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得以解禁,可解禁之后燕王的一举一动皆不似一般公主,她的事迹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听说边关急报抵京的时候燕王正在行笄礼,笄礼中断,皇上回宫商议战事,其间有人出言不逊,竟被燕王斩杀于金殿之上,极为残暴。为父今日一见,便知这位殿下并不如传言中那般是来边关胡闹的,唉……”
魏高小心问道:“父亲,皇上是不是想收回兵权?”
魏昭一惊,皱起眉头,许久才道:“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就像当年封他为“三军统帅”,他根本不敢相信,心中忐忑数年,怕辜负皇上的期望。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当年说是为皇上保管兵权,但是握在手里久了,自然不舍得拿出来。
“二哥,我听探子说,那大燕的燕王已经到了!”司马浩大声说道。
“是么?”司马瀚抬起头看向冲进帐来的弟弟。
“是啊,确定到了,还带了十万大军!”司马浩不屑道:“一个女人也敢带兵打仗,大燕人不觉得晦气么?别说十万,即便是三十万,我也能将这群蝼蚁灭得干干净净!”
司马瀚蹙了蹙眉,提醒道:“切勿轻敌!你忘记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提及兄长司马烬,司马浩不禁露出哀色,恨声说道:“二哥,咱们要为大哥报仇!我明日就带兵去攻城,她带来的十万大军长途跋涉,想必劳累不堪,肯定抵挡不住咱们的攻势!”
司马瀚摇头道:“我方才才说过,切勿轻敌!两军交战,不可卤莽,不可急噪,要从长计议!”
“二哥只顾着看地形图,难道还能看出计策来么?我们兵马强壮,又比大燕多上十万之众,即便不用计策也能扫平大燕,何必如此谨慎?莫非二哥不想为大哥报仇?”司马浩不满道。
司马瀚揉揉额头,耐心劝道:“你忘记祖父是怎么死的吗?不可仗着兵强马壮就强势进攻,智取为上!”
司马浩虽不赞同,但因信任这位极有学识的二哥,只好说道:“那我就先等等二哥,若半月后二哥哥还未想出好计策,我就先强攻试试!”
司马瀚无奈地点点头。
挑衅
无双到北关已经一个多月,期间梁军仅发动多次人数不多的进攻,攻克不了便退,毫不恋战。反而是大燕的将士有些浮躁,梁军的行为不似打仗,更似有意滋扰,大燕的士兵被多次马蚤扰,见其败退,极想趁胜追击,又怕是梁军陷阱,就犹如别人送一块肉,正吃得香却又被那人夺走,想追上去将肉抢回来吃掉,又怕那肉给做了手脚,是以皆有些浮躁不安。
其实不但士兵心中浮躁,就是几位副将也有些烦躁,却又不解得很。梁军素来激进,好以兵力优势强攻,似野兽捕食一般,此次大军压境,显然是对大燕心存不轨,却又不紧不慢,至今未发动正式进攻,实在有些奇怪。
北方苦寒,若梁军不在入冬之前攻进大燕,那么后方粮草必定会供应不足,到那时除非容国肯给予供给,否则梁军必因粮草短缺而败,只是容国虽然土地颇多,但不够富饶,十多年前又割让一半国土给大燕,近年来常常向大燕购粮,根本无能力供给三十万梁军粮草。是以梁军此番迟迟不动,大燕将士甚为不解。
“莫非是梁军营中出了什么事故才会迟迟没有动静?”曹副将提道。
十五年前跟随镇国侯孟尧的八位副将中,曹副将、徐副将及吕副将早年便跟随孟大将军南征北战,其中吕副将几年前已经病逝,徐副将已经八十多岁了,虽久居营中,却不再参与战事,最为年轻的曹副将也年近七十,却执意不退,誓要死在战场之上。王副将与魏昭年纪相仿,皆为孟尧所抚养,当年魏昭成为主帅,他丝毫未有不满,一直忠心辅佐,性子依旧耿直。万副将如今四十多岁,仍是孤身一人,平日里面色温和,话语不多,行事谨慎。而平副将十多年前不过二十出头,如今三十多岁,越发少语。孟大将军曾评价为“深不可测”的崔副将与万副将年纪相仿,平日里待人平和,又极为睿智,在士兵们心中乃德高望重之典范。
如今魏昭的两个儿子也为副将,加上路翎,军中仍是八名副将。魏鸣上次受罚所受的伤早已痊愈,只是魏昭怕他再冲动若事,命他继续养伤,不得出帐。
“殿下,可要末将带兵主动出击?”王副将问道。时隔多年,他早已不如年轻时那般卤莽,虽然燕王是女子,却是孟将军嫡亲的外孙女,是以他对燕王极为尊重。皇上派一个女子过来领兵打仗,军中将士多有不满,王副将常常规劝,多为燕王说话。
“羊入虎口么?”江陵嗤笑一声,嘲道。
王副将闻言顿时沉了脸,曹副将也面露不豫,其他几人皆沉默不语。上次魏鸣受罚,本是魏鸣不对,只是魏鸣是他们自小看到大的,自然亲近些,后来他得了惩罚也算过了,可这区区一个夫子,竟然从中挑拨,实在令人不喜。
“看来这司马瀚倒是与他兄长不同!”李晏突然说道。
崔副将接着笑问:“殿下在京中曾见过司马烬,不知殿下对司马烬有何评价?”
