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歇一会,有我在这即可,若有事,再传你。”我淡淡道。
“小主,这怎么使得?”医女有些惊讶。
“下去罢。”
我并不想多说什么理由,只想待在这里而已。
“是,小主,若有事您再传我。”匡女将手里的绵巾放入一旁的盆内,对那粗使宫女说,“记得若这一1】子热了就得换一块替她敷着。”
说完,她躬身退下。
这宫里,每一主宫都有专用的药房,未央宫的药房,距离后殿不过十几步之遥,所以,若有紧急情况再传她,亦是来得及的。
我的眸华望了一眼仍神智昏沉的云纱,与其让粗使宫女替她换这绵巾,还不如我来,也算是我待她不薄。
纵然,她的伤,是由于她的愚忠所造成。
捋起袖子,将那绵?巾复用水搓了,指尖敏锐地觉得水温已有些高。
“你下去换盆水来,要现打的深井水。”我吩咐那粗使宫女。
她喏声,端着盆子下去。
我坐到榻边,云纱的身上盖了几床厚厚的棉被,这使得她有一只手伸到了被外,我握着她的手放入被内时,她的手却骤然一紧,反抓着我的手,犹如滚烫的烙铁一样从我臂上烙进,嘴里无意识地开始有轻轻地呓语传出:“不要……不要……不……”
她好象陷进梦魇里,不停地轻喊着,头开始摇晃,眼角竟有晶莹的泪珠子滚落,她抓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不长的指甲硬是深深嵌进我的肌肤内,我有些不悦,想抽手离开,却听她哭喊出另外一句话:
“王爷,求求您……不要……不要……”
她终于开始接近失声地痛孔努我不明白她为何骤然如此地失态,这使得我不由用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绵一干】去替她擦拭崩涌而出的泪水,可越拭,泪水却流得愈多。
“求……求您……放了……奴婢……”
“云纱.醒醒!云纱。”
我放弃替她擦拭泪水的动作,这于她的眼泪根本无济于事,而,不一会粗使宫女定然返回,我开始担心,她继续呓语出更多不该说的话,这些话,或许,将会因着第三者的在场,导致不该有的是非发生。
“啊!”她骤然喊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是如此的犀利,划破穹空,刺进我的耳中,让我猛地一个寒噤,随后,她终于不再哭喊,安静地躺在那里,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
连抓紧我的那只手也陡然地垂下,我轻轻把那滚烫的手放进棉被里时,身后,有鬼魅的声音响起:
“小主.水打好了。”
其实粗使宫女说话的声音不过是略带着怯意,是我自己方才的神经绷紧,才在这瞬间,与鬼魅联系了起来。
“放在那边,你也下去歇着吧。”我没有回首,吩咐道。
听她脚步声渐远,我才赫然发现,自己被云纱握紧的手上,起了一些红印子,还有些不知道是她的,拍,或是我的汗水,粘腻地缠萦在手心。
云纱气息微弱,干燥得有些褪皮的嘴唇倒是抿得紧紧的。
她的过往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从她的呓语里,隐隐觉出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悲惨。
是的,我只从那惊恐的呓语里觉出一种意味,那就是悲惨。
‘王爷’是否指的是景王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会如此的抗拒?
止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我放下绵巾,用自己的丝帕濡了些许的水替她擦拭褪皮的索唇,她下意识地抿了一抿,我会过意来,用一旁茶盏里的水,少少地倒了些许在杯中,轻声:
“喝些水吧。”
一手微微地扶起她的螓首,由于她意志不清,所以扶起来,颇是费劲,饶是如此,她还是少许地依在我的臂弯处,喝了一些水,然后,复昏沉沉地倒在枕上这么一折腾,她身上发了一些汗,白色的中衣上皆是汗渍斑斑。我把被子愈紧地盖住她的身子,只这一盖,眸华却不经意地瞥到她右臂的白色中衣上隐约地蕴了一些红色,淡淡浅浅的,宛如把胭脂晕开涂于唇一般。
这是什么?
