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燕中,使燕南动乱,这些事,这些事……那燕中怎能得势,承远他可是忘了当年之事?”
“娘娘请息怒!”惠芳见宁太后气息不稳,连忙为他抚背顺气。
“且不说那燕中手中到底有多少势力,若是助燕中,那哀家在宫中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宁太后气急,“大燕的根基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动摇的,否则宁家又怎会为了皇嗣费尽心思?何况燕王手中还有二十万大军,他燕中乌合之众如何能胜?”
惠芳知道此时不是劝慰的好时机,却顾及太后的身体,不得不柔声劝道:“娘娘,或许大爷有别的计划。”
“什么计划?哀家怎么看也看不出他的计划。”宁太后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哀家竟看不懂承远心中所想了。”
“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忽然一个小太监未经通传便进来请安。
惠芳知道他是宁家人,见太后刚刚平息了怒气,惟恐这人又带来什么消息惹太后生气,便朝那小太监使了使眼色,那小太监果然机灵,正要寻个托词,却听太后说道:“什么事?说罢,哀家受得住!”
那小太监闻言又朝惠芳看了看,见惠芳点了点头,便如实禀道:“娘娘,大爷让奴才给太后娘娘捎个口信儿。”
“口信儿?”太后嗤笑,“真是出息了!”
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闻言一惊,却是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太后看了更为厌烦,惠芳忙道:“还不快说!”
“是!是!”小太监不敢再拖,“大爷让奴才传给太后娘娘一句话,趁乱得势!”
太后闻言一愣,随即沉默不语,身旁的惠芳也默不作声。待太后回过神啦,才缓缓说道:“下去罢,就说哀家明白了。”
待那小太监走后,惠芳见太后面色深沉,便试探地问道:“娘娘,大爷的意思是?”
“他想让大燕乱,只有大燕乱了,太子才会自顾不暇,别的皇子才有机会取而代之,太子的势力……已经强大如斯了么?”
关于“趁乱得势”,宁太后猜想得不错,但有一点太后却是想错了,宁王虽期望“乱”,却只助了燕中,那东、西两位郡王叛乱却不是宁家捣的鬼,而是另有其人。
“药师大人,主上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药师大人……”
守门小童如何拦得住药师大人,室内的楼主也不介意,待云起闯进来,楼主已然好整以暇。
未等楼主开口,云起便道:“主上为何要这么做?”
楼主一脸无辜,“药师大人难得来见本座,如此匆忙,所谓何事?”
云起知他表里不一,也不为他的容颜所惑,语气咄咄逼人:“那东、西郡王鼠一样的胆子,若无人挑拨,他们如何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叛乱?”
“原来是为的这件事!”楼主大人“恍然大悟”,“既然药师如此关心,本座也不欺瞒。本座的确是点了一把火,也存了燎原的心思,只是本座发现还有人跟本座起了同样的心思,本座乃君子,自然不会夺人所好,于是便将那差事拱手让人了。”
“主上是说还有别的势力介入,鼓动东、西郡王造反?”
楼主笑着点点头,云起便默不作声。
良久,云起突然开口:“属下不明白,主上为何要插手此事?莫非是要顺了长老的意思复国?”
云起如此说却是故意的,他明知花楼楼主最恨长老专权,也对长老奉为头等要事的复国大业不感兴趣,因此他故意说出“顺长老的意思”便是想引起楼主对复国的反感,坚定不愿复国的决心。
那花楼楼主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也不点破,更不瞒他自己的心思,笑着说:“本座就是想看看,那燕王会如何收拾这乱局。”
云起明知楼主不怀好意,却无法多言,更无法多做,思及燕王无双,心中几番辗转,更为矛盾。
楼主难得在如神一般冷清的药师脸上看到人的表情,心中愉悦,笑问:“药师的身体可还好?”
“已然痊愈。”
已然痊愈,意思就是外伤已愈、内伤已无大碍,然须仔细调养一阵。
楼主大笑:“如此甚好!药师就陪本座来看看这场好戏!”