虽是由李晏提出司马烬,崔副将却直接问无双,李晏自然不好代答。崔副将此问带了几分试探之意,当今圣上圣明,燕王殿下小小年纪便被派来边关,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崔副将观察多日,燕王平日少语,神情冷漠,实在有些莫测。
无双这才抬头瞥了崔副将一眼,淡声道:“狂妄狠厉,城府不足!”
司马烬是一名凶将,少时便得梁荆宠信,随侍左右,极为狂傲,是以祖父司马长鸿战败,司马家却未受牵连。梁荆本就是狂傲之人,因此极欣赏司马烬,而且司马烬极为忠心,办事得力,那点狂妄之气梁荆并不放在心上。也正是司马烬仕途极为顺畅,又受太子宠信养出狂妄之气,是以城府不够,若再过几年,在朝堂之上锻炼锻炼,或许会内敛深沉,成为真正的可怕之人,只可惜未能等到那时。
“若司马烬未死,想必此次便是他做梁军统帅,恐怕不会这般莫测。”一直不语的平副将突然说道。
平副将平日少语,偶尔说出的话极有道理,几个副将早已习惯,是以并未认为他有其他意思。
无双却是听出了几分味道,淡淡问道:“魏将军是否知晓梁国之事?”
魏昭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年初的时候,有探子回报说梁荆痛失爱将,誓要为司马烬报仇,当时因身在大燕,有所顾忌,便不了了之,回到梁国之后却加紧练兵,今年年初梁荆继位,联合众部落,商议两月,终于定下出兵我大燕。”
十四年前梁军突袭,大燕吃了亏,路翎当时便提议派些探子到梁国这般心有不轨的国家,以掌握其国中动向,所以此次梁军来犯,魏昭及时得了消息,做好准备,才未有损失。
无双沉默片刻,只道:“如此借口甚好!”
众人皆默,他们自然明白梁荆口口声声要为司马烬报仇只是向大燕发兵的借口,只是军中士兵多数不明白,得了传言之后多有怨言。
“敢问殿下,那刺杀司马烬的凶手可有抓到?”崔副将微笑着问道,似自己问出的只是“殿下安好”之类的问题。
众人闻言却是一惊,崔副将此言已是明目张胆的试探了。
无双面色未变,却久久不语。
崔副将仍是淡笑道:“京中传言想必殿下也是知晓的,军中将士略有耳闻,可是近来军中却流传甚广,末将惟恐军心不稳,是以斗胆询问殿下!”
无双抬眼,淡淡地看着他,冷声道:“崔副将可知道本王的手段?”
崔副将一愣,回道:“略有所闻。”
“崔副将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司马烬若是落在本王手中,决不会如此痛快,本王有的是法子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双缓缓说道,眉宇之间露出几分戾气。
崔副将顿了顿,笑道:“末将明白了!”
众人心中了然,燕王殿下的言下之意是司马烬并非死于她手。
“殿下可是在想司马瀚?”江陵笑问。
无双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夫子以为梁军何时会有动静?”
江陵轻笑:“殿下难道不知道么?殿下如此说,江某不禁要怀疑殿下案上昙花一现的东西毫无价值了!”
无双不语,垂下眼,饮尽杯中酒。
“单是从按兵不动使得大燕军心不稳来看,司马瀚就比司马烬强上三分!”江夫子略带正色道。
李晏突然说道:“司马瀚固然睿智,司马浩却不一定沉得住气,听说是个莽夫!”
“更正!”江夫子笑着摇摇手指,道:“是武艺高强的莽夫!”
