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了“没怎么”,来福闻言嘿嘿一笑。
见来福如此,唐成也没再问,继续琢磨事儿去了,来福也同样不说话。只是眼中的神采却愈发地飘忽。
其实来福心里的不宁定早在到达安国相王府时就开始了,今个儿从客栈里出来的时候,大官人也没说过要去那儿。及至见他径直到了安国相王府时,被王府恢宏气势镇住的来福真是有些傻了。
他前面跟过的主子好歹也是金州第二号人物的马别驾,加之又到了京城好几天,自然知道这王府里住着的是谁。相王那可不是普通的王爷,在先朝里可是连皇帝都当过的。虽然后来为保身自请退了位,但毕竟也是皇帝出身不是?便是眼下相王声威也是半点不减,当今陛下地亲弟弟,只听听那“安国”的封号,除了镇国太平公主之外还有谁能比得上?
就是这样尊贵的相王府。天爷爷呀,大官人想都没想地就敢往进闯!且连个名刺都不要。说实话,当时的来福看到这一幕后,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官人今个儿得了失心疯,这不是找刺激嘛!敢到相王府找刺激,打死虽不至于,但到京兆衙门受点皮肉之苦怕是少不得了。
就在强作镇定的来福心中惴惴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连名刺也没有的大官人不仅没有被府门口胸凸肚的羽林卫给叉出来。更被负责门房的首领太监给亲自接待了,而且看那太监的神色……还甚是和善!
“连这守门太监都客客气气地,看来大官人不仅是把相王府的门子走通了,而且是走熟了”,咬牙掏摸出五贯门子钱的来福在门房里扎扎实实坐下,接过小厮们送来的茶水后,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这实在不能怪来福狗肉上不了正席的没见识,这他娘的可是安国相王府啊!满大唐的人都算上,能顺顺溜溜进来还被门子太监如此待见的有几个?更别说还是连名刺都没有地!
先跟马东阳。再跟唐成。官宦府邸下人出身的来福最知道这看似简单的迎来送往里有多少规矩,不同的人得有不同的接待。这就是规矩。要是说穿了的话,这些规矩就是看人下菜碟,至于看人怎么看,那还用说,官场里自然讲的是个官职位份!
但大官人甚至连流内官都算不上,这又是他第一次来长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是来福脑瓜子灵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及至亲耳听到送唐成出来的那个年轻公子自称“本王”后,来福就彻底进入了这般晕晕乎乎的状态,连带着看向唐成地眼神儿也飘忽起来。
唐成顾自想着事情,来福顾自晕乎,随后地一路上两人俱都无言,直到走到客栈门口时,来福飘忽了一路的心思才总算落到实处。
想不明白就先搁着吧,从跟着唐成由道城走到现在,如果说来福最初还仅仅是出于报仇及报恩目地的话,那现在的他已坚定的确认了一点——唐成这个大官人跟对了!
来京城清闲下来没几天后,唐成又开始忙碌起来。
人一忙碌起来之后日子过的就快,当帝都长安第一场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漫天挥洒而下时,连着一段时间忙的昏天黑地的唐成才突然醒觉到他入京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好大地雪”,正搭手儿忙活着的来福见唐成突然停了下来,抬头诧异道:“大官人……”。
“这雪一下,年关可就近了”,停了手上的事情,唐成抬头眺望着东南方的天际。在那片天空下就是山南东道所在,因受这一场大雪激发,乡关之思便这样蓦然而来,“也不知金州下雪了没有?”。
听唐成说到这个,来福脸上也涌起了淡淡的黯然之色,这一走都好些时候了。也不知家里和小桃过得好不好?
