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满眼的歉意:“公主,我扶您去包扎一下吧。”
霄白懒得理他,自顾自站起身,还没站稳呢,腿上有些刺痛,她低下头才发现,原来腿上也破了道伤口——那跤,可摔得不轻。
这笔账,不用说,当然记在裴狐狸头上。
“我抱您过去吧。”洛邑道。
霄白看了眼脚上的伤,想了会儿,点点头。
洛邑抱着她一路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后园。迎面对上一个人,白衣翩翩,笑容妍妍,很是欠收拾。
可不就是裴狐狸?
裴言卿的眼里有些诧异,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阴沉了几分。
学艺滚爬史(上)
被洛邑抱着面对着裴言卿,霄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局促不安。裴言卿的脸色可不怎么样,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了?”
“摔了。”她言简意赅。
洛邑满眼歉意,他说:“王爷,是我冲动了,不小心伤了公主……”
“没事,是我不小心。”霄白无所谓道。
不是她不怕疼,只是责怪洛邑也没用,那只狐狸的个性她太了解了,你越是想做出些什么,他越是不让你得逞。小小的一处伤,她还不想一晚上谁不踏实哼哼。
裴言卿笑而不语,只是微微垂了眼眸,转身就走,留下洛邑和霄白两个人相对无言。
“喂,你和裴狐狸有仇?”霄白戳戳洛邑。
洛邑老实地摇摇头。
“那他就是彻底恨上我了……”霄白耷拉下脑袋。完了,解药啊解药啊……
“公主,要不要找大夫?”
“不用,抱我回房。”
“哪个?”
“……西边的下人房。”打死她都不会交代是那只狐狸的房间。
洛邑不发疯的时候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霄白要宽衣解带清洗伤口,他压根不敢在她房里多待,逃命一般地跑了出去。小绿虽然和她睡一间屋子,这会儿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霄白叹了口气,认命地忍痛把衣服解了,就着刚才洛邑帮忙打好的热水漫不经心地清理伤口。
她身上从来都是不缺伤口的,只是从小她身上的伤口就好得特别快。那个人是不会允许她身上留疤的。他不仅从小让她喝各种药物让她的伤口长得比普通人快,更是备齐了这世上最好的伤药。他会料理她伤口,却从来都不会因为怕她受伤而停止派给她的任务。她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不断受伤治伤中渡过的。
那夜,她没有去裴言卿房里,裴言卿居然也没有派人来叫她。夜,不知不觉过去了。霄白发现,这些日子睡惯了裴言卿的软榻床,这种下人床——还是有点儿冷的。
***
第二天,霄白很惊讶得发现,正儿八经的临时洛邑不见了,确切的说,是教她剑术的师父换人了。
站在裴言卿身边的是个纤细漂亮鹅蛋脸含烟眸的……男人?
“茗儿,这是你的新师父,肖守。”裴狐狸笑眯眯。
“……昨天那个呢?”霄白傻乎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有那么一瞬间,对面那个笑眯眯的狐狸眼里划过一丝阴霾,但是那抹阴霾很快被淡漠取代了。他说:“洛兄家务繁忙,无暇。”
真的?
霄白挑眉。
裴狐狸淡笑,转身丢下一句话:“晚上我验收。”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那个肖守听的。
“喂——”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霄白和肖守大眼瞪小眼。
那是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个姑娘假扮的,那脸那胳膊那腿啊……那小身板哟……那那那含烟美眸哦……霄白实在是不相信,这种男人真的……是男人么?!
“那个,你能教什么?”撒娇?画胭脂?跳舞?
“剑……或者大刀,如果你要学狼牙棒我也可以教一点。”小美人怯怯道。
“啊??!!”
咣当——肖守小美人手里的,额,大刀一不小心砸到了他身后的大石块。他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霄白:“……”
“我可以教刀的,你想学么?”肖守细声细气。
“……”
“怎么,你不相信?”肖美人急得满脸通红,就差没跺脚。
“……我信。”霄白紧张,“你别太大动作,伤了自己就不好了……”那脸那胳膊那腿啊,随便哪里划一条,她就是罪大恶极啊!!
