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头道:“丫头,峻岭虽高,亦有败坏,深海无底,亦有枯竭,天地日月,亦有归尽时,更何况渺小如你我?所谓人生,便是无常,懂吗?”
“懂——”兰吟抽噎着抬起脸,红着眼眶道:“但为何偏偏要是我——旁人或时有小灾或生逢大变,事过境迁终能尘埃落定,为何我历劫了家破人亡之痛、漂泊他乡之悲、死里逃生之险却还不得善果?一年三百六十日,我自春暮花香时待到了霜雪莹晶季,为何还不得快意展颜?幼时在京中皇寺内观象,大师们都说我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原来不过是用来迎合我阿玛的奉承话罢了!教父,您说话啊?您说这是为何啊?”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穆景远说至此停顿了下,而后冷笑道:“换作迂腐无能之人定会如此劝慰于你,这儒家学说果然害人不浅。数十载光阴逝眼即过,缘何要活得愁云惨雾,抑郁终日,山不转水转,树挪死人挪活!”
“教父,您的意思是——”兰吟眨了眨眼,赶紧摇头道:“不,不行的!”
“丫头!”穆景远双手按住她的肩,神情严肃地道:“我当初送你来土扈是为了让你享受人生的美好和甜蜜,不是为了看到眼下这副憔悴落寞、怨天恨地的潦倒模样。你是爱新觉罗兰吟啊,本是你父母双亲悉心呵护着的掌上明珠,本是清室贵胄中最耀眼娇美的鲜花,怎能被这伏尔加草原上的风霜雨雪所摧残!走吧,教父送你回家,回到你阿玛额娘的身旁,有了你的笑容,他们的幸福才终算圆满!”
“回家?”兰吟喃喃自语,好半晌方恍过神道:“容我——容我再想想——”
穆景远颔首,目光瞥及站在纜|乳|芟碌幕婆勰凶樱不动生色地扶起她笑道:“都老大不小了,还这般爱拿腔作调!不过哄你说了几句玩笑话,便赖在地上撒娇,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br />
兰吟知是有异,回首果然看见达什汗正朝自己这方走来,细观之下神色如常,这方暗自定下心神问道:“下朝了?”
达什汗颔首,表情和煦地瞅着她的赤足道:“穆先生果然没说错,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嘱咐多少遍了,石地积凉,易感风寒,偏生就是不听话!”
兰吟不置与否地努起嘴角,微细间尽显出小女儿的娇态,达什汗则对穆景远笑道:“先生可看清楚了,土扈国内也就她一人敢对我的王命置若罔闻。”
穆景远伸指轻弹向兰吟的额头,附和道:“这丫头,真真是让人既爱又恨,左右为难!”
不待兰吟闪避,达什汗早已揽手将其护入怀中,随后又道:“曾听兰儿称赞穆先生画得手好画,可巧前些日子我得了套自法兰西转卖来的西洋画具,趁此阳光明媚之日,可否请先生为我夫妇做画留影呢?”
穆景远尴尬地收回手,搔着头凌乱的短发轻声应允,兰吟抬眼看向达什汗,仍见他笑容含蓄,声色谦和,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怪。稍顷宫人自书房取来套西洋画具,穆景远开始忙着支架调色,达什汗则打量着兰吟的装束不断摇头道:“忒素净了,节前不是刚置办了些衣物吗,换套鲜艳的去!”
由于格根不幸早夭,宫中女子皆不敢着浓艳之色,兰吟虽不用戴孝却也简衣淡饰,素颜裸妆。此刻在对方的督促下便回房换了身火红的镂金长袍走出来,黛墨扫娥眉,朱樱点绛唇,达什汗顿觉诸景皆暗,只剩眼前流云回风中的清颜娇色。
穆景远手持画刀在纸板上落下轻然一笔,再抬眼便见依偎相坐在艳阳碧茵下的男女正彼此互望凝视,目光交缠绯绵,启齿欲语无言,纠结得犹似春情离逝下片片催零的梨花,脉脉怅然。
昏暗的灯光下映出女子娴静柔和的面庞,正欲跨入房内的特木尔不觉站定脚步倚门而视,目光随着对方穿梭的针凿渐显迷离。莎林娜抬眼瞥见他神情恍惚的模样,便停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在宫中用过晚膳了吗?”
特木尔胡乱应了声走到桌旁,随手拣起竹簸中的鞋样道:“这活最是伤眼劳神,你产后身子还不曾调养好,何必急于此事?”
“大战在即,怎可耽误?”莎林娜含着丝忧郁地淡笑道:“况且果真闲下来反倒会凭添思虑,还不如让自己忙碌的好。”
无意间触及伤痛之事,特木尔自然也不免苦楚,他素是口拙之人,此刻因心意烦乱便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抚妻子,只是枯坐着盯着烛台上的豆点火光发愣。
早已察觉异常的莎林娜起座来到他身旁,俯首柔声道:“陛下漏夜召见,可是局事有变?”
