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祈有些无语。就这么简单?
其中少不了要有什么布置阴谋的吧?比如,弘晰这样的人,怎么就会冲撞了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虽说脾气直率,却也不是鲁莽,就敢在宫里,养心殿前头,用鞭子抽弘晰?
正想再问问细节,就听见四阿哥低声呵斥道:“说这些闲话做什么!你堂堂一个阿哥,竟是跟深宫里那些个饶舌妇人学起来了!什么格局!”
胤祈低下头专心走路,不敢再问。十三阿哥仍旧是笑眯眯的,显然是心情极好。
四阿哥瞧见他的笑脸,又对十三阿哥皱眉道:“你也当心些!叫人看见了,说你不友爱,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十三阿哥便收起了笑,道:“成,我听四哥的。回去再笑。”
四阿哥对他很是无奈,只能摇头叹气,终究只是道:“老十三啊……”
唤了这一声,他却也没下文了,转过头又往前走。十三阿哥对着胤祈挤了挤眼睛,然后就跟上了四阿哥。
胤祈瞧着他两个,只能在心里暗叹,毕竟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这才是亲兄弟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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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五所,十三阿哥却没跟着四阿哥到胤祈的院子里,而是去寻十六阿哥去了。
前几日十六阿哥家的二格格没了,十六阿哥又是好一阵伤心。而最为伤心的,还是十六福晋。她生下的孩子,到如今还没有一个站住的。二格格没了之后,她便病了,十六阿哥今儿告假在家里陪着她。今儿十三阿哥便是过去道恼,兼安慰十六阿哥的。
眼睁睁瞧着最后的救星也走了,胤祈只得耷头耷脑地跟着四阿哥进了院子。院子里洒扫的小苏拉没见过四阿哥,不认得这位走在自家爷前头的是谁,还正呆愣愣地不知道怎么见礼,四阿哥已经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碧香正在堂屋里看着小宫女擦花瓶,打眼瞧见四阿哥进来了,连忙福身行礼,道:“见过四爷,四爷吉祥。”
四阿哥瞧了她一眼,回头对胤祈道:“你这院子里,我瞧着也就这一个知道规矩的。你也不好生整顿整顿,若今儿来的不是我,是旁的人,这又叫人说嘴,说你不懂礼数。”
胤祈苦笑道:“四哥,我这院子里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哪里就知道你的长相了?这个碧香,还是原先在养心殿伺候皇上的,这才知道你的身份。我总不能把紫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画出画像来,叫他们挨着记住,也不能带着他们去挨个儿认人。也就这样了,横竖没几个人往我这儿来的。也就哥哥们来我这儿坐坐,也是难得的。”
四阿哥理亏,只瞪了胤祈一眼,说了一句“狡辩”,便没再教训什么,径自去了书房。胤祈跟在他身后,啧啧称奇。
到了书房里,胤祈不由得问道:“四哥,你也没来过弟弟这儿,怎么就知道这儿是书房?”
四阿哥脸上竟是带了微微的笑意,道:“我原先没分府,还在阿哥所住着的时候,就是住的这个院子,怎么能不熟?你瞧见院子里那棵玉兰花树了没有?还是我当年十来岁的时候,亲手种下的。那时候种了好几棵,可惜到如今就活了这一棵。”
胤祈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有缘分了吧……
许是因为故地重游,四阿哥心情甚好,对于胤祈的走神也没有什么愤怒的表现,只是坐在了书桌后,敲了敲桌子,道:“还站着做什么?坐下来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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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念就是一下午,四阿哥恨不得胤祈立时就成了个博学鸿儒似的,讲到天色都黑透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胤祈松了口气,再次确定了四阿哥真就是个说教癖,讲课也会上瘾的。
出了书房,便瞧见十三阿哥正坐在外面,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捧着一本话本在瞧。他身边的几子上搁着几碟子点心,文姑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膀。胤祈看得肚子里直冒酸水,他在里头听四阿哥讲课,听得昏天黑地,痛不欲生,十三阿哥却在外面享受,真是不公平。
瞧见四阿哥出来了,十三阿哥便把话本放下,笑道:“哟,可是出来了。”
四阿哥嗯了一声,道:“你从老十六那儿出来,怎么不先回去?天色瞧着也不早了,明儿你还要去天津卫,今儿也不早点回去收拾。”
十三阿哥道:“有我媳妇在家里收拾着呢,还用得着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亲手打包裹?”