“真的?”肖守美人笑得像是四月花。
“嘿嘿。”霄白如是反映。
……
……
“学什么?”肖守不依不饶。
“额,那、那就剑吧……”霄白很怀疑,相当怀疑,到时候别是肖守美人摔个七荤八素,然后他情人找她算账!
肖守顿时笑开了眼:“嗯,好。”
霄白那个小心肝哟,又是一阵悬崖勒马。
肖守的剑是一把赤红的细软剑,居然是绕在手腕上的。他身形一闪,那一柄绕在手腕上的剑就脱壳而出,行如风,舞动如云,一招一式,凌厉得像是闪电。
霄白的下巴掉了,毫无疑问的。
——老天爷啊阎王爷啊墨欢啊,谁来告诉她刚才那个羞涩美人和现在那个剑术高手不是同一个人啊啊!
“如何,记住了么?”肖守停下手来,轻声问。
霄白:“……”
“没记住?”
摇头。
“记住了?”
摇头。
“你,到底有没有记忆嘛!”肖守美人又红了脸,这次是气得。
霄白只觉得自己还在云里雾里,“师父”的催促又把她拉回了现实,于是——幻灭了。
“我再示范一遍。”
点头。
一席剑,霄白彻彻底底服了。如果昨天的洛邑只是个不错的江湖中人的话,那今天这个姑娘一样的肖守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你不用叫我师父。”肖守轻声道。
“哦。”霄白松了一口气,“那叫你什么?”
“肖守。”
一静下来的美人肖守就成了一副腼腆羞涩的模样,霄白的下巴还在摇摇欲坠的边沿。好半天,终于以强大的意志力克服了思维障碍,专心去看那个文文气气羞羞涩涩的漂亮人儿行云流水一般的招式。只要仔细看了,她没一会儿就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因为他挥剑的时候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绝对不是初涉江湖的人可以练就的,他应该是个高手。
而她向来是敬重高手的,也很乐意学。不一会儿就沉浸了进去,仔仔细细看着他。
就在不远处,一个白衣身影静静看着,脸色莫名的复杂——裴言卿。
她站在那儿,双手支着下巴,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而肖守衣袂飞扬,剑若流鸿。那是一幅几乎完美的画,只是……画里面没有他。心跳一记一记,在胸腔里呼喊着些什么,他听不到,他只知道,明天,他非得给她再换个师父不可。
***
一日练剑,霄白终于彻底了悟了,裴狐狸找来的人,是一个比一个神经病!
那个肖守,功夫是了得,真练起剑来却不让她休息,一套剑法,居然只给她三次机会,非逼她凭着三次的记忆把那一长套剑法给重新展示出来。
“肖美人,该吃晚饭了。”霄白咬牙切齿——这都一天了啊!
肖守脸上一红,坚持:“打赢我,就去吃饭。”
“……”瞪眼。
“……”脸红。
僵持。
最后,肖守倒下了。是被霄白放倒的——前几日为了防身特地带在身边的迷魂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放倒了“师父”,总不能傻乎乎地去裴狐狸那儿听骂声吧?既然不小心闯了祸,第一选择当然是暂时溜之大吉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来个死不认账~
***
于是乎,趁着太阳还在空中,霄白鬼鬼祟祟地溜出了王府,上街去也~裴王府没什么后门,她就卯足了劲儿大大咧咧往前门走,谁知道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见了她,顿时眉开眼笑:“呀,正要去找你呢!”
“洛书城?”霄白干笑,这次该不会再被逮回去吧……
“嗯,公主可有空陪在下去个地方?”
“哪里?”