特木尔摇首道:“克里木人见我军闭关不愿迎战,气焰极为嚣张,日夜在阵前叫骂污辱,前方守将几度上书请战,但都不得应允。”说至此他愤然握拳捶案,震得烛花陡然熄灭。
莎林娜不作声响,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火镰子,只听特木尔闷声道:“今日陛下与诺敏又起了争执,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不欢而散。”她习以为常的应声,待正拉开抽屉时又听得丈夫轻语呢喃了句,手劲失控便洒落了满地的零碎。良久她缓过神,蹲身继续在地上摸索,却止不住心中骇意颤声问道:“滋事体大,你可听真切了?”
“我与乌力罕站在廊上候命,虽隔着殿门不甚真切,却也听清了六七分。”特木尔疲惫地捏着鼻梁道:“你没看见诺敏出来时的神色,活像要了他的性命般难受。”
“莫说是诺敏,便是乌力罕也不会同意,且撇下发小的情义不谈,原本格根是铁定了的继承人,但如今幼年夭折,虽说王嗣无人,但克烈惕部的各大台吉又岂容汗位旁落。”莎林娜甚为不解道:“未战而先示弱,未谋而先内讧,陛下何以如此行事?”
“鬼才知道!”特木尔懊悔地咬着牙关道:“归根究底都是那个女人害的,自她入宫后便是非不断,不仅狐媚君王,牵连无辜,如今更是挑起了战祸,早知今日,当初——当初真该一刀结果了她!”
“明眼之人皆知此事乃蓄意陷害,与她何干?”莎林娜冷笑道:“让她一弱女子白白担着祸国之罪已是可怜,你何必还作落井下石之言呢?”
“纵不是其所为,也与之脱不了干系!”特木尔不甘地嚷道:“若非她招惹了俄人,岂会引来今日之祸?”
“此话有失公允,若非她在那达慕大会上冷静应对,彼得堡的土扈子弟怎能悉数被遣返;若非她在俄境与敌巧妙周旋,穆黛怎可再返家园;更重要的是她与陛下几经磨难,始终生死不弃。”莎林娜叹道:“只这几件事便令人油然起敬,何况她又的确是个美颜慧智的好女子。”
“你却忘说了她任性跋扈,骄纵奢侈的恶习。”特木尔哽涩道:“难道你忘了——忘了咱们的孩子,咱们的渥巴锡了吗?”
‘呲啦’声后,灯光重现,跳动的烛火在女子脸上投下迷朦的柔霓,通红的眼圈尽显伤感。“是啊,难道你也忘记渥巴锡哥哥了吗?”莎林娜眼深如潭,沉声凝重地道:“将心比心,咱们当年又何曾没有伤害过他人?”
闻言特木尔神色瞬间黯淡下来,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松弛,全然不复适才的戾气,回想起在王寺中强巴法王的点化更是心智迷茫,只得望着妻子幽声问道:“军情万分紧急,朝中人心动荡,你说该如何是好呢?”
王都南郊附有矮山,卉木萋萋,溪涧蜿蜒,达什汗与兰吟携手沿着幽径登阶而上,待来到峰顶俯瞰山下,只见迷雾重重,苍茫如海。两人倚着株参天古木席地坐下,聆听着清风送曲,草虫鸣嗤,数日的烦扰不觉抛之脑后,心境渐露清朗明净。
达什汗低声说道:“此山名曰霞山,谣传只要男女能够在山顶共沐朝霞,但凡是情侣的便可结百年之好,是夫妻的则能恩爱不分。所以每年仲夏之夜,霞山上总能看到一对对青年男女结伴共待日出的情形。”
“你又诓我!”兰吟指着四下寥籁之地道:“如你所说,此时此刻便该是人满为患,却为何会如此清冷无声?”
“战事将起,家家都有男丁要入伍出征,自然无人再来此花前月下,盟誓祈愿。”达什汗仰首望天,痴然道:“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虽说男儿保家卫国,当以马革裹尸为荣,但毕竟活在这有明阳世要比去阴曹地府的好。上能奉养高堂,下可娶妻生子,本该是人世间最寻常之事,偏偏生为土扈男儿却颇难享受这天伦之乐。”
兰吟则低头沉思,默默无言。草丛中萤火闪烁,达什汗信手挥来,攥拳凑到她眼下一摊,便见掌上缓缓升起两点盈亮,带着黑夜的凄冷飞入了山丛雾气中。
“甜梦游曳,空囊呢喃。 ”达什汗望着她晶亮的眼眸问道:“你可还记得那达慕大会之夜我与你说得话?”
