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卫子扬与他并肩而立,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向着前方的树林中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虞楚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知道你们住在这里后,虞某本不想打扰的。不过刚刚看到陈七郎的马车从贵府离开,便冒昧前来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两人,问道:“你们可知陈七郎的身份?”
见两人摇头,虞楚笑了笑,厌恶地说道:“那人,一家数代都擅长于钻营,再加上陈七郎的堂妹嫁给陛下为妃,现在在建康的势力,也是如日中天。”顿了顿,他放缓声音,慢慢说道:“这陈七郎,生平有二好,搜酒,搜美人。凭着这些强抢豪夺来的酒和美人,他交好了不少权贵,在这个建康城,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
说罢,他看向两人,忍着笑问道:“今天那陈七郎前来,不知是看中了你们哪个?”话是这样问,一双眼睛,却斜着睨向卫子扬,分明是已经知晓。
卫子扬看了恼火,垂重一哼。
就在他怒火刚生时,虞楚脸上的笑容再次一收,严肃地说道:“我这次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们陈七郎的身份。以他的势力,你们既然入了他的眼,怕是难得清净。”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冯宛,细细盯了她一阵后,苦笑道:“两年前,夷陵西太后在逃难途中失踪,众人遍寻不至,却不料半年后被一个游侠儿送回。那个游侠儿乃是陈国人,冯氏阿宛,你可知此事?” 冯宛抬头,她对上虞楚明亮清澈的眼神,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那游侠儿是我派出的。”
“果然如此!”虞楚苦笑了一下,他盯着两人,严肃地说道:“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子扬,阿宛,你们还是离开建康吧。”刚严肃了一会,他又促狭地眨了眨眼,笑道:“反正你们有钱有人,到哪里去都是一样。”
冯宛抬起头来,她看着虞楚,低低说道:“你是说,那夷陵西太后,想对我不利?”
虞楚恩了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她有生以来最卑贱最落魄的模样,都被你知晓了。以往,你在陈国,她是够不着。现在你到了建康,但凡有一线可能,她都会 派人把你们灭了口口哦,我忘记提了,那陈七郎是她的人,暗底里一直在为她物色美少年,因此你们的一切,迟早会被西太后知情。”
他转过身,看着旁边郁郁葱葱的树叶,徐徐说道:“便是我,因在陈国呆过,也被她对付过多次。若不是她心底忌惮着,我虞郎也没有今日。”
听到这里,冯宛和卫子扬面面相觑。对冯宛来说,在当初救夷陵西太后时,她是想过这个后果的,只是,她毕竟怀着一丝侥幸,再说,她从骨子里,便对来自建康的人,有着莫名的尊敬和好感。
现在设想成真,她还真是无话可说。
就在冯宛咬着唇沉默时,卫子扬已在一侧说道:“好!”
他抬头看向虞楚,徐徐说道:“三天内,我们起程离开建康。”
虞楚点头,道:“好。我会令人拖住姓陈的三天。”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冯宛,打量了她一会,他苦笑道:“昔日阿宛曾说,想回建康。我也曾答应过阿宛,只要你来了,一定会照顾于你。这下,虞楚食言了。”
冯宛摇头。
虞楚又笑了笑,他盯着冯宛,声音有点低,“昔日第一次见到阿宛时,便觉得阿宛配给姓赵的,真是不值。现在阿宛与卫将军在一起,也算是佳偶天成。”
他明明在恭贺,可卫子扬总觉得他的表情让人看得不舒服,当下轻哼一声。
见状,冯宛连忙说道:“虞家郎君,不知当日别后,你可是马上就回建康了?”一边问,她一边率先提步,朝着树林中走去。她这一走,两人自然地跟上,而虞楚,则是顺着她的话头,述说起别来事。
这时冯宛才知道,虞楚不止是陈国,便是在北鲜卑也呆过一年。现在满朝文武,权贵世家,都耽于享乐。不过鉴于胡人不断犯边,熟知胡事的虞楚,还是被安排到 了要职上。也因为他的能力和经历,在建康极为罕见,无形中,这些成了他的资本,帮他博得了不少名士和清贵的赞赏和认可。
