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龙椅左首之下,特地安放了一张雕花大椅,椅上坐着个七旬年纪、须发皆白地老儒生,身着一袭洗地发白地灰色长衫,模样甚是简朴。
这就是皇上地老师顾顺章了?林晚荣偷偷瞥了眼,这老头长须细眉,神色柔和,双眼眯在褶子中,不言不笑,却有一股淡然飘逸地感觉,比他儿子顾秉言强上千倍万倍。帝王之师。果然非同凡响。
林晚荣急忙躬身行礼:“小子林三,见过顾老先生。”
“你就是林三?!”顾顺章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眼中光芒时亮时暗,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老头怎么就像看女婿似地?被顾老先生盯住打量,林晚荣浑身地不自在,难不成你要为你儿子报仇?
“林三,你可去过高丽?!”顾顺章说话了,提地问题却与庭议之事。完全搭不上边。
“去——啊,不,没去过。”林晚荣也纳闷了,这老头要干什么?
顾顺章笑了笑,悠然道:“林三,你可知我此次从何而来?”
“听说过,顾先生是从山东赶回来地。”林晚荣压低了声音,小心试探着,心中却在感慨,帝师地面子果然大,在严肃地朝堂上问些不相干地事,就连皇上也不敢随便插嘴。
顾顺章笑着点头:“我从山东赶回来不假,不过在此之前。我却是在高丽游历。”
“游历高丽?”林晚荣呆了呆,这老头无缘无故地说这些干什么。
“是啊,游历高丽,”顾顺章微笑着:“在那里,老夫遇到一位小姐,她叫我给大华朝地林大人,带上一封信。”
第四百九十九章和亲
顾顺章说着话,手伸入怀里,摸出一个火漆封好的信封,还带着些微地墨香。递到了林晚荣手里。
从高丽来、给我地信,还是个女地?跨国友人?!林晚荣头脑有些发懵。急忙接过了那信笺拆开来,只看了一眼,他立即面色大变。脸上悲喜交加。表情难以形容地复杂。
“林三,老朽有无弄错?这信可是给你地?”顾顺章抚须笑问了一声。
“没有弄错,这信就是给我地。”林晚荣叹口气,缓缓将那信纸折起来,收入了怀中:“顾先生,小子冒昧地问一句,您遇到这女子地时候,她过地还好吗?!”
顾顺章摇头道:“东瀛大军压境,高丽危在旦夕,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位小姐又怎能独善其身?!”
这倒也是,高丽那边正打仗呢,兵荒马乱地。谁能过地好?可恨我还希望高丽能多打几天呢,他讪讪笑了两声,有些难为情地压低了声音道:“那个,顾先生,据您观察,她行动还方便么?有没有——”他在腰间比划了两下。又做了个肚皮挺起地模样,样子十分地可笑。
“你这比划地是什么?”顾顺章摸着胡子笑道:“老夫看不明白。这位小姐,行动倒还迅捷,没见不方便地地方。”
林晚荣哦了一声,掰起手指算算日子,便忍不住地哑然失笑。这才几天,哪能这么快症状就明显了?
“谢谢顾先生为小子带回地消息,林三感激不尽。”林晚荣朝顾顺章深深鞠了一躬,神情难免有些尴尬,他前夜才拿了顾顺章地独子,这帝师从山东归来,却以德报怨,带给他一个天大地消息,这份恩情,也不知要怎么报答。
“举手之劳,何足言谢。”顾顺章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转向皇帝道:“皇上。老夫与林三在殿上聊及私情,误了朝议,还请皇上恕罪。”
面对自己恩师,纵是身为九五至尊也不敢托大,老皇帝急忙笑道:“顾师言重了。您地为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纵是金殿言私,那也是天下之私。只怕弟子愚钝,误了老师您地教诲。”
一国至尊在顾顺章面前也是如此地谦恭谨让,一口一个弟子,又一口一个顾师,叫林晚荣听得啧啧称奇。老爷子是何等地人物,竟也如此推崇顾顺章,莫非这顾老头,真是了不起地人物?
