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臧拭了唇,慢慢地端了新上的茶喝了一口,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他抬了抬手,示意殿中众人退下。
众人退下后,萧青臧才凝目看她,缓缓开口道:“宛然素来是极聪明的,只是……”
他坐得近了些,抬手怜惜的轻轻抚触她细腻柔滑的面颊:“只是对男人戒备心太重,对女人偏又太没有戒备心……”
“对男人戒备心重些,朕倒很是开心的,只是对女人……”
他淡淡的笑了一笑:“这宫里,可都是些女人……”
宁宛然忽然便睁大了眼,震惊而心痛,许久才问道:“皇上为何到了今日才提醒臣妾。”
他于是微微地笑起来,略略欠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此事于朕有百利而无一害,换言之,此事若成,朕便作个顺水人情亦无多大害处;如不成,对朕更是毫发无伤……”
宁宛然涩涩的一笑:“那皇上又何苦还要提点臣妾呢?”
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的,与她十指相扣,握的紧紧的,沉静的眼直直的望入她的眸中:“既能执子之手,自当与子偕老,宛然若不负我,我当永不负宛然!”
明嫣有些担心的看着全无精神的宁宛然,轻轻地伸手摇了她一下:“娘娘……”
宁宛然抬了眸,看见是明嫣,于是有些恍惚的轻轻叹了一声,慢慢道:“明嫣,我忽然便很是想念青衣、晴儿还有石楠……”
明嫣想也不想,脱口道:“娘娘不是和皇上和好了,想要见她们岂不是很容易。”
宁宛然摇了摇头,要见她们虽是容易,可我实在并不想将她们再牵了进来。如今看来,这宫廷中的水,倒比我从前想的还更要浑上一些。
她有些疲惫的淡淡的笑了笑:“你去寻小郡主,告诉她们,这几日若得了闲,便把行装打点了,待太后诞辰过后,即可启程回去中虞。叫小郡主也不必来凤仪宫了,我这几日累的紧,想要多休息休息!”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寿诞
太后寿诞当日,恰逢晴天,天高云白,毕竟是夏初,天气也还不十分暑热,倒颇宜人。
中午之时,宴席便设在了寿春园中。宫中众妃嫔,京中的各诰命,热热闹闹的拜寿,送了无数的珍稀礼品,直将春晖宫库房堆了个满满当当。
到了晚间,虽说人略少了些,论起热闹却比白日更甚。
烟花辉映,照亮了半个宫城。从外间请来的戏子、杂耍班子,宫里的乐舞齐齐上阵,锣鼓喧天之中又有鼓乐悠长。刚过了亥时初,太后便连连笑着,称自己实是老了,再撑不住了,便由上官嫣儿扶着休息去了。宫中却仍是闹到将近子时,才算歇了。
宁宛然散了席,便携了明嫣径自回宫。心中想着上官太后,不觉也有些黯淡。太后其实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的开心,因为上官家竟无一个子弟列席。
午间她一直坐在太后下首,看着众诰命来来去去,却大多是京城官员与皇室中人,世家中人寥寥无几。宁宇昀倒是来了,还是老样子,较之从前,却似乎更要沉稳了几分。太后唤了他上去,拉了他的手,倒是说了好些话,提及上官凭便略略现出黯然之色。
明嫣扶着宁宛然的手慢慢的向凤仪宫走去。清淡的月光下,越发显得宁宛然容色清丽,淡雅皎洁,不沾尘俗,只是秀眉微蹙,明眸沉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二人才走了不多几步。身后却已有人笑吟吟的跟了上来:“皇嫂……”声音脆生生地。
宁宛然怔了一下,听了这一声,她便有突如其来的有了疲惫之感。其实今儿已忙了一日了,也并不觉得如何辛苦,此刻却深感心力交疲。停了脚步,她转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西斜的眉月纤巧的挂在柳梢头上,清香隐隐,花影扶疏。一道袅娜的身影伴随着清脆的环佩交击之声,一路分花拂柳而来。虞含烟今儿也是喝了不少酒,白玉般的面上带了几分浅浅地晕红,月色下,当真如海棠笼烟,明媚娇俏不可方物。
“皇嫂……”她唤了一声,眸光流转,色若春花。
宁宛然温和道:“含烟今儿喝了不少。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虞含烟抿嘴笑道:“我可不是皇嫂。这么点子酒不怕地!”