四阿哥微微叹气,道:“那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天津卫也不近呢,明儿有你累的。”
十三阿哥似笑非笑的,道:“这不是瞧见二十三弟这个院子是四哥原先住过的,弟弟也过来瞧瞧,怀想怀想旧年的事情。那时候可是有好些有趣儿的事儿呢。”
说着,便指了指书房另一边的小卧室,道:“有好几回,说话说得晚了,我不愿意回自己的院子,就跟四嫂说了,安排在那屋里。咱们都是一道睡的,我还把四哥从床上踢下来过。”
四阿哥撇嘴道:“你那时候才多大一点儿,就能把我踢下床?”
才说了这话,忽然瞧见胤祈还在一边,四阿哥脸上便浮现了一丝薄红,对十三阿哥不耐烦道:“不说这些事了,都是些陈年的芝麻谷子。”
十三阿哥脸上露出笑容,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说话还更亲近些呢。二十三弟历来孝顺四哥,就是他听了,也不敢笑话四哥的。”
胤祈来回看着这两个人,心里隐约觉得这两人是在斗气,十三阿哥还拿着他在中间当作了气四阿哥的道具。他却是不想卷进去这两个人中间的,便道:“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两位哥哥可是赏个脸,在胤祈这儿吃顿饭?我去叫碧香准备着。”
十三阿哥才要点了头应下,四阿哥却道:“怕是要误了宫门下钥,我就先走了。”
又转脸对胤祈道:“过几日你再来四哥家里,你四嫂瞧见你,心里高兴,病症就轻了好些呢。弘历和弘昼也盼着你过去跟他们玩。”
胤祈直觉自己又被四阿哥当作和十三阿哥置气的道具了,只是不敢不应了。眼瞧着十三阿哥眼神扫了过来,胤祈又道:“什么时候十三哥也叫我去你府上转转?十三哥家里的几个侄儿,我可是都不怎么熟悉呢。说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做叔叔的连自己的侄子都不识得。”
十三阿哥笑道:“既是你想见见他们,过几日也顺便到我家里坐坐,见见你那个几个侄子侄女。不过可是要备好了见面礼的,空着手来,你十三哥要把你撵出去的。”
胤祈笑着应了,这才觉得屋子里气氛轻松了些。
送了两个人出门,胤祈才擦了擦汗,心里只觉得,下回可是再别叫他遇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道的时候了。
不是说这两个人最好的?怎么瞧着彼此间也是话里有话的模样。
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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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和弘晰之间冲撞责打的事儿不算大事儿,却也不是轻易就能揭过去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弘晰脸上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康熙便借着这个事儿教训了弘晰几句,把他撵回了理藩院去,说是被他气着了。
之后却又颁了诏书,册封三阿哥胤祉之子弘晟为诚亲王世子。胤祈听张振春说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寻了片刻,便笑了起来。
出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康熙便以御极六十年,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诚亲王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他自己不是不想去,只是实在是身体不好,出不得院门。等四阿哥、十二阿哥和弘晟出了京城,他就带着五阿哥、十六阿哥和胤祈,又跑去小汤山休养生息去了。
没出正月,十四阿哥就又被康熙撵回了西北。胤祈瞧着,他这回再回去,也没有仗可打了。他自己又很是有些不情愿再回去西北,自然是心里有些怨念的,于是就必定不会乐意安生就守着西北边疆,必然要生事的。
这么一来,既是他自己生事,康熙厌弃他,就自然有了理由。虽则他工力高,康熙不立他做储君的理由也就有了。这么一招,真是高明。
且按照十四阿哥的性子,若是他能忍住老实不惹事,那才是奇怪了。
胤祈叹了口气,对于康熙更加崇敬起来,也更加小心翼翼。
果不其然,没过几个月,就传来消息,说他看上了青海台吉公吉克吉扎布等的女儿,想强娶过来为妻,带兵围了人家的府邸。
康熙顿时气得不行。不过路途遥远,康熙也不能亲自当面训斥十四阿哥,只得写了长长的一封申饬的信,着人送到了十四阿哥手里。又斥责了几个十四阿哥身边的裨将,削了他们的官职和权限,然后才吩咐他们好生辅佐劝诫十四阿哥。
五月里康熙到了热河的时候,十四阿哥移师甘州,企图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岤伊犁。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延续大将军王的光辉战绩。由于路途遥远,运输困难,十几万大军徘徊良久,却没有取得进展。