“暖春阁。”
洛书城的眼睛发亮,兴奋地看着她,让她有股不详的感觉。她刚想推却,却被他给堵了回去。他说:“公主,我是想让你帮忙我鉴定个摘星楼的东西啦。”
一句话,让霄白停住了脚步。
最后,她还是跟着洛书城去了暖春阁。这次是洛书城府里的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郊外那片竹林。到了暖春阁,书公子手忙脚乱地冲进竹屋里,从里头搬出来一个东西,小心翼翼放倒屋外石桌上,再小心翼翼地揭开上面的绒布。
“你看。”
霄白无奈低头,微微呆滞了片刻。
那是一张琴,一张朱红的琴。琴上照例画着几支桃花,用很细的条纹镌刻着,精致得很。
“七夕?”她讶然。
书公子得以万分,兴奋地又把琴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遮盖好了,才笑眯眯地说:“仿的。”
“……”
“怎么样,连你都认错了吧,哈!”书公子笑得很猖狂,“果然是江湖中传闻的第一楼,东西就是不一样。”
“……”
“对了,你说它叫七夕?这是情人送的,还是要送情人或者情人打造的?”不然也不会叫七夕。
霄白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些,才淡笑道:
“因为这把琴是七大制琴的高手用了七天七夜做好的,每个人一个步骤,正好七天。”
“可我听说它还叫七杀琴。”书公子很疑惑。
霄白的脸稍稍白了一些:“那是因为七大做琴师傅每完成一个步骤,就用自己的血殉琴,七天总共死了七个,所以叫七杀。”
洛书城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显然,这个丞相公子是被吓到了。
霄白难得起了恶作剧心理,戳戳他:“喂,你不是很向往江湖么?难道只是叶公好龙?”
“……”
沉默。
“不谈这个了!”书公子把琴又抱回了竹屋,从屋子里沏了一壶茶放倒石桌上,招呼霄白坐下,“来,聊天。”
“聊什么?”霄白白眼。
书公子笑得有些诡异。
“诶,公主觉得,裴言卿为人如何?”
“啊?”
“言卿近日,与往日不同。”
“然后?”
“公主和他相处得如何?”
霄白刚刚入口的差点儿喷出来。这个丞相公子……他到底想问什么?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了小绿那张三姑六婆式的脸。
学艺滚爬史(中)
你觉得言卿他——怎么样?
面对这个突兀的问题,霄白的反应是傻乎乎端着茶不语——裴狐狸怎么样?她认认真真问自己,最后在洛书城期待的眼睛里开始总结:
“他很关心人。”每次都可以把她“关怀”得狼狈不堪。
“他很聪明。”上次下药,没成功,被他发现了。
“他……做事很有新意。”那件血染的嫁衣充分凸显了他的创造力。
“他为人温柔。”温柔地拖你下地狱。
“哦?”洛书陈满眼的兴趣,“看来公主对言卿的印象不错?”
“是、啊!”霄白干笑。
“那我就放心了。”
“是。”你完全可以放心,他绝对玩得死我!
两个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到最后洛书城笑得很欣慰,霄白笑得很无奈。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郊外的雾气有点重,有些寒。洛书城收了琴出门,轻快道:“公主,今天城里有夜市,要不要去玩玩?”
“夜市?”
“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每年的八月十五晚上都会在城中街道一字排开。有时候可以淘到不少好东西。”
“好啊。”霄白咧嘴。反正现在她是“畏罪潜逃”,当然是人越多的地方越不容易被抓住啦~
于是乎两个人整装就出发了。
这是霄白第一次逛朗月的夜市,一个晚上,好奇心被钓得满满的。街上人山人海,结伴出游的稍不留神就会被挤散。好在洛书城一直拽着她的袖子,虽然拉拉扯扯不雅观,倒也实用。
“那是什么?”
霄白不经意看到一伙人围着几个打扮怪异的人毕恭毕敬地直行礼,好奇地问洛书城。那几个人看起来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模样,怎么会让那么多穿着还算光鲜的人下跪?
“那个叫画鬼。”洛书城解释道,“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不自知,一直留在人间。朗月每逢月圆就请有名的术士来在城里四处寻觅,找出这些人,在他们脸上画上朱砂印,等集市散了,那些被画了朱砂的鬼就会去投胎了。”
“……真的假的啊……”
“有人信有人不信。”洛书城干笑,“譬如在下就不信。说被画了的鬼会去投胎,反正这街上谁都不认识谁,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回家?”
“……那不来不就没事了么。”
“所以是有人信有人不信啊。”
“……”
霄白真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忽然本来在人堆里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挤到了她面前,冲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小姐请留步。”
“何事?”洛书城代替她问。
“小姐面相,带了点冥气。”
霄白与洛书城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你的意思是我是鬼?”霄白问。
白胡子老头儿尴尬点头。
“……”
“不得无礼!”洛书城总算是有了点儿丞相公子的自觉。
霄白两眼发光:“好啊。”说她是鬼,其实也不是没道理嘛。她倒有兴趣看看这个画鬼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她会不会真不自觉回去找墨欢了?
