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他在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有个叛徒。 这个孟华滋,他一早听季老板提过,季老板亦承诺过会说通孟华滋,让她与之合作,为攻城时提供方便。可是那么久,却没有丝毫回应,现在倒跑过来了。
他一双眼睛眯得更细,似乎想看透下面那个女人。
“我不仅仅要梧城的鸦片生意。我有地、有鸦片,我不需要季老板,你们支持我在省城做生意。”华滋接着说。
“水路生意是两家合开,我要吞并。”
她轻轻一笑:“当然,由我一家执掌,于你们也是好的。”
果然是个鸦片贩子他不禁想到,卖过鸦片的,自然不可能有何气节,拖这么久,只不过是更贪心罢了。
他温文一笑:“孟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识时务,又有胆色。”他自小学习中文,对这个国家颇为了解。他知道很多古时贤人,为历代赞颂,伯夷叔齐不食周粟,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是这个国家历史太长了,长到人们都忘记了历史。他们的气节在无休无止的人斗中朽烂了。也许崖山已是绝唱。
他按刀的手更重了些。
华滋感受到一些轻蔑和危险。那种轻蔑不是自上而下的可怜,而是夹杂着喟叹,惋惜的洋洋自得。这种轻蔑让那个人甚至懒得怀疑华滋的话,好像华滋天生就是应该跪在他面前,卖城求荣。当然,也有危险,有杀气,这杀意是对低贱种类的憎恶。
“我的船停在河上,我有更多的船,足以帮你们进入梧城。”华滋接着说,看上去心平气和,没有仇恨,只有jj裸的利益算计。
他迅思索起华滋这番话的可信度和可行性。看梧城士兵的架势,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誓不甘休,这样下去,这场攻城战何时才到头,战事胶着对于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因为这边牵制了大部分兵力,省城那边也是久攻不下,甚至有兵败的趋势。梧城这里必须战决。
若是派一队先锋跟着她进城,前后夹击,定能一举夺城。
“明晚你带船过来。”他终于说道。
华滋的背挺得笔直,密密麻麻一层汗湿了衣裳。
他走过来,朝华滋走近了些。身上的军服笔挺,整洁,黑色靴子上纤尘不染。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和暖些,眼睛里闪着柔光。
华滋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土,想来到达这里应是不容易。她只身前来,倒是诚意十足。
更近了些,他清楚看到华滋的脸,眼珠微微动了一下,面色有些苍白。
他伸出手:“孟小姐,合作愉快。”
华滋亦伸出手,瞥见手上有些泥土,脸上顿起尴尬之色,赶紧转过身,掏出手帕擦了擦。销紧葡萄紫丝绢手帕上绣着白色云纹,下面模模糊糊映着一层金属色。
她有些慌乱,又赶忙回身,伸出手。手绢的一角从口袋里露出来,是这身男装上难得的温柔。
她在心里数,五、四、三、二、一。
轰鸣声起,火光炸响。只是一瞬间,她想自己应该会飞灰湮灭。
扯开炸弹的一刹那,华滋没有任何犹疑,心跳得平稳,手也不抖。她没学过兵法,不懂如何领兵,可是有一句老话,擒贼先擒王。少了这个人,所谓军队不过是一盘散沙。
她想的很简单,我去不了战场,我找不到你。 若你下了黄泉,那我来陪你。若你还在这世上,那我为你争取一点点时间。以后这人世风景,你替我看看就可以。
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木石倾圮,灰尘泥土扬起,爆炸声掩盖了惊呼声、哀嚎声。夷寇士兵四处奔走,脸上满是惊怖之色。火借风势,河水又远,整个夷寇营地开始烧起来,有人在火中打滚,有人在火外惊呼。
越烧越烈,火光冲天,倒地的树木出毕剥之声,被烧着的武器出更大的爆炸声。
梧城营地里的将士看到了这红艳艳的火光,连梧城里的百姓也都一个个披衣而起,看着遥远处的点点红光。
“那是夷寇的营地”
“我们胜啦”
杀声起,来不及穿衣的梧城士兵抓起武器朝夷寇营地包围而去。枪声混乱,人仰马翻,夷寇士兵奔逃在梧城周围的深山里。
“啊”宋致朗一声大叫,满头大汗,从床上惊坐而起。他一手压胸,只觉胸膛里那颗心脏如同碎裂一般地疼痛。梦中大火,有个人在火中对他盈盈而笑。
有人马上跑进来,扶着他,语带惊喜:“你终于醒了”
这应该算是大结局了,还有一篇尾声就全文结束。
、惘然
梧城士兵连续动进攻,夷寇的炮火越来越稀疏。
不过五日,夷寇士兵尽数撤走,留下漫山尸骨和惊惶俘虏。
穿着破败衣衫,带着满身伤痕的梧城将士凯旋而归。夷寇的仓惶撤退让他们也莫名其妙。
阖城居民奔走相告,迎接凯旋的英雄,祭奠已逝的英灵。他们落着泪欢欣鼓舞,看着归来的人,想起回不来的梦里人。
夷寇撤走,全城大庆后十日,宋致朗才拖着受伤的腿走到宋府门口。
管家揉了揉眼睛,跑上去,摸了摸宋致朗的胳膊:“大少爷,真的是你”一边拍手,一边叫:“来人呐,大少爷回来了。”
宋夫人摇着的拨浪鼓骤然停了,宋念之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盯着宋夫人,等着拨浪鼓再次响起。可是他突然被宋夫人抱起来,在宋夫人怀里飞快地朝外移动。空气摩挲过他软嫩的脸,他咯咯笑起来。
宋致朗靠在椅子里,几个丫头聚过来,红着眼眶,绞着手绢,却不敢上前。
他撑着椅子站起来,唤了一声:“娘。”宋夫人的眼泪刷地落下,伸出手搂住宋致朗,又是哭又是笑,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欢喜:“我要去佛前上柱香我只当你不得回来了”
宋致朗看见宋夫人怀里的小小幼儿,满心奇怪:“念之怎的在这里华滋在家里”他的一颗心提起,好像下一刻华滋就会突然出现,笑盈盈地问他:“怎么样我聪明吧,就知道你要回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就要往后院走,却听见:“孩子是华滋送过来的,但是那之后就没了她的消息。”
宋致朗心里白茫茫一片,他尽量不让脑子转动,不想任何事情。“那我出去一趟。”他跌跌撞撞朝外走,那条从小走到大的,从宋府到孟府的路。
孟府诸人欢天喜地迎回了华旻,却始终没有华滋的任何消息。茜云带着人将华滋的卧室、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什么都没有带走,衣服在,饰在。什么也都没有留下,连个字都没写。”
宋致朗跨进房间,看见几欲燃尽的蜡烛。
“小姐可能是一晚没睡,第二天我进房间的时候就现蜡烛快燃完了。”
宋致朗的心沉沉地落下,像跌进了深渊。
“她知道我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