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事都不会脸红了。 浩瀚书屋 伸手抱过了小侄子元宝——这孩子长得圆圆润润虎头虎脑的,谁看着都打心眼里疼他,而他有眼力见,最爱折腾他好脾气的姑姑。
沈菊年把元宝抱进屋里,放在床上,便接着整理之前折到一半的衣服。元宝这孩子长得粗实,不到六个月便有人家九个月孩子大了,他爹管他叫小虎,他娘管他叫小牛,他爷爷姥姥管他叫元宝,只有沈菊年叫他的大名——沈天宝。
“沈天宝,你要敢在你姑床上嘘嘘,以后就别想你姑抱你了。”沈菊年折着衣服,头也不抬地说,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反正孩子多听着,就会明白了。
元宝很想无视他姑的威胁,不过现在他还没有尿意,勉强流点口水滋润一下……
沈菊年把衣服折好了走到小衣橱边上放好,眼角忽地瞥到一抹异光,诧异地转过眼看去,怔住了……
“沈天宝!”沈菊年有些抓狂,她是很温柔很淡定的沈菊年啊,怎么这个奶娃娃总是害她破功!
“你你你……”沈菊年颤着手指着他,手一伸,抓住了元宝手中的两半坠子。“放手!”
沈天宝小男人威武不能屈,两只肥肥的爪子紧紧拽着不放,对他姑流口水,傻笑。
沈菊年看着糊了口水的太极坠,很显然,这坠子入过虎口。这年纪的孩子,什么东西都往嘴巴里的放。她把这坠子放枕头下了,怎么被这孩子翻出来了……
而且,还被掰成两半了。突然想起李群说过,把坠子拆开,他就能感觉到,那刚刚的异光……
门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声,沈菊年一怔,回过头。
李群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拉锯中的大人和小孩,眉梢一挑。
沈菊年震惊得合不拢嘴。
来得这么快!
“你在做什么?”李群不解地看着她,“你欺负小孩子?”
沈菊年抽回手,元宝向后翻了一个滚,碰地一声撞上墙……
元宝摸摸撞到的脑袋,嘴一扁,眼泪开始泛滥——很没有他姑的素质,男子汉,眼泪掉得跟不要钱似的。
嗓门还特别大……
沈菊年头痛,顾不上去理会李群了,转过头安慰他们家的小祖宗。谁家没一两个小祖宗呢,她沈菊年天生是伺候小祖宗的命。
“小虎,小牛,元宝,沈天宝……乖乖别哭了,姑给你买糖吃哦……”沈菊年抱着他晃着,如果把元宝兄放在神龛上,她一定早晚三炷香……
元宝兄此时哭得气壮山河,驷马难追……沈菊年后悔着,早知道他要什么给他就是了,反正太极坠,咬咬又不会坏,更何况他还没有牙齿呢……
刚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李群,看着沈菊年一脸纠结的哄着孩子,渐渐地,他也负手看起好戏来了。原来沈菊年在家里是这样的,在大宅门里,她谨小慎微,说话小声,做事小心,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而回到了家,她才是真的她……
难怪她那么想回家,原来这就是家……
沈菊年焦头烂额,可以想象,等一下大嫂一定拿着鸡毛掸子冲进来了。担忧地看向门口,却不禁怔住。
李群,笑了?
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一下李群的笑容,那边一个泼辣女子就拿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冲进来了。
“沈菊年,你皮痒了,又弄哭我们家小牛!”
“大嫂……”沈菊年惊叫一声,大声求饶,鸡毛掸子啪地一声抽在木桌上,元宝打了个嗝,李群吓了一跳。
沈田氏又扬起鸡毛掸子,啪的一声甩了下来,却被一只手紧紧攥在空中。正想开骂,仰头却对上一双寒气逼人的眼,吓得她手一抖,差点站不住。
“先生,先生,误会,误会……”沈菊年急忙拉住李群,担忧地瞥了一眼他握着鸡毛掸子的手,大嫂下手那么重,他不会受伤吧?
