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的僵绳,迎风而立。
曹渝死死的收住马蹄,低垂着头不语,“属下不敢。”
“哦?那么你的不满倒是本王看错了。”凌阒然轻轻的呢喃,几不可闻。
含笑的话让曹渝呼吸一滞,越是好脾气的爷越是危险,让人胆战心惊的凉意。“王爷,属下越界了,还请王爷责罚。但是,属下认为王爷的此番举动实为不妥。”
难得的好心情让凌阒然饶有兴趣的示意曹渝继续。
“东旭皇族的规矩,正妃诞下嫡系长子之前,绝不允许庶出。”曹渝一板一眼的说道。
“那么以曹副将之言,本王该如何做呢?”依旧是平静的没有起伏的声音。
曹渝一怔,缓缓地抬头,在触到一双冷洌的黑瞳时,翻身下马,跌跪在地面。“王爷息怒,属下甘受责罚。”
“你给本王记住了,小心的伺候好永安王府的小王爷。”凌阒然头也不回的抖动缰绳,朝前驰骋。
地面的冰凉让曹渝有些清醒过来,自己是晕了头了,居然敢非议王爷的私事。可是当初和南清联姻时,嫁过来的可是待字闺中的皇十公主,难道让堂堂的公主屈居侧位,岂不是让南清颜面大损。
慕侯府与永安王府的争端俨然变成了南清和东旭的矛盾,谁也不曾料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生下了东旭国最尊荣的世子。
飘零篇驿站相遇
傍晚,全军驻扎在城外的旷野之处,凌阒然只带了一小队的人马进入兴涵的驿站。
轻缓的敲门声让浅墨回过神,眉头轻挑。凌阒然被兴涵城的地方官邀请去接风洗尘了,自己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那么此刻来的是谁呢?
“进来吧。”不甚在意的说道,继续把玩手中的青色瓷瓶。
随着吱嘎,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碎花蓝布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兰花青瓷的罐子走了进来。
“夫人,奴婢是专门派来伺候您的。”小姑娘手脚利落的关上房门,把罐子放在桌上,轻轻地打开圆形的盖子。
“夫人,您快趁热把汤喝了吧。”浅墨看了眼腾腾热气中漂浮在汤面上油腻腻的油脂,面色有些发青。
“夫人您现在的身子骨可不一般,这么挑食可对宝宝不好的。”小姑娘讨喜的脸上两个深陷的小酒窝可爱的晃动,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感到胃里的酸水一个劲地往外涌,浅墨摆摆手,“端走吧,我不喜这样油腻的东西。”
小姑娘似乎相当的着急,使劲的晃动着脑袋,连连后退。“那可不行啊,大老爷吩咐了丸子一定要看着夫人喝下这碗参汤的。”
浅墨一怔,直直的凝视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笑脸,大约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杏目闪着纯真的光泽,小红唇吧嗒吧嗒的上下张合着。
“丸子,我不想喝鸡汤,想吃樱桃。”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姑娘甜得可以泌出蜜的小脸。
小姑娘迷茫的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不知所措的望着浅墨清冷的眼。“夫人,在东旭丸子可没有听过这样的东西。”
浅墨静静的等待,虽然瞬间有些失望,但是自己可没有错过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句话可是有不少漏洞,她若是在东旭听过樱桃这种在四国都没有出现过的水果那才叫奇怪,如果没有记错自己应该只在南清的凤来镇给宝宝讲过这样的故事。
小姑娘的茫然僵在脸上,伸出小舌头,扮了个鬼脸。急急的嚷嚷道:“夫人可别为难奴婢了,要不一会汤该冷了。”边说边细细的手指在桌上滑动,燕楼。
浅墨淡然的点点头,霎那感到压在胸口的闷气一扫而空。宝宝安全了,脑海里反复的萦绕着这样的字眼。
在小姑娘好奇的目光中把青色的瓷瓶放在唇边,一点点的亲吻着擦过。莫离,感谢你冥冥之中保护我们的宝宝。
带着哭腔的声音哝哝道:“大老爷一定会把奴婢狠狠的揍一顿。”小姑娘眉飞色舞的反串着小可怜的角色。