三人交谈了二个时辰后后,虞楚告辞。目送着他的背影,冯宛呆立良久。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梦中的建康,她想了多年的建康,好不容易来了,见到了,却要在这种情况上,被迫匆匆离开。
可是,不离开又怎么样?她本来就知道,跟在卫子扬身边,这一生注定难得清净,难得自在。他的外表和性格,会让他一再的陷入绝境,会让他一直拼博,直到,鬼神避易,直到,他老了……
虞楚一走,卫子扬便召集亲卫,告诉了他们自己地决定。亲卫们自是没有异议。
众人忙碌着收拾时,冯宛还一直处于恍惚中。在建康,她有很多事没有做,她没有找到外祖父的故乡,她也没有走遍建康的山山水水,她更没有见识建康的名士风流,美人如玉。
二天转眼便过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卫子扬和冯宛等人,便策着马,便河岸驶去。
那里有一只通往胡地的商船,在幕僚的打点下,愿意载他们一程。
来到河边,十数只商船一字排开,当船驶动时,站在船头的冯宛,突然看到人群,出现了一辆马车。掀开的车帘里,虞楚正静静地看着她。
见到冯宛也看向自己,虞楚朝她一笑,薄唇微启,无声地说道:“他年春光烂漫时,愿与卿卿再相遇。”
这种风流名士。
冯宛有点想笑,又有点怅惘,她远远的,朝着虞楚便是一福。然后,任由船只破浪而出,载着她,一寸一寸地,离开这个繁华地,烟柳乡。
当建康的楼阁,渐渐在她的视野中变得模糊时,当岸边的人语喧嚣,被风吹水浪的声音所取代时,不知不沉中,冯宛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来,泪水一滴一滴地溅在甲板上。
她魂牵梦萦的建康啊,她无时或忘的故土,便这么,匆匆一见,连回味都不曾,便又告辞了么?
一个幕僚走到卫子扬身边,不解地问道:“将军,我们这里返回都城么?”
“返回?”卫子扬瞟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夫人说的话,你们忘了?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
“那?”
不等他们详问,卫子扬挥了挥手,淡淡说道:“通令下去,按原路返回。到了该停顿的地方,我自然会下令。”
“是。”
众人一告退,卫子扬便大步向冯宛走去。他走到冯宛的身后,把伤感怅惘的她,慢慢搂入了怀中。
感觉到他地靠近,冯宛温驯地绮了过去。
这时,卫子扬问道:“阿宛以为,大约过了多久,我们便可以返回都城了?”
他这话是胡知故问,为的只是转移冯宛地注意力。
冯宛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她寻思了一会,喃喃说道:“按这情形发展下去,不过数月而已。”说到这里,冯宛樱唇微抿,忖道:到得那时,到得我们再回去时,一切,都会不同了!
正文 第218章 再见弗儿
一行人纵马踏上官道,在路上慢悠悠晃了十几日后,卫子扬突然道:“停下吧。”
他眺望着左右的山青水秀,农户炊烟,向几个幕僚护卫命令道:“去前方城中准备一下,我们就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
这里位于晋胡边界,周围田园风貌,既有着建康的丰足,又透着几分边境常有的紧张不安,再加上,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胡人和晋人都有,商旅更是不少。想来在这地方停留,应该是妥当的。
那几人应了一声,策马离去。卫子扬盯看来来往往,动则上千护卫的商队看了一会,又命令道:“通知下去,叫大伙在这里会合。”
“是。
“下去吧,准备晚餐。”
“是。”
吃过晚餐后,太阳已经西下,而那些派出的幕僚亲卫,也策马前来。他们已经调查清了这里的情况,也找好了院落,只等卫子扬带人过去居住。
当下,冯宛等人便在这个叫“况”的城池安顿下来。
十天以后,另外三伙人也过来了,卫子扬把他们安置在附近的山林中,便与冯宛一道,坐等着都城的消息。
冯宛等人在这里悠闲地等着,那都城方向,弗儿赵俊等人的日子却是极不好过。
随着时日一天一天地过去,卫子扬和他的人像人间蒸发了一阵,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而她和十五殿下使出的那些手段,那些令得世间人都会动心的诱惑,仿佛半点波澜也没有惊起。
同时,反贼越来越逼近都城,卫子扬没有回来,十五殿下只好重用朝中的另外几个老将和皇城守卫。经过几十天地反击,双方虽说各有胜负,却也总算控制住了反贼的步步进攻。
可这一点胜利,都在十五殿下的意料当中,他实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北鲜卑的军马已经抵达陈国边城,开始了第一波进攻!