双璧“爷!”彭涛轻声唤道。
“都办妥了?”薄帐撩起,露出男子异常苍白的脸。
“是的,东、西郡王皆反。”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忍不妨地咳嗽起来,如何也平复不了,似是要将脏器活活咳出来似的,彭涛不忍心,急急问道:“爷,可是旧疾犯了?”
男子哪里顾得上说话,用丝绢掩出唇,闷声咳个不停,彭涛忙命人去唤方鸿渐过来,不过片刻,方鸿渐便急急赶来,然男子咳嗽未停,方渐鸿连忙放下药匣,取出银针,彭涛早已为男子解开衣裳,方鸿渐飞快地扎上几针,再取一束药草点燃,在扎针处炙烤,不一会儿,男子的面色就好上许多,沁出些红来,咳嗽也止住了。
方鸿渐松了口气,取出银针。彭涛连忙为男子擦汗更衣。
方鸿渐收拾好东西,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爷,属下上次便说过,那夕颜虽然有效,爷却必须承受其副作用,导致爷的旧疾复发难治,爷的肤色越来越苍白便知征兆,还望爷三思。”
本因肺病而枯黄的肌肤近来越发苍白,显出往日藏在枯黄肌肤下的姣好的面容,肌肤白得越来越透明,越发像个妖孽。方鸿渐知他想根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内府的病,可既然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然不好治,那名为夕颜的药虽有奇效,副作用却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因此他的旧疾复发得越来越频繁,却不得下重药医治,以防破坏夕颜的药效,而他一身的武功也几乎消失殆尽。方鸿渐不忍心他受此苦,且就算真能治好,他的身体承受如此强烈的副作用,必然不能长寿,这相当于在拿寿命换康健。方鸿渐屡次劝他放弃,可他已经坚持了三年,怎甘心半途而废?
男子闭上双目,全然听不进方鸿渐的话,一时间室内气氛有些僵紧。
彭涛心知男子心中不快,怕方鸿渐再说出令他不悦的话,连忙笑道:“爷,属下听到一件极为可笑之事。”
男子双目未睁,只道:“说。”
“那东郡王倒是有些出息,但那西郡王叛乱的最终目的却是霸占燕南,划江而治,压根就没想到掌握整个大燕,您说可不可笑?”彭涛把那日西郡王所言一一道来。
男子嗤笑一声:“天资有限,说的便是如此。”
方渐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知他心志极坚非常人能及,也知他听不进自己所劝,只得退下,按平日那般煎药。
待方鸿渐走后,彭涛踌躇着说:“爷,方大夫这是为爷的身子着想。”
本没想到他会开口,然男子却轻声道:“我何尝不知,然要达到目的必须要付出代价,我早已想过后果,与其苟延馋喘地度过一生,不如昙花一现!”
彭涛心中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待到八月底的时候,燕南战局终于稳定了下来,战事虽然未平,却无大险,成僵持之势,就不知是哪一方会打破这个局面。
因朝廷未动,大臣们也不动,只冷眼旁观,所以京城并未慌乱,最为坐立不安的当属南郡王妃母子几人。战事不停,他们滞留京城,不能擅自离开,太子也不会准许他们离京,他们只能静候佳音。然南郡王的几位世子皆未入朝,是以不知也不知具体战况,只能通过传言略知一二。一想到丈夫被困,生死未明,罗氏怎能不急,然她几次入宫,太后都称病不见,她心中无望,竟急得病了。
太后近日本就心情不好,为这样那样的琐事烦心,既然定了“趁乱得势”之计,她就不得不考虑之后的计划,因此劳神得很。罗氏为何而来她自然明白,一是没有精神为罗氏操心,二是此时她也不宜与南郡王府扯上关系,因此拒了罗氏的求见。
“燕中有人相助,胆小如鼠的东、西两位郡王也有人相助,看来不安分的人何其之多,不知接下来会扯出哪一方势力?”江夫子扇子轻摇。
虽已入秋,但天气依旧闷热,一如大燕如今的形势。
太子与无双之所以未急急平息战事,正是存了此意,到底在这大燕国看似一片清平的表皮下面隐藏了多少臭虫?
