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娘的祭日了。 ”楚夕暮的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宋宁默瞥了他一眼,“你打算如何?”“自然是要亲自拜祭的。”楚夕暮眼里泛起了苍凉之意,“我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也不曾回来过,这次说什么也要亲自去上一炷香。”
“我和你一起去。”宋宁默淡淡瞅着他,“论理我也该走一遭。”
“不必了。”楚夕暮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决绝,“我正好有些话,要亲自对我娘说。”宋宁默倒也不坚持,靠在雕花柱子上,一条腿支着地,另一条腿斜斜的弯曲着,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事你决定好了?”
“嗯。”楚夕暮淡淡应了一声,自嘲的笑:“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宋宁默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抛来抛去,似是在玩杂耍一般,“你不在的这几年,皇上又换了一批新人,这一次出头的是李贵妃。”
“不过她老子倒是火气太大了一些。”宋宁默耍完着匕首,一道寒风划过,“竟然气得吊死在陈侍郎家门口了。”楚夕暮目光微闪,“哪个陈侍郎?”“吏部的陈侍郎,靠着祖上的荫庇,你不知道也是常情。”宋宁默嘴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怕是现在李贵妃咬碎了银牙想找陈家报仇呢!”
眨眼间,楚夕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宁默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天,将匕首收在了袖子中,“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楚夕暮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窗户嗖的一声打开了,而后宋宁默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屋子里。朱红色的地板上,又几片雪花在那间隙里飘了进来,久久不融。
楚夕暮亲自上前合上了窗子,看着那雪花,呢喃道:“这屋子里果然是太冷了。”
宋宁默走了一阵,才弯腰登上了隐藏在不为人知处的马车。小厮披着斗篷,正在马车前候着,见了他来,一扬马鞭,马车徐徐朝前驶去。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宋宁默一跃而下,就见川穹守在门口,踱来踱去,双手不住搓动。
“什么事?”宋宁默冷声问。
川穹看着他肃然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迟疑。然而自家主子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您不在的这几日,大王妃正筹谋着为您说亲。”“说亲?”宋宁默神色不变,“是哪家的女儿?”仿佛听见今日下大雪一样的平常口气,显得漫不经心。
或许婚姻大事在他心中,丝毫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川穹忙说道:“是盛国公府的二小姐……”宋宁默想了想,眉头微蹙,“是叶家的小姐?”川穹连连点头,又加了一句:“我打听过了,叶家的二小姐同陈侍郎的公子和离了有大半年了。”
“陈侍郎?”宋宁默眉头拧得更紧,快步走进了王府。
川穹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几乎不敢看他的脸色,“听说王爷也答应了,明日就要派人上门去提亲。”宋宁默似乎丝毫不觉得寒冷似的,一把扯下斗篷,“我知道了。”川穹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这事情,您要不要再去和王爷说说?”
“不必了。”宋宁默向来惜字如金,哪怕是在服侍了自己十多年的小厮面前,也从不多话。薄唇抿的紧紧的,带着一阵寒意朝着西院走去。经过正院时,屋子里还泛着橙黄|色的灯光。在拐角处,却遇见一群人打着灯笼缓缓走来。
宋宁默定睛一看,却是他兄长宋思平,侧过身子让他先行。却见宋思平眉头微蹙,“这早晚的,又出去鬼混了?”“喝了一会酒。”宋宁默应了一声,并不大给他面子,继续向前走。却被宋思平厉声喝止:“你也是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着家,不知道轻重?”
宋宁默瞟了他一眼,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倒是叫大哥失望了,只可惜我就是如此不成气候……”宋思平气的脸色发白,“明天爹就派人去盛国公府提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后如何,也不必我来教!”气鼓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吵什么?”正坐在屋子里的晋王听见外头的吵闹声,大步迈了出来,一出院子门就见宋思平满脸怒色的望着宋宁默,而后者却一脸的淡然,显然是将宋思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你不用管他!”晋王剜了宋宁默一眼,望向宋思平,“他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白费口舌。”宋宁默仍旧是面色坦然,对于晋王的话,有些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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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暖(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暖(一)
宋思平望望父亲,又望望幼弟,最后垂下了头。
宋宁默见着二人再无别话可说,冷萧萧的转过了身欲离开。
晋王却在身后说道:“等成亲了,立刻搬出去!”殊不知此话正合了宋宁默的心意,他更是一言不发的继续朝前走。后头的晋王气得七窍生烟,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谁家的儿子,在父亲面前,也敢这样的顽劣。
宋宁默从始到终,脸色就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直到进了西院,脸色才柔和了些。抬眼望去,西院的的角落,屋子里已经没有灯光,想必二王妃已经歇下了。宋宁默走上前去,问龙葵:“娘可吃药了?”