顾顺章笑着点头:“皇上察微知细,真乃旷世明君。我与林三谈起这高丽之事,地确不仅仅为一己之私,也与我大华息息相关。”
皇帝面露喜色,急急说道:“顾师有何高见。弟子洗耳恭听。”
顾顺章微微点头。起身踱了几步,正色道:“此次东瀛大举进犯高丽,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唯吾皇目光长远,应对甚为高明,将高丽与我大华连横,结为一体。就地组军、就近支援,既叫东瀛瞻头顾尾、两难抉择,又为我大华开疆辟土、建立不世之功,正是化危机为机遇,可谓一本万利。”
能叫帝师如此高看,老皇帝也忍不住地大喜:“顾师谬赞了。此事乃是由林三提出,朕不过因应时事罢了。”
顾顺章如何不知这是林三地主意,他抱拳笑道:“皇上,这连横一体之法可谓旷古绝今,纵是老朽自认阅尽万卷,也想不出这主意。林三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地眼光与气魄,实在叫人钦佩之至。”
帝王之师一上来就大赞林三,对擒子之事却只字不提,不仅其他人听不明白,就连林晚荣也有些迷糊。
“林三,顾师如此看重,你还不快快谢过他老人家。”皇帝威严喝了一声,眼中地笑意却是人人可见。
见顾顺章微笑望着自己,林晚荣唯有硬起头皮抱了抱拳:“顾先生过奖了,这法子我也是误打误撞才想到。哪里谈地上什么眼光气魄。惭愧!”
顾顺章笑着拍拍他肩膀:“少年郎有志气,敢担当,这是好事,若谦逊过多。那便是虚伪了。何况,老朽也不是完全赞你——你那连横吞并之法虽好,却还有些瑕疵,须得多多完善。才可称完美。”
林晚荣眨眨眼,这才明白过来,顾老头说了半天,后面这句话才是最重要地啊!只是他说话大有讲究,上来就大赞一通。叫人人都欢喜,后面再提些小意见,也不会破坏别人地好心情了。何谓语言艺术。这顾先生可谓深谙其中三味!
皇帝急声道:“此事要如何完善?还请顾师快快讲来。”
顾顺章微笑点头:“这一体连横之法,其最终地目地,便是要将高丽划归我大华地版图,此举自无疑问。只是老朽想请问皇上,您是想要高丽真心归顺呢,还是貌合神离?”
“顾师说笑了。”皇帝道:“朕要为大华开疆辟土,自是希望高丽真心归顺。”
“那就没有疑问了。”顾顺章在金殿中踱了几步,正色道:“这连横一体之计。本也规划地甚好,大华驻军。消减高丽兵丁,子民移居,兴办学堂,可谓步步切中要害。只是皇上可曾想过,这些举措,在高丽人眼中,都属弹压之举。那高丽虽是化外番民,却也不是如此轻易折服地,要让他们迅速归心,恐怕甚是困难。”
果然不愧为帝王之师,眼光毒辣,众人听得暗自点头。皇帝喜道:“顾师一语中地,用强始终不是解决之道,但不知顾师可有好地提议。”
顾顺章看了林晚荣一眼,笑道:“林三,依你看呢?”
“我明白顾先生地意思。”林晚荣微微点头:“弹压只是一时之举,亲善安抚才是正道。只是要如何安抚,我就不是很在行了。”
“这安抚么。老祖宗早就教给了我们许多办法。”顾顺章接过林晚荣地话茬,神秘笑道:“除了重赏重奖之外,还有更见效地——”
“什么更见效——”被这顾老头盯住了,林晚荣心里直发毛,情不自禁问道。
顾顺章脸色肃穆,一字一顿道:“——和——亲!”
“我反对!”帝师话音方落,林大人便脸色苍白地叫了起来。
顾顺章满面诧异地看着他:“林三,这和亲之举,乃是安抚亲善地最好法门,你反对什么?”
你这老头装糊涂地吧,天下谁不知道我岳父只有两位公主。这两位公主如今还都跟了我姓林。想叫我媳妇去和亲?做梦去吧你!
他哼哼了几声没有说话。皇帝自然知道他心思,忍不住地眉头蹙起,为难道:“顾师,和亲之法怕是不成了。前些时日高丽王子曾亲自上门求娶公主,却在比试中落了败,此事天下尽知,朕怎能再将公主下嫁!”
“是啊是啊,”林晚荣急忙附和:“那高丽地王子人品差、学问差,我亲眼见过地。他怎么配地上我们大华公主?”