无双看完军报,淡淡道:“如今已胜多输少,若无意外,不需多少时日战事便可停歇。 ”
“那也要看‘意外’放不放过殿下!”江夫子揶揄。
是啊,谁知会不会又有其他势力相助呢。
“公主,云生郡主求见。”田园禀报。
“咦?真是稀奇,殿下何时与这位郡主有交情了?”江夫子好奇。
无双也觉得奇怪,便令田园将人带进来,江夫子识相地退出去。
再说云生在田园的带领下来到无双的书房,心中微微发紧。母亲因为担心父王已经急病了,大哥青阳不宜在京中走动频繁,二哥、三哥更无门路,而太后就像当初宠爱她们母女一样毫不保留地收回了恩宠,她前思后想,终于决定来燕王府拜见燕王,恳求燕王保父王性命安全。
“云生见过燕王殿下。”云生按照规矩行礼。
无双看着这位年过二十却未婚嫁的郡主,面容极出色,骨子里有着皇家的高傲,涵养也极好,难能可贵的是很聪明,与那远嫁他国的大公主燕水仙有几分相似。无双对她并无恶感,因此口气柔和:“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云生心中一震,双目快速地闪过惊色,她在来之前想过多种可能的情景,最好的不过是冷冷地命她起身,毕竟她所了解的冷酷的燕王便是如此,当年为谢将她从梁荆手中救出之恩,她与母亲罗氏亲自拜谢,燕王也只是冷冷地说一句:“当日能救郡主也是巧合,既然遇见了,便由不得梁国人在我大燕国土上放肆,所以郡主不必一直记挂!”
如今南郡王府简直是烫手山芋,虽然太子说南郡王难得,可谁都不知太子会不会翻脸,因此无人敢再与南郡王府扯上关系,就连以往积极提亲的媒人也消失个无影无踪,使得罗氏更为忧心。云生本是做了被拒门外的准备,却未料到无双会如此和善。
云生心中温暖,鼻子一酸,竟红了双眼。无双知她近来怕是不好受,也不问她,只沉默地等她平复心情。
“云生想问殿下一件事,不知殿下方不方便告知云生?”云生忍了眼泪,强作镇定地问道,但那颤音却出卖了她。
“你问。”
“云生想问,云生的父王现如今……如何?”虽然觉得燕中不会恩将仇报杀害自己的父亲,但还是不太放心。
无双看着云生那充满希冀的脸庞,也不相瞒:“本王并未收到关于东郡王被害的军报,想必安然无恙。”
听她这般说,云生的心猛的一松,虽是早已料到的事,但听她亲口如此说,云生才能真正相信。看着无双冷然的脸,云生突然心生妄念,然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口。
无双见她犹豫,也没有不耐,淡笑道:“说罢。”
“云生……云生想求殿下一件事……”
“何事?”
“云生想求殿下……求殿下保父王一命!”
无双虽然对她心生怜惜,却是公私分明之人,怎会在大事上妥协,“本王不能保证!”
“可是父王他是因劝阻燕中才会遭此劫难,殿下仁慈……”明知这个借口不能骗过无双,云生却不得不说。
云生双眸蓦地一冷,使得一直看着她的云生心中跟着一颤。
“云生,事实如何,你与本王最为清楚。东郡王固然无辜,但若不是他当年埋下祸根,便不会有今天之祸,因此他遭遇此劫已是必然!”
虽知无双说的是实情,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云生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她猛地跪下,因动作过猛,无双能清晰地听到她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声。
“云生……云生求殿下……”思及病倒的母亲与生死未明的父亲,云生忍不住泪流满面,“云生知道是父王种下的因,怪不得别人,但母妃担忧父王,已经病倒,云生为人子女,不能不来求殿下,求殿下保父王一命!”
