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事忙(下)
三间五架的门楼,金漆兽面锡环。 玉川书屋
十一娘将马车帘ZI轻轻]撩了一道缝,悄悄朝外望。
茂国公府大门洞]开,门前稀稀落落停了几辆黑漆平顶马车。一个老者正指挥着几个青衣小厮正搭了
梯ZI在门前挂孝帐。见有马车过来,他踮起脚来张望了几眼,然后匆匆迎了过来。
临波上前递了贴ZI。
那老者一看,立刻朝临波拱手作揖,又叫了两个挂孝帐的小厮过来御了偏门的门槛,十一娘HE罗大]
奶奶等内眷的马车长]驱]直]入进了外院,徐令宜HE罗振兴、钱明等人则下了马车。由那老者迎进了正
厅。
茂国公府的外院很宽阔。有七、八个小厮在那里搭孝棚,更多的人则是躲在屋檐或是墙角聊天,显得
松散、无序。
王琅的尸身是前天中午抬回来的,到现在丧事该准备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好。
十一娘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帘ZI。就算十娘能掌家,独木支倾厦,只怕也难。
来迎她们的是袁宝柱家的。
她穿了件素净的玄青素面褙ZI,乌黑的头发绾了圆髻,只在鬓角簪了朵白绢玉兰花,看上去清爽利落
,十分干练,恭]敬地上前给众人行礼,她先领她们
去给卧病在床、已神情恍]惚的王老夫人问了安,然后带她们去了十娘处。
四娘估计对王琅的事比较了解,悄声问袁宝柱家的:“姜夫人可还好?”
袁宝柱家的不动声色道:“夫人伤心过]度,又染了风寒。如今正在大老]爷处歇着,有大夫人照顾
,又有少爷HE小]姐在床前侍疾。想来没几天就能痊愈了。”
四娘听着长叹了一口气,HE十一娘感慨:“前几日还冷得要穿皮袄,这两天太阳一出,只穿得住夹袄
,也不怪感风感冒的多了起来。”
在来王家之前,罗家在来茂国公府前先到徐家探了十一娘的病。十一娘趁机留众人在家里吃了早饭,
这才一同赶过来祭拜。
“还好我们十一姑奶奶年轻,熬得住,”罗三奶奶笑道,“喝了姜汤捂了捂,就捂好了。”
十一娘微微笑,不动声色脚步缓了缓,让罗大]奶奶在走在最前面,跟在罗四奶奶的身后]进了十娘
的院ZI。
十娘、金莲HE银瓶都换月白色的小袄,戴了白花,金莲HE银瓶更是两眼红肿,面色憔悴,神色落寞地
给众人上茶。
罗大]奶奶看着就叹了口气。
两人都是被王琅收过房的。十娘还可以守着,她们没名没份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
十娘盘膝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目光痴痴地望着窗外,也不理人。
大家说了几句话,没个回音的人,渐渐也有些尴尬起来。
罗四奶奶出来解围:“这样大的事,十姑奶奶也累了。我们到厅堂坐坐吧!”
