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做什么?还不去追?”刘氏蹙眉,眼神锐利如锋。
沈云雪沈安雪这才提着裙摆,在丫头们的簇拥下急急的冲出餐堂。
厅内突然寂了下来,刘氏一脸青白交错,玉葱似的手指因为愤怒而紧紧的拽在一起,脸色微微狰狞。
沈炝闲淡的看着这场戏,无聊的掀了掀眼皮,也没理发妻,只仰头饮了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侧首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今晚太太只怕要忙了,这餐撤了,晚些做些宵夜备着。”
“是,那老爷今晚留宿于……”小厮眉目不抬,只规矩的问。13481824
沈炝似考虑了一下,才边往堂外走,边说:“去别苑良姑娘那儿。”说完,也不理身后的刘氏如何,只自顾自的出了前院儿。
刘氏看着相公那漫然恣意的背影,嘴里嗤笑一声,心底划过一丝冷然,却并没半分妒意,对于沈炝,她早在二十几年前便死心了,而这几十年来,两人相敬如冰,她守的是刘家的声誉,沈炝守的是沈家的名声,大家只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方骞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没多久便追上了刻意慢行的沈雁雪母子俩,停至两人身后,他呼吸稍有些湍急,不至大声,却也足够让前面的人听闻止步。
雁雪回过头去,似乎一点也不诧异他会追出来,只黯淡的笑了笑,有些不自在的问:“这是何必呢?”
方骞两步上前,停在她咫尺之前,看着那张自己魂牵梦遗了七个年头的清秀脸庞,迟疑了好久,才声色颤抖的说:“难道我真能忘你吗?”
雁雪目露凄然的抬首,注视着那双深情弥漫的墨眸,苦笑一声,淡淡的别过眼:“时过境迁,相见不如不见。”
方骞听她这么说,心底一急,双手抓住她的双肩,眼神慌乱无措:“这就是你一直不愿认我的原因?在战场,救我于刀下的时候,在天蚕楼,与我错身而过的时候,雁雪,你可知这句‘相见不如不见’,对我来说……好残忍。”
雁雪不敢看他那双过于沉重的墨眸,只微微挣脱了一下,却扭不开他执拗的双手,只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神色微动:“方骞,七年时光,我变了很多,可……你却没变,如此……你觉我,还怎么……配得上你?”
“我不在乎。”几乎想也没想,方骞脱口而出,猛地手臂收紧,将眼前这让自己想足了七年的纤柔身形箍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脖间,他轻轻喘息,声色低迷却执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再经历多少个七年,我忘不了你,该死的,我忘不了你,雁雪,我爱你,现在爱,以前爱,以后也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忘不了你,我爱你,我爱你……”像是为了证明话来的真实性,他搂着她的胳膊又紧了些,几乎快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那种害怕她自此离开的绝望与悲痛,让这个向来温柔以对的男人,也露出了霸道强制的一面。
但凡是个正常女人,听到这样的告白没有不动心,雁雪默默的被他抱在怀里,越过他的身体,眼神却前所未有的空洞……这个男人爱的不是她,是以前的沈雁雪,是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她一个鹊巢鸠占的外来人,有什么资格听着他的告白?