“什么误会?”李群的眼神很冷,哪里还有之前的笑意。
“这……”沈菊年干咳两声,“我们这是做戏……哄孩子呢……”说着晃了晃怀里的大胖小子,果然,那厮正邪恶地笑着,一望无牙。
反正每次只要他哭,抽他姑给他看立马停下。你说这孩子像谁……不像话嘛……
李群怔愣了半晌,这种事,实在太过诡异了,不怪他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沈田氏也怔了半晌,“这、这位大侠……是菊年的朋友?”刚刚那一记雷霆之力,竟然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吧……
李群冷哼一声,松开鸡毛掸子——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沈菊年咬着唇,偷眼打量李群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急忙把元宝那坏小子扔他娘怀里,又跑回床边捡起那水光莹莹的太极坠,取了干布擦干净了,这才回头对李群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嫂,这是我……我朋友。”沈菊年对沈田氏解释道,“在萧府认识的。”
沈田氏怔了怔,哦了一声,识相地抱着孩子出去了。
“先生,坐。”沈菊年想起他有点洁癖,忙在纤尘不染的凳子上又擦了一遍。“您怎么……来得这么快?”难道他们修道之人,会什么御剑术,还是传送之法?
“我刚好就走到附近……”答案很不浪漫,世事如此巧合。
沈菊年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这个……我本来放在枕头下,被小侄子翻出来,不小心掰开了……”沈菊年把罪证拿给他看,“所以,其实……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李群心想,其实不算白跑。
本已回了云都门,把二师兄的事情回禀了师门,二师兄年轻时最得师傅欢心,也是因此,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师傅才会伤心至此。人死万事休,他这趟来,是奉师门之命,找到沈菊年。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师傅知道你的事,你是二师兄唯一的传人,师傅希望你能入云都门。”李群开门见山地说。
原来是为此事而来……沈菊年压下心里淡淡的失落,微笑道:“可是,我不想离开家。”
李群刚刚看到了,她在这里很开心,让她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师傅也说过了,顺其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世上多少人想拜入云都门,又有多少人想求长生不老,问望仙之术,偏偏这些到了她眼前,都是不值一提。
“师傅说了,你若不想跟我回云都门也是可以,但当个记名弟子如何?二师兄一生,只有你一个弟子。”
沈菊年倒没想到这一点,但只是当个记名弟子,那也是无妨的。于是点了点头。“那好,听先生安排就是了。”
李群顿了顿,缓缓道:“以后,你便不要叫我先生了,论辈分,我是你的师叔。”
沈菊年嘴角微扬,笑道:“是,小师叔。”
李群心想,那个“小”字其实挺没必要的,都是二师兄,频频地叫他“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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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个称呼
第十九章 一家都是宝
更新时间2010-1-12 17:51:05字数:3408
便在这时,外间又传来沈大娘的呼声。
“菊年,菊年,好消息啊!”
沈菊年对李群笑了笑,忙转身出去相迎。
还没到,就听到沈大娘的大嗓门。“菊年,刘妈说了,那郭大路是个好人,二十岁,无父无母,勤劳肯干,老实人一个,入得厨房,做得农活,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关键是,人家也很喜欢你啊!”
“娘……家里有客人……”沈菊年嘴角有些抽搐。
沈大娘怔了怔,这才看到沈菊年身后的李群,嘴巴张了张,干咳了两声,弱弱道:“这位是……”
“是我的……小师叔……”沈菊年缓缓说,“我在萧府拜了个师傅,他是我师傅的师弟,就是我的师叔。”
这件事有点复杂,但沈大娘脑子一转,大概也就明白了,总归这年轻人不是坏人。
再说,这年轻人看起来……啧啧……她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人,只是太严肃了些,让人看着心里拔凉拔凉的。
“那好,那好……”沈大娘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这位小师叔贵姓啊?”