静观其变,随着小小圆润的指尖划过,浅墨仔细的辨认着。有些无奈的摇头,实在弄不懂啸靭在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
“夫人怎么了?”小姑娘的声音细细的却带着惊恐让浅墨莫名其妙。
“砰——砰——”房门、窗户被毫不怜惜的撞开。四个牛高马大的玄甲兵挤了进来,手中的银色刀光在静谧的房间中折射出沉默的锋芒。
小姑娘吓得簌簌发抖,紧紧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颤着声:“奴婢、奴婢,只是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所以才——”
浅墨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原来如此。“各位对看到的还满意吗?”嘲弄的声音让四人汗颜的垂下头,王爷说过夫人没有危险时他们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就让夫人抓住了把柄。狠狠的瞪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女孩有气没处撒。
早知道凌阒然不会放松对自己的防备,却不想那么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到,那么这四个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倒是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出现的莫名其妙,能够把四个人的存在摸得如此透彻,绝不会是她表现的那么纯真无邪,不过倒是让人颇有好感。
“你叫丸子是吧。”浅墨面无表情的看着抖得如风中落叶的小姑娘,问道。
“恩。”小姑娘煞有介事的抹了抹眼角不曾出现的水迹,委屈的仰视着苍白面容的女子。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女子丝毫没有传闻中休夫的风华绝代啊,怎么大伙都当个宝似的,冷冷冰冰的跟大哥倒是挺般配的。
浅墨实在没有心情和这个小丫头瞎折腾,随意的挥挥手。“帮我把这碗汤端出去吧。”
小姑娘畏畏缩缩的偷瞟了眼尴尬的站在原地的高大男子,颤颤弱弱的伸手去端瓷罐子。
“这是怎么回事?”低沉威严的嗓声陡然在房中响起,一个修长的披着战甲的男子挺拔而立。
四个玄甲男子下意识的垂下头,唰唰跪地,沉默不语。即使是被惩罚也无怨无悔,毕竟没有遵从王爷的吩咐就是失职,以王爷的脾气是绝不容许失误的。
小姑娘一惊,把瓷罐置于面前,挡住小巧可爱的脸蛋。
浅墨好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银甲男子。
凌阒然似笑非笑的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你是打哪来的小丫头?”
小姑娘颤颤的仰头,圆圆的眼盈满了水光。“奴婢是大老爷找来伺候夫人的。”这个男人的眼睛好厉,不过还是没有大哥恐怖,一想到从来说话都没有起伏的大哥,小姑娘全身一抖仿如遇到了鬼一般颤栗。
剑眉微挑,含笑的看着安静的黑衣女子。“小墨儿,怎么白白浪费了别人的一片心血?”冷洌的黑瞳扫过偷偷窥视自己的小丫头。“你去把汤热一热再送来。”
“凌王爷若是喜欢在这个小屋惩罚属下,我可以换一间房。”浅墨冷冷的望着凌阒然瞬间幽暗不明的双眸。
凌阒然哈哈一笑,“人家都说孕妇脾气大,看来果然不假。”大掌一挥,“既然夫人求情,本王就暂且饶你们一次,还不下去。”
“谢王爷、夫人开恩。”唰唰的战甲相击的声音混乱的响起,四个高大的男子瞬息之间退了出去。
菱形的唇在烛光中扯出优雅的弧度,“凌王爷的接风洗尘宴倒是简单,如此短的时辰就完了。”浅墨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凌阒然一滞,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留情面。“小墨儿,可是冤枉本王了。都是孕妇性子不好,本王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难道告诉她,自己是因为看到了刚刚跪着的四人的信号害怕有人来劫才回来的?
