晴柔靠了靠。
苏晴柔“哼”了一声，推了他一下。
叶宿音装作受惊般，急急地向后退了几步，脚下的踉跄，身体的摇晃，让苏晴柔忍不住又伸手将他抓住，避免他摔倒。
“呵呵。”叶宿音却顺势往前一靠，整个身子轻轻地装上苏晴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