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已久的各位大人听到声音,调转方向,暮光中,那三人与自己面对着面,身后是一大群身强体健的男子,煞是威风,阳光洒落,那几人的身上都度了一层金光。
“咚。”
“咚。”
远处,突然传来了钟鸣的声音,秋日清晨的凉风,带着点点的湿气,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那沉钟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一瞬间,心无比的宁静。
夕颜身后的站着的一群人,突然上前,小跑着走到各位大人的眼前,皆是一身的素白,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那一刻,那些等候已久的大人们突然有一种错觉,这些人不是来自人间,而是上天派遣下来迎接他们去天堂的使者。
夕颜走在最前边,白凤还有红玉二人紧随其后,再然后便是今日受邀前来的列位大人,柳逸风原是要来的,可因为夏天辰今日受命迎接匈奴的王子还有公主,皇城之中,那些有名望的人来了大半,身为夏天辰的好友,他自然要给他撑场面了。
阳光透过树林间的茂密的叶子,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的光斑,一路前行,众人仰着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建筑,顿时瞪大了眼睛。
以前他们以为岳阳楼是最高的,上一科则是颜梦楼的八卦客栈,可与眼前的寺庙想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一排排高大的建筑,明明落成还没有多久,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像是已经修建了几百年了一般,抬头望天,却好像也看到了尖尖的塔峰,站在他的跟前,越发显得自己渺小。
所有的建筑中,会仙楼是最高的,没有人觉得这名字言过其实,这么高的地方,应该可以与九重天融合成一体了吧。
“诸位大人,请。”
夕颜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武木,走到她的身前:“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已经长大,身形挺拔,许是以前体弱的缘故,也一直在琉璃长大,武木与武宇不同,不像是匈奴人,倒像是琉璃的百姓。
颜梦楼的设计大都出自他的手,夕颜只知道好坏,对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只告诉了他自己的一些设想,没想到他却能完成的这样好。
既然是他亲自设计的,由他介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而她,自然就不凑那份热闹了。
夕颜站在原地,眼睛快速将四周的建筑扫射了一遍,在原地打了个转,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暮鼓晨钟之音,嘴角上翘,突然扬起了笑容。
足足两年的时间,颜梦楼终于开张了,也得到越来越多琉璃百姓的好评,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她事先的预想进行着,一切的一切都慢慢的上了轨道,那种感觉,就像是半空中的石头着了地一般,一下子好像安心了不少。
“匈奴的公主应该已经到了。”
红玉凑到夕颜的身前,对着她乐呵呵道。
夕颜收回的视线落在一脸笑意的红玉身上,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脸上不由得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小白应该看到了吧。”
言罢,拉着她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长长的光洁的石椅:“我们过去坐坐吧。”
红玉笑道:“好啊。”
拉着夕颜的手跑了过去。
白凤站在一旁,负手看着那手牵着手的两人,言笑晏晏的两人,而后又将视线投注在碧蓝的天空。
“颜颜一点也不担心吗?”
红玉手靠在椅子上,单手托着下巴,一双精致的狐媚眼,直勾勾的盯着夕颜,含着笑意。
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从来都不是夏天辰,而是夏夜白,所谓的疼爱,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
“担心什么?”
夕颜眨了眨眼睛,笑着反问。
“我不担心。”
这句话是肯定的。
她不担心,为什么要担心,她一点也不担心,如果小白真的娶了别的女人,那还是她喜欢的那个夏夜白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还要继续执着下去,伤心也好,痛苦也罢,与其那块永远也好不了的伤疤留在身上,还不如用刀把伤疤给割了去,长出新的肉。
“他要是和别的女人好了,我就和你私奔,永远都不再理他。”
夕颜笑了笑,背靠在冰凉的石椅上,双手张开,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她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红玉点了点头,笑了两声:“那我倒是希望那匈奴公主貌若天仙,最好能把夏夜白的魂给勾了去,这样颜颜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那声音,带着玩笑,却又让人觉得认真。
“红玉就准备这样陪着我一辈子吗?”