无双看着那垂下高贵的头颅、俯在地上的云生,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但却丝毫不能动摇,只得叹道:“云生,本王不会亲自出战,因此就算本王下令,也未必能保东郡王无恙。”
“殿下……”
“本王答应你,若东郡王确实未参与其中,本王与太子不会降罪东郡王府,但东郡王的性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无双最终还是未答应保东郡王安全,云生虽然难过,却知无双已经仁至义尽,至少她已保证只要父王未助燕中叛乱便可不计较父王当初救下燕中之事,饶过东郡王府。至于父王,只能祈祷上天保佑燕中尚有良知,放父王一马。
“云生代父王谢过殿下!”
待云生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去,江夫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啧啧称奇:“东郡王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可惜了。”无双淡淡道。
“为何可惜?”江夫子不解。
“本王这一辈倒是出了两个出色的女儿,可是皆可惜了。”无双有些感慨道。
江夫子索片刻,心中清明,遂开口:“一个是大公主,可惜生母出身太低,被迫远嫁他国,一个便是这位云生郡主,可惜被生父所累。”他转念一想,笑道:“殿下倒是少说了一位!”
无双不语。
江夫子笑得狡黠,“殿下不正是那最出色的女儿么!”
无双不理他,只一句话就堵住了江夫子的嘴:“燕宵教导得如何?”
是了,自燕北寿宴后,燕宵就被禁了足,专心读书,由江夫子全权负责。后无双顾及江夫子学识有限,特地请了文渊阁学士范晋来燕王府授课,就连八皇子琥珀都没得到这等殊荣,无双对燕宵也算上心了。
“这个……”江夫子还能说什么?
那燕宵小爷自然不甘心被禁足,然他住的园子简直被围成了铜墙铁壁,他一次又一次逃跑,皆无果,于是他的忍耐度一次又一次的上升,在被禁足半年多的今天,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致,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江夫子明白,无双是生气了。燕霜城自作聪明,知道皇帝大寿那天宫中会出事,便早早做了安排,让燕宵避得一祸。聪明如无双,怎会猜不到这一点?可燕霜城已经回去了,无双够不着,于是只能拣够得着的燕宵小爷了。你燕霜城不是要护着儿子么,燕王就遂了你的意,将燕宵护得严严实实,让他没机会接触到危险,那燕宵住的园子有龙卫守着,看起来和普通园子没什么区别,却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即使江夫子不说,无双又怎会不知燕宵的状况,恰巧来了兴致,袖子一拂,“夫子,随本王去看看罢。”
燕王发令,江夫子只得苦着脸跟着。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
无双还未进园便听到燕宵的呼喊,她身后的江夫子不禁在心中为燕宵小爷拘了一把同情泪。
无双与江夫子走进园子,就看到燕宵双目发红,四肢大敞,拼命挣扎,龙卫看似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他如何也挣脱不开。
看到无双来了,燕宵终于怒极大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不但把我囚禁在这里,还让那个老头整天在我耳边念经,你存心想整死我,你歹毒心肠!我定要将你的恶行告诉我父亲,看你如何向我父亲交代?”
无双似并未听到他的叫嚣,淡声问道:“范学士呢?”
“回殿下,范学士今日有事。”
无双点点头,看了仍在挣扎中的燕宵一眼,道:“礼义廉耻,你若学不会,不许出园子半步!”
燕南战事,形势本已转好,朝廷占了上风,稳扎稳打,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平定叛乱,可是“意外”出现了。想是有人看不得朝廷安稳,那圣教竟然在燕南大范围活动,且背后必有高人操控,极为狡猾,不好铲除,实在令人头疼。朝堂之上,众臣商量许久,最终决定由对付过圣教的温桑温侍郎与文武双全的李晏李郎中联手处理此事,务必斩草除根。可见太子殿下对那圣教已然深恶痛绝。
待两位年轻的大人跪地接旨时,年老的大人不禁感慨,这两位大燕国最为前途无量的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面容姿仪皆属上乘,堪称“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