“自然记得。”兰吟应声,鼻音浓重。达什汗浅笑着替她将散落的碎发捋于耳后道:“我说过——只要你能陪伴在我身边,让我知道在无尽的黑暗中,还存有那么点微弱的光明便可了。生命不息,誓言不改,这话你可需得永远记住。”
凄迷无声,驰怅莫言,兰吟又淡应了声,终还是忍耐不住,转身拭了拭眼泪。
达什汗则伏首歇靠在她肩头,闭目深吸着缭绕于那乌发间的芳香,哽咽道:“在旁人看来我刚硬你柔弱,故以强势画地为牢将你所锢,其实咱们彼此心中都明白,事实上你远比我更来得顽强坚忍。你离了我犹如破蛹化蝶,我缺了你则似飞鹰盲目,你能够心甘情愿留在我身旁至今,这份恩情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说这作甚?”兰吟揉着眼道:“夫妻本是一体,原就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
“世间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你我皆是善于自制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达什汗哑涩道:“赛图姆虽非死于你我之手,但此祸终究因你我之故而生。身为人夫,我自然应尽全力保得妻子平安,但身为人君,我却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惘顾百姓安危。”
“明白了。”兰吟凄然落泪道:“预备何时将我送往克里木?”
“土尔扈特缺少似峻山恶水般的天险屏障,若国境被破敌人即可长驱直入,如过无人之地。克里木八万之兵倒不足以惧,但背后却有奥斯曼帝国的支持,兼之有俄人从中作祟,此刻咱们可说是四面楚歌,举步为艰,所以我不能予敌人任何借口挑起事端而祸及百姓。”达什汗慢慢捏住她冰冷的手问道:“如若从今后我再非土扈之主,你可还愿伴我身侧?”
兰吟猛然抬首望着他,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半晌方颤抖着嘴唇问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禅位非寻常易事,稍有不甚便会撼动国之根本,况且诺敏那小子还未曾应允。”达什汗面色平静地道:“克里木汗王乃明理之君,待我卸去王位与你共同前往负荆请罪,讲明事由经过,想来他也不会为难咱们。即便真欲杀之泄恨,也不会因此而牵连到土扈全境。你可愿与我共同涉险?”
兰吟破涕而笑,倾身倒入他怀中不断用力点着头,达什汗继续道:“待诸事了结,若咱们侥幸可存活性命便先回趟京城,想来故地重游必别有番风韵,然后再往伊犁去探望赵公子,以表谢他的成全之情,最后便行船海外去寻找你阿玛和额娘。说来惭愧,我与你成亲多时,却从未以东床之礼向双亲奉茶请安,你若愿意,咱们便留在他们身旁奉养天年,若嫌枯燥便踏遍世间的仙山秀水,游览名胜古迹。据波斯商人说,红海之外的黑土上有水名曰尼罗河,河边筑有巨石垒成的惊世之塔,雄伟壮观,绝无仅有。对了,听闻极北之地终年为冰雪所覆,但在寒夜仰望天空,则可见到五色祥光,绮丽无比,笔墨难绘。人间有诸多的奇景妙地,你我若能前往一观,也算是生无遗憾了!”
听言兰吟掐指算了算,不禁轧舌道:“即便是路途平坦顺利,来来回回也需得十多载的光景,届时咱们岂不都老了吗?”
“看着彼此成了鸡皮鹤发、瘪嘴无牙的老头老太倒也不失为件趣事。”达什汗满是向往地道,语气中却不乏失落之意。兰吟只觉他所述之事,桩桩件件都说进了自己心坎内,不由开始憧憬起两人日后游历四方的景象。
稍顷东方启明星落,冉冉红日在天际升起,照得霞云似火,红中泛紫,蓝天薄雾,渺光如电。两人携手互偎,沐光而坐,山间雾气尽趋,纵观草原,延绵无垠,横托千里,俯瞰王都,崇宇巍峨,琳舍怀抱。兰吟心境亦如眼前的旷丽美景般阴霾尽去,霍然开朗,疲倦之意便也随之席卷而来,终慢慢地合眼沉睡过去。
达什汗临风而坐,怀中搂着心爱之人,目光沉凝地望着脚下这片在晨曦中慢慢苏醒的苍茫大地。土扈素有骠骑之乡的美誉,水草肥沃,马匹精壮,人擅骑射,但幼年的离乱曾让他痛恨过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而少年在外的游历更让他厌恶过这个贫瘠的国家,可此时此刻这片国域在他眼中俨如乐土般纯净祥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窥探践踏自己的家园!