康熙遂诏停本年进兵,趁机以常授为理籓院额外侍郎,办事西宁,又擢升先前劝噶尔弼进兵拉萨的副将岳钟琪为四川提督。改派了原来的四川总督年羹尧为川陕两省总督,原来的川陕总督鄂海被解任专治粮饷。
随着诏书,康熙亲赐年羹尧弓矢,又褒奖他在平定策旺阿拉布坦叛乱时表现出色。再加上四月里,平逆将军延信以生病为词,请求不再返藏任事,康熙改派了噶尔弼返藏,令其仍佩定西将军印往代。
至此,十四阿哥整个人都被架空了。
大将军王瞧着风光无限,实质上,又有谁知道他究竟有几分大将军的威势,又有几分王爷的尊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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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疑心
第四十章疑心
大将军王看着荣光无比,可是手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身边都是康熙的人,他便是左右掣肘。若是规规矩矩的就好,只是但凡他有什么旁的心思,必然逃不过康熙的耳目,也逃不出康熙的控制。
十四阿哥爵位又不过只是个贝子,尊荣全靠着康熙的恩宠。说是位比亲王,又哪里有什么实际上长久的体面了。
似乎是知道康熙的这些作为代表着什么态度,十四阿哥竟是有些颓然似的,窝在驻军的地方,也不思进取了。
康熙一时又觉得愧疚,怕把这个英武的儿子委屈坏了,赐下了好些东西给十四阿哥,以示褒奖。还送去了一条他自己的腰带,表示和这个儿子亲近。
胤祈瞧着,只觉得想笑。
赐下了腰带就是表示恩宠了?这也未免太简单了些。当真是好笑。
当年康熙还赐过废太子自己的贴身衣裳呢,这时候怎么不见太子了?
只是对于康熙对十四阿哥的这些种种恩宠的表现,大多数人都是颇为激动,十四阿哥党一时间有些超过了八爷党的势头。胤祈冷眼瞧着,声势是浩大的,可惜其中大多都是些投机分子,平白惹了康熙的忌讳,也不见得就能够有什么真实的势力。
不过想想,原也应当是如此的。这两年十四阿哥都在外边儿,回京城又是在康熙眼皮子底下过活,哪有机会在京里培养自己的人?
他能有如今的声势,大略还是八爷党为他造势的。
却不知道,八爷党是真心想推着他上位,还是只拿他做个幌子,打个招牌。
想到了十四阿哥临出京前,八阿哥传出来的那句“若十四阿哥为太子,必听得我几句”,九阿哥在宴席上说,等十四阿哥凯旋归来,定然是太子无疑,十阿哥也曾多次说过,太子若不是八哥,也只有十四阿哥配做。
真不知道是捧,还是捧杀。
而十四阿哥年前回京之后,对待一向关系冷淡的四阿哥倒是亲近了些,见面也笑着说几句脸面上的话,却相应疏远了原本八爷党的小团体。
除了因为四阿哥管着他的粮草,他为了不在西北饿死,也要和四阿哥处好关系之外,想必他也不是不知道八爷党们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十四阿哥,也并不是愚蠢的人,他心里头对于这些个哥哥们的行为及其目的,约莫也是明白透亮的。
胤祈正想着,那边康熙叹了口气,抻了抻腰,眯着的眼睛张开了。他从身边案几上随手拿过一本折子,翻了两页,瞄了两眼,又丢了回去。
康熙便对正读书的胤祈道:“你也不出去走走,溜溜马?来了你就猫在这儿陪着朕,也不嫌无聊。”
胤祈笑道:“外面日头毒得很。若是跑马,还是等下晌太阳落下去再说。”
康熙也点头笑道:“也是。前几日才听说,简亲王家的二女婿晒得晕过去了。虽说人万幸没什么大碍,可是那时候好些人都瞧见了的,当真是丢了好大的面子。若是你出去也晒晕在外面了,朕不心疼你,可是丢不起这个人哟。”
然后康熙又收起了笑容,叹道:“今年草原上兴许是大旱。咱们来了热河快一个多月了,竟是没有一场雨的。”
胤祈便道:“皇阿玛且放宽心,您历来是仁政,便是草原上当真旱了,不也有章程?到时候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康熙点头道:“应对的法子是有的,只是又要让胤禛忙活了。”
这两年康熙提到四阿哥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倚重他的程度也是越来越深。胤祈有时候觉得,就算康熙还能活好些年,他也是慢慢放权给了四阿哥,自己只管束着大事儿。
提到了四阿哥,康熙便又道:“怎么弘昼的额娘病还没好?这都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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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康熙问,胤祈便不由得想起五月份临出京时见弘昼的那一面,那时候弘昼瞧着确是有些憔悴。胤祈去了雍亲王府上,弘昼正在书房里读书,连忙就赶了出来。
瞧着他眼圈发青,胤祈不由得便问道:“怎么?用工力得狠了?还是为你额娘操心?”