“吃了。”龙葵忙不迭点头,“只怕这时候已经睡着了。”宋宁默淡淡点头,望了一眼,才转过身。却被龙葵叫住:“二公子!”宋宁默顿住了脚步,却并不转身看她。龙葵咬了咬唇,才低声说道:“王妃听说大王妃替您说了叶家二小姐为妻,才喝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我们劝了好一阵,才勉强又吃了药。”
宋宁默眉目间满是寒意,“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做主,谈何儿子的命?”龙葵一愣,似懂非懂的看着宋宁默修长的背影,一时接不上话。宋宁默却抬脚就走了,雪白的身影很快和这满地的皑皑白雪融为了一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宋宁默眼中没有了一丝温度,坐在书房内,翻看着手上的书页。信手从书案下取出一个空心小竹筒,吹了个口哨。一身黑色劲装的艾叶似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公子请吩咐。”“替我查查盛国公府的二小姐。”
“是。”低沉的声音,似从地底下发出来一般。“明日我要知道最详细的消息。“宋宁默又加了一句。艾叶又应了一声,声音却已在窗外了。宋宁默这才重新拿起手上的书翻看了半晌,直到水漏里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一个轮回。
已是子夜时分。
宋宁默推开窗,透了一口气。混沌的脑子,在这时间,变得格外清醒。
望着这一层厚厚的雪,宋宁默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自己尚年少,而皇后也还活着,只不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时候他去宫里陪表哥看雪,两个人就坐在亭台上,一人拿着一柄木剑,似模似样的舞剑。
而那个时候,皇后似乎穿着月白色的袄子,整个人的脸色显得更是苍白。
就像,就像如今,二王妃的脸色。
姐妹二人其实十分相似,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
而那个时候,二王妃还没有病倒,还能笑眯眯的站在皇后身边,看着他们表兄弟二人玩闹。那时候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早已不知道皇后同二王妃说了些什么。可是有一句话,宋宁默到现在还记得。
每一次想起,胸口有一处,就崩裂一般的疼痛。
花开花落,多少风流年少,人如旧。
那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亭子里都落满了雪的时候,当时的皇后所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不懂,楚夕暮也不懂。可仍然觉得忧伤,因为那时候,她看到原本笑呵呵的母亲,落泪了。没多久,就传来皇后病故的消息。那时候见到楚夕暮,他似乎瘦了一圈,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其实是同病相怜。
楚夕暮的父亲,是当今天子,一直想要做一个万民敬仰的明君,只是到底缺了些什么。耳根子软容易听进谗言,又喜欢疑神疑鬼。这样的人,终究是难成大器。不过宋宁默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真要是胆敢说出去,哪怕他是皇帝的亲侄子,也不管用。
没做成留名青史的明君,也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看着楚夕暮,宋宁默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楚夕暮,原本不叫楚夕暮的。他叫宋夕暮,曾经是被皇上寄予厚望的长子。只是可惜,他小小年纪,光芒太过耀眼。为人父者,自然该是高兴的。可偏偏,他的父亲是皇帝。这世上从来不乏父子相残的惨剧。
宋宁默时常想,如果皇后没有死,会怎样。
只是可惜,也不过是想想。
随着皇帝新立了皇后,楚夕暮的处境越发的难过。好在他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没多久就推脱身子抱恙,要离宫静养。 这时候皇后去世也不过一年半,皇上到底还是念了几分旧情,准许他云游四海。
字面上是这个意思,其实等于是自我放逐。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宋夕暮变成了楚夕暮。