她站得直了。深深地行了一礼:“璇儿地事。多谢皇嫂了。那孩子这几日总念叨着要面谢。偏偏皇嫂忙于母后地寿诞。一时抽不出空来。她只得托我转达。”
宁宛然听了这话。不由一阵伤怀。因拧了眉。静静看着她。也并不说话。虞含烟说了这话。半日没有回应。心中不觉有些惴惴地。直起腰。带了几分尴尬地看着她。
宁宛然微微地叹了口气。权衡一刻。心中已下了决心:“含烟。你曾对我说。得糊涂时且糊涂。可惜我总是难能糊涂……”
虞含烟听她口气疏离冷淡。不由微微地颤了一下。
却听她继续道:“从你回宫的第一日,你便得了虞嫣的意思,故意接近于我……你知道我与皇上多有心结,又知我与青衣交好,行止之间故意学她三分。好让我对你多些亲近。少些心防……”她说得平和而淡定,眉宇间却是深深的疲惫。
身体不累。心却累得紧!
含烟,我本不想说这些。只想糊糊涂涂的便算了……
只是……我若不说,你或者倒以为我糊涂可欺,日后还来如法炮制,你却将我当作什么。
她有些厌倦的伸手扶住明嫣的手:“你着力撮合我与皇上,不惜将自己幼年不为人知的往事都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便觉得奇怪,只是一直不愿多想……”
奇怪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地好,又这般的信任我,连这等密不可宣之事也肯说了给我知晓。可是因着你与青衣的种种相似之处,我总是不愿将你想得太过不堪……
其实你只是希望我与皇上和好后,能够在皇上面前为璇儿斡旋,让他放了璇儿回去……我与皇上之事,宫中知晓的人并不甚多,当是长公主给你的消息罢。
“你与璇儿还有哪些暗地里的交道,我已不想太过追查。璇儿……我也放她回去中虞……只是你,你当好自为之,凡事多想着些静王弟……”她说得极缓慢,言语中多有倦意。
虞含烟怔了半日,月色迷离,她面上神情便也模糊难辨,她慢慢的行了一礼,应道:“是!”
宁宛然有些微微的烦厌,不想再与她说话,只淡淡道:“你退下罢!”
虞含烟应了声,转身离去。西斜的月影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地,分外孤单伶仃。素日一个千伶百俐的人,竟似被割了舌头一般,只是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宁宛然忽然便觉得有些凄凉而心酸,忍不住还是开口叫了一声:“含烟……”
前面的人停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含烟,你既已嫁入北霄,中虞之事,还是莫要多掺和。皇上……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虞含烟听到“皇上”二字的时候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
我毕竟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便想提醒她……
她苦笑了一下,转头时,却看到明嫣愤怒的眼。
她失笑地拍拍明嫣地手,温声道:“傻丫头!”
明嫣一脸气愤,恨恨道:“娘娘待小郡主和静王妃那么好,她们居然……”
“好了,这些话。千万莫要在人前提及……”宁宛然摸摸明嫣的俏脸,安抚着她,心中不觉有些淡淡地怅然。这个丫头,性子跳脱,爱憎分明,毕竟不是能在宫里长待地人。
回到寝宫,并不意外地看到萧青臧,他懒懒的倚在榻上。闲闲的翻看着棋谱。明灭的烛光在他俊秀的面上轻轻跳跃,没有平日的冷凝与威严,难得的有些轻松与闲适。
遣退了明嫣,她走过去坐下,问道:“皇上怎么还不睡?难道是明儿又打算免朝了?”
他于是抬头微微地笑了一笑:“朕刚才在想,不知梓童回来见了朕,会说什么?”
宁宛然顿了一顿,不由苦笑:“皇上的消息实在过于灵通。臣妾无言以对。”
只是一刻以前发生的事,他竟已知道了。
萧青臧含笑抬手,替她理一理云鬓:“警告她几句也好,朕并不想让五弟太过伤心!”
并没有刻意解释自己何以会知道她们所说的话语。她是个聪明之人,举一而返三,又是个爱胡思乱想的,自己将话说得明了,她反不会生出疑忌。
她恍惚了一会。慢慢靠进他怀里:“我真是好生想念青衣……”桌上,满意的拍了拍手:“成了!”
