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是吗?你真的是在忙社团活动么?”语气冷冷地,自我进门后,眉便更加纠结的羽鸟国宏,沉着声,如是开口了。
望着他溢满不悦的紫色眼睛,我的唇,轻扬。
“如果不是忙‘社团活动’,那么我还能忙什么呢?‘父、亲、大、人’?”一字一句,句末的四个字,是明显的讽刺。
羽鸟国宏倏地拉下了脸,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但,难得的是,在重重吐出一口气后,他并没有发任何的脾气。
“我今天去过你们学校了,听你的班导说,你在冰帝的那些事,已经被学校知道了?”眼,微抬,羽鸟国宏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胸口,咯噔一跳,我下意识地看向外婆,正巧捕捉到她疼惜、不舍的目光。
心,一沉,我知道,她已经清楚我在立海大发生的一切了。
“你的班导告诉我,校长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去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有所思地,羽鸟国宏站起身,走近我,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我沉默,偏过脸,直觉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是怨还是怒?我不清楚,只知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和眼前这个男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他的暴力,我,记忆犹新。
气氛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良久,幽幽地,羽鸟国宏的叹息,拂过耳畔。
“你在怪爸爸吗?”
爸爸?我皱起眉。一个连女儿手受伤住院都没来关心过一次的男人,配的上“爸爸”这个称呼么?
“你要知道,爸爸……也是逼不得已的啊……”他痛苦的语气……虚伪得可以:“爸爸没有任何的长处,除了会开开车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负担家计……你妈妈的性格,你也知道,懦弱胆小又爱哭,根本就不适合外出工作,你和小梦还小,还要念书,家里所有的开销都要靠我一个人挣,假设失去在迹部家的工作,爸爸和你们就只能去外面喝西北风了……”
呵,开始哭穷了?只是……他会不会搞错对象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地抬眼看他,搞不懂他究竟意欲何为。
鉴于之前他对我做过的种种,我还没天真到认为他是因为良心发现,才会想起来“关心”一下我这个总是“拖他后腿”的东西!
既然不是良心发现,那么唯一的解释是……我的身上还有值得他“回收利用”的某些东西!
“你……”歉疚的面孔出现一丝龟裂,我漠然带刺的态度,似乎惹毛了他。
挑眉,我无畏地迎视他眼底汹涌的怒气,等着他摊牌。
吸气,吐气,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极力在克制着什么。
外婆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插口。
“你的态度就不能放好一点吗?!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脸,阴沉,羽鸟国宏看我的眼神,清清楚楚写着: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是吗?那么请问,当我失去记忆,还处在彷徨无助的时候,您,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又对我做了什么?”唇,冷笑,我挑衅地对上他的眼,“而在我‘听话’地赔上自己的右手,向您‘伟大’的迹部少爷他们道歉后入院接受治疗的时候,您,又在哪里?女儿受伤,没有一句温情,没有一次关心,除了打骂和忽视外,您的表现根本没有一点像是‘我’的父亲!”“父亲”是子女的港湾,是遮风挡雨的存在,而羽鸟国宏,显然不及格——甚至,我怀疑,“羽鸟离”根本就不是羽鸟国宏的女儿……
“你说什么?!”羽鸟国宏显然是火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
“国宏!”慌忙拦下他举到半空的手,外婆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赞同:“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吓坏小离的!”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看看这个畜生!都说的是些什么话?!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供她吃供她住,她居然、居然敢和我说这种话!真他妈的没良心!这些年,白养她了!”羽鸟国宏气得横眉竖眼,瞪着我的眼光,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国宏!”外婆急急出声,呵斥,第一次,我看见外婆总是祥和的脸上出现了不满的痕迹:“你不要忘了,小离她已经失忆了!对于过去,她根本就不记得!她记得的,是她清醒后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不想想,小离醒来后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你就拉着她去迹部少爷那儿赔礼道歉!而在她右手受伤住院后,你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直接把她扔到神奈川,扔给我,不闻不问!你的那些行为,活该让她找不到‘爸爸’的感觉!”