楚夕暮离开燕京的那一天,宋宁默亲自去送他。两个人沿着青雀大街一路走下去,一直望着那见不到尽头的大道,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极长。那个时候,宋宁默望着楚夕暮的侧脸,轻轻吟诵:“花开花落,多少风流年少,人如旧。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楚夕暮的唇色一如他的脸色一般苍白,不久前他还是极有可能成为一朝天子的大皇子,世事变迁,他心中的骄傲,抱负,一点点被磨光。然而听见宋宁默这句话,他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或许几年后,我会明白。当然,若是那时候我还在人世的话。”
宋宁默心中猛地一颤。
这么多年,楚夕暮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兄弟。
他如沐春风的笑,“那我等你回来告诉我。”楚夕暮不过是微微点头,飞身上马,只带了一个小厮,绝尘而去。宋宁默望向他离去的方向,艳丽的彩霞布满天际,而后渐渐褪去了光芒。
有那么一刻,宋宁默突然觉得这偌大的燕京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公子,您是否该歇息了?”川穹立在他身后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宋宁默转过头去,目光有些茫然,漫无目的的扫了屋子一眼,才慢悠悠点头。川穹又说道:“我去准备热水,您站了好一会,怕是都冻僵了。”
宋宁默没有拒绝。
哪怕他不怕冷,并且曾经被罚跪在雪中三个时辰。
双脚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宋宁默才觉得身上多了一丝暖意。他的屋子里向来不升火盆,内室也不例外,是以就显得有些寒冷。宋宁默却丝毫不觉,擦净了双脚,翻身就上了炕。每日到鸡鸣时分,他不消人喊,自然而然便转醒了。
冬日天亮的晚,宋宁默在院子里练了好一会的剑,东方才变成了鱼肚白。
叶子衿白天睡了一会,晚上倒不大困,也是早早的就醒了,不过她贪图这被子的温暖,叶夫人又吩咐了今日不必去请安,她也就缩在被子里不动弹了。这大冷天的,果然是只有被子最舒坦了。
如果有可能,叶子衿倒真情意下辈子自己变成那碧眼猫或者是小狗,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只需要躺着晒太阳便罢了。当然,那得托生成大户人家的小猫小狗,否则说不准会被卖,或者被吃。
想到此处,叶子衿不由紧了紧被子,额,还是做人吧。
托生在大户人家,不是每一辈子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这难度实在太高,叶子衿不想冒险。
当然,叶子衿从前是很少想这些玄乎又玄乎的东西的,而她现在居然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想了小半个时辰。于是叶子衿将自己这种反常的行为解释为闲得无聊了。不过在这个念头闪过的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今天,如果昨天她没有听错的话,今天似乎就是晋王府来人提亲的日子。
叶子衿虽然觉得仓促,可这事从来就没有她插口的份,为人子女者,在婚姻大事上,只能对父母的命,言听计从。不过她也想过,至少这事是由叶夫人决定的,总不能将自己送入火坑吧?
叶夫人这边,早早的便开始准备了。不过等到晋王府派来的人以及媒人到了以后,叶夫人还是拿出了一个大家主母该有的气度以及一个母亲该有的矜持。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这还是头一天,叶夫人自然十分慎重。
双方交换了庚帖,合了合年庚八字,都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件事算是八字有了一撇。叶夫人显得很是高兴,只是面上丝毫不露。不多时,晋王府来提亲的事情,就传遍了国公府。二夫人得知这消息时,显得错愕不已,“晋王府?你没有听错?”
李妈妈忙答道:“的确是晋王府,说是为二公子求亲。”二夫人嘴角抽了抽,“不过是被夫家赶出门的女儿,也能嫁入王府……”李妈妈听着一惊,慌忙瞟了瞟四处,见丫鬟们都垂着头,不敢露出异色,才松了一口气。
叶子融就说道:“这么说,大婶婶又要和晋王成为亲家喏!”只是听不出半点喜悦,反而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二夫人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眉梢微挑,“既然子衿都能找到这样的好婆家,那我们子融岂不是更容易了?”