夕颜突然直起身子,悠悠的问出了声。
“我当然想了。”
红玉仰着头,靠在她的怀中,声音微微有些失落,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辈子可以陪在颜颜的身边,如果可以的话,那该有多好。
红玉在夕颜的怀里蹭了蹭,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反正你又不愿嫁人,那就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了,帮我打点生意,将来生一个和武媚娘长的一模一样的儿子,我一定让他娶你。”
“讨厌。”
红玉娇嗔了一声,轻轻的捶了捶她的胸口,仰头看着夕颜的下巴:“他肯定会嫌我老的。”
夕颜摇了摇头:“狐狸精怎么可能会老呢?红玉可是长的比狐狸精还漂亮呢,就算是老了,那也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美人,他要是敢嫌弃你,我就揍他。”
红玉咯咯的笑出了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凤,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即便是在暖暖的阳光下,却依旧让人觉得萧瑟。
“颜颜。”
红玉轻轻的叫了声,方才那尽是笑意的眸染上了点点的阴云,像是被雾气包裹了一般,慢慢的升腾起淡淡的忧伤:“你今后对国师大人好点,一定要对他好些,他其实——是个好人。”
夕颜恩了一声,猛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不远处的白凤,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明明是在阳光下,整个人却像是被深秋的雾气包裹了一般,怎么都化不开。
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熟悉,甚至亲切,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排斥,可每次看他这样,又觉得不忍,很矛盾。
夕颜转过身,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红玉:“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怎么现在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红玉笑了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还讨厌夏夜白呢,那段时间不是也替他说好话吗?反正不管做什么,都希望颜颜能开开心心的,这样就好。”
言罢,收回放在红玉腰上的手,对着白凤的方向,招了招手:“国师大人。”
白凤转过身,对着红玉挥的很是起劲的手,痴惘的眸,仿佛只是在一瞬间,那浓浓的雾气便散了开来,他笑了笑,那笑容,不若往日的似笑非笑,没了以往的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多了一份真实,少了几分虚无和飘渺,朝着夕颜的方向走来。
“一个人站着多无聊,国师大人也和我们一起聊天吧。”
红玉拽了拽夕颜,腾出了一个位置,示意白凤坐下。
白凤点了点头,坐在夕颜旁边的位置,夕颜不由得朝着红玉的方向挤了挤,侧过身子,看着白凤:“国师大人还欠我两个条件。”
夕颜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白凤的跟前挥了挥。
“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毫不犹豫的回答,像是把那三个未知的条件烙在脑海了一般。
夕颜笑了笑,放下了手指。
对着白凤,虽然有些排斥,但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些感激的,自从到了琉璃以来,他多次出手相助,有些事情尽管他没有出面,但是秉持着方便的原则,她偶尔还是借了他的名号的,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好说话的,但是他对自己的好,确实是特殊的。
这次颜梦楼开张,如果不是他在民间比景帝还要高的声望,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张的,见不得她好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在百姓中煽风点火,并非难事,正是因为有了白凤,那些人担心自己反咬一口,才不敢在百姓面前煽风点火。
“国师,这个铃铛好看吧。”
红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白凤跟前,银色的铃铛,两个铜铃上一左一右分别刻了一只狐狸,做工相当精致,隐隐的一点红,像是那狐狸的眼睛。
白凤面色未变,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着红玉,点了点头。
夕颜原以为他不会开口的,可他却在点头以后做出了完全出乎她预料之外的评价:“很好看,很适合莲儿。”
“我也觉得,很适合颜颜呢。”