外婆的话,宛如当头棒喝,喝住了羽鸟国宏的怒气。
沉默着,羽鸟国没有说话,原本理直气壮的气愤,渐渐趋于平静。
啧!看不出,他还挺尊重长辈,还知道自我反省。要知道,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厚着脸皮再为自己辩白几句呢!呵!这……算不算是孺子可教?朽木可雕?
没心没肺地,我冷眼看着这一切,一派局外人的模样。
第四十九章 利用(下)
“虽然在某些地方你爸爸对你,的确是过分了些,但是,小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你的长辈……你怎么能用刚才那种对待仇人的语气对待他?你们父女两,还真想为那么一点小摩擦而较真吗?你们是一家人,不是陌生人,应该心平气和、以和为贵才是啊!”说完羽鸟国宏后,外婆迟疑了一会儿,转向我,规劝,感觉上,她对我的表现,也有些许微词。
不过,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
点点头,我收敛面上讥讽换上一张堆砌而成的认错面孔——外婆的面子,我给。
见状,外婆满意地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羽鸟国宏,犹豫了一会儿后方又道:“你们父女难得见一次面,有什么事,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就好了,不要弄得像是快要吵架的样子……要记得,你们是亲人,不是仇人……”语毕,叹了口气,留下一句“算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好好聊聊,我先去准备晚餐。”,之后,蹒跚着往厨房内走。
一时间,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我和羽鸟国宏两个人了。
虽然很想直接上楼回卧室,但,考虑到外婆的心情,我勉强耐着性子,杵在原地,和羽鸟国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两无语,直到……
“听你外婆说你今天一早就出门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羽鸟国宏僵着一张不自然的笑脸,试探性地开口打破沉默。
明知故问!
我不屑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敷衍地点了点头。
对羽鸟国宏,我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要不是碍于外婆,我才懒得在这里应付他!
“可是我去学校找你的时候,你的班导告诉我你今天根本就没有去学校……”说这句话的时候,羽鸟国宏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让人猜不到他心底所想。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计算着他究竟还要瞎扯多久才会进入他的主题——打死我都不信,他来找我是出于纯粹的“父爱”!
“可以告诉爸爸……你今天去了哪里吗?”好声好气的,是羽鸟国宏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眼,微抬,我讶异那个印象中的喷火暴龙摇身一变成了食草动物。
“……”还是不搭话,不回应,我蹙眉正视他的双眼,想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惜,我失望了,姜还是老的辣,我实在猜不透他的意欲何为。
“如果没猜错,你一定是去为自己想办法了吧?”见我没开口,羽鸟国宏倒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叹息,随即看向我的眼,充满无奈:“过去的事,你不记得,会存有疑惑,也是对的,可是……你也不该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冒冒然地答应校长开出的条件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以前究竟做了些什么?要知道,北森小姐写的可都是事实……”
“事实?”我冷笑,他的话,成功激起我之前极力压下的愤懑:“看来您很清楚‘事实’是什么啊?不过,您听到的那些‘事实’真的是事实吗?北森写的那些‘内容’真的就是所有的真相吗?没有亲眼看见,只凭几个人,几句话,就断定了那些事情是事实,你们,还真是公平、公正、公开啊!”
“你什么意思?”眉,皱起,和善的“慈父”出现裂痕,隐隐约约,火星四窜,一不小心,又会燎原: “你在暗示有人污蔑你?呵,真是天大的笑话!要知道,当初那些事可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公平?你问我要公平?你有什么资格要公平?我体谅你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这却无法构成否定你之前做得那些荒唐事的理由!”
“是吗?”呵,真是好笑!可是,笑过之后我的心,跌落谷底,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羽鸟国宏说的……是事实!