正在两人因雪怀乡之时,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好大的雪,瑞雪兆丰年,有了这场雪,明年关中当是丰年,长安该无乏粮之虞了”。
唐成应声侧身看去,就见披着狐皮大氅地李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这雪下的大。后面的从人虽然拿着遮雪的范阳笠,他却不曾用,一任那纷扬的雪花落得满头满肩。走到唐成身边站定时,李隆基还特意伸出手指接了一瓣雪花,一看之下惊喜的扭头道:“唐成,这雪花竟然是三瓣的!”。
一般而言,雪花是六角形,有六个瓣,但这也并非绝对,出现三瓣,十二瓣。十八瓣乃至于二十四瓣也大有可能,身为穿越者,唐成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风发生作用的结果。但他可没想过要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给李隆基讲解“偏离分子”及湿度差和温度差这样的概念。
看了看李三郎手指上那瓣渐渐消融地雪花,唐成展颜一笑道:“三殿下今冬抵京,正欲有为之时,今冬的第一场雪却也恰是三瓣,所谓天人相应,日亏月盈,雨旱云暴等上苍诸物莫不对应人事。这三瓣奇雪岂是偶然?”,唐成含笑言至此处后,退后一步向李隆基拱手道:“天应人事,此三瓣雪花正是天降吉兆,恭喜三殿下”。
古人最重天象,每次大朝会之前的一个固定程序便是由殿中侍御史奏报各地祥瑞,一旦遭逢大旱或大水等灾荒,尤其是日食这样地天相变化时,轻则宰相地位不保。重则皇帝本人都要下罪己诏。唐成此言对于李隆基而言,实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对此。唐成并不觉得自己阿谀,毕竟李隆基现在是以微弱的实力干着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借着这样的机会多给他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也是好的。
李隆基闻言没有说话,微微一笑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手指上地那枚三瓣雪花彻底消融。
唐成等着那瓣雪花彻底溶化之后,顺手接过那长随手中的范阳笠,笑着替李隆基戴上了,“殿下如今可是身体抱恙在京养病期间,如何受得起这急雪!屋里说话吧”。
所谓身体抱恙乃是走通宗人寺路子的结果,李隆基也正是凭借此名目才得以留在京城,听唐成说到这个,李隆基忍不住笑出声来,“让他们进去吧,你我二人在此说说话就是”。
闻言,唐成向来福摆了摆手,来福便随着那些长随一起退了下去,一时间,这里便只剩了两人。
李隆基先是看了看眼前显得有些杂乱的园子,“实没想到唐成你连整修园子都懂,怎么样,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完工?本王可是急着想看看有你参与整修出来的园子到底是怎么个模样”。
“不敢说懂,只是修大雅至正园时有些心得罢了。这园子基础好,略加改动也就是了,并不太耽搁时间。等十多天后江南那批歌妓到时,园子也就该能启用了”。
“好”,看着李隆基这声“好”说的有些心不在焉,唐成拂了拂头上的雪花后笑着道:“殿下从哪里来?”。
“镇国太平公主府”,既然唐成问到了正题,李隆基也就没再绕弯子,一顿过后沉声道:“走动了一个多月,姑母总算有与我结盟的意思了”。
“恭喜”,看着李隆基说到此事时紧紧蹙起的眉头,唐成这句“恭喜”实在也说得是心不在焉。
“一个傀儡罢了,有什么好喜地”,深蹙双眉的李隆基手攥的紧紧,“文臣、武将还有宫里的内应都是公主的人,此事纵成,人人皆知是出自公主之手,于本王又有何益?”。
“文臣乃至内宫的经营都非旦夕之功可得,殿下急也没用,这些事既然插不上手,便任由公主施为便是,于此事中殿下只要办成一件事就成”,迎着猛然扭过头来的李隆基,唐成浅浅笑道:“别的殿下管不了,也不能管,只要成事那日是由殿下亲自率人冲过玄武门的这就够了”。
“若真能如此,本王即便不是首功,至少也能与公主半分之,但是此事谈何容易!不瞒唐成你,本王在羽林军中结交虽多,但多是位卑人轻,官职最高地葛福顺、陈玄礼,对,就是那日会议中地两人,他们也不过勉为中等将佐,单靠这个如何成事?终究还需依仗公主,然则若是公主的人居中用事,则尔之所言又怎会……”,话说至此,李隆基仰头之间一声长叹,恨只恨他不该是庶三子出身,恨只恨留给他地时间实在太少,不说他的身份能不能使那些羽林大将忠心来投,单是时间也不够了。
见李隆基一副英雄气短,叹恨连连的模样,唐成忍不住笑出声来,“听说殿下自幼便豪放不羁,因好骑射是故常入羽林军中,虽出身尊贵却能羽林军士打成一片,此事可是有的?”。
“有是有”,李隆基点了点头,“不过结交下的都是些中下层将佐,既无兵权,于这等大事上能有多大作用?”。
“殿下是当局者迷了,韦后既有谋篡之意,行事之前岂能不清洗羽林军中,这时节,反倒是殿下昔日结交下的这些中下将佐更为有用”。
说来也巧,唐成的话刚说到这里,便见一个满身带雪的长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殿下,宫中急报”,这长随说完这句,便收了声看着唐成。