“公……”
“画吧!”
……
***
一被拉到人群中间,霄白就后悔了。围观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惋惜,看着她的神情像悲惨至极,就差没几个失声哭了。
“这么年轻……”
“可惜了……”
“这么漂亮,应该还没嫁人吧……”
“可怜了她爹娘……”
人群中窃窃私语,霄白想听不见都难。只是都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好意思逃跑,只好忍着。那白胡子老头儿端了一碗鲜红的东西出来,拿了个巨大无比的毛笔,在里面一蘸,朝她走了过来。
……
然后,那冰冰凉凉的笔尖就触到了她的眉心,从额头开始凉,一直凉到了指尖。
“就这样?”画鬼画鬼就只是点了个眉心?
话还没有说完,那只笔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额头抹了个遍——原来刚才只是前奏。
……
终于,白胡子老头儿停下了手,冲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得瑟道:“归去罢!”
霄白:“……”
“尔等莫要贪恋人间,归去罢!”
“……那我走了。”
霄白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伙人就是在坑蒙拐骗。
临走她四下搜索,却不见了洛书城的身影。想必是刚才被人群不知道挤到了哪里。她的额头上还是凉飕飕的,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不过抹了这个有一个很大的好处,街上的人看见她的额头红彤彤,第一反应是退让。自从抹了那个,走路畅快了许多。
她无意识地走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洛书城的身影,倒是街上越来越安静了,看样子是快走到了夜市的尽头。走着走着就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人。她傻傻看着那个人,小心肝颤动了!
肖、肖守小美人?那蒙汗|药贩子骗人!不是说可以让人睡上三天三夜吗?!
“公主!”肖守已经发现了她,身形一闪挡住了她逃亡的路。
“嘿,肖美人,好巧。”
肖守脸一红,咬唇:“你、你怎么可以给我下药……”
“呃,我错了,你、你别哭哦。”她开始冒汗。
“谁、谁哭了……”肖守的眼好像天生带着烟,被她一说越发水润,“你跟我回去,裴王爷发火了。”
那只狐狸?
霄白顿时感到背后那个凉风阵阵啊阴风嗖嗖。这一吹倒把她吹醒了一些,那只狐狸好像说过晚上要亲自查看她的学习程度?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他一定是找不到她然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肖守美人,于是——东窗事发了。
霄白汗如雨下:“那个,他有没有让你带的话?”
肖守摇头。
“那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自个儿回去送死……”
“那你好自为之。”肖守轻声道,走了。
霄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深秋的冷风一吹,心像筛子一般哆嗦。
随着月亮渐渐高升,本来已经有些安静的街尾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只是还是没有洛书城的身影。霄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只好一路边走边找。
她现在很狼狈,额头上的朱砂还没干的时候就被她随手拿袖子擦,可是她发现这玩意儿不大容易被擦掉,也不知道那老骗子在那上面画了什么鬼画符,干干涩涩的,难受得很。路上她随手拉了一个人问了个路,不远处就有条河流。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个鬼脸猫回裴王府给狐狸笑话吧,霄白不大情愿地往河边走。
十五的月亮很圆很亮,地上的灯笼也是遍地,整条街都很亮。
路边依稀站着个人,身影很瘦削。霄白淡定地转身,往回走,皱着眉头自我催眠:错觉,错觉啊错觉。
“茗儿。”那个错觉开口了。
霄白鉴定自己的信念,头也不回往前走。
错觉的轻笑声就在夜里飘荡开来,错觉说:“不就是错手伤了师父,你还打算躲到何时?”
霄白浑身僵硬,回过头,干笑——该死的麻烦狐狸!——不过听这狐狸的声音,怎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嘿,王爷啊,好巧。”干笑。
“不巧。”裴狐狸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抓起她鬓边乱发,挑在手里把玩。
“啊?”霄白愕然抬头。
裴言卿却忽然愣住了,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擦她额头的朱砂。
“这个是那个什么画鬼搞得啦,非说我是鬼啊哈哈。”
“你……”裴狐狸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
霄白忽然浑身都发毛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