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锋芒,带着蜂鸣的颤音,在空中如残酷的淬炼,蒸腾着热气,磅礴而过。
叶修对沈墨瞳回眸而笑,淡淡地道,“墨瞳儿,跟着我死,敢么”
杀气至,叶修出手。但是他暗器有尽,而杀手无穷。
有一个瞬间两相对峙。敌手望而怯步,叶修衣皆乱,但是风轻云淡。
只是那对峙如此短暂,一声尖利的哨响,叶修骤然将沈墨瞳狠狠掼在前方地上,沈墨瞳硬生生跌出去,然后看见如蝗如雨的暗器,袭向如同靶子一般站立的叶修。
他后退,再后退。突然打了个趔趄,一口浓血,从他的嘴角飞快地蜿蜒溢出。
他望着沈墨瞳,笑了一下。披着他身后万丈阳光,揉着血,对她笑。目光一如平日般,浓暖深情。
暗器至,他向后仰闪,可是身后,没有依凭。
叶修毫无悬念地,跌下去。
杀手欲奋勇追杀,为的人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沉声命令道,“全部下去寻”
一转眼人迹消失无影,天地间突然很干净,也很安静。
碧天如洗,阳光已转成温红,断坡处开着丛白色的小雏菊,迎风摇曳。
易卿阳易着容,也蒙着脸。他望着跌在地上的沈墨瞳,没有走过去扶。
“墨瞳儿,”他唤了一声。
沈墨瞳没说话,在地上抬起头望着他。易卿阳道,“别拗了,我带你回家。”
他并没有动,只是接着道,“别再耍小孩脾气,当年姑姑的事,是宣王做的鬼,我九死一生活出来,就是要为南越,为姑姑讨一个公道。七姑姑她,”易卿阳顿了一下,说道,“她做了贵妃,要争的是皇储,与我们不是一路,只是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你也莫再任性,姑姑的仇,为兄的一定为你报了就是。”
易卿阳进了一步,又站住,对沈墨瞳道,“灭门的事,为兄的不得已。可你是姑姑唯一的骨血,为兄的定要护住你,你别任性,在我身边,没人敢把你怎样,你隐忍时日,终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
沈墨瞳只觉得仿似有把利剑穿心而过,也不觉得痛,她的相公,还对她笑来着。
然后那把剑陡然抽出,还是未曾痛,只觉得血泉涌着流出,她的心,很空。
她有些茫然,有点懵懂。这是,怎么了
面前那个人似乎在对她说话,可她听不见,她不想听。
心血流尽,她突而无力,蓦然清醒,瞬息之间只觉得那山川天地,都一股脑凶神恶煞地,向她倒塌。
叶修,死了。
这个意识令她心口的疼痛打破沉睡,一下子尖锐着,叫嚣着,凶狠地喷薄,连根拔起。
这穿心彻骨的疼痛,倏而令她猛然站起,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易卿阳骇然地望着她。
面白如纸,青眸蒙泪。眼前的光景变得模糊,沈墨瞳出于下意识形成的习惯,挑动起嘴角,竟笑了笑。
她在那么短的瞬间,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有母亲的衣袂,父亲的眼角,初初见面的叶修,在竹影的光圈里微笑。
他托起她的脸,让她说话。她在噩梦中醒来,他抱她在怀里,让她别害怕。
他说他是因为她自己而爱她。他们促膝喝粥,并肩执手,他们四目相对,缱绻温柔。
他们的灵,与肉。
不曾被真心爱,荒芜冷落,她可以沉潜隐忍,装疯卖傻,思量谋算,委曲求全。
心如冰,冷似铁。所有的辜负,伤害,乃至毁灭,诛杀,这些都没有关系。
不曾被谁真温柔欢喜地捡起,她也毫不介意,被谁随手无情地抛弃。
只是被爱过,有过那温如美玉暖如春晖的光景,有过虽短暂,但执手相看,心有灵犀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草青了,水绿了,她再回不到,冰天雪地去。
他说,墨瞳儿,跟着我死,敢么
沈墨瞳背对夕阳,轻轻一笑。在这世上,从来只有不愿,没有不敢。
易卿阳察觉她的异常,大声喝止道,“墨瞳儿”
沈墨瞳神色一清,凝目望着他。易卿阳道,“你站住要干什么姑姑堂堂公主,为奴为妾,惨死他乡,你的整个家,被杀光烧光,踏为齑粉,你的仇人端坐高堂,荣华富贵万里江山,你便想着死吗”
易卿阳这说是劝导,更是呵斥。他厉声道,“你给我过来听见没有”
沈墨瞳望着他,他进了一步,她退了一步。
易卿阳停住,缓声道,“墨瞳儿,你过来,你的仇,我替你报,你别做傻事,过来。”
沈墨瞳的脊背,突然笔直地挺起,她衬着残阳如血,落落一笑。
她的眸子那么黑,目光那么亮。她笑得那么光华,那般秾艳,带着光亮,决绝果敢。
易卿阳突然一声惊呼,快步冲了过去沈墨瞳已纵身跃下,那美若夕阳的笑影,成了空,成为笑讽。
父死母亡。正因为仇人端坐高堂,荣华富贵万里江山,所以她渺小如蝼蚁,她做不到,她杀不了。
不同的人用浮华柔情支撑起各自的骗局要为她报仇,可没人比她自己更明白清楚,其中那冷酷血腥不堪一击的真相。
真以为她,是个偏执受虐的傻子为恨而死,何若为爱而亡。她所恨的,与她所爱的相比,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她的相公把活的机会留给了她,可他曾问了那么一句,墨瞳儿,跟着我死,敢么
前四个字,是邀约,后两个字,是激将。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