这一刻,雁雪突然有点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利用他,不该利用这个本已经可怜到了尽头的男人,不该利用他的出现,来惩罚沈云雪与沈安雪,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像是打定了主意,她开始挣扎,可方骞哪里肯从,手臂依旧死死的将她环住,她一动,他就无比紧张,他承受不起再一次被人推开,承受不了她再一次抛下他,他更不愿她的生命里出现别的男人,不管七年来她经历了什么,不管她如今的身份是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开她,雁雪,他的雁雪,他的……妻子。
黛眉微蹙,她不愿强用内力逼开这个脆弱的男人,只得轻嗔:“你抱得我好疼……”
方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柔了双臂,慢慢将她松开。
一获得自由,雁雪便退后一步,眼神慌乱的看他一眼,注视到他眼中那挥不去的浓情时,只觉得心下一颤,牵起身边的儿子,她咬了咬唇,才慌忙的说:“还是算了,方骞,就当我对不起你,我们……你这么算了吧。”说完,她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震撼与灰望,不等他再次冲上来,她已先一步拉起儿子转身离开……
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方骞想追,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怒目回头,对上的却是沈安雪梨花带雨的脸庞……
“放开。”他咬牙切齿,对着沈安雪,他很难有好心情。
沈安雪却不放,原本拽着他衣角的手突然改力,双手禁锢,猛地抱住方骞的后腰,悲伤的哭着摇头:“不放不放,死也不放……骞哥哥,你的眼里就只有沈雁雪吗?我呢?大姐呢?我们等你多年,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就什么都不是吗?你已经答应娶我们了,你已经答应了,举国皆知,就在明年开春,我们便是夫妻了……骞哥哥,不要抛弃我们,求求你不要……”
方骞墨眸里闪过一抹灰暗,垂眸盯着紧搂着自己腰肢的沈安雪,又看向不远处同样眼眶泛红,正盯着他的沈云雪,眼底的漠然越发深邃。
是啊,已经答应了,若是真的如此坚定信念,既然都等了七年,他为何偏又在最后答应呢?
是以为雁雪永远不会出现了吗?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没信心了吗?既然已经没信心了,如今又哪来的资格挽留她?
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那幽暗的小径似乎变得很长,长到将七年前如此相爱的两人划分两边,泾渭分明。
他双拳紧握,眉心深深聚拢……
雁雪,雁雪,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
好不容易逃回雁芳岭,雁雪大松口气,连忙冲进房间,再将房门反锁……
看着娘亲如此心有戚戚的摸样,小晴天撇了撇嘴,不太高兴的说:“娘,你不是要色诱他?怎么又临阵脱逃了?”对于娘亲的计划,小晴天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母子连心,加上他们向来同仇敌忾,因此关于任务上的事,娘亲从不瞒他。
白了儿子一眼,雁雪咬着唇瓣,殷红的烛光下,她的脸忽明忽暗:“换个法子,不用色诱了。”
“咦?”小晴天诧然,小馒头似的移到娘亲身边,面露惊异:“娘不是说这是最节省战斗力的方法?怎么又后悔了?莫非……”小家伙顿了一下,看娘的目光有些微妙:“娘真的喜欢上他了?”
前面做出一副喜欢沐白的样子,后面又说喜欢方骞,中间再挂着个花一寒,这大人的感情生活,可真是变幻莫测啊……
没理儿子复杂又不堪的目光,雁雪只是盯着那抹烛光,静静的沉下脸来。
喜欢吗?肯定是不喜欢的,来到这异世整整六年,她最大的追求,就是吃饱喝足,自由自在,带着儿子过逍遥快活的生活,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这就是她人生最大的圆满。
至于男人,她并不是看不起这个时代的男人,只是还没遇到让她心动的,这个方骞倒是让她有种心脏狂跳的感觉,不过她知道,那不过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罢了,以前的沈雁雪对方骞简直到了非君不嫁,天涯到老的地步,所以那份心跳,都与她这个后来者无关。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黯然,人世界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死相隔,真正的沈雁雪已经死了,而方骞,却还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她,等着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这样的男人,的确让人心疼,不过就算心疼,也不该是她去疼,她自然没有那份爱心去疼……在方骞的生命中,她只会是个过客。他与“以前的沈雁雪”有过最美的曾今,但他的未来,却不会有“现在的沈雁雪”。