夕颜瞪大着眼睛,红玉的脸上带着小孩一般纯粹的笑容,开心的挥了挥手上的铃铛,此刻的她并没有发现,那双无波无绪的眼眸落在红玉灿烂的笑脸上,是带着点点的怜惜的,甚至是心疼,她没看到,即便是看到了,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怜惜,还有从未有过的心疼,因何而来。
“我的是右脚,颜颜,我给你戴在左边的脚踝上。”
红玉蹲着身子,掀开夕颜穿着的长裙衫,就要给她戴上。
夕颜缩回自己的脚,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东西要是戴在脚上,被夏夜白发现了,真的就有苦头吃了。
他原本就因为自己与红玉的感情太好,一直吃醋,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因为心里愧疚,从来就没有让过步,该怎么和红玉在一起还是在一起,他心里已经够不痛快了,若再戴上这东西,那真的是不得了了。
“红玉,你还是换个东西吧。”
夕颜的脸上虽然没带着笑,不过那口吻,显然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红玉的眸子顷刻间黯然了下去,狐媚的眼眸带着说不出的沧桑还有忧伤,明明是一身红衣,火一般的色彩,却比那满身素缟还要让人觉得忧伤。
夕颜心里觉得愧疚,每每看到这个样子的红玉,她心里总是会觉得难受,甚至滋生出别样的想法来。
颜梦楼是开张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藤蔓一般,将她紧紧地缠绕。
山雨欲来风满楼,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了一般。
“东西我收着,会带在身边的。”
夕颜跑到红玉跟前,将她手上拿着的链子,几乎是抢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对着红玉笑了笑:“真的还蛮漂亮的。”
“如果送你的人是夏夜白,颜颜会戴上吗?”
夕颜并没有马上回答,虽然是女人,不过对于饰品,她却从未上过心,甚至觉得是累赘,如果是小白送的。
“不知道。”
红玉笑了笑,坐在白凤跟前:“颜颜真是半点风情也没有,怎么能说不知道呢?应该直接坚定的告诉我,死都不会才对。”
夕颜也笑,取过红玉手上红色的小袋子,将手镯放了进去,塞进了怀中,红玉见她这样小心,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颜颜记得一定要随身携带着。”
红玉仰着身子,轻轻的点了点夕颜的肩膀,不放心的叮嘱道。
如果不藏好的话,她会找不到她的。
夕颜点了点头。
“有人出来了。”
夕颜指了指对面的那几个人,站了起来。
其实这并不奇怪,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个人都打上了迷信的烙痕,但即便是这样,也会有那么几个理性的人,或者与参观那些佛像还有祈福相比,有些事情更为重要。
譬如说,尤安,尽管迷信,可在他看来,红玉就比那些金光闪闪的佛像好看多了,现在的他也算得上事业有成,却偏偏在红玉这一根花上吊死了,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抱得美人归而已。
而其余的人,自然也有倾慕红玉才貌的,而有些人则是想一睹国师的天仙风采,也有些人看着颜梦楼的生意好,想要分一杯羹。
“我过去看看。”
夕颜看着白凤,拍了拍红玉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红玉眨了眨眼睛,恩了一声,直起身子,靠在冰冷的石椅上的手放在了膝盖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夕颜远去的背影。
那双清明的眸也染上了点点的迷雾,直到夕颜走到那群人的中间,白凤这才转回了视线,此刻的红玉,脸上再没有一点笑容。
“她会戴上的。”
白凤看着红玉,悠悠的开了口。
红玉点了点头,看着那一身素衣的夕颜,众星拱月一般,被一群人围着,殷红的唇张张合合,眉宇间依旧是满满的自信,从容不迫。
“国师大人,我讨厌天命。”
因为想要永远陪在她身边,即使她身边已经有了另外的人也没有关系。
千年的寂寞都可以忍受,更何况是现在,可以日日相见呢。
“我们一起过去吧。”
红玉转过身,看了白凤一眼,再过一会,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颜颜一个人应付,有些麻烦。
白凤起身,伸手弹掉身上的灰尘,望着满是笑容的夕颜:“我也不喜欢。”
“我初入皇城,得蒙邓大人相助才能有今日,你若是想在颜梦楼做生意,当然是没问题的了,今晚我就吩咐下去,给邓大人腾位置出来。”
“颜梦楼才刚开张,赚大钱,那还远着呢,外边的那些铺子我们只抽成,至于香油钱,颜梦楼还有大片大片的空地,我准备在这里盖几座私塾,让皇城的那些老百姓家的孩子也能来读书认字,至于各位大人的公子,如果不嫌弃,自然也可以一起来上课了。”
“国师大人,红玉姑娘过来了。”
不知有谁说了声,方才围着夕颜的人,马上就分去了大半。
“尤大人,我知道你喜欢红玉姑娘,武公子才貌双全,红玉能跟他,你就早点死心吧。”
借着大家都围过去的空档,夕颜刚好瞧见淹没在人群的尤安,呆呆的看着红玉的方向,满是痴恋。
“尤大人。”
夕颜走到尤安跟前,弓着腰打了个招呼,态度恭敬,当初能迅速在皇城站稳脚跟,可多亏有了尤安,她也不是忘本之人。
直到夕颜走了过来叫了声,站在他身旁的人推了推他的肩膀,尤安这才回过神来。
“武公子。”
“贤侄,许久未见了。”
夕颜笑着点了点头:“我身子抱恙,许久不曾出门,好久没看到尤大人了,近来可好?”