叶子融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垂下了眼。整了整衣裳,“我也该去给二姐姐道喜才是。”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笑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子融懂人情世故,哪像你那二姐姐,回来这几日,在我跟前是连影儿也不见。就算我这二婶不济,入不了她的眼,那上头还是卧病在床的国公爷,少说也得去看一眼吧……”
她提起这事的时候,叶子衿那边恰巧也说起了这事。宋妈妈正迟疑的问:“小姐,您要不要寻个时候去给国公爷请安?”叶子衿安逸的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斜眼看她,“国公爷见了我,怕是不大痛快呢,我何必去碍人眼睛。”
说完这话,突然想起一事,问:“大姐这几日可有派丫鬟过来?”“没有听说。”宋妈妈摇头,“不过昨日唐妈妈去了宁王府一趟。”那也就是说,不出意料,叶子佩现在已经知道这事了。
只不过她倒也按捺得住,没有在今日冲回来理论。
看来这些年做王妃也有了些进益。
叶子衿嘴角勾起了一抹飘忽的笑,唤了丫鬟进来服侍自己起身。如果可能,叶子衿情愿就这样卧在床上一整天。不过考虑到今日晋王府的人过来,现在也不知走了没有,万一哪个人突然兴起要来拜会自己,那自己赖在床上,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因此哪怕叶子衿千万般不情愿,还是磨磨蹭蹭的起床穿衣。好在屋子里有火盆,也不觉得特别寒冷,叶子衿洗漱过后,用过早膳,其实看时候已经相当于午膳了。叶子衿食欲大开,吃了三个汤包,又喝了一大碗燕窝。
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些日子她脸色有些不好,得吃些燕窝补一补。
当然叶子衿是不想承认这是由于自己心事重重所致的,毕竟还是十三四岁,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好年华,恢复的倒也快。
叶夫人送走了晋王府的人,就听莫妈妈提醒道:“夫人,今日是永平侯府上悼唁的日子,您要不要去一遭?”按照从前,叶夫人自然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她今儿个正替叶子衿说亲,说什么也不能去参加百事。
想了想,说道:“让婉茹去吧。”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积极信号。
黄氏得知这消息,心里一阵雀跃。
呼呼,今天更新了一万二,子夜勤快吧?
这一章前半部分写着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不得不说,子夜对于宋宁默和楚夕暮,多少还是有些偏袒的。原因嘛,咳咳,或许和子夜自身经历有关吧。对于得不到父爱的孩子,子夜向来都是偏爱滴~~~~
相对应苏明睿这孩子父母双全,从小就在爱的阳光下长大,那就是在阳光下踱了一层金边,这样的孩子,怎么能不闪闪发光?所以他给了叶子衿温暖,而叶子衿,或许也是楚夕暮的温暖源头。
额,不好意思,今天话多了点,遁地走遁地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暖(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暖(二)
从前出席红白喜事,都是叶夫人带着黄氏一起过去。
这一次却有让黄氏全权做主的意思。
这也算得上是一大进步了。
黄氏好生收拾了一番,又叫了几个有经验的妈妈来,仔细问过悼唁应当注意些什么,说些什么话,穿什么衣裳,才算安了心。想到几年前见着永平侯夫人时的情形,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就对丫鬟桔梗说道:“从前永平侯夫人来我们府上做客,见了子衿,喜欢的了不得,戏说要让她做媳妇去,谁知道现在……”桔梗只当她是为永平侯夫人伤怀,忙说道:“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
黄氏却苦笑着摇头,“我一直以为子衿当真会嫁入永平侯府的。”桔梗这时才会意过来,忙说道:“虽说如此,可晋王府的二公子,应当也是不差离的。”“你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黄氏眉头微蹙,“若是进了永平侯府,那就是世子夫人,谁人不给她几分体面。可晋王府的那位是二公子不说,听说还不得晋王喜欢……”
多说多错,桔梗垂下头不敢再接口了。
黄氏深深叹息:“这孩子一直就是多灾多难的,小时候落入冰水中,现在身子都有些不好。到了婚嫁年纪,偏偏又遇到了陈文……现在想起当时的术士之言,也不知有几成真。”桔梗一听,问道:“术士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