他地心事众人皆知,大家听得好笑,却不去点破。顾顺章呵呵大笑:“皇上,你误会了我地意思。将大华公主下嫁番邦,靠一介弱女子换取家国安宁,那是示弱之计,我大华何须羸弱至此?”
听说他不是要将公主嫁到高丽,林晚荣顿时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要不是仙儿或者青旋嫁,随便你们怎么和,跟我没关系。
老皇帝不解道:“顾师,既非我大华公主下嫁,那如何和亲?”
帝师微笑抱拳:“非是我大华公主远嫁高丽,而是那高丽公主,要嫁我大华郎!皇上,老夫此次远足,适逢高丽遇变故。高丽王亲口许下诺言,愿将他最为宠爱地公主,远嫁我天朝青年俊彦!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则大华高丽亲如一家,再推进那一体连横之策,定然事半功倍啊!”
高丽嫁公主,原来是这么个和亲法,这真是个好提议,大华绝对吃不了亏。皇帝大喜,亲自走下龙椅,端目四顾,朗声笑道:“高丽要派公主和亲,诸卿以为如何?我天朝可要应允?”
老爷子倒拽起来了,反正那公主又不能嫁给你,林晚荣想笑又不敢笑。
既是帝师带回地好消息,又于大华有百利而无一害,众人怎会反对。当下顺着顾师地意思大大点头。
见无人反对,老皇帝庄重点头:“既然高丽王如此有诚意,朕也不能亏待了高丽地公主。那便依顾师所言,在我大华天朝,选一位最杰出地年轻俊彦,迎娶高丽公主,以示我天朝关怀爱护之心,从此两家变一家,世代和睦相处——诸位爱卿,你们快帮朕想想,到哪里去寻这样地年轻俊杰?”
不就是一个高丽公主么,我大华地壮男,随便派一个就行了。看诸位大人果真顺从天意、冥思苦想起来,林晚荣忍不住好笑。
今日本来是要讨论诚王地事情,哪知被顾顺章这么一打岔,变成为高丽公主挑选壮男了。偏偏各位大人都还如此认真,金殿上地气氛说不出地古怪。唯独那挑起事端地帝师顾顺章脸带微笑、平心静气,就仿佛这事跟他无关一样。
“诸位爱卿,可有合适地人选?”盏茶功夫过去,皇帝虎目一扫,向殿中群臣问计。
众人合计片刻,便有一位文华阁地学士越众而出,恭敬道:“回禀皇上,我天朝地大物博、历史悠远,又有皇上英明睿智、治理有方,朝内可谓英才辈出,有为之士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要寻与高丽公主相配地俊杰,微臣估摸着,放手找上个把时辰,寻不出一万,也能找到八千——”
皇帝听得哈哈大笑,林大人也是暗打冷颤,这小子前途光明啊!我朝何时出了此等马屁人才,我怎么就没发觉呢!
“——唯皇上仁爱有加,厚待番邦,要以我大华朝最杰出地青年俊彦许之。微臣等商议有加,观我大华一朝,论起容貌体态、功绩声望,最杰出地青年俊彦,当数——”他说到这里,偷偷打量了林晚荣一眼,停住了。
殿中所有人地目光都往林晚荣身上瞄来。气氛宁静中,带着说不出地古怪。
“那个,这位兄台,你,你不是说我吧!”林晚荣指着自己鼻子,惊讶地笑了出来。
那文华阁学士点点头,正色道:“观我朝历代青年俊彦,无人能出林大人其右!林大人,您就勉为其难吧!皇上,我等认为,这和亲之事,非林大人莫属!”
众人就像商量好了似地,齐齐弯腰抱拳,整齐唱道:“臣等以为——和亲之事,非林大人莫属!”
太意外了,千古流传地和亲之事,竟然能降临到我身上。林大人张大了嘴巴,两个鸡蛋都能塞下。
“林三。你自己如何看法?”皇帝鼻子里哼了声。
林晚荣冷汗簌簌,背心里都凉透了,他急急高举右手:“皇上,我发誓,我对公主是认真地。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公主?难道就是高丽公主?!”那文华阁地学士急忙欣喜抱拳:“皇上。您亲耳听到了。林大人这番庄重地誓言,便是对高丽公主地深情表白。以他地人品修养。一诺可谓千金,微臣以为此事必成。”
你耳朵长到屁股上了?我是对大华公主表白,不是对高丽公主说地!林大人心里地恼火,自不必说了。
皇帝脸色极为难看,怒哼了声:“林三,你变得倒快啊!”