众人无异]议,在厅堂坐下,说起闲话来。
“……前前后后一起出门,我们家七娘肚ZI还没动静呢!”今天五娘没有来,三奶奶想起远嫁到
山]东的七娘来。
大家的目光或落在十一娘身上,或落在了四奶奶身上。
十一娘佯装不懂,四奶奶却涨红了脸,支吾其词地转移了话题:“听说五北要订亲了?求娶的是三婶娘的
小侄]女。”
前几日三太太柳氏写信将此事告诉了大老]爷。言下之意让大老]爷从公中拔些银ZI过去。自从大老]爷
不做]官以后,罗家铺ZI的收益大不如以前。而且大太太卧病,家中的开支多为其求医问药了。大]奶奶
好不容易凑了五百两银票让人带过去。
这件事十一娘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四娘噫了一声,向罗大]奶奶求证。
罗大]奶奶点头:“说是四月中旬交换庚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柳家也是世代官宦。五弟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大家的话题终于偏了。
四奶奶长长地吁了口气,就看见十一娘正朝着她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就有小丫鬟进来请她们到花厅去喝]茶。
十一娘趁机起身告辞。
大家留了一顿,见她去意已定,遂不强留。十一娘派绿云去跟徐令宜说了一声,带着红绣、雁容几个回了
府。
太夫人那边正欢声笑语,十一娘给太夫人行过礼,几个孩ZI都笑盈盈地上前行礼。
惠姐儿穿了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戴了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坠了块鸽ZI蛋大小的祖母绿,娉娉袅袅地
站在那里,如株馥郁的牡丹花。
“婶]婶,听说您去祭拜茂国公府的王公ZI了?正伤心见不到您,想不到您赶了回来。”她快言快语。
“惠姐儿真是客气。”十一娘笑道,“我还没有谢谢上次惠姐儿招待我们贞姐儿的盛情。”
“婶]婶可别这样客气。”惠姐笑道,“我们住在隔壁,本就应该常来常往才是。”说话十分得体,倒与
往日的印象不太一样。或者是过了一年,又长大了。
十一娘笑着HE寒暄几句,留在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带着慧姐儿、贞姐儿、十二娘、谆哥HE徐嗣诫回
了自己的院ZI——徐嗣勤、徐嗣谕HE徐嗣俭因年纪的原因并不在其间。
慧姐儿一进屋就发现了她放在炕上的花架ZI。
“这是……”她目光闪烁。
十二娘却大步走了过来:“十一姐,这就是你绣的《谷风》吗?我听六姨娘说,你要娘家的时候,还
曾经绣过一幅百寿图。”
她穿着杏黄]色褙ZI,豆绿色挑线裙ZI,没有了六姨娘在跟前,她比平常显得要爽朗,很讨人喜欢。
“未出嫁的时候时间多,”十一娘含糊其词地道,“现在没那个时间了。”
贞姐儿听了也走了过去:“不过几日功夫,母亲又多绣了一个字。”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绫袄,蓝绿色挑线裙ZI,亭亭玉立,娴静如白莲。
“有时候就绣一绣。”十一娘笑着招呼她们到炕上坐,让小丫鬟彻了水果招待她们。
十二姐小心翼翼地扶平裙褶,慧姐儿却满不在乎地坐下,抱了个迎枕在怀里:“婶]婶绣了多久了?”
十一娘把最小的徐嗣诫抱到炕上去:"有两、三个月了吧!"
她听了掩袖而笑:“我要是有婶]婶这功夫,宁愿提笔写首《长门赋》。只怕更简单些!”
把《谷风》HE《长门赋》相提并论……惠姐儿肯定以为自己是想借此告诉她,女红除了可以缝衣刺绣外,
还可以做为拉拢丈夫的手段。
十一娘微怔。她实际上是想告诉惠姐儿,女红在万一的情况下,可以维持生计。而绣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
,最有销路,又最给赚]钱。
不过,她既然这样认为,不如顺着她的话说好了。
十一娘就笑道:“所以苏蕙的《璇玑图》人人称道,陈阿娇却只留下了善妒之名。”
这当然有些诡]辩,可对惠姐儿这样聪慧却有些自以为是的孩ZI却是最好的办法。
她若有所思,之后话说的很少,走时还带了两块帕ZI回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这个社]会对女人的限]制太多,想要过上自]由的生活,仅凭着锐气是远远不够的。
送走了小客人,十一娘HE贞姐儿去了五夫人那里。
石妈妈很委婉地把十一娘拦在了门外:“……说受不得风寒。刚刚歇下。
是怕自己病没好传染给孩ZI吧!
十一娘挺能理解的。
要是自己,也会想着法ZI把人拦了。不过,她尽了礼数就行了。
十一娘没有勉强,关切地问了问孩ZI的事。
石妈妈笑道:“白白胖胖的,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哼两声。十分乖]巧,一看就是个好带的孩ZI。”
十一娘夸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石妈妈把她送出院ZI,转身回到了内室。
五夫人抹着额帕红]光满面地躺在床]上,见石妈妈进来,撇了撇嘴:“走了!”
“走了!”石妈妈笑着,走过去打量着一旁小床]上熟睡的婴儿。
“知道自己病了还不在屋里歇着。”五夫人不以为然地道,“岂不是让别人为难!”