唐成见状,正欲避往一边时,胳膊却被李隆基紧紧拉住了,手上拉着唐成,李三郎一脚踹在了那长随身上,勃然大怒道:“混账行子,本王都信得过,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还不快说”。
“是”,长随委屈的看了李隆基一眼后,低声道:“宫闱丞高公公传话出来,宫中已拟好诏书,羽林左右四卫大将俱被撤换,接替者为韦播、韦、高崇、武延秀,诏书乃上官昭容亲拟,陛下已经用印,不日便将明发”。
闻言,李隆基身子猛然一震,回过头来紧紧看着唐成。
“此事原本不难猜度,殿下只是当局者迷罢了”,唐成解释了一句后,饶有兴趣的向那长随问道:“高公公?那个高公公?”。
闻问,那长随甚是迟疑,不等他说话,李隆基已自先开口道:“此人乃高延福养子高力士,现在内宫司职宫闱丞,主掌内宫门禁。混账行子,还不下去”。
目睹那长随退走之后,李隆基脸色沉重的向若有所思的唐成道:“韦播、韦原就是韦后的亲族,高崇、武延秀则是其亲信,有这四人把持羽林,便连公主也插不上手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沉吟片刻之后,唐成抬起头来向李隆基一笑道:“若殿下信得过,此事便交由我来处断如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是谁?
承六朝之余绪。隋唐间的高门大族虽然再难像魏晋六朝时那样风光无限。但门阀势力依然不可小觑。譬如《氏族志》里公推为天下高门第一的清河崔氏。以及与之并称为四大世家的河北卢氏、李氏及郑氏。
与地处河北道的崔卢李郑四家一样。京兆韦氏也是自大唐定鼎以来便甚为显赫的高门巨族。虽然在士林及民众的口碑中。韦氏远不及四姓。但若单论在政治上影响力的话。则四姓拍马也难及韦氏一族。
从高祖太原兴兵反隋之始。便多有韦氏族人追随其中。此后近百年间。身为地头蛇的京兆韦氏一族便显宦迭出。尤其是在这一代韦家女子入主后宫之后。京兆韦氏更是煊赫鼎盛到了极点。
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的子民。又因着唐朝的开放。也没个言禁、文字狱啥的。所以唐时长安城里的百姓就有了跟后世北京人一样的爱好。喜欢琢磨打听并议论朝廷里的军国大事。这不。这两天正赶上初一、十五定例举行的大朝会。朝会过后让长安百姓们打听议论最多的就是那道尽撤御林军左右卫四大将的诏书。
原有的四将悉数被撤。而顶替上的四人中有两个姓韦。一个姓武。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嘛。如今漫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自打去年废太子发动宫变杀了武三思之后。韦皇后就已尽收武氏势力。成了名副其实的“韦、武集团”首领。至于这四个人里还有一个姓高的。那也不过是遮人眼目罢了。这位高大人可是皇后娘娘的铁杆亲信。
还是在去年武三思死后。韦后地从兄韦温就入主了政事堂。再然后皇城各部寺监被韦族人把持的就越来越多。眼下可好。韦皇后连御林军也没放过。完成这一次极其重要地安插后。不论是文还是武。可都被皇后娘娘紧紧攥在手心里了。
对于韦族的窜起以及这道诏书内容本身。长安百姓们倒没大惊小怪。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咱好歹也是经过前朝则天皇后事地。什么没经见过?当今韦皇后玩儿的这一套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要论说起来。本朝简直就是个前朝的翻版。一切的一切都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实在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当今地皇帝陛下比之他老子高宗皇帝还要懦弱。
毕竟前朝里高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先皇后武则天那么厉害地女人也没敢明着偷汉子;现如今的皇帝可好。韦皇后偷人都偷的尽人皆知了。他还能若无其事的陪着皇后及那野汉子说笑。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而言之。绿帽子戴的那叫一个乐意舒坦。
说起来。咱这位天子陛下最搞笑的还在于他能容忍老婆偷人。却忍受不了别人说他老婆偷人。就为这个。告发皇后秽乱后宫的御史及官吏们已死了三个。其中两个是当廷乱杖打死。还有一个是被活活摔死地。
据说方今天子当年被贬居房州的十四年中。每次听到长安有使者到时都以为是来母皇派来赐死他的。是以每次都吓得面色惨白啼哭不已。后来因不堪忍受这巨大的心理压力竟萌生出求死的念头来。全仗着韦皇后善加安慰。才使他好歹把十四年的流放幽居生涯给撑了下来。皇帝是这么个懦弱性子。长安百姓对天子能突然振作已不抱任何希望。日常里议论最多的总是猜想着韦皇后能不能顺利走完婆婆的老路。大唐会不会再出第二个女皇帝。
除此之外。这次大朝会之后。百姓们新增加的一个议论热点就是韦播四人。议论什么呢?议论来议论去都说皇后娘娘实在是有些扯蛋的很。你要牢牢攥住御林军这好理解。但是好歹派几个像样地过来呀。这四个人里何曾有一个知兵地?就韦氏兄弟那骑马都非得是温顺母马的货色。能统带住桀骜不驯地御林?