弘昼只摇了摇头,道:“没事儿的,不过是晚上睡不安稳,清早又要早起读书,就瞧着脸上难看些。”
胤祈本以为他额娘耿氏的病是四阿哥授意她装的,毕竟那时候弘晰到了康熙身边,弘昼也在的话,弘晰怕是又要动心思拉拢弘昼的,或是就要起什么冲突,惹上麻烦。四阿哥让耿氏装病,叫弘昼说是侍疾,正好可以躲过了弘晰在康熙身边的那阵子。
毕竟说头疼,说病得严重的雍亲王福晋,不过是额头上搭了块帕子,在床上坐着却也是气色尚佳的,一看就是装病。胤祈去看她的时候,她还翻着雍亲王府的账本在管家。胤祈原先便想着耿氏大约也是相去不远。
可如今瞧着弘昼的模样,却是真正焦急的样子。再者弘晰已经让康熙撵回去理藩院了,弘昼却也没说过再进宫的事情,胤祈便想着,许是耿氏是真的病了?
他心中便有些歉疚,耿氏病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他也不是没来过雍亲王府上,却是没有好生问过耿氏。也不知弘昼心里埋怨不埋怨的。
便连忙问道:“你额娘这几日可好些了?我那儿还有上好的山参和血燕,若是用得着,就都给你送来。”
弘昼勉强笑了笑,道:“额娘不过是身子弱,吃的东西都不克化。瞧着病症也不重,却也不好。只是总是那么不上不下的,侄儿瞧着,她是一天天地瘦下去,着实悬心。今儿来见二十三叔,竟是带出来了模样,倒是让二十三叔替侄儿操心,真是侄儿的过错了。”
胤祈这才知道,先时见弘昼时,他瞧着与平素无异,竟大多是刻意做出平常的模样,让自己瞧着更精神些的。不由得更加觉得自己太过粗心,实在是不够关心弘昼了。
便连忙道:“你这又是说什么呢?你心里有事,竟是还敢瞒着我,骗着我了。当初不是就说过,既是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得有做叔叔的样子。难不成你以为当初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这些时日是因为你在王爷府里住着,我不敢轻易上门,这才粗心了,没注意到你竟是已经憔悴成这样了。这是我的不是了。怎么,你埋怨我了?”
弘昼心里约莫是真的有些埋怨胤祈对他关心不够,不过此时胤祈既是这么说了,弘昼心里也就平顺了,连忙道:“二十三叔,怎么会呢……我实在是因为额娘的病症,这才心里难过,一时间没注意口气,让二十三叔误会了。侄儿给二十三叔赔罪。”
胤祈便拉着他的手,道:“不说这些个。你倒是说说,你额娘究竟是个什么症候?从年前你在皇上面前告假了之后,怎么拖拖拉拉地这好几个月了,还是不见好啊?别说是你,便是我这从没见过她的人,也心里头担忧。”
弘昼脸色便有些阴沉,四下看了看,便对赵辉林清道:“你们还不快点出去给二十三爷伺候茶水,二十三爷也来了许久了,怎么你们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等赵辉林清都出去了,弘昼才低声道:“我瞧着额娘的症候,不像是病,倒像是被人害了的样子……”
胤祈一惊,连忙低声道:“这话可是不敢说的!你额娘在府里住着,又有王爷福晋照拂,怎么会有人敢害她!”
弘昼摇头,道:“我也不是说就是了,只是心里头难免存着怀疑。额娘的病症,好些个太医都瞧过了,只说是虚症,吃的东西不克化,胃口就总是差的,又时时肯感染些风寒脑热肠胃不适的病症。
他又叹了口气,道:“从过年时晕倒的那回起,就没见什么大的症候,小毛病却是不断的。日久天长,好生生一个人就耗虚了的。可她分明原先还是好好的,便是那回晕倒,请了太医也说是因为连着几天忙着过年的事,没好生歇息的缘故。”
胤祈便道:“那这不是要补身子的么?让太医给开些调理身子的药,先把底子养好了,再说症状的事儿。”
弘昼握着拳道:“若是能补好了就好了!这不是前后调理了将近半年了??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