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小五跟我走。 浩瀚书屋手机版”他冲五娘子点了点头。
五娘子面露惊容,求助似地望了大太太一眼,便跟在大老爷身后,出了屋子。
众人都不免露出了异色。
三娘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笑意,却浓厚得快要溢出来了。
大太太就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旋即,又露出了笑意。
“都散了吧!过了冬至,你们就要开始上学了,可别丢下了功课。”她和颜悦色地对几个女儿开了口。
众人就依次退出了主屋。
“四姨娘慢一步。”大太太又笑着对四姨娘点了点头。
四姨娘的脚步就是一滞。
三娘子、四娘子也露出了忧色。
七娘子没有再看下去,她退出了主屋。
和六娘子说了几句话,七娘子便回了西偏院。
九哥的疤痕已经快落光了,余下一点点红丝在脸上,就像是指甲划出的淡淡血痕。
不过,稳妥起见,大太太还是不让他出门吹风,搬回主屋的事,也就这么缓了下来。
“七姐!”见七娘子回来了,九哥很高兴,“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七娘子就含笑摇了摇头,“还不都是那些老话。”
九哥顿时流露出几分失望。
几个大丫环都笑着打趣九哥难耐寂寞。
七娘子一边说笑,一边就趁势给白露打了个眼色。
白露眼珠一转,就笑盈盈地去拉谷雨,“走,咱们去东偏院,给九哥寻摸些玩意儿。”
五娘子屋里,什么木雕的猫儿像、天津的泥人儿,打的双陆棋、玉雕的围棋……都是应有尽有。
谷雨就笑着和白露出了屋,她是五娘子身边的丫鬟,去东偏院,自然是她来带路。
立冬昨晚值夜,现在回了自己屋里休息。
七娘子和九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立春。
自从接了照应九哥的差事,立春就很是上心。
这一个月全心全意扑在九哥身上,人都消瘦了不少,九哥吃的用的,都是她亲自把关。
也因为如此,她和七娘子的默契也就越来越深。
不等七娘子说什么,立春就笑着出了东里间,在堂屋里侍弄起了花草。
今时不同往日,还没到冬至,已有早开的红梅被送到了西偏院。
七娘子就轻声对九哥交代了大老爷的举动。
大老爷把五娘子带去外院,总不是只为了和他说说笑笑,享天伦之乐吧?
浣纱坞前的闹剧被强行压下了一个月有余,现在,也到了翻出来算总账的时候了。
九哥听了,却并没有露出惊惶。
眼里还闪烁着隐隐的兴奋。“还以为是什么事……父亲是一定会找我问个清楚的!”
这孩子实在是早熟得可怕了,七娘子不由得暗中扶额。
在古代,人们的确要普遍比现代早熟些。
十五六岁就要成亲,三十来岁就能做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没过二十岁,或许父母就已经病故。
短暂的生命历程,就加速了古人的成熟速度,尤其是大户人家,很少有孩子过了四岁,还会满地打滚撒娇放赖。
自从懂事的那一刻起,礼仪教育就被灌输到了他们脑中,而在这样钩心斗角的环境下,也很少有人会懵懂到十五六岁——那几乎可就是婚配的年纪了。
虽说如此,但九哥也依然是太早慧了些。
七八岁的孩子,如六娘子这样已经算是聪明了,懂得藏住自己的小算盘,嘻嘻哈哈的,掩饰着心底的想法。
不过就算如此,六娘子的心思在大人跟前,也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水,一眼就能望穿。
三娘子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尚且还时常露出马脚。否则,也不会为众人所厌。
但九哥呢?
恐怕谁都看不透他!
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就像是个孩子……你知道他是真这么稚气,还是隐而不露,潜而未发?
但到底年纪还小,沉不住气。
自己不过是被许凤佳刁难了几次,这孩子就出手了。
七娘子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你总要指点指点你七姐,告诉我该怎么说话吧?”
九哥不以为然,“七姐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也不能说不对。毕竟七娘子本来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以九哥这样小小的年纪,能不能瞒得过大太太、大老爷这样的人精。
七娘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九哥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就算是为了自己和许凤佳作对,又如何?本来就是许凤佳无理在先。
大太太会为此和九哥生分,大老爷却不会管那么多。
他只有九哥一个儿子。
如果九哥能成功敷衍过去,固然好。
可如果不能,也算是上了一课,日后行事,就会更加稳妥。
有时候一味保护一个人,反而会限制他的成长。
七娘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下午,大太太遣了梁妈妈来,带着丫鬟为九哥搬家。
以梁妈妈的身份,当然不用亲自做活,她进了东里间给七娘子请安,“前些时候家里人手不够,倒叫七娘子这里短人使了。”
七娘子笑眯眯地和梁妈妈客气了一番,又问,“太太早上把四姨娘留下,说的是什么事啊?”