未容我细想,一森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倒是挺会照顾下人的。”
我确定这次绝对不是幻觉,甚至不用回首,我也知道身后说话的人是谁。
他,果然还是来了。
在大婚的今晚,他出现在了未央宫。
景王缓缓走到床前,伸手抬起云纱的脸,一手捏开她的下颔,手心一颗血红的药丸已放入她的口内,只轻轻一闭,甚至不用水,那药丸顺着云纱喉口的吞咽,饶是咽了下去。
“这是干1。么?”
纵然知道应该不是毒药,我还是问出这句话,应该是无话找话吧。因为从他进来的那刻开始,这里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尴尬,甚至于让人觉得不自在起来。
随着我这句话,他回身将目光凝向我:
“怎么,不好奇本王为什么大婚的今晚出现在此吗?”
“王爷一定有王爷的理由,或许,是不忍自己的暗人受伤?”
他薄唇划过一抹哂笑:
“倾霁宫有事,本王的王妃自然是放心不下的,你可知道,那一胎,不论对后宫,乃至前朝的关系有多重要么?”
那一胎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见证玄忆对那女子的深爱,所以我不要听我也不愿为这个耗费一丁点的心神。
我摇了摇螓首:
“这些不是我这枚棋子该用心的地方吧?”
他的手陡然捏住我的下颔,我轻唤了一声,以为他又要做甚么,他却只是凑近我的脸,鼻子轻轻一闻,皱眉:
“你脸上的伤怎么涂这种药膏?”
“是王太医配的药,难道有何不妥?”
他松开我的下颔,从一边的几案上兀自拿过绵巾才要沾那水,我轻唤:“以-——”
他顿了一顿,随手掷去那绵巾,解下自己贴身的汗巾,复沾了水,便往我脸上抹来。
原来他是要替我擦去脸上的药膏,并非是要亲自照顾云纱。
我竟又会错了意。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的恩维暂时陷入停顿中,那汗巾的力道丝毫不带任何的怜香惜玉,我只感觉皮都快被他搓了下来,他方停下手“痛!”我不悦地颦眉,但他的下句话,却让我的颦眉只转成了一丝惊愕。
“这伤药虽能治愈划伤,可,里面却独独加了一味极为罕见的黄肜。”
“黄肜?”我不解,但云纱说他热谙医理,我自是该信他的。
“黄肜可使皮肤逐渐敏感脆弱,小小的花粉就可使你这张脸彻底毁了!”
“王太医难道不怕被人发现,这罪名可不并不算轻。”
我并不是十分相信景王的话,毕竟王太医不过区区一太医,再如何,也不敢妄拿后妃的颜面来做文章啊。
“罪名?你真真是蠢钝!且不说黄肜连太医院的院正恐怕都未亲眼见过,所以无从断起,这敏感脆弱的转变更非一日之间,黄肜最大的毒性就是少许就能随着时间而逐渐侵蚀入人的肤底。”
“既是太医院院正都未见过,他不过一名太医,倒是熟识这味草药?”
“黄肜本属苗疆的毒草,若这王太医入宫前曾游医苗疆,自然会晓得,并识得采摘的窍门。”
他愈说我愈头晕,可,看他正色的样子,却并不象是诳我的。
真如他所说的话,秦昭仪名为救,实则却是暗下了毒手于我,我都不知。
这宫里的明里H音里的阴狠歹毒,不由让我的心里仿佛袱什么攫住一般,不甚舒服起来。
我讨厌这种明争暗斗,把智慧,乃至时间耗费在这上面,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价值。
难道君恩,会因嫔妃间的孰胜孰败有所转囝?