上官凭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桌上三份一般无二的藏宝图,这是楚青衣整整鼓捣了一日的成果。也难为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稀奇古怪的东西,先描后绘,然后拿了种种奇怪的东西一一的抹了上去,又将图弄得皱了,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是弄好了。
面前这三份图纸,若不是将正品与副本细细的对比。乍看去,竟是毫无二致,这份手艺,虽不敢说是傲视当代,当真也足以衣食无忧了。
“将来若是上官家败落了,就凭你这份手艺,看来我也是饿不死的了!”
他忍不住调侃。这个女子。总有多少东西。可以让你惊喜莫名。
楚青衣得意洋洋地耸耸肩:“现在不行啦,毕竟多少年没做。手都生了好些了……”
她嘴上谦逊着,面上却全是洋洋之意。
上官凭失笑。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这三份图,一份送给岳漓函,一份送给萧青臧,最后一份么……”
她贼贼的笑着:“当然我们自己留着,虽然我实在懒得去按图索骥,不过躲在暗中看看热闹其实也是不错的!”
上官凭笑着摇了摇头,此刻才算明白,为何江枫要将这图送了给楚青衣,原来他是知道楚青衣还有这套出人意表的手艺。这般一想,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并无暧昧,心中仍不免有些微微的发酸。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江枫居然知道。
只是这心事,还是莫要宣之于口,免得她更是得意,他含笑想着。
伸手拿了藏宝图仔细的看了一会,他摇头道:“这东西,怕是不好找罢!”
楚青衣心有戚戚的点头:“这世间所谓的藏宝图,总是极之恶俗的搞上一堆谜题,解完一道又一道,环环相扣,道道相连,待全部解完了,终于到了地方了,那也还不算完。你还须经历刀山火海、枪林箭雨、千辛万苦之后若是还没送命,你就会寻到那宝贝了,而那宝贝又往往比你想象地要少很多,甚至有时,已经不知何时被挪用完了……”
上官凭听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愈听愈是好笑:“这话说得,好似你曾经寻过很多宝藏……”
楚青衣歪着头,看了他半日,才懒懒道:“你还真是说对了,我这辈子,寻过的宝藏,还真是不少,可惜一直也没发到什么财,所以我对宝藏早没了兴趣……”
上官凭汗颜无语。
楚青衣随手拿过藏宝图,卷了卷,丢在一边,道:“明儿就送出去罢!莫要耽搁了,送了江枫的小命我倒不心疼,我家珉儿,我可是宝贝得紧。”
上官凭失笑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因开口道:“我爹如今已在路上,祖母也快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已见楚青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抱住她。
正文 第五十章 拜堂成亲
上官凭失笑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因开口道:“我爹如今已在路上,祖母也快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已见楚青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抱住她。
“你可别又想跑……”因了上次的事,一直不甚踏实的心,如今已定了下来。知道她虽然狡黠顽皮爱闹,心中却还是有着自己的。
楚青衣撇一撇嘴,懒洋洋的赖在他怀里,忽然就问了一句:“你们家打算怎么办?”
上官凭怔了一下,随即意会过来她是在问成亲的事,知她肯问出这个问题已是不易,心中不觉一甜,因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楚青衣想也不想,便干脆道:“我从没办过那事,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总之一句话,你千万莫要指望我穿成那样,也别想我戴那重的要死的东西……”
上官凭愕然,皱眉苦笑:“那你总不能打算穿着这件衣服拜堂成亲罢!”
他伸手扯了扯楚青衣身上那件简单俐落的青色衣衫。
“有何不可!”楚青衣反问了一句。
上官凭额角冷汗不觉下来了,不由想起母亲虽尚未拟定完成但已是长的看不到边的名单。
若是满堂的客人见了这般的新娘子……
若是再有几个不知好歹要闹新房的世家子弟……
他苦笑起来。想也不敢想那时地尴尬情景。
楚青衣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见他面色古怪。只是苦笑。不觉也歪了头。眼珠子转了几下。笑嘻嘻道:“有了。你且随我来!”跳了起来。扯了上官凭就往外走。
上官凭一愣。看她欢欣雀跃地模样。倒也不忍扫了她兴。因笑着随她起了身走到屋外。
屋外。缺月挂疏桐。夏蝉低鸣。院中却是空空荡荡地。荒凉得紧。
上官凭地院子并不甚大。也并没有太多地奇花异草。院子正中原本有块姿态奇异。恍若二八袅娜女子地太湖石。石边略植了几株细竹。越发衬得那石姿态袅袅。衣袂飘飘。独具风情。自那日被楚青衣打烂以后。连带着竹子也尽数被她轰得只剩竹根。如今便觉空空荡荡地。连带得整座院子也是景致全无。
上官凭忍不住笑笑。想起她这爆竹性子。也亏了是自己。一般之人。怕不早被她打死了。
楚青衣见他望着院子正中残留的那块光秃秃的空地若有所思的微笑,早知他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地一脚踹在他足上:“不许发愣!”