蒲草意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女仆们往来穿梭,躺在法式铁床上的青年贵族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惨淡的棕眸涣散地盯着墙上的十字架,流弹的残片击中了他的喉咙,鲜血不住地自其口中涌出,由于疼痛他无法抑制地抖动着,身下的丝绸床单短时间便被艳丽的稠红所倾染。
当大夫们无能为力地摇头叹息后,年青而忠心的管家忍不住发出绝望的哭声,待看见主人颤动着嘴唇,浑浊的目光直盯着门外的方向,他恍然醒悟过来飞快地冲出房间。落地的玻璃已被晶结的雪花所覆盖,只听得凛冽的北风在窗外呼呼作啸,管家疯狂地在城堡中呼唤着小主人的名字,直至在马厩外骇然看见那跪在冰天雪地中的瘦弱身影。
□的肌肤上尽是血迹斑斑的伤痕,少年口中虔诚地念颂着祷文,不断用马鞭甩向自己幼小的身躯,鞭子上镶嵌的钢刺轧入皮内,引得肌肉本能地收缩着。管家心酸地望着少年单薄抖擞的背脊,无限悲凉地喊道:“少爷——”
少年转过身,蔚蓝清澈的眼眸饱含着希翼,语带着恳求般地期待问道:“皮埃尔,父亲醒了吗?”
皮埃尔脱下身上的绒衣裹住少年的身体,颤声吼道:“少爷,您疯了啊!这么多的伤口,流了这么多的血,这会要了您的命啊!”
“不——”少年血污斑斑的脸上散发着天使般的纯稚圣洁,他目光濯濯地道:“适才我刑戒时似乎已听到了天主的声音,只要我能坚持下去便可净化身体,消除罪孽,那么父亲的伤势定然也会痊愈!”
“老爷他——他即将去见天主。”皮埃尔艰难地述说道:“老爷希望您能陪伴着他走完这最后的人生!”
明耀之光在蓝眸中陡然熄灭,少年面色惨白地丢下鞭子,起身茫然向前方走去,鲜血沁湿了衣襟不断渗落在洁白的积雪上,终于他踉跄地跌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手脚,向着阴暗狰狞的天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皮埃尔惊惶地冲过去喊道:“少爷,莱昂少爷——”
“莱昂——莱昂——”
莱昂戒备地猛睁开眼,待看清了面前人的容颜方才长舒了口气,继而自树荫下起身走到山崖旁,午后的天空蔚蓝无暇,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伏尔加河和环抱着它的黛山碧草,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会自远方传来金锣号角以及士兵的呐喊打破这份宁静。
“你又做噩梦了。”米尼赫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注视着河岸边密布的松林颔首道:“多么美丽的风景啊!我总是在想,如若当初主创世时没有造过人,那么天地间会是何等的和谐安详!”
莱昂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米克,你惧怕死亡吗?”
“若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给予否定的答案。”米尼赫摸着镶嵌在自己左袖中的假肢,颇为感慨地道:“可是现在我却无法再斩钉截铁地回答。也许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临死前内心的恐惧和彷徨——自己的灵魂究竟能在何处安息?通过地狱之门的道路是否也同样充斥着寂寞和孤独?”
“生与死是条残忍无形的界线,一旦迈过这界线将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但有时欲突破它的愿望又是如此强烈。”莱昂神情冷漠地道:“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要跨越它是难以避免的,生死对人类而言只是时间问题,你无法抗拒它的降临,是有时它的出现却又是如此突兀强悍和刻骨铭心!”
辽原之上只见戎装齐整的士兵在营寨门前往来通过,闪烁着光亮的铠甲长枪如同川流不息的伏尔加河水,波光粼粼,汇涌成浪。
“赛图姆已死,而其父老朽昏庸,咱们只要把二王子扶植上汗位便能将克里木掌握在手,如此奥斯曼帝国便失去了在黑海的地域优势。”米尼赫隐带忧虑地道:“现下克里木国内已开始了清剿行动,但奥斯曼帝国似也有察觉,正秘密派出特使前往调查,事态严峻应该立即让二王子率军回王都继位。”
莱昂淡哼了声,随后在米尼赫的惊呼声中跳上崖前陡峭的峰石,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东方,在越过长河翠峰,黑邑谷外的那片疆域便是他最终的目标。
“成吉思汗的陵墓已消沉于海底,十年的兵役赋税也被轻易免除,还有她——”莱昂低声喃语,随后扭头对着米尼赫朗然笑道:“土扈对于俄国而言已无任何可利用的价值了,所以这次我要将它从地图上彻底地抹去!”
兰吟醒来时已身在颠簸行进的马车内,车窗外隐约可现远山碧角,她缓缓舒展着身体,隔着帘子对外面的驱车之人笑道:“明明才阖了会儿眼,却不想竟已睡到日上三杆,果然是不中用了!”说罢她掀起碧油的竹帘,随后便发出惊诧地呼喊。
穆景远勒住缰绳,回首看着跪置在马车上神情呆滞的女子,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清冷无华,滚圆的泪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终缓慢地流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