可,我亦清楚,这就是深宫的本质,这种本质不会为了任何人的不愿意所改变,我能做的,只是适应,并且,渐渐学会保护自己,甚至于——反击。
神思间,他的手复轻触我的伤:
“还好伤得不算太深,不至于破相。”
做他的棋子果真是有好处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自己的脸会有任何的损伤哪怕,如今,这枚棋子并非是一枚真正的棋子。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小瓷瓶,轻轻倒了些许在指尖,那膏体竟是碧绿晶莹的好看,和昔日他替我上的玉颜膏又是完全不同的颜色和味道。
“这是——”我没有避开他的手,任他轻轻涂在我的伤口上,沁凉沁凉,唯一担心的是这绿色会持久于皮肤多长时间,我并不愿意稍后离开这里时,脸如同那花间的菜青虫一样的‘娇嫩欲滴’。
他极慢极柔地替我涂看,并不接我的话,那一刻,他的专注,是我从未见过的,或者说,我之前每一次与他见面都是处在一种极其紧张的;I是态,全然不会象现在这般自然,宁和。
终于,他收了手,我琢磨看是否要说声谢谢时,他复倒了一小点膏药在指尖,随后,轻轻地,覆上我的唇。
我骤然一惊,立刻反射性地要避开他,他却极快地离开我的唇,语音恢复平素的冷漠:
“唇上的伤口明日就会恢复。”
这简短的一句话,却瞬间把我的心捶了一下,那晚他的邪肆,伴随着玄忆的神情,一并涌了上来,我重重地抒出一口气,把那原本已到唇边的‘谢谢’悉数地咽了回去。
他全然没有在意我脸上刹那笼起的霜寒,只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殿外昏黄的月华:
“今晚倾霁宫,怕是不得安逸。”
“想不到对宸妃娘娘的孩子,王爷也如此的上心——”
我冷冷说出这句话,却换来他的骤然转眸,那眸底,分明蕴着寒刀一样的魄寒,只一瞥,仿佛就要把我削杀怠尽。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禁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第七章 吻心
“本王对谁的孩子上心,岂由得你来”景王冰冷冷地掷出这句话,语意凌厉。
我淡淡一笑,复回身,望看尚在昏沉睡梦中的云纱,未拭干净的泪痕凝结在她潮红的颊上,宛如一些旧时的痕迹,总是难以抹去,或许,抹去了,还是不会忘记。
而现在,她一心向忠的主子却在她的床前,除喂下那丸药后,再不见关心她的生死。
我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是醒了么?
她这般费心竭力地用她的方式去爱这个男人,不过是愚忠。
景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幺竟会如此地狠呢?
但,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上一任的景王妃为何会在玄忆要赐秀女予景王时选择自尽,能让这么一个狠心男人许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那该是多么轰轰烈烈地一种感情啊?
这种感情容易把女子燃尽,所以付出命,亦不会说悔。
“王爷的心自然不是我说得的。只是可惜了云纱,心里却记着王爷。”
“本王没有心。”
他如我所料,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我侧转的螓首,只看到云纱紧抿的唇,如睫毛一样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那王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昔日搪塞皇上的话,对吗?”
问出这句话,我不再看向云纱,转身,望着景王。
他薄唇上扬,深暗的瞳眸凝看我,仿佛要看透我话后的意思,少顷,方淡淡道:
“本王不敢欺君。”
“可你却欺了君。”我一字一字说出这六个字,是的,从他带我入宫开始就是欺君。
“你很享受和本王针锋相对吗?”
“我只想要你的解药。”
“什么解药?”
“息肌丸的解药。”
“这丸本身就是解药。”
“对,但那不过是解了毁容的毒,却含有麝香!”
“本王不会让你怀上他的孩子,这,不在棋局的部署内。”
“但你却让珍妃怀上了他的孩子!”情急中,这句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他凝着我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一瞬间,他身上又有让我觉到危险的气息。
可,我却不往后避开,因为,后面没有退路了。既问了这句话,我就不容自己再逃避。
“你这么想要孩子?”