以梁妈妈的身份,不会不知道七娘子和大太太的关系。
七娘子这是没有把梁妈妈当外人,所以才明目张胆地冲她打听消息。
梁妈妈瞥了屋外一眼。
白露正依依不舍地与立冬拉着手说话。
九哥要搬回主屋,临时凑出来的养病编制自然也就跟着解散了,白露就回到了七娘子手下侍候。
她就弯着眼,压低了声音,“太太把王家的事向四房挑明了。”
七娘子一点都不讶异。
也到了该明说的时候。
王家人三番四次的打发人上门,估计也是兴起了正式提亲的念头。
之前托人上门说合的时候,大太太这个主母不在家,现在要正式上门下聘换帖了,自然要来人问过大太太的意思,是怎么行事才更妥当。
杨家就算架子再大,也不好等王家都派了媒婆持了庚帖上门提亲了,再说拒绝的话。
梁妈妈很有八卦的兴致,“四房一听,脸都白了!当下,手里的茶杯就没有拿稳,哐啷啷地落到了地上……”
四姨娘还从来没有失态成这个样子!
七娘子不免有些神往。
“太太就有些不高兴,就说了四房几句,说她行动粗鲁……没有教养。”梁妈妈眉眼弯弯。
大太太多少天来的一口恶气,今日总算是得到了宣泄。
“四姨娘怕是什么都没有说吧!”七娘子又问。
想到了四姨娘试探她时那显而易见的紧张,她心里倒是有些不忍。
天下父母心,四姨娘汲汲营营,机关算尽,为的还不就是给三娘子说上一门好亲!
“嗐,太太也是一开始就把话摊到了桌面上,连老爷都是这个意思……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梁妈妈不以为然。
如果大老爷与大太太夫妻联手,四姨娘就是能为再大,又怎能翻得了天?
“想必是失魂落魄了!”七娘子也只好这么说。
“可不是?摔了那个茶碗,就只会应是……从头到尾,魂不守舍,连笑都露不出来了。”
梁妈妈也露出了三分高高在上的怜悯。“这做姨娘的,说到底还不都是奴……”
说到一半,又连忙收住了,暗自责怪自己失言。
这屋里现坐着的少爷小姐,还不都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七娘子却不大在意。
姨娘嘛,不管原来是什么身份,进了门,都是半个奴才。梁妈妈说的也没有错。
“想必后院能安稳上一段日子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四姨娘搞风搞雨,一向是目标明确。
如今……她的盘算落到了空处,一下又要从头开始。
就算四姨娘的心性再坚强,恐怕也要消沉上好一阵吧。
梁妈妈也笑了起来。
知道敌人会被打击,与眼见敌人被打击得失魂落魄,其中的快感当然差很多。
“太太这会子正是高兴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她和七娘子感慨,“这么多年来,太太也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五姐回来了吧!”七娘子就想到了五娘子。
五娘子估计是没有吃太大的苦头。
“嗯,去了不一会就回来了,说是老爷也没有问什么,反而还温言抚慰了几句。恰好外头又来了什么新案首拜见老爷,五娘子就回避出来了。”梁妈妈看了看堂屋。
九哥此来只是暂住,东西并不多,这么一会工夫,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七娘子就起身将梁妈妈与九哥一行人送出了院子。
九哥被人高马大的奶妈子抱在怀里,脸上围得密不透风,犹自冲七娘子挥手。
七娘子不禁莞尔。
站在台阶下看着他们渐渐都转出了西偏院,才转身回屋。
“这个年,应该能过得太平点了!”
她自言自语地感慨。
白露和立夏对视一眼,也都露出了笑容。
“这年过得舒坦不舒坦,还得看九哥那头,能不能把事儿糊弄过去。”立夏一边把玩物器具往西里间倒腾,一边念叨。
七娘子倒没有太多的担心。
“九哥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怎么会糊弄不过去?许家的表少爷,还不是糊弄过去了?”
她在书案前坐下,整顿起了许久未动的文房四宝。
“表少爷也真古怪!”白露抱起白瓷观音尊,放到了多宝格上。“咱们家的这几个姑娘,也就是七娘子性子最好……偏偏就和您卯上了。”
“你这话说得我可脸红了。”七娘子格格的笑,“西偏院的人说我好,不算什么,别屋的丫鬟说我性子好,才是真的好!”
“五娘子身边的谷雨、六娘子身边的大雪,哪个不说您是个好性子?”白露不以为然。她寻常跟着七娘子出屋,交游也广。
中元端着小小的鸡心宝石杯进了屋子,“姑娘,听说二娘子从前都接了花瓣上的露水来泡茶,昨儿下雨,我也接了一小杯!”
中元这丫头老实是老实,有时候却和六娘子一样,有些异想天开的妙主意。
七娘子就笑着说,“摆在那儿吧,这么一点,够做什么用,下回下雨,你拿个盆子去接。”
中元顿时高兴起来,“我也这么想!上回太太赏的梅花盅,拿来接雨水就正好……”
众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片和睦。
外头又传来了立春的声音。
“说什么这么开心!”立春笑着掀了帘子,进了西里间。“小祖宗把随身的几本书落在了床架上,如今床倒是拆出去了,书却不知去了哪里!”