后宫中,弗儿将额头抵在墙上,久久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口听到那脚步声,弗儿像是惊醒过来,她迅速退后两步,整了整头发,又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照了照,脸上挤出一个温柔而自信十足的笑容后,清声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她朝着弗儿福了福,低头禀道:“主子,赵官人说有要事求见。”
弗儿笑容矜持,她寻思了一会,缓缓点头,淡淡说道:“带他进来吧。”
“是。”婢女慢慢退下。
目送着婢女退下,弗儿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一一这些与人相处时的习惯和表情,她全部学自冯宛。
不一会,脚步声响,赵俊带着笑意的,清朗的声音传来,“弗姬不曾安寝?”
“是。”
“呵呵,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
“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笑容满面的赵俊抬头看来。
这一看,他目光怔了怔,只见坐在房中,虽是戴着面纱,却着冠华佩的弗儿,正用一双遥远而淡漠的眸子看着她。这目光,让赵俊一下子想到了当年宫中得势的冯芸。
在赵俊怔愣,弗儿笑了笑,淡淡说道:“赵官人来了?请上塌。”一边说,她一边端起酒斟,轻轻抿了一口。
“好。”赵俊连忙上前几步,在最靠近弗儿的塌上坐好。
见到他依然一副熟悉而亲近的模样,弗儿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转眼,她便温柔可亲地问道:“赵官人前来是为了?”
赵俊拿起酒斟自硕自地抿了一口,随意地答道:“如今朝局纷纷,知道弗姬心有不安,特意前来看看,如果弗姬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
弗儿的眸光中,厌恶更浓。
她笑了笑,好一会才说道:“赵官人言重了,我这里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句话中,她的语气隐藏的不快,被赵俊听出了一二。就在他看来时,弗儿垂下双眸,浅笑道:“冯氏是赵官人的前妻,若是官人知道她的下落就好了。”这话一出,赵俊再次一怔。他唇动了动,差点说道:“我是她的前夫,你还是她的贴身婢子呢。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今时今日,他这样的话当然说不出口。
在一阵沉默中,弗儿慢慢起塌,拂了拂袖,淡淡说道:“赵官人如果无事,不妨退下。”
这语气,真正是居高临下。赵俊脸色微变,他看了一眼弗儿,站起后低头便退。退到门坎时,赵俊停下脚步,他朝着头也不回地朝里面房间走去的弗儿看了一眼,暗中呸了一声,忖道:处处模仿阿宛,却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你就一天生的婢子相,还真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赵俊一退,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婢女站在角落处,低低地说道:“主子,殿下又发火了,他砸了二个杯子,一个玉、斟。”
听到“殿下又发火了”几个字,弗儿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她咬着唇,脸色在这瞬间苍白起来口这时的她,虽是华服盛装,看起来却与当初在冯宛面前当小婢女时,一般无二。
好一会,弗儿低声问道:“殿下,殿下可有提到我?”