“珍妃是不是也是王爷部署的一枚棋?皇上曾说过,我身上的香味与她相似,也就是说,她应该也用了这息肌丸,但,为什么她在入冷宫两年后的现在,却有孕了呢?起先我曾怀疑过她是否容貌已毁,不过那晚,我看到她时,她的容貌分明完好无损,所以,这只能说明一点,息肌丸是有解药的。”
他眯起的眼睛愈渐渐深黝,这份深黝中,我看到自己的神情,是那么坚定没有任何的退缩。
许久,他方启唇,却只问了一句话:
“回答本王,是否真的那么想要孩子?”
我想要孩子吗?
我真的想要我和玄忆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在此刻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好似离我那么遥远,遥远到,我不敢去想。
但,当他第二次透彻明白地问出这句话时,却不容我在回避。
是,我想要他的孩子
孕育一个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的孩子,那么关于幸福,关于感情,才是一种圆满。
我原来,还是这么贪心,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后宫中,要一个帝王的孩子,是难于登天的。
所以,这是贪心。
也是我.终不能免俗。
腰际一紧,我骤然回神时,却发现景王用力地揽住我,他望着我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深沉,墨黑如漆的眸底,我看不清他此刻眸底所蕴涵的任何神情“或许,让棋子怀有本王的孩子,不失为一步妙着。”
我来不及有任何的思绪,也来不及有任何的反映,他紧接着,用最悠欢的语意,低低地凑近我的耳边,继续说出下一句,更为大逆不道的话:“这样……江山……关人……最后……都是本王的……”
他的唇离得我耳垂那么近,呼出的气息里,宛然皆是让我心惊胆战的话。
“你疯了!”我吐出这三个字,带着不敬,更带着气愤。
却蓦地发现,他的眸底都是笑意,笑得那么深,俨然是种促狭的味道。
不过,又是戏弄
曾几何时,他对我似真非真,让我愈渐看不透,或许,这样才是他所要的毕竟,若让棋子看透了他的本意,这枚棋子对于他来说,就太可怕了。
“果真是蠡!”他哂笑看说出这字,修长冰冷的手指宛如毒蛇的信子从我脸颊上抚过,我颈后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酥粒,但却仿佛陷进他眼底突然蓄积起的某种蛊毒中,动弹不得分毫。
“在这后宫,没有孩子,应该才会比较幸福,有了孩子,不仅将自己推进后宫血腥的浪尖,即便生了下来,最后沦为的,不过是前朝的棋子。”
孩子,棋子,他只这一提,想起他彼时说的话,我的心底才豁然清明,就如珍妃的孩子来说,怀孕五个月方被接出冷宫,难道在此之前玄忆竟会丝毫不知吗?
五个月,不过是玄忆有所把握,才选择在这个时机接她出冷宫,复其妃位纵然如此,今晚还是见了红。若熬过今晚,孩子平安涎下,又怎样呢?
珍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尉,皇后的父亲是当朝丞相,从我凤台择婿那件事上,就可看出二人政见不和,甚至是颇有较量的,这样,于迟迟未定的立储问题上必定再起纷争。
玄忆纵为少年天子,能一统天下,在有些事上却一拖再拖,譬如立储一事上未当机立断,殊不知,是耽搁还是不愿呢?
若他想要的是所爱的女子所孕育的子嗣为储君,那么必然是珍妃如今怀有的子嗣为皇嗣的不二之选。
“想明白了?”景王的话悠悠打断我的思绪,他凝着我,眼哞里清i闷无波。
明白又怎样?
我要他的孩子,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意味,真真如他所说,是个蠢字罢。
仅凭着自己的那份喜欢,就会想出这个念头,就会提这个要求。
他轻抚我脸颊的指尖略停,停在我的明眸下,语音渐低:“你的眼睛确实是最美的,本王有时候想,当初若不是见了这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目青,哪怕你再象珍妃,本王也不会于南越后宫留下你罢。毕竟,亡国宫中的女子,或许,才是最危险的。”
颈后的细细酥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