只是来暂住,九哥睡的便是寻常樟木拼凑的架子床,回主屋后,架子床就拆卸出来归进了小库房。
大家就都放下手里的活,帮着立春找书。
立春就悄悄拉了拉七娘子的袖子。
七娘子就起身与立春一道站到了屋角。
“也不知道九哥与大太太说了什么……太太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让王妈妈领了几个心腹的媳妇进了百芳园,还要了轻红阁的钥匙!”立春有些不解,“……就是来和您说一声。”
七娘子也很惊奇。
怎么又扯到了已去世的三姨娘?
59、好奇
大太太和大老爷都没有再提到九哥受伤的事。
连四姨娘都反常地没有以这件事来做文章。
才从大太太屋里回去,她就病了。
一并连三娘子都告了病。
众人谁不是心知肚明:四姨娘得的,肯定是心病。
大太太派人到轻红阁去翻检了一番,回头,又在观音山给去世了的几位姨娘做法事超度亡灵,连九姨娘都有份,足足享用了七天的水陆道场。
七娘子心下十分纳罕。
“这九哥也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她私底下和立夏议论。“竟然这么藏得住事!”
白露终究是过几年就要出嫁的人,平时也不大热心于这些阴私。
立夏却是七娘子的嫡系,和她说话,当然要放心得多。
“没想到九哥居然这样有城府。”立夏也附和。
最近这段日子,九哥该吃吃,该喝喝,该玩闹还是玩闹,就好像之前的这段波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份心胸,连七娘子都不得不佩服。
大太太和大老爷倒是频频有所动作。
一下,给去世了的几个姨娘做法事。一下,又大肆翻修轻红阁,把轻红阁打扫得纤尘不染,还重新粉了一遍油壁。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想到了去世的三姨娘。
七娘子就又向白露打听,“三姨娘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
她想到了几个月前,八姨娘并一对双胞胎女儿去世的时候,大老爷也在观音山给三姨娘排了法事。
心底就有些颖悟。
白露也一片茫然,“我进来服侍的时候,三姨娘已经去世了。府里也没有谁敢提起这件事……”
她们这样的丫鬟,平时对这种府中秘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知道得太多,反而很难脱身。
看来,在白露这里是得不到消息的了。
三娘子、四娘子也都不是合适的对象……
七娘子就想到了六娘子。
进了腊月,女儿们都没有上学,闺阁也不动针线。
六娘子成天拉七娘子去东偏院玩耍,与五娘子打双陆,画小像。
在府里过了腊八,大太太又带着九哥并几个女儿去光福香雪海小住。
因为四姨娘与三娘子都“病”了,大太太就顺势把四娘子留下来服侍生母并姐姐。
大老爷今年也很有兴致,陪在大太太身边,在香雪海里的冲寒馆住了两三天,才进铜观音寺,与住持说法论道。
这一次,他把九哥也带在了身边。
到了腊月里,香雪海里就住满了达官贵人,连李文清李家、张唯亭张家,都一并到了香雪海小住。女眷们闲了没事互相串门,男人们也就只有到铜观音寺去与住持修和大师诗歌唱酬,讲道论经。
把九哥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九哥结识这些叔伯辈,将来大老爷退下来了,九哥才好接过大老爷的人脉。李家、张家,也都把继承人带在身边,听取大老爷的指教。
大老爷这是已经把九哥当作大人了。
七娘子不禁越发好奇起来。
看着九哥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只觉得这孩子别样的机灵,小小年纪,该知道的一样都不少,既知道心疼自己,又知道两人最好不要太亲近。
九哥是在大太太的溺爱下成长起来的,,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没想到这样可大可小的一件事,居然被九哥处理得这样风雨不透,连一点波澜都没能激起来,就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就连大太太看着九哥的眼神都没有什么不对,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慈爱。
七娘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好奇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这件事云山雾罩,迷雾重重的……反而让她更想查个清楚。
冲寒馆地方不大,不过是三进的院子,住了大老爷夫妇俩并三位姑娘、一位少爷,还有跟来服侍的丫鬟仆妇,小院子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五娘子又成天与六娘子在一起,七娘子一直找不到与六娘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进了腊月十五,李太太来找大太太说话,神色很凝重。
两个人关了堂屋的门,连服侍的二等丫鬟都打发了出来,只留下最得力的妈妈在屋里端茶倒水。
十一郎与十二郎就被交给了五娘子,“带着兄弟们一道去逛逛梅林吧!”
冲寒馆往上,整整一座小山头都是杨家的地,种了几十亩的梅林,众人在香雪海住了五六天,也不过逛了一两处。
五娘子就和十一郎商议,“十一世兄,我们去看绿萼呀?”
十一郎含笑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问七娘子,“隔得远了些,七世妹能走得了那么久么?”
几个孩子出门,又是在山头上走动,没有用车马的道理,就算是杨家女,也只能凭着双脚跋涉。
七娘子望了六娘子一眼。
六娘子满面的兴奋。
七娘子也就没有把婉拒的话说出口:就算她借故留了下来,六娘子也是一定会去的。
“若是我走不动了,便叫六姐背我吧。”她笑嘻嘻地说。
六娘子转了转眼珠,“你沉得很!我可不要背你,叫五姐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