石妈妈自然是不想加深两人之间的矛盾,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忙笑道转移了话题:“太夫人差魏紫拿
了五两血燕来了。我已经让厨房里炖上了。等一会就可以喝了。”表示太夫人一样的关心她。
又道:“刚才五爷差了身边的小厮过来,说今天晚上当差,不回来了。问小]姐今天吃得好不好?睡
得好不好?有没有哭?”告诉她,虽然生的是女儿,但徐令宽却一样的喜欢。
五夫人就抿着嘴笑了起来。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有小丫鬟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夫人,不好了……晓兰姑娘,晓兰
姑娘……通身是血……”
五夫人“腾”地一下坐直了身ZI:“谁干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石妈妈身上。
石妈妈满脸的震]惊,问那小丫鬟:“说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刚才还好好的……吃了一碗鸡汤……突然说肚ZI痛……晓梅姐姐说她是吃多了
,让她走]动走]动,消消食……谁知道话还没有说完……就出了血……”
五夫人“啪”地一掌就拍在了一旁的炕桌上:“给我查。 狠狠地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石妈妈的脸色也阴了下去。
五夫人刚生了嫡长女,怀]孕的通房就流了产……别人会怎么想!
不是她们也变成了她们。
她神色凝重:“夫人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第一卷 第256章 挪动(上)
十一娘对五夫人那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正和琥珀商量着自己屋里的事。
“……冬青的缺就暂时由绿云补上。绿云的缺由雁容补上。这样一来,也可以安抚一下从大姐那边
来的人。让她们都知道,做事不分出身,只分忠心。”
琥珀点头,把十一娘的安排记在册子上。
“那陶妈妈?”她犹豫道。
“这件事关陶妈妈什么事?”十一娘表情淡然,“怎么不见你们跑来自荐枕席?陶妈妈,也不过是
给她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说到最后,已渐不可闻。
屋里就静了静。
琥珀忙捡了话题:“夫人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您看,什么时候送出府的好?”
十一娘一大早吩咐琥珀想办法把冬青生病的事传播出去。
“就三日以后吧!”她抿了抿嘴,“此事宜快不宜慢。”又吩咐琥珀,“冬青到金鱼巷那边养病,万
宗义宗于是情于理都会派人去探望。刘元瑞家的就要嘱咐几声……”说着,她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会意:“我明天一早就去办这件事。”
十一娘点头:“那个刘元瑞家的,是个精明人。你见她的时候,顺便提一提,说府里在选小厮。我本
有这意,如果她自己提出来岂不是更好。”
琥珀笑起来:“夫人放心,我省得。”
“滨菊这几天怎样?”自从那天她自请看着冬青后,十一娘有几天没见到她了。
琥珀笑容微见苦涩:“吃得很少。不过几天,瘦了一圈。我们也劝了。她嘴里答应的好好的,转身依
旧如故。”
“我明天去看看她!”十一娘轻轻叹了口气,还想和琥珀讨论一下小丫鬟里还有谁不错的,徐令宜回
来了。
她只好迎了上去。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曲膝行礼,“吃了饭没有?要不要加一点?”
徐令宜望着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他从来不吃宵夜。十一娘是知道的。自然也就从来不问。现在却突然语无伦次起来……他想到前天晚
上十一娘那个“我生病”了的蹩脚借口。
或者,是心慌?
徐令宜不露声色,也不提点她:“不用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满身是灰。让春末进来服侍更衣吧!”
琥珀忙去叫了春末进来,十一娘领着红绣用汤婆子暖了被窝。
徐令宜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在摆枕头。
深蓝色底,绣了粉色的并蒂莲。
他第一次觉得这两种颜色配起来十分的醒目、漂亮。
徐令宜坐到床边脱鞋。
“我今天在王家碰到姜柏了。”他轻描淡写地道,“听姜柏那口气,姜桂的性子十分随和。家里、家
外的事都是姜王氏做主。姜家的人因此十分看重她。”
徐令宜不会无缘无故去见姜柏,也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
十一娘认真地听着,仔细里想着他话里的内容。
“时间久了,姜王氏不免养出几分脾气来。顺天府那边的案子没有进展,她竟然要去告御状。姜柏看
闹得有些不成体统了,想请我出面做个和事佬。看能不能让常宁公主出面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免得王家
绝了嗣。至于姜王氏那边,由他们来安抚。”徐令宜撩被躺下,“我看这样王家承爵的把握更大一些。对
王家也更有利一些。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侯爷做主就行了。”十一娘想到今天早上在王家的所见所闻,觉得这事要是再不快点完结,王家还
要乱下去。她按照徐令宜的习惯移了一盏羊角宫灯放在床边的小机子上,然后放了帐子上了床。
徐令宜撩了被把十一娘揽进怀里:“只是十姨那边,得拿个章程出来才是。王家旁系都有些什么人,
品性如何,都要查清楚才好。免得引狼入室。”
十一娘觉得他把自己抱得太紧了些。
难道今天晚上还要……
她想想都有些尴尬。
他们不过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念头一闪而过,身子挣扎了几下。
徐令宜没有在意。
经过前天和昨天,他更能肯定了。
十一娘是个很娇气的人。抱着她睡,要挪来挪去,挪半天才找到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位置。
他微微松了松手臂。
十一娘心头一松。
应该没有控制好力道吧?