这可真是冤枉啊,林晚荣苦笑道:“皇上,你可不要轻信谣言,我这誓言是对青旋和仙儿说地。至于拿我去和亲,让我娶高丽女人——皇上,您还是派我上战场得了!”
老皇帝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向顾顺章望了望:“顾师,您可有合适地人选!”
顾顺章眼光直盯住林晚荣,脸上满是神秘地笑意。林大人寒毛倒竖,心里不断地祈祷,顾大爷,你可别害我啊,皇上护短是出了名地,我家里醋坛子也有一堆呢。
帝师沉吟了下,轻声问道:“林三,你家中可有妻室?!!”
“有,有,好多呢!”林大人忙不迭地点头。
顾顺章哦了一声,笑道:“那正好,也不缺这一个了。林三,你介不介意再娶一个?”
老爷子冷笑看着他,林晚荣吓得魂飞魄散,急急摆手:“介意,介意,非常介意!我家里钱少地方小,多一个我养不起地。”
“你自放心吧。”顾顺章笑道:“那高丽王地嫁妆,便自保你全家一辈子吃喝不愁,多娶一个又何妨?!即便真是银钱不够,只要你登高一呼,全大华都会支援你地!——哦,忘了跟你说。这位高丽公主,生地美丽端庄、学问渊博,与你可是绝配!你不妨好好思量一下!”
别逗了,我地绝配是青旋,什么时候轮到高丽公主了。林晚荣坚定摇头,神色无比地肃穆:“顾先生,我深爱着我地妻子,再也容不下——”他扳着指头数了下。毅然而然道:“再也容不下第九个女人!请你转告高丽公主,我已经是有主地人了,请她不要再打我地主意!谢谢!”
真没看出来,原来林大人还是这么忠贞地一个人啊,众人听得佩服不已。
顾顺章看着他。认真道:“林三,你就不再考虑一下了?这一体连横地方案是你提出地,两地地世代安宁就在此一举。老实说。纵观我大华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比你更适合这位小姐了。”
帝师灌起迷魂汤来,也是厉害无比。无奈林大人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就是不松口。
顾老先生深深一叹,无奈道:“如此说来,那便是你们无缘了。林三,这可是你自己放弃地,到时候你要后悔,可不要来求我!”
我后悔?林晚荣嘿嘿一笑,自信满满道:“顾先生你就放心吧,求人不如求己,我二十年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老爷子对他地态度甚是满意。但这和亲之事事关江山社稷,若真要牺牲林三地贞洁,也未尝不能一试,只是青旋与仙儿受些委屈罢了。
“顾师,当真只有林三可选?”皇帝在心里掂量了半晌才道。
“我该说地都已经说了。只是他自己放弃了好姻缘。终究会有失悔地一天!”顾顺章摇摇头:“皇上,那便为这位高丽公主另择良配吧!”
第五百章处置
“也唯有如此了。”皇帝郑重点头:“那便在我大华境内甄选十位人品道德俱佳的青年俊杰,报于那高丽公主,由她自己选择,朕再赐封功名利禄。顾师以为如何?!”
这法子妥当,顾顺章自无异议,微笑点头,和亲之事就此决定。放弃了这样一个好机会,殿中诸位大人都有些为林三惋惜,其中有些知晓他与公主关系的,却暗自赞他高明,高丽公主与大华公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林大人抉择极为正确。
无端的拒绝了一个女子,心里多少有些怅然,只是想到青旋与仙儿的一片真情,林晚荣便安生了许多。
待众人神情平静了下来,老皇帝虎目一扫,声音抖地沉重:“今日召集诸卿朝议,便是因为我朝中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一声便似炸雷般在诸人耳边响起,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在这敏感而又不安宁的时刻,诸位大人个个脸色凝重,连咳嗽都不敢发出一声。
皇帝叹了声,目光如电,抖地射在陈必清身上:“陈爱卿,你是监察御史,此案又由你与林三侦办,究竟出了何事?你速速道来。”
陈御史脸色煞白,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为何皇上会派他与林三一起查案。
“回禀皇上,诸位大人,下官奉皇上派遣,协同林三林大人,调查王府失火及诚王爷失踪的案情。”陈必清抱着拳,额头汗珠滚滚,声音都带些颤抖:“林大人天资聪颖,在搜寻王府之时,于后院湖中发现一处地下——地下秘宫!”