Uz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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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是个热闹的夜晚,那厢方骞终于被劝回了客房,这厢,沈府的围墙外,就跳进了个黑色的身影,那抹身影似乎对沈府的格局不太熟悉,只是他身手矫健,因此在空中莫名盘旋半天,却没被任何巡逻的兵卫发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留在了一方叫做“雁芳岭”的院子外,看着那院匾的“雁”字,抱着一丝揣测,他慢慢步入了进去,走到主房门外……
房内还燃着烛光,看来房间的主人还没睡,门外的身影突然有些紧张,他握了握拳,犹豫了很久,却终究没推开房门,反而纵身跳上了屋顶。
几乎在他落定在屋顶的那一霎那,房间内,突然传出个稚嫩可爱的声音:“上面的客人,冬日天凉,还是下来坐吧。”
听着熟悉的童音,黑影突然嗤笑,是啊,他怎么还往房顶跑?忘了第一次的教训吗?三千六百两的教训啊……血的教训啊……
“怎么?阁下还要死撑吗?还是等着晴天放暗器呢?”屋内的人又开口了,声音软软糯糯的,若是普通人只怕是嗤之以鼻,可熟悉其手段的人,却不敢轻易尝试。
黑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跳下房顶,却见房门已然大开,他也不罗嗦,只停滞了一下,方才踏进门槛。
一进屋,便对上一双诧然惊喜的可爱瞳眸,他微微勾唇,露出和煦的笑脸:“小晴天。”
小晴天没想到来人会是花一寒,足足愣了三秒,才欢天喜地的冲上去,钻进花一寒的怀里,忙不迭的开始诉苦:“花叔叔晴天好想你啊,你都不知道,这个沈府好闷啊,一个好玩的人都没有,而且这里的人都好穷,晃荡了好几天,才蓄了几两碎银子,每次看到糊弄来的碎银子,晴天就觉得好萧条,好冷清,好寂寞,好无奈,这种时候,晴天就最想花叔叔,花叔叔,你想不想晴天?有多想?比一百两银子更想吗?那你给我一百两银子吧……”
花一寒抽了抽嘴角,二话故说,毫不客气的将怀里的软娃娃丢开,原本温柔的神色也在霎时冷成一片……
“花叔叔……”被丢下的小娃娃不满的嘟哝着嘴,盯着这个认识了好几个月的冤大头,小步子又挪到他眼皮底下,继续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花叔叔,你怎么了吗?你都不知道,晴天这几天被娘虐待得有多惨,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暖,还时不时的要充当娘的出气包,这种压迫是实质性的,是强迫性的,花叔叔,晴天现在终于知道你有多重要了,有你在的日子,晴天简直如同生活在天堂,你一走,晴天刷拉一下就沦落到地狱了……花叔叔,你是疼晴天的吧,是疼的吧?是的吧?疼就给我一百两银子吧,让我看着提提神也好,说不定看着看着,我碎裂了一半的琉璃小心肝就不药而愈了……”
如果说刚才在门外时,花一寒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推门进来,见见这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母子?那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他不该进来的……他不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看那个没良心的冷血女人,和这个没良心的冷血小孩的,他就是个笨蛋也该在上了N次当后学乖了啊?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个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笨蛋,这种笨蛋称之为——笨蛋中的至尊蛋……
是的,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如果老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今晚就是下毒把自己迷晕,也绝对不会自讨没趣跑到沈府上空绕几十个圈子,特地找这对无良母子……
对了,母子……
扫了房间一圈,花一寒眨眨黑曜石般的眸子,不解的垂下头,看着脚边还眼巴巴等着自己拿出一百两银子的小财迷,问道:“你娘呢?”
小晴天委屈的小脸庞登时露出J佞的邪笑:“嘿嘿嘿……”
花一寒心里一毛,盯着这孩子诡秘的笑脸,咽了口唾沫,认命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小晴天突然双手环胸,高傲的别过脑袋,一脸轻蔑的说:“一百两是你疼我,想我,给我压惊的零花钱,至于打听消息……可是额外收费的……”
心里暗骂了声“财鬼”,花一寒却还是愤愤的伸手进怀,一抽,又抽出一张银票,将两张银票叠在一起,再次递过去……
于是,小晴天这下终于满意了,短短的手指接过两百两银票,一边故作大款的眯着眼数数,一边笑嘻嘻的说:“我娘去找我外公谋反的证据了,晚点回来。”
花一寒眼神一敛,不禁脱口而出:“你外公要谋反吗?”民间虽流传沈丞相功高盖主,却未听过他有谋反篡位之意啊,况且谋反也要有兵马,沈丞相一介文官,与多数武将不合,哪里有兵马供用?