不过几日,司马浩率大队人马攻了过来。先是摆上云梯强行登墙,无奈城墙太高,大燕士兵守在城墙之上,又是箭雨又是掷石,梁国士兵根本无法登上,极少有侥幸登上的也立即被大燕士兵杀死。司马浩见伤亡不少,终于消停下来,命令撤退。如此卤莽的攻法令大燕将士极为惊诧,难道说司马瀚思索两个多月竟是想出了这等攻法?
翌日,司马浩率兵再攻,如此几日,见久攻不下,终于停下。
“这司马浩可是在玩杂耍?”曹副将笑道。
王副将接道:“确实有些奇怪!”
路翎疑道:“如此攻城,我军伤亡极少,梁军虽然伤亡不重,却也有所损失,司马瀚那般谨慎,怎会如此命令?莫不是司马浩一意孤行?”
魏昭思索片刻,接道:“路副将言之有理,据说司马浩与司马烬感情甚好,司马瀚按兵不动如此之久,司马浩怕是按捺不住了!”
“若是连亲弟都管束不住,那司马瀚怕是没那么厉害,或是我们高估了他?”平副将淡声道。
“若真是如此,我大燕倒是不必担心了!”崔副将笑道。
“崔副将的意思是,司马浩此举怕是另有目的?”万副将缓声问道,“若是另有目的,到底是何目的?”
“这个崔某就不知道了,不知殿下可有高见?”崔副将将话题转向无双。
无双沉默片刻,只道:“静观其变!”
又过两日,司马浩再来。此次他并未攻城,停在距离城门不到半里之处,大声叫嚣,手下士兵也跟着叫唤。
无双正在用早膳,听到叫喊声,蹙眉问道:“何事?”
龙一禀道:“司马浩领兵停在城外叫嚣,魏将军候在帐外,想请示殿下!”
“随他们去,若进攻,防守便是!”无双命道。
“是!”
“你们大燕男人都是没种的,本将军攻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着有一个人敢出城应战,都缩在城里,缩头乌龟,都是龟儿子!”司马浩大声喊道。
“对!龟儿子!”他身后的士兵跟着喊道。
“大燕男人都是王八,不敢出来应战,那大燕皇帝也是个昏君,竟然派了个女人来领兵,怪不得都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有本事就出来较量较量,躲在娘们后面算什么!哈哈!”司马浩大笑道。身后众士兵跟着大笑,倒是声势浩大。
“大燕快亡国了,没将才用了,竟然用女人!”
“女人干什么用的,女人就是暖被窝用的,滚回去暖被窝吧!”
……
“殿下,魏将军求见!”龙一禀道。
无双未应,继续用膳。
江夫子笑道:“第四天了吧!”
无双顿了下,道:“叫他进来!”
“是!”
“殿下,那司马浩已经在城外叫唤三天了,满口污言秽语,将士们已有不满,若再不应对,必会军心大乱啊!”魏昭急道。
无双接过钩子递上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缓缓说道:“粱军多少人?”
“回殿下,估计有十万!”魏昭回道。
江夫子冷哼一声:“倒是不小的手笔,怪不得司马瀚如此放心!”
无双接过茶盅,抿口茶,淡声道:“魏将军为何如此惊慌?”
“那司马浩满口秽语,句句对殿下不敬,军中将士极为愤怒,殿下三日不出大帐,又不肯接见臣,军中已出现流言,臣极为担忧!”魏昭低首回道。
“什么流言?”无双还未说话,江夫子便先问道。
“流言说……说殿下……是怕了梁军……”魏昭说着极为小心地看了无双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无双冷声道:“还有呢?”
“还有……殿下……殿下身为……身为女子……”魏昭顿了顿,却未将话说完。
无双不语,江夫子轻笑道:“殿下身为女子,却被皇上派来领兵,使得大燕将士被梁军嘲讽,将士心有不忿,是也不是?”
魏昭见江陵如此坦白地说出这些话,燕王却未降罪于他,心道这江陵怕是颇得燕王宠信,他听说燕王喜怒不定,是以方才不敢将话讲出,不料这江陵却是毫不顾忌,心下了然几分,却唯唯诺诺道:“殿下恕罪!”
“魏将军想要殿下恕谁的罪?是恕将士妄言之罪,还是恕魏将军管教不严之罪?”江夫子坏心笑道。
魏昭心中一惊,忙道:“臣管教不严,请殿下降罪!”
“军营之中竟会像那市井之中一般出现流言,江某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指使呢!”江夫子故作惋惜道。
魏昭闻言忙呼:“殿下明鉴,臣万万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之举!”
江夫子见状惊呼:“魏将军为何如此?江某没有指明是将军啊,将军莫非是心虚了?”