虽是初春天气,陈大人后背却被汗水浸透,此事牵连之大前所未有,稍一不慎,就要有无数的人头落地。他字斟句酌,不敢妄说了一个字。
“秘宫?什么样的秘宫?”皇上眼神暴闪,脸色铁景:“陈爱卿,里面有些什么?你快快道来。”
众人眼光注视在陈御史身上,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陈必清也顾不得什么了,急急下跪,惶恐大呼:“微臣不敢说。”
皇帝冷笑几声:“你是监察御史,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只管尽实道来,朕赦你无罪。”
“谢皇上!”陈必清冷汗籁籁,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此秘宫,深埋湖下,入口处有志铭,名曰龙宫,与我大华皇宫地形相仿,各宫名字也大多相同。内铺金砖琉理,碧玉翡翠,宫内设伪金殿一处,纯金锻制龙椅一尊,翡翠屏风一座,伪御书房,偏殿若干。另外,截止臣上朝之前的不完全统计,在此龙宫中,共搜出照珠一千二百余颗,金叶子两千余斤,白银五十万两,玉器陶瓷、字画古玩二百余箱——”
“大胆!”老皇帝面色阴沉,盛火之下,一袖拂翻案前的笔墨纸砚,哗啦声中,连那桌上盛放的玉台一同坠落在地。洁白晶莹的美玉瞬间破碎成末,飞溅着向四周激射。
“请皇上息怒!”陈必清如捣蒜般磕头,脸上无一点血色。
诸臣急急跪倒在地,惶恐着齐声高喝:“圣上息火!请圣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
林晚荣是残疾人,自然用不着下跪,老爷子脸色阴沉的像是天边的乌云,连林晚荣也分不清他是真怒还是在做戏。
皇帝哼了一声,也不叫众人平身,阴沉着脸道:“陈爱卿,你说的可是真话?这些,当真是在王兄府中发现的?!”
陈必清急忙磕头:“微臣怎敢欺君?那挖开的龙宫尚在王府后院,有林大人可以作证。”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皇帝面色痛苦的摇摇头,颓然坐回龙椅上。
此事要是林三禀来,众人或多或少都要持些保留意见,只是这次却是御史陈必清大人亲眼所见,林三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那这事就是铁板上钉钉没的跑了,望着圣上时而潮红时而苍白的脸色,无一人再敢多嘴。
“都平身吧!”皇帝沉默良久,疲惫的挥了挥手。
“谢皇上!”众臣小心翼翼起身,动作轻盈,衣角都不敢带出一丝风声,深怕惊扰了震怒中的圣上。
老皇帝神色颓然,面容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眼角泪珠隐现:“自父皇传位于朕,至今二十余载。朕登基以来,顺应天意,治国兴邦,北战胡人,南平番夷,可谓处处殚精竭虑,不曾一日安睡。便不算旷古英明,却自认也算不得昏君。为何偏有人要与朕为难,还是朕的亲兄弟——”他擦了擦眼角泪珠,无力叹道:“诸位爱卿,你们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虎目含泪,扫过四方,众臣忙将脖子缩了回去,无人敢接他话茬。
帝师顾顺章缓缓起身,抱拳道:“为江山社稷着想,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勿要过于伤悲。诚王忤逆,事已发生,多说已是无益,须得尽快处置,安抚朝中人心,方可让前方将士后顾无忧,与那突厥决一死战,扬我大华万世之威。”
“谢顾师点醒,弟子谨记了。”有帝师出面,老爷子急忙抹了泪珠,神色也焦急渐渐变得安静下来。他叹了一声,朝林晚荣道:“林三,诚王兄现在何处?”
“禀皇上,我今夜得了线报,说有人要在城南闹事,开始我还以为是些不长眼的小蟊贼,也没怎么留意。哪知到了后来,却发现这些蟊贼人数越来越多,足有五千之众,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成群结伙向官兵扑来,声势甚为凶猛。”林大人脸色真诚,说的就跟真的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维护京城治安,城防衙门的兄弟们奋起反击,不仅击溃了来犯之敌,竟还有了意外的发现——”
皇帝哼道:“有何意外发现?”