“侯爷是想让我去问问十姐的意思吗?”她问徐令宜。心里却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和十娘不和的事告诉
徐令宜——只怕自己不去还好,去了,她为了反对而反对,说不定会做出明知对自己不利还要做的决定来。
徐令宜见到她口气并不十分热络。想着前天晚上那睫毛上挂着的那滴如水晶般璀璨的泪珠……他突然
对十一娘生出淡淡的怜悯。
娘家的人那样对她,她却还要帮着娘家的人谋事。就是再宽厚的人也有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吧?
何况又让她为难。
“你这些日子事也挺多。”他的声音不觉柔和了几分,”我想,能不能让罗大奶奶出面去办这事?”
他立刻改变了主意,而且还说服她不去,“有个中间人,十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大大方方地
说出来。以你现在的情况,只怕她不好说。我们摸不清楚,反而容易坏事。”
十一娘立刻同意了:“就依侯爷的意思!”
徐令宜见她答的这样爽快,更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
把这件一直搁在心头的事解决了,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软软的身体让他回忆起昨天的销魂。
“默言……”他轻轻地吮吸着她的耳垂,手也开始探进她衣襟里细细的抚挲。
怎么又……
“我,我累了!”十一娘的声音有些磕磕巴巴,脸也像打了胭脂似地。
和“我病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令宜在她耳边低声笑起来“哪里累?要不要我帮着看看?”
十一娘也忆起前天晚上的事来。
那个时候,她被冬青闹腾的精疲力尽,懒得再挣扎!
所以这次,她胡乱拉着被角,想把自己像茧似地裹起来。徐令宜不为所动。只管压了另半边被子亲吻
她……然后他再一次从侯爷变成了徐令宜,享受到了痛至极致后的淋漓尽致的放纵。
事后,他帮缩成一团的她擦拭身体。
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的困惑。
自己怎么会为了这瞬间的欢愉而变得这样低声下气起来!
……
第二天早上,十一娘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刘元瑞家的已经来了。
十一娘让人端了小杌子给她坐。
“我前两天受了风寒,冬青在一旁服侍,谁知也染上了。我好了,她倒越病越厉害了。院子里还住了
小姐和少爷,还有个怀孕的姨娘,实在是不能久留。我寻思着,在是这两天还不好,就暂时送到你那里去
养一些日子……”说着,她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茶。
刘元瑞家的听了大吃一惊。
冬青和万大显眼看着要订日子,怎么突然病了。
她却不敢问。
要知道,内院里弯弯曲曲最多了。谁知道哪句话能说哪句话不能说!
想到这里,她露出恭敬的神色来,一副全凭十一娘吩咐的模样。
十一娘不由暗暗点头。
知道照着主子的意图来就好。也免得到时候自己又平白浪费口舌。
“我也知道,你那里也住着一家老小,总不能为了她让你们也不安生吧?”她道,“你到时候给她收
拾间干净的房子就行了。滨菊会过去照顾她一段日子。”
刘元瑞家的见话说完了,忙起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夫人放心,我一定按你的意思好好照顾冬
青姑娘的。”
十一娘点头,眼底露出几分满意来。
刘元瑞家的看着就嘿嘿一笑,道:“夫人,我听说院子里要招小厮……”
“是有这事!”十一娘随手给了她一个梯子,“难道你有什么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