“鄙姓李。”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声音,这次是男子二重唱,一个声音苍老,一个年轻些,父子版农歌……
沈菊年眨了眨眼,也好,一次性介绍完了……
掀开帘子进来的,当先一人老迈一些,略微有些枯瘦,五六十岁模样,后面那人二十多岁,浓眉大眼,是极常见的乡下农夫。
看到屋内站着个气质出众的青年,父子俩都是一怔。
沈大娘抢在沈菊年之前开口道:“他爹,阿宁,这是我们菊年的小师叔李先生。 阿宁,你去把后院那只鸡杀了,晚上加菜!”
娘,你太热情了……
沈家宁愣了愣,跟李群点了个头,笑了笑,便莫名其妙地去后院杀鸡了……
沈父老道一些,上前便跟李群寒暄,可是他说了七八句,对方才应一句,他老脸有些搁不住,也找不到话接下去了。倒是沈大娘有话,从春天播种说到秋天收割,眼看要说到冬天了,沈菊年干笑道:“爹,娘,小师叔头一次来,我带他逛逛……”
“该的该的,晚饭前回来啊!”
李群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
沈菊年的家人,和她一点都不像……
他们和二师兄比较像。修道之人大多清静无为,性子淡漠,但二师兄那人不同,热情如火,对谁都是哥俩好,就像沈菊年的爹娘,跟谁都自来熟一样。
他觉得在那边愣愣回话的自己,有点傻……
快到晚饭时分了,夕阳挂了一轮在天边,燥热渐去,河边有凉风习习。
沈菊年拨了拨颊边的发丝,别在耳后。李群走在她右后侧,看到她嘴角噙着抹笑。
“你在笑我吗?”李群皱了皱眉。
沈菊年缓下脚步,笑道:“也……不算……吧……”想到方才李群的窘样,又不禁扬起嘴角,“我爹娘那样……你不太习惯吧?
李群勉强道:“还好……”
“我们这里的人,大多都这样,淳朴吧……”沈菊年眼睛转了转,笑道,“有什么说什么,没那么多七转八折的想法。”
李群只觉得,他们太过热情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刚刚听你娘说……郭大路?”李群想起那人,“也是你家人吗?”
沈菊年一怔,她差点忘了。脸上一红,停下了脚步,低声道:“不是……是我娘找人给我说媒……”
李群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也是,沈菊年十四岁,过了年十五,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二十岁的老实人……
原来她喜欢那样子的男人?为他做饭,为他沏茶,等他回家,就像……
李群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忽然地,就沉默了。
沈菊年问道:“你明年,还参加科考吗?”
李群摇了摇头,“我志不在此,当初参加科考,不过是与人一赌。”
李群没有再说下去,沈菊年也没有再问。只是心想,萧娉婷知道这件事吗,她会不会还存着等他的想法?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又沿着河边慢慢走回去。
沈家很小,只有萧府的一个院子大,三面屋子,中间是个庭院。中间住着两老,左右是沈家宁一家和沈菊年。这里的人,晚饭一般都是在庭院里吃的。
晚饭是沈大娘亲自下厨,虽然比不得萧府的厨子,但绝对色香味俱全。沈菊年本来担心李群会吃不惯,结果他胃口倒是不错,让沈大娘松了口气,自夸厨艺了得。
萧府的人食不言寝不语,这里的餐桌却是热闹非常。
李群确实有些不大适应,只是静静坐着,给人一种他正在倾听的错觉。其实沈菊年也不确定他是否在听,或者真的听明白了,不过这样看来,主客皆欢,也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事情办完,是不是就要回云都门了?”
吃过饭,沈菊年习惯性地给李群沏了壶茶,只是这里却没有什么好茶,十分苦涩。李群尝了尝,眉心微皱,也没有说什么,仍是一口一口尝着。
田间仍有虫鸣,一声声衬得这夜愈发沉静,和在萧府的那些时日比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洛阳李家吗?”李群忽然开口。
沈菊年手上动作一顿,怔怔摇了摇头。
李群唇角勾出一个不算微笑的弧度,似是感叹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菊年从姓氏上推测。“那是你的本家?”