毕竟,眼前的局面,无论从哪里看,都明明白白昭示着“我”就是始作俑者——谁让当初那个傻瓜自己“俯首认罪”了呢?在法律上,当“罪犯”承认了所有行径后,再想后悔翻案,洗脱罪名,等同于痴人说梦!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要想太多,你们校长那里……爸爸会帮你想办法……”见我愁眉深锁,羽鸟国宏的声音稍稍放软了一些,又戴上适才“好好父亲”的假面具了。
“如果你真想帮我想办法的话,那么,就帮我把北森雪美单独约出来吧!”他口中的“办法”无疑是多塞点钱给学校,破财消灾,一点建设性也没有,与其如此,倒还不如给我个机会,让我和北森“好好”相处相处——立海大的校长给我的一个星期是让我证明北森写的那张校报是假的,与其花时间在其他地方,倒不如让我直接和北森面对面,想办法“请”她出面“认错”比较省事!
“你想见北森小姐?”羽鸟国宏显得很错愕,浓浓的眉,不自觉地纠结。
“是的,有些事,我想当面问问她。”如果没猜错,这个北森也是个被“羽鸟离”亲手制造的表象所迷惑的人之一——从她身上下手,会比从别的地方“找证据”容易得多!
闻言,羽鸟国宏面露难色,可是,挣扎了片刻,在我以为他会开口拒绝的时候,他居然点了点头,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我狐疑地审视着他,不觉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羽鸟国宏本尊——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好说话?
“你放心,这几天爸爸就会想办法帮你把北森小姐约出来的……可是,你人在神奈川……要不这样吧!反正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能去立海大,待会儿吃完晚饭,你就跟爸爸一起回东京好了!毕竟,北森小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专程从东京跑来神奈川见你的……何况,这阵子你妈妈常常在家里念叨你,你回家住一阵,也好陪陪她,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了……”后面的话语,羽鸟国宏说得字字动情……动情到趋向虚伪!
只因,我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算计。
不过,现在的我,可没兴趣去猜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也没心情去琢磨促使他会有今天这般种种“反常”的原因,我唯一清楚的是,只要他的建议于我有利,那么,我便不会傻到用所谓的“骨气”去推拒。
骨气固然重要,但,现实更加残酷,两相比较,我情愿选择近在咫尺的东西。
所以,点点头,我欣然接受他的建议——即使心底,我对他的反感,依旧强烈。
第五十章 初次交锋
再度踏进羽鸟离在东京的家,我的心情,和上次的截然不同。
疏离地,和总是睁着一双带泪蓝眸的羽鸟馨子寒暄了几句,我在羽鸟国宏开口前,绕过笑容虚伪复杂的羽鸟梦,循着记忆径自来到属于“我”的卧室。
关门,落锁,翻箱倒柜。
我直觉想要找到“羽鸟离”的另一本日记。
虽然,不二没有骗我的理由,虽然,我的理智和感情都相信了今天触及的真相,但是,静下心来咀嚼后,对于这件事,我还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
为什么羽鸟离会甘心为百合野和羽鸟梦顶罪?从那本日记来看,她应该是嫉妒着羽鸟梦的,嫉妒,是很可怕的东西,照理说,如果那些事情真的是羽鸟梦所为,那么羽鸟离会做的,应该是第一个站出来揭发才对……然而,她非但没有那么做,甚至还匪夷所思地将那些麻烦全往自己身上揽……她……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吗?她说,她要保护那些人美好的幻想,“那些人”又是指哪些人?还有,不二口中的真相,只是证明了她不是推橘杏和百合野的凶手……那么,偷窃北森的项链又是怎么一回事?