“怎么还不下去?”凌阒然的脸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黑沉沉的瞪着一脸呆呆的小姑娘。
浅墨感到嘴角一阵抽搐,啸靭怎么帮自己找了这么个家伙,也许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小丫头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了。“我不喜欢喝鸡汤,反胃。”浅墨不得不帮那个一脸意犹未尽的小姑娘圆谎。
“怀孕的人可不能如此的任性。”长臂把浅墨揽在自己怀中,凌阒然仿如受了刺激一般,一晚上不论浅墨如何冷言冷语依旧是笑脸相迎。可惜在面对小姑娘立马是千年不变的扑克脸,双目微微眯起,寒意四射。“还不下去。”
小姑娘忙不跌的磕磕绊绊捧着青瓷罐子离开,转身的一瞬间,表情有些抽搐,自己错了,这个男人虽然长的很好看,却和大哥一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浅墨不客气的推开在烛光中闪烁不定的银色铠甲,绕过凌阒然,坐在床边,冷冷的下逐客令:“凌王爷的屋子似乎不是这一间。”
凌阒然不以为意的褪去玄甲,一步步朝浅墨副近。
浅墨丝毫不挣扎的任由凌阒然褪去自己的衣裳,轻缓的将自己放在床榻上,僵硬的如同一具尸体,棕色的瞳孔射出凛冽的寒光。难道凌阒然变态到丝毫不顾忌那个随时会滑落的孩子?
凌阒然小心的撑起身体,避开浅墨开坦的腹部,大掌阖上细长的眼,削薄的唇一点点的吻上轻颤的眼角,“小墨儿,本王不会拿这个孩子开玩笑的,睡吧。”
浅墨无声的笑道,凌阒然看来这个孩子之于你果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么他将成为我最坚实的助力。
修长的指尖在光洁平坦的腹部来回摩挲,此时的凌阒然没有丝毫的情欲,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这里孕育着自己期盼的孩子,虽然本意是用孩子来羁绊这个冷静的女人。可是在听到李太医宣布的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激动不容自己否认,已过而立之年的自己,从不曾如此渴望有一个自己的血脉,这个女人偏偏让自己有了这种冲动。
长臂绕过女子的纤细的腰,小心的把她揽在怀中。幽若的灯光下,女子沉睡的白晳面容安静而秀美。凌阒然惊叹,这个女人似乎是真的没有丝毫变化,时间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本该已过双十年华的女人却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女。
飘零篇麒麟缘起
清晨的阳光划开了天地间的幕帘,带着冲破云霄的光束穿过碧海青天。
“夫人,李太医让人把药送来了。”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挟着淡淡的畏惧。
浅墨接过葫芦状的小瓷瓶,凉意隔着肌肤渗入。揭开散着檀香的木塞,一粒粒黑色的药丸滚落在雪白的掌心,随意的置于鼻尖,暗自计量。党参、黄芪、白术、茯苓、熟地、炒川断、菟丝子、阿胶,果然是上好的保胎药。
眨了眨眼,迎上凌阒然探询的目光。你永安王府的医者又如何,现在这个孩子之于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怎么?有问题。”墨黑的眼一暗,凌阒然白玉的面上倒是波澜不起。
“当然——没有,毕竟很少有人有那个胆子来谋害你的子嗣吧。”浅墨淡淡的笑开,眼角轻挑。“谋害皇室血统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那么愚蠢。何况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永安王府的下一代香火。
笑的欢快流畅,笑的淋漓尽致,笑的让凌阒然面色一沉。
按捺住心中的气闷,凌阒然面无表情的朝乖乖立在一旁的小姑娘踱去。
感到冷的发麻的视线在自己的头顶徘徊,小姑娘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抬起头来。”凌阒然居高临下的命令道,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小姑娘有些惊恐的仰头,小脸上满是受欺负的委屈。
凌阒然疑惑的眯起眼,伸手扣住小姑娘纤细的手腕,突然大掌闪电般朝她的天灵盖袭去。
浅墨惊得心口咯噔一跳,指尖死死的蜷缩起来,渗出丝丝水迹。