小晴天揣好怀里的私房钱,小眼神鄙视的扫着花一寒,轻描淡写的道:“不谋反就怂恿谋反嘛,没证据就制造证据嘛,否则你以为我跟娘千辛万苦的跑回来干嘛?图这儿油水多?都跟你说了这里的人都穷死了,还不如跟在你身边来钱快,你看我在这儿流窜几天,还不如你给的一个零头,真是愁死我的,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迟早我要破产,到时候谁养我娘啊?”
花一寒的嘴角再次狠狠的抽了抽……
“所以你们回来,就是为了找你外公谋反的证据……唔……”虽然人家并没谋反……好吧,应该是:“为了制造你外公谋反的证据?”
小晴天一脸单纯的点点头,对于花一寒,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哎,我也觉得太麻烦了,娘既然这么讨厌沈家的人,不如干脆把前门后门都锁了,然后一把火把整个沈府烧了多干净,非要走什么王法路径,费时费力。”
作为一个小孩子,您能不要随随便便就说放火烧人家全家这种话吗?
花一寒复杂的扫了小晴天一眼,对于这孩子偏执的生命观,有些无语凝咽,不过沈雁雪回来,真的只是为了整垮沈炝?唔,或者整垮整个沈家?
想了想,花一寒终于还是问出了半夜不睡觉,特地翻墙跑到沈府来寻找的答案:“那个……方骞今天是不是来了?你娘和他……”话至此处,他竟有些脸红。
小晴天到底是在万紫千红楼那等烟花之地,男女场所长大的,看花一寒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便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小家伙眯了眯眼,恶意的笑了笑:“花叔叔,你吃醋啦?”
“胡说!”花一寒就像炸毛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他这激动的反映,小晴天登时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真的吃醋了?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花一寒脸色越来越红,想他也算是纵横红粉胭脂场多年的情场老手了,加之又是个远近驰名的采花大盗,对女人之事,若说不熟也是骗人的。
只是……只是这次,他却似乎当真像是动了真情……不仅总是心如鹿撞,看到那女人对别的男人稍稍示好,他就满心不虞,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这种感觉,过了小半辈子,他还从没遇过……纵横花场的花公子居然会动真情,这是不是就叫做“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前半生流连花丛,后半生就活该等着遭报应……可是偏偏,他难得动情,对方却视若无物,弃之若敝,这让自尊心早被女人养饱的他,如何承受这等一次次的痛击?
晴天笑够了,抬头看到花一寒满脸潮红,很不自在摸样,虽不自在,他却并未抬步走人,如此可见,他是当真想寻个答案,晴天心底喟叹一声,却还是如了他的心愿:“我娘只怕对那方骞是有些动情,不过……”
听到沈雁雪当真对方骞余情未消,花一寒晶亮的黑眸顿时黯然,可一句“不过”,又将他沉了一半的心拉回了嗓子眼。
“不过什么?”他急切的问。
晴天噙笑,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不过若真要选择,我比较希望你做我爹爹……因为我看得出,你不会欺负我娘。”是的,就算他爱钱,就算娘也爱钱,就是眼前的花一寒不过是个小毛贼,还是个没什么节操,顺带会采花的小毛贼,更是个智商不太高,傻傻愣愣的小毛贼,但是,一分真心,能抵万斤物欲……银两易求,真心难寻。
花一寒有些诧异的张着唇,愣愣的对视着小晴天似笑非笑的瞳眸,似乎在判定这个眼神是认真还是敷衍?
没等他探寻出结果,小晴天已经小脸一转,露出个狡黠乖张的神情:“所以花叔叔,你可要加油哦,我是站在你这头的,不要让我失望……”说完,还老成持重的拍拍他的手背,仿佛在说“放松点,年轻人,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
“…………”
大还在晴。——————
沈炝书房——
拿着好不容易寻来的秘信,雁雪顺手塞进袖里,凝眸闭眼,耳听八方,确定书房外方圆五米之内没有人后,她便快步窜出书房,反手阖上房门,明亮如皓月的眸子看了看天边的半月,嘴角嗤起一抹水漾般的笑靥,捏紧袖子,她身形一纵?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