这样的话题固然是给议论的人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消遣的乐趣。但听在当事人耳朵里可就全然不是个味儿了。手握着一根镶金错玉的小牛皮马鞭。韦播静静的听着下人学说坊间里的议论。白净脸上看着很是平静。但是他那攥着马鞭子的发白的手却暴露出了他的心情。
当下人提到坊间正在热议三年前坠马的那件旧事时。这些日子一直在极力塑造沉稳气度的韦播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脆响里。那根乌黑的马鞭子已在下人脸上狠狠的抽了一记。“滚!”。
下人捧着渗血的脸一溜烟儿的去了。韦播手里的马鞭子随后便如同雨点般着落在帅房内。直到将一间好好的屋子抽的纸张乱飞。桌椅歪斜后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贱货。都他妈是贱货。这些个对他阳奉阴违的御林军兵将是贱货。他能看出来他们眼神儿里对自己的轻视。从将佐到普通士兵都是;那些个坊间议论他的百姓也是贱货。都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还值当得现在翻起来又说;还有族里的那些个堂兄弟们也是贱货。他们分明是眼红。直恨不得自己办砸了这差事。然后给他们腾出位置来。
贱货。一群贱货。老子抽死你们!
眼见韦播大发雷霆。有刚才那个下人的例子在。他随身的护卫及长随没有一个敢上来凑热闹的。都趁着机会偷偷的溜出去躲了起来。至于那些个当值的御林军校尉就更不用说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突然就成了聋子和哑巴。唯有从微微翘起的嘴角上才勉强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便在这时。却有一个人闯进了韦播的房中。“滚出去”。看都没看。韦播吼出声的同时。手里的鞭子已带着一声尖啸抽了过去。
这一鞭子落了空。随即便听到一个颇为清朗地声音响起道:“五哥。怎么就发这么大脾气?”。
“老七。你怎么来了?”。看清楚来人后。韦播收了正欲再次抽出的鞭子。没好气儿地道:“三叔走了?”。
“走了”。韦播口中的老七正是与他一起被派到御林军中的韦。在韦家这一辈兄弟中行七。在一片凌乱中拎出一张胡凳坐下后。韦嘿嘿一笑道:“今个儿五哥好彩头。三叔没到你这儿来。可怜弟弟我就惨了。被三叔拎住足足训了不下两个时辰。现在腰还是疼地”。
见到韦的一脸苦相。韦播一笑之间心情好了不少。“三叔也真是。你我兄弟眼瞅着都是满四十的人了。他还跟训孙子一样三天两头的耳提面命。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说到看笑话。韦播脸色就又沉了下来。“老爷子今个儿又说啥了?”。
“还不是那老一套。讲统军。讲兵法。只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老爷子今天走地时候还给留了课业。五哥你猜猜是啥?“。
“留课业?”。韦播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了。“别卖关子。赶紧说”。
“《史记》里边的《李广传》。三叔要咱们结合上任之后地统军体验再来读这个。三天之后他是要考问心得的”。
一听到《李广传》这几个字。韦播胸中的郁积再也忍不住的爆发了。“又是《李广传》。又是要对手下将士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老七?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