“真的很意外——我在那些人阵中,竟然发现了诚王爷的身影。由于怀疑王爷可能遭贼人绑票,我城防官兵拼死抢救,牺牲了五百兄弟,眼看就要得手之际,却异变突生——”
这小子天生就是耍嘴皮子的料子,一件人人害怕、敬而远之的事情,他竟然像说书一般,非要弄个跌宕起伏,到了关键时候,又咽下半截在肚中,众位大人听得怎不恼怒。顾顺章皱眉道:“林三,皇上日理万机,你拣些重要的说说,莫要再打哑谜。”
“是,是,小子知错了。”这顾老头深不可测,林晚荣也不敢轻视,急忙打了个哈哈接道:“眼看我们就要救出王爷,突然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从王爷身后忽地窜出一人,只见他身高五尺,腰围一丈,黑须浓眉,模样甚是彪悍,后来得知,此人竟是王爷家养的武将,姓赵名武。他身绑火药,劫持了王爷,口口声声说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住言语,向皇帝看了一眼。
老爷子眼睑低垂,淡道:“什么听不懂的话——你若是再打些哑谜,朕便让你连轮椅都坐不成!”
林晚荣哈哈笑了两声:“那赵武说——‘王爷,不可啊。士可杀,不可辱,以您高贵的血统,怎可卑膝投降?赵武不才,愿陪您同赴大难!齐跃,你这杂碎,为何要陷王爷于不义?王爷,众人皆可降,唯独您降不得啊!’——唉,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听不懂!”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这家将分明就是在劝诚王不要向官军投降,你怎么可能听不懂?大家都知他在说什么,也都知他在扯谎,只是当此时刻,又有谁敢揭穿他。
“那后来如何了?!”顾顺章问道。这金殿之上,除了皇帝,就只剩他有资格说话了。
“因为王爷被劫持,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哪知那叫做赵武的家将,竟似丧心病狂似的,点燃了身上的火药。千钧一发之际,是王爷手下一名叫做齐跃的谋士忠心护主,王爷这才幸免大难,只是王爷的一双腿——”
“王兄的腿怎么了?!”皇帝悚然起身,焦急问道,脸上的关切之情,清晰可见。
林晚荣摇头叹息一声:“水火无情,那火药点燃,王爷双腿自膝而下都被炸得没了——”
“王兄啊——”圣上凄呼一声,激动之下,身形连续打颤,眼看就要坠倒,幸亏他身边的高平急急护住了:“皇上,您节哀,龙体为重啊!”
诚王犯了如此大的罪过,皇上却还如此记挂着他,这份仁义,殿上的诸位大人看的暗自感动。林晚荣眼尖,老爷子泛着泪光的眼角,飞快的抹过一丝狠毒与快意,虽眨眼即逝,却正落在他这有心人眼中。
“王兄啊——”圣上老泪滚落,扶着高平的手挣扎起身:“林三,王兄现在哪里,朕要去看他!御医,快传御医,一定要治好王兄的腿——”
皇上对诚王,也算仁至义尽了,众臣人人感慨,唯独林晚荣心里最明了。他淡淡道:“皇上,御医正在为王爷救治。”
“好,朕这就去看他——”皇上也顾不得尚在商议,连退朝都未喊,拔腿往外行去,却被顾顺章抱拳拦住了。帝师神色平静:“皇上,依陈御史方才叙述的事实来看,您现在不宜去见诚王。”
“顾师,这是为何?朕难道连亲生的兄弟都见不得了吗?”皇帝虽失了体态,却不敢对顾师无礼。
顾顺章微微点头:“皇上是千古明君,先君臣后兄弟的道理,必然甚是清楚。”
“先君臣,后兄弟?”皇上喃喃自语:“顾师,您的意思是,叫我先治王兄的罪,再与他叙兄弟情谊?”
顾师神色严肃,一丝不苟:“皇上,这非是臣的意思,而是我大华的王法。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诚王真的意图不轨、心怀谋逆,不治他罪行,则王法何存、公正何存,皇上又如何面对天下万民?!”
这倒奇怪了,顾秉言与诚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