“殿下,臣万万不敢!”魏昭立即跪下呼道。
无双冷冷地看一眼“仗势欺人”的江夫子,冷声道:“随本王去城墙之上看看!”
“是!”魏昭连忙应道。
神箭
无双不紧不慢地登上城墙,她一身金色盔甲,身后的钩子为她捧着头盔,龙一身背长弓。她的长发高高束起配以金冠,面色冷然,英气逼人,不似军人,倒像出游的贵公子。
城下不远初,梁军仍在大声叫骂,言语粗鄙,不堪入耳,大燕的将士面色恨然,却又只能隐忍,越发不满带给他们耻辱的燕王。若不是她身为女子却成为大燕主帅,又怎会让梁军得了这个机会大肆辱骂?梁军辱骂的不仅是她,还有大燕的万千将士!
此时,看到这个带给他们耻辱的燕王,众将士不由面露鄙意。即便她的身份再尊贵,她也是女子,况且这三天来她竟躲在自己帐中,避不见面,还命令不得轻举妄动,累他们受尽辱骂,实在不配这主帅之位!
无双站定,看向梁军,抿唇不语。
司马浩看到城墙之上出现的金色身影,知晓是大燕的燕王,提了气,轻蔑地大笑道:“本将军道是谁呢,原来是胆小如鼠的燕王殿下,躲了三天,终于肯出来了?”
梁兵跟着哄笑开来。
魏昭小心地瞄一眼无双,见她面色未改,心下稍安,却仍是忍不住忐忑。
司马浩见无双不语,接着喊道:“莫不是大燕的士兵太多,让燕王三天下不了床?”
梁兵大声应和。
此话过于污秽下流,大燕的将士皆心生怒意,又暗中思忖那无比尊贵之人要如何应对,不由看向那位被当众侮辱的燕王殿下。
无双面色冷肃,身侧的江夫子仍是面带笑意,却透了几分冷,李小公子依旧是板着脸,龙一与钩子是见过世面的,自然是不动声色。一干副将却是面露怒色,双拳紧握。
曹副将首先说道:“殿下,不能再由那司马家的狗乱吠,末将愿打头阵,灭灭梁军的气焰!”
一向忠厚的王副将也忍不住说道:“殿下,曹副将所言甚是,事到如今,绝不能再姑息梁军!”
“殿下,众将士已忍了三天的辱骂,心中有怒,万不可再拖了!”路翎正色禀道。
“殿下,几位副将言之有理,殿下若再不下令,将会大大打击我军的士气,请殿下三思!”魏昭接着说道。
司马浩见无双仍是不语,只道她是怕了,更为嚣张,高声呼道:“燕王这是在默认本将所言么?原来真是一个□!大燕皇帝昏庸,竟派了这么个人来做主帅,是有意向我梁国投降,大燕的士兵们,现在投降本将军,本将军饶你们不死!”
“投降!投降!投降……”梁国士兵高呼。
此言一出,大燕将士皆牙关紧咬,握紧手中的兵器,几欲无视命令,要冲上前去与梁军厮杀。
无双冷冷地看向司马浩,唤道:“龙一!”
“是!”龙一取下弓箭,低首呈给无双。
无双接过墨色的长弓,右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弓身,接过箭,带着手套的左手缓缓拉开长弓对准司马浩。在场众人见状,心下稍叹,果真是久居宫中不知常识的公主!
陆地所用弓箭为求射程长远一般朝前上方方向发箭,若是直射,射程远远不及,即便是有百步穿杨的准度,射程不够也是无用。无双身为女子,即便武功高强,臂力也有限,若是在前几日,梁军距离城门不到半里,无双尚可碰碰运气,可今日梁军距离城门显然超过半里,不过百步便到一里了,无双此箭怕是行至一半便会力竭而落。
司马浩也看到了无双的动作,不由嘲笑:“燕王这是要射本将军么?连这等常识也不知道,回家伺候男人养孩子去吧!”
“殿下!”魏昭上前一步,想提醒她此举无用,却被龙一拦住。
无双拉满长弓,提气贯注内力,射出。
司马浩本是在大笑,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无双射出的箭越过这么远的距离直直向他射来,心中惊骇,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倒是他身侧的一个副将机灵地举刀一挡,不料那箭此时还有不小的力道,那一刀竟未完全挡住,箭歪了方向擦着司马浩的右臂而去,划破了司马浩的衣袖,留下一道血口。
“将军!”副将惊呼。
随侍之人见司马浩面上惊疑、沉默不语,心中了然,忙道:“将军,您受伤了,今日先撤兵吧!”
司马浩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下令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