那婢女自是知道,现在的主子,最怕的就是殿下提到她。当下她摇了摇头,道:“殿下倒是不曾提过,不过他连番召集大臣们商讨。”以往这样的场合,他总是会把弗儿叫去,让她坐在帏帐后听着。现在不再叫她了,便是一个问题。
弗儿咬着唇“恩”了一声,好一会才干涩地说道:“你退下吧。”
“是。”
那婢女一退下,弗儿便伸出手,抓住飘荡的帘帏一扯。在“滋”的一声吾出几条指甲印后,弗儿双眼一阴,咬牙切齿道:“冯氏阿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日,卫子扬突然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刚在况城安顿不到一个月的众人都是一怔,包括冯宛在内,都嗖嗖转头向他看去。
卫子扬却是一副不欲解释的模样,他直接吩咐道:“通知下去,令大伙分四批驶向都城方向。”
“是。”
然后,他转向冯宛,道:“阿宛,我们走吧。”
“是。”
冯宛按住心中的疑惑,回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坐上了马车。
几千人分成五队,倒也不显人注目。再加上,卫子扬令人一路上打出的都是商队的旗号,随行的二千亲卫护送的几百车辆牛车马车中,装满了粮食和最上等的锦帛丝绸,这些来自建康本地,比建康贵不了多少的东西,若是转运到都城,足可赚五到十倍的利,它们正是商人们喜欢转运的。
不过,那些真正的商队,便是知道了这样的商机,却因为途中匪贼众多,小国林立,也不敢多运。而这一点,卫子扬自是没有禁忌。
不止是如此,他还下令,另外四队也做商人打扮,队伍中也押送着大批的粮食锦帛丝绸。
冯宛叫卫子扬搞出的这个动作,不但幅度大而且逼真,她是一本正经地想顺便做些生意赚取钱物。
这般载着货物前行,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盗匪遇上了十几起。不过那些盗匪,哪里是会卫子扬亲卫的对手?便是那些由当地小国军队乔装扮成的山匪,也不是这些百战骁将的一合之将。
一路平平安安地来到都城外时,足用了一个多月。这时冯宛才知道,这一来一去几个月中,卫子扬都在对亲卫中的J细和不忠之人进行清理。如现在,他们长驱直入到了城外,陈国皇室愣是没有发现,更没有什么动作传出。
再接下来,众幕僚把粮草锦帛妥善存放好后,便开始小量小量地往城里的店面输送。当然,这运输不限于都城一地,便是四周的城池,也有输入。
在卫子扬的钱财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时,整个陈国已真正说得上是风声鹤唳,因为,北鲜卑的精骑,已对陈国边关的城池发动了强势攻击,一个月不到,他们已连下三城。
按北鲜卑的行事风格,他们攻下一个城池,便把那个城池的钱帛粮草等物一劫而空,把某于不愿臣服的百姓运到国内充当奴隶。因此,他们所下的那三座城池,不过短短数日,已是元气大伤,陈国便是夺回,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也是恢复不了生机。
在北鲜卑对那三座城池大肆抢夺时,都城的权贵百姓,已无法再安静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对十五殿下的行事能力产生了怀疑,他们怀念先帝,甚至怀念那“重病在床”的五殿下。一场又一场混乱和非议,在都城中曼延,这时刻,一直老神在在的十五殿下,终于无法保持他的平和了。
这一日,秋风落叶,天高气爽,正是晴好的日子。冯宛坐在马车中,她拉了拉头上的纱帽,转过头看向戴着斗笠的卫子扬,低低问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卫子扬地回答干脆利落,“进城。”
废话!冯宛暗叹一声,又问道:“进城去干什么?”
卫子扬却是一笑,他淡淡地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冯宛见他不想回答,也不好强迫,只能掀开车帘,打量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就在这时,前方潮水般的行人喧哗起来口喧哗声中,他们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不知是哪位贵人来了?
就在冯宛纳闷时,只见前方仪仗林立,十数辆精美的马车,在一个个高大的护卫地筹拥下,的的地驶来。同时,几个声音传入冯宛的耳中,“是宫中的贵人。”“是个妇人,难不成是十五殿下的妃子?”“不对,我识得她,她是十五殿下的弗姬。说起这个弗姬啊,也是个传奇人物,听说她原来是那个一品夫人冯夫人的贴身婢女呢。啧?br />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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