李群点了点头。“扬康洛李,这两家,是本朝的名门家族。康家执文,李家从军,李家是九代名将,只是到了这两代才没落了。”
沈菊年知道他要说的是自己的事,便静静听着,为他把茶满上,听到茶水入杯的潺潺声。
“当年,我父亲李凌领兵入云南,恋上了一个苗女,将她带回洛阳。那时我母亲正怀着我,那苗女嫉恨我母亲,竟对了她下了火蚕蛊。”沈菊年的手微微一颤,抬眼看向李群,听李群用平静的语调娓娓说道,“我母亲八月身孕生下我,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咽了气。我本也活不了,刚好师傅云游经过,救走了我。在云都门一呆十七年,直到后来,李凌找上云都门,我才知道这一段往事。”
“你……你恨他吗?”
李群想了想,缓缓道:“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听师傅说,我娘拼死也要生下我,想来她是真正爱我的。不过我从没有见过她,也无法想象那样的感情。李凌找我回去,不过是要我重振家族威望。苗女害死了我母亲,自己却生不出儿子,李凌不得已,才会回来求我吧。”
李群说起自己的父亲,淡淡地直呼其名,没有爱,也没有恨,就像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人,突然说他是你的什么人,要你为他做这个那个……那时候的李群,想必是很茫然的。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是无法理解那样的感情。没有爱,也没有恨。
“师傅说,他于我有生恩,理应报恩。但我对所谓的家族威望毫无兴趣。便同他立誓,若不能中状元,便随他回去。后来他听说,我在云都素有才名,这才惊慌了,派人阻挠我进京,终于让他得逞,我迟了许久。不料那考官竟放我入内,让我侥幸拔得头筹。”这些事,沈菊年也听人说过,却完全想象不到,内幕竟是如此。
“我既已得状元,便不再理其他事情了。但他却纠缠不休,说我只是第二十七名……萧家的六爷邀请我来萧府,萧家与康家是同气连枝,我想躲他,便跟着来了,不想却在这里遇到了二师兄。”
“我小时候在云都门,二师兄极照顾我。后来二师兄出了事,我便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这次重逢,才发现他身受重伤,将不久于人世。我自己久病成医,便想为他救治,应了六爷的请,入萧府为西席。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终究是救不了二师兄,也救不了自己。”
李群的声音又一丝淡淡的落寞,沈菊年每一次见到他,似乎都是如此。原以为,他是个冷冰冰、孤高自傲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不懂得何为感情。或许冷漠也只是他掩饰不自在的面具,从小在山上长大,他的心,比这俗世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澄澈。
李群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十八岁中状元,医术超群,身怀绝技,这样千万里挑一的聪明人,却不懂何为感情。沈菊年又想,其实自己何尝真的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就像鬼,永远说的人多,见的人少。他们大概都是自以为所见即是。沈菊年也乐意这样相信着。
李群,到底和她不同。他既要清修,便要摒除七情六欲。不知情为何物,对他来说,却是一个优势。
“你的病,还没有治好吗?”沈菊年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火蚕蛊。”
“火蚕蛊已经取出,但是体内仍然残余着火蚕毒。五岁那年,师傅用冰蚕压制火蚕的毒性,治标不治本,时有反复。”李群淡淡道,就像中毒的人不是他。
沈菊年想起刘晋铭说,李群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他的性情变化与冰蚕有关?
沈菊年正想着,便听到李群说“你的家,很特别。”
李群转过脸,看向沈菊年。
沈菊年笑了笑,“这是一个最普通的家庭。”
她觉得,所有的家都应该是这样的。纵然穷,一家人也要相亲相爱。
李群忽然产生了留下来的冲动,但又清楚地明白,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她要嫁一个普普通通,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她要的其实不多,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给不给得了。
第一次想给一个人什么,但却发现拿不出手。
李群垂了垂眼睫,终究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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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的《欢乐英雄》里有一个郭大路,此大路非彼大路,但人有同名,所以……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是双螺旋曲线,越靠越近,渐行渐远,擦肩而过,回首再见。
是永别还是暂别?
请继续关注剧情发展……
第二十章 病危
更新时间2010-1-13 16:35:41字数:4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