上官凭哈哈一笑,果然整肃了面容,一本正经道:“你拉我出来莫非就是想要赏月!”
楚青衣没有理会,桃花眼儿在院中溜了一圈,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子!”
话音刚落,人早不知去向。上官凭苦笑,实在猜想不出她又在玩什么花样。好在楚青衣原就是来去如风。不过片刻的工夫,人便又如迅捷的穿了回来。上官凭有些愕然的看着她手中拿着的两只半开的石榴花,不由打趣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你竟也想着簪花夜宴了。”
楚青衣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抬手一指天空,道:“你看今儿月色多好,那是老天爷给我面子。知道楚公子今儿娶媳妇……”
上官凭笑着摇头。知道她素来信口开河,倒也并不与她计较。自己抬了头看看天上眉月。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微微的感喟。
楚青衣随手将手中地一枝石榴花塞给他:“怎么了。还没成亲就开始想情人了?”
“我哪里敢……”他笑,一手接了花,一手牵着楚青衣走到院子右边的葡萄架下。那里安置了一张汉白玉石桌与四个石墩,“只是忽然想起宫里的事……”
楚青衣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你这么怀念宫里的日子么?”
上官凭摇了摇头,温和道:“今儿是太后的寿诞。你可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
楚青衣有些无所谓道:“在宫里认识的呵!”
上官凭无奈的笑,知道她性子一向甚是粗疏,对于这些事情,若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才真真是是让人奇怪。
“那年也是太后地诞辰,月色极好,我喝完酒辞了姑母,取道毓秀宫打算回府,却看到你从后宫之中悄悄潜出,我忍不住便追了上去,结果却追丢了人……”
楚青衣嗤的一声笑起来,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事情,因道:“那时候我可一直以为你是个断袖分桃之人,就如骆子俊与冷于冰一样……”
上官凭哑然失笑,因抬了手,想去抽她发簪,楚青衣察觉他的意思,举手一格一挡,顺势拂向他的虎口,上官凭忙变招以对,二人出手均极快,兔起鹘落间,已过了数招。
上官凭并非真要与她过招,眼看不能取下她的发簪,便也笑着住了手。
楚青衣一撇嘴,顺势在他掌上拍了一记:“以后不许总抽我的簪子。”
这一拍便发出了一声脆响,清清脆脆的,其实倒不甚疼。上官凭笑笑:“我从前倒是真没有断袖分桃的癖好,只是如今时不时看你这个模样,总会有些怀疑,我或者真有那种倾向。”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月色融融,花影浮动,二人四目相视,均觉心中温暖。想起近年来发生的林林总总之事,不觉都有隔世之感。
楚青衣忽然想起一事便跳了起来,一手拉起上官凭:“险些忘记了最重要的事了!”
上官凭挑眉,有些疑惑地看她。楚青衣随手抢过他手中地石榴花,顺势往他发上一插。又随手将原先丢在石桌上的自己那支也插在了头上。
上官凭有些想笑,却终究忍着,看她究竟打算如何做,想的又是怎样的心思。
楚青衣已点头道:“今儿也算是良辰吉日了……”抬手拍拍自己的衣衫,掉头看看上官凭,居然伸手也为他拍了拍。上官凭大感受宠若惊,相识这么久,从不曾见过她如此贤惠过。
楚青衣扯着他面向东面而立。一本正经道:“听我的!”
上官凭满头雾水,耳中却听楚青衣一本正经道:“一拜天地……”很随意地弯了下腰。
上官凭一听这话,不由瞠目结舌,几乎摔倒,苦笑道:?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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