眉,紧蹙,满心的疑问迫使我想要尽快找到那本日记,但,失望的是,当我把这间屋子不死心地彻底翻过第三遍后,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颇感挫败地,我仰面躺上略带一丝陌生的床铺,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盘算着下一步的方向。
“叩叩”
思忖间,门外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
想了想,我起身开了门。
是羽鸟梦。
意料,之外。
此刻,她穿着一身维尼熊的卡通睡衣,站在门外,一脸忐忑。
“姐姐……”迟疑着,她开口唤我,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我的脸色。
“怎么了?”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怯怯的,弱弱的,羽鸟梦挤出一张难过委屈的脸:“其实……那天在冰帝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你的档案……真的在藤谷学姐手上,她……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配合她演那一场戏,她……她就要撕掉档案……我一时慌了,才会……才会……我会那样做,只是不想姐姐的档案被她毁掉……我并不是故意要那样伤害姐姐的……我只是想要……想要帮姐姐拿回档案而已……真的……”说着说着,羽鸟梦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拼命往下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
可惜,她的招数,用错了对象……
“原来是这样啊……”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心底,却在冷笑,她不去当编导,真是可惜了——如果这些话,她能早一点和我说,或许,还有一点可信的价值。
“姐姐……你可以原谅我吗?”手,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羽鸟梦眨着一雾蒙蒙的紫色明眸,可怜兮兮地瞅着我,恳求。
心,滑过一丝厌恶,但,我没有表现在脸上,明枪和暗箭,我一向喜欢后者。
虚伪地,挂起和善亲切的笑,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傻瓜!你是‘我’妹妹,姐妹之间还谈什么原不原谅的?其实……就算那天的事,是真的……姐姐……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你也有你的苦衷啊?”我不会怪你,真的,因为……我会把你欠我的,双倍地要回来……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闻言,羽鸟梦雀跃地扑进了我的怀里。
温柔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发,我的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浮上一层阴霾。
“姐姐,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们好久都没在一起了,我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的怀抱,羽鸟梦拉着我的手,撒娇地说道。
忍下胸口的反感,我换上一张喜悦的笑,颔首,应允了她的提议。
“太好了!那,我去房间拿枕头哦!”留下这句话,她兴奋地转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跑。
我静静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唇角,划过讥讽的痕迹。
☆☆☆☆☆ ☆☆☆☆☆ ☆☆☆☆☆ ☆☆☆☆☆
夜,深了。
小小的一张床上,容纳着我和羽鸟梦两个人的重量。
脑袋,枕在我的肩膀,躺在我身侧的羽鸟梦,唇边,有一抹甜甜的笑——假如没有冰帝的那些事……假如我的脑海没有羽鸟离的记忆碎片……假如我没有从不二那里知道真相,也许,此时此刻,我会认为羽鸟梦……真的是一个单纯的好妹妹也说不定……
“真好呢!又可以和姐姐一起睡了!自从迹部先生分给我们这栋房子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姐一起睡了呢!”
“……”我心不在焉地笑笑,并未接话。
“小时候,我最喜欢和姐姐一起睡了。”隔着两条薄被,她紧紧地挨近我,满足地叹息:“夏天的时候,姐姐会用扇子替我祛暑,冬天的时候,也总是细心关心着爱踢被子的我……姐姐对我……真的很好很好……”银紫色的水眸,浮上波光,羽鸟梦的声音,有一丝淡淡的愧疚,一闪而过。
我不觉微微挑高眉毛。
现在才发现你姐姐好,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摇摇头,我不予置评。
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床头,闹钟滴答滴答的吟唱,格外清晰。
“姐姐……对以前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短暂的沉默后,有些迟疑地,羽鸟梦看向我,如履薄冰的样子。
心,不耐,表面上,却是平静无波。
“是啊,每次只要一回想,记忆就会出现断层似地,什么也记不起来。”“失忆”的人,应该是这种症状吧?
“这样啊……可是……为什么姐姐会拉小提琴呢?上次……姐姐拉的……好棒……奈凝学姐他们说……那样的水平……绝对不是几个星期就可以达到的……何况……以前姐姐……根本就没有正式学过小提琴……”犹犹豫豫地,羽鸟梦一字一句,如是道,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
总算进入正题了么?
我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想了想,随口敷衍:“或许,是因为之前我有在什么地方偷偷地苦练过吧?有时候,很多记忆,是烙印在身体上的,不是吗?”
“烙印在身体上?”羽鸟梦显然是一愣。
“是啊?例如……很多事,就算忘记了,但是,却在触碰到某些人某些事的时候,会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好比……那些不该自己承受的委屈……”我注意到羽鸟梦在听到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然苍白的脸色——啧,真是没有挑战性……如果连这点委婉的含沙射影都承受不住……那么……接下来……你又该如何面对我想要准备给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