尤安忍不住又看了眼被围在正中的红玉一眼,原本就被肥肉遮挡住的眼睛越发的小,颇有些感伤:“还不是老样子。”
夕颜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瞧见了满是笑容的红玉,还是那千娇百媚的模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男人围着,而只要她愿意,总是能全身而退。
“尤大人看到了,红玉她现在很好。”
尽管她的眼底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沧桑的悲伤,但是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了,她想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如果她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话,她就让她一直陪着,给她自己自认为能给的一切。
她说的话,很多很多,明明一开始是淡忘了的,但是相处了以后,她却一点点的想了起来,甚至倚翠楼说的那些轻佻的她原本一点也不喜欢的话,她依旧刻在了脑海。
她不怀疑相思红豆的忠心,但是最让她信任的却只有红玉。
我对你不止喜欢那样简单而已,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喜欢,大概就是因为爱的太深,所以即便自己难受,也从不为难自己吗。
“她会一直都这样好下去的。”
尤安沉默不语,伸长着脖子,看着满是笑容的红玉,点了点头。
即便是一掷千金,他心里也是知道的,他根本配不上她,离开倚翠楼那个地方,是件好事。
“你对她好点。”
尤安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夕颜,似有些不舍。
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却还是等了这么多年,金山银山那又怎么样,她没有选错了,她跟着贤侄是郎才女貌,而从了自己,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除了那像传说一般的恭王妃,没有几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会有好结果的。
夕颜看着尤安的背影,心底叹了口气,她并非以貌取人,这尤安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长得再好些的话,也配得上红玉,只是红玉,不喜欢他而已。
“刚才他和你说什么?”
不知何时,红玉已经走到夕颜的跟前,指了指尤安的背影,挑了挑眉。
“他说红玉已经指望不上了,回去以后要马上另外娶妻生子。”
红玉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世上配得上我的就只有颜颜一个人。”
夕颜笑了笑,托住她的下巴,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谁说的,将来我的孩子肯定比我还要优秀呢,一定配得上红玉这绝世的大美人的。”
红玉笑了笑,狐媚的眸晶莹水润,她却不知,是孩子也好,父亲也罢,她认准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方才进去的那些人参观了一番,上香祈福了以后,都出来了,夕颜与红玉几个人一起,正与众人寒暄,突然有人走到夕颜跟前,踮着脚尖,也不知趴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夕颜的脸色微微的有些难看,看了那人一眼:“边上等着我。”
转过身,拍了拍红玉的肩膀:“红玉,帮我招呼一下。”
红玉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焦急,点了点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夕颜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些人也重要。”
夕颜说完,跟着方才进来禀告的那人,一同走了出去,老远就看到站在树丛间的相思。
“王爷进宫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相思点了点头,想也没想,直接道:“方才府上的下人看到了,王爷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进了皇城门。”
夕颜神色有些凝重,略微思索了片刻,对相思道:“你在这里等着,等红玉出来了,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