凌阒然收回掌风,瞪着丸子清白交加的脸和紧紧闭住的双眼,脸上浮现笑意。“小墨儿,这个小丫头似乎胆子太小了,待会我让曹渝去把衾儿找来伺侯你。”
低沉带有磁性的嗓声在丸子的耳边回荡,圆圆的眼怯生生的睁开。心有余悸的回想着刚刚一瞬间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的惊恐,这个男人也太恶劣了,自己明明把脉息控制得让他感觉不到任何异象,他还凶狠的挥掌,若不是捕捉到他眼里没有丝毫杀气,自己早就不顾一切逃之夭夭了。
浅墨暗自吁了一口气,凌阒然的性子飘忽不定,所幸他没有真的下狠心,否则以那个小丫头的水平,即使躲过了那一掌,也不容易逃出这个被重兵把守的驿站。对于凌阒然的提议既不附和也不反对,衾儿?那个抖得如秋风中残叶的女子,这倒有趣。
“将军,兴涵城守求见。”门外的声响解救了丸子虚弱的不堪一击的神经。随着晃眼的银光消失在静静合上的雕花木门前,丸子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小脸愤怒的皱成一团,手脚发软的撑着桌子的边缘。自己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背着大哥来东旭,一想到那张万年寒冰似的脸,森冷的让人脚底发麻。大哥,融融知道错了,呜呜。
浅墨好笑的望着小丫头千变万化的脸,时而愤恨,时而沮丧,有趣的让人忍俊不止。
“夫人,呜呜,丸子好怕。”楚楚可怜的嗓声却是不协调的咬牙切齿的小脸,这个女人真冷血,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都不帮自己求情,枉费自己一片热情的来救她。手指恨恨的在桌上划开来,一笔一划:我讨厌你。
浅墨眉角轻挑,嘴角弯弯。平静的说道:“我要看会书,你且在旁边候着吧。”拍了拍女子的手背,苍白的指尖游走在桌面:你为什么来?我知道你不是燕楼的人。试问啸靭怎么会派如此无厘头的小家伙来做卧底,在杀手楼中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小姑娘?
丸子一呆,眼里冒着闪闪的亮光,圆润的唇无声的开启。
根据唇形,浅墨依旧辨认出那是梦漪二字。紧紧握住胸口的救命稻草,寒光凛冽的射向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在桌面继续划道:告诉我你的来历。
小姑娘委屈的撇撇嘴,心里后悔的直犯嘀咕。这个女人真可恶,居然威胁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用力戳了戳桌面,简单的写道:“阎都。”
浅墨垂下长长的睫毛,脑海闪过一双猎鹰般锐利的眸子。
小姑娘望着沉默不语的黑衣女子,梳着两个圆圆发髻的脑袋凑上前,仔细的观察着面前这个传闻中绝代风华的女子。纳闷的蹙起细眉,难道大家都瞎眼了,明明是中人之姿。白的有些透明的肌肤,细细的眼眉,低眉顺目的合该是个柔弱的女人,偏偏刚刚霎那寒光四溢,让自己可怜的小心肝抖个不停。比不说话的大哥还要让人退避三舍的阴冷,似乎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这个女人会毫无不留情的让自己生不如死。她真的已经过了双十吗,为什么看起来不过和自己一般年华,而且和那个可爱的宝宝一点都不像。
半个月前的南清边城。
一匹枣红色的马驹,撒着欢快的蹄子奔驰在宽阔的官道上。趾高气扬的马背上是一个嫩黄织锦绸缎的女子,素发飞扬,衣袂飘飘。
“驾——”浑厚的吆喝声中,一辆青木马车卷起风尘而过。
黄衣女子躲闪不及的对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叫嚣着:“你们居然敢把本姑娘最喜欢的衣衫弄满泥土,站住。”半晌调转马头,快速的抽动马鞭。
此后的两天马车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似乎连干粮都不曾置办,而且还有一路身份不明的人马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小姑娘满满的好奇心,索性就一路悄悄追随。
几天后尾随赶车的人走进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楼,女子小心的躲在满是灰迹的房梁上,伸直了耳朵。
“谁?”冷冷的声音如同刀锋划在脖子上,女子屏住呼吸,四处寻找逃走的路线,却感到身后一股凌厉的掌风朝自己逼来。无奈只得施展身形,避开狠毒的一击,随着轻盈的翻身,也毫无疑问的把自己暴露在房梁下的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