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关外。
河套以北。
连绵的青山如同一道横亘在草原上的泼墨绸带,将漠南丰饶的河套地和漠北风沙炽烈的戈壁滩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漠南漠北就是二重天。
如果说漠南是天堂的话,那么河套地就是天堂中最闪亮的一颗明珠,对于这颗让秦国人从手中夺去不久的珍珠,匈奴人早就垂涎欲滴许久。
大秦新元四年七月一日,正午。
掩映在青翠山峦之中的,除了一干依靠着山势生长的树木之外,竟还有一彪蓄劲待发、手持狼牙旗的匈奴骑兵。
匈奴单于的狼旗自从冒顿身死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在漠南一带出现了,这其中不仅是因为秦国加强了河套一带的戒备,还因为匈奴没有诞生一位新的单于。
不过,匈奴内部的混乱现在已经结束,接替冒顿成为新单于的是他的儿子稽粥,与史籍记载的事实不同,稽粥这位史载对汉朝还算不错的老上单于现在对于杀了自己父亲的秦朝可谓恨之甚深。
若不能报得杀父之仇,这单于之位我即让与他人。这便是稽粥在登上单于位子时宣下的誓言,也是他最终一统各部的最终理由,向南方的秦国发兵,夺回失去的肥沃牧场,在这一个光荣而神圣的使命面前,匈奴各部迅速的团结在了稽粥的周围。
而更要命的是稽粥这次南征不仅得到了匈奴人的支持,还得到了来自南方的叛国者的帮助,被秦国痛击的燕王臧荼最终投奔了匈奴,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其它追随臧荼的部属,他们现在都成为稽粥身边最可靠的引路者。
“大单于,我曾经听说秦朝的疆域比我匈奴更加的辽阔,他们的人口也远远的超过了我们匈奴,如果依照这样计算的话,我们与秦人开战就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所以,我右谷蠡王以为还是先派使者往咸阳交好为上”
匈奴贵族之中,好战分子固然不少,但也不是没有象右谷蠡王这样的和平份子,当然,这一种意见在充斥着复仇气氛的匈奴军队中是完全得不到呼应的。
果然,未等一众匈奴将领发话,臧荼手下一个叫中行说的宦官就抢先说道:“大单于不用担心,匈奴的人口总数虽然还抵不上秦国的一个郡,但是比起军事实力来,匈奴可就强过秦国太多了,据属下所知,秦国的男丁十个里面只有一、二个勉强可以充入军伍,这些人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的话,根本就上不得战场,相比之下,匈奴的男儿个个都能跨马射箭,单于狼旗一指,立时就能调动几十万军马,而何况秦国现在正忙于剿灭内乱,驻守北疆的军队少之又少,我们此时不进兵,更待何时”
自古祸害总起于内部,中行说这个历史上横行无忌让汉朝吃足了苦头的阉人终于如愿的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有这样一个狡诈的家伙存在,傅戈接下来的日子可算是危难重重。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草原惊变
第二百九十八章草原惊变
中行说,这个臭名昭著的阉人心理之变态实在无法想象,就连他的主子臧荼在听到中行说的这番裸的表白之后,也不禁脸色倏变。
人都是有羞耻心的,尤其对一个背叛故国的人来说,内心之痛苦更加强烈,臧荼虽然从不把秦国作为自己的故国,但帮助外族对付生养自己的故土亲人这不是人人唾骂的奸贼又是什么
但事已至此,寄人篱下的他也没有办法阻止中行说这个小人了,所谓时势造英雄,小人也一样,比如中行说这样的歹毒小人一朝得势,那他所造成的危害可比臧荼要大得多了。
在傅戈知晓的历史上,中行说窜起是在汉文帝时期,当时他不愿陪同和亲匈奴的公主去往匈奴,在临别之时放出狠话:如果他到了匈奴,一定会成为汉朝的祸患。
祸害遗千年。
象中行说这样的人,其实在乎的只是他个人的私欲,对于大义、对于亲情都没有什么感觉,这样的人除了从到精神完全将其消灭外,没有其它对付他的办法。
“哼,我大匈奴的子孙,岂能让南蛮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有了中行说的鼓动,稽粥这位老上单于本有些忐忑的心立即又放回到了肚子里,这一时渴望伟大征服的梦想在他心中复活,作为冒顿这个匈奴民族大军事家大冒险家的子孙,稽粥纵算有许多地方不及老子,但胸膛中匈奴人固有的血性还在。
“左、右大将听令,杀奔河套,夷平秦人的房屋,抢掳他们的牛马,出发”鸣镝响箭夹带着尖锐声嗖嗖响起,随着狼旗的挥动,一时间仿佛有无数匹战马从青山深处涌出,看来为了今日复仇的一战,匈奴人聚拢起来将近十万的健儿。
当然,若不是刚刚的一场内乱让匈奴人损耗了相当的元气,稽粥本可以聚拢起更多的人马,仅瞧这万马奔腾的声势,可以想象史书上曾记录的带甲接弦之士三十万并不是一个夸张的数目。
“哈哈,在我大匈奴的铁蹄下,南蛮子就等着痛哭哀嚎吧”在看到麾下骁勇的健儿一个个高举着战刀冲杀往前时,稽粥脸上绽放出了得意的笑容。
“大单于,匈奴在您的领导下,一定会成为这天下的霸主的。”中行说不失时机的陪笑讨好道。
“大单于,请允我也统兵出征”中行说的这副谄媚样子实在露骨之至,甚至于让一旁冷眼观看表演的臧荼这位老主子都瞧不下去了。
“哈哈,燕王要复仇的话,可要让马跑得快一些,晚了可没份了。”稽粥哈哈大笑,在他的心中,臧荼这个走投无路的诸侯也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作为狗来说,首先要忠诚,第二就是有用。臧荼这样的人忠诚是谈不上的,有用嘛勉强能算上,稽粥知道要想对付秦国那个暗算了自己父亲的卑鄙家伙,没有象臧荼、中行说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行的。
扫荡河套牧场,这只是匈奴大规模出兵的第一步,再往后,稽粥的箭头直指富饶的关中平原,那里是秦国的心脏,那里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娇艳美女,他们都将成为自己手里任意捏弄的玩物。
稽粥有相当的自信,他清楚匈奴的无敌骑军不是那些只会两条腿慢吞吞的爬的秦人所能抵挡的,因为在这塞外广阔的草原上,只有匈奴人才是天之骄子。
河套,其实,在秦时黄河九曲蜿延的这一段肥沃牧场总称为河南地,之所以现在有这么一个称呼还是傅戈一时的口误所致,在后世熟识称呼惯了的他换转时空两千年之前,这口头却一时改不过来,这个称呼不知由谁传到了匈奴人那里,于是就连堂堂的单于也改口叫河套了。
河套,正是秦匈争霸的焦点,秦国得到它,就会拥有放养战马的优良牧场,同时,还拥有了进攻匈奴的前进据点;反之,对于匈奴也一样。
夏日的蓝天下,青青的嫩草如碧绿的毯子铺陈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黄河这条大河自青藏高原源头一路奔腾而下,在经过了若干激流峡谷之后,北流到这里时终于转了性子,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将它所有的威势都阻挡住了,剩下的就是一弯平静流淌的安静大河。
背靠青山,南依大河,河套这一方的土地在充足河水的滋润下,迸发出来勃勃的生机。
不过这些天,以往热闹的放牧场面已经看不到了,早早得悉了匈奴异常的杨翁子动作并不慢,兵力上不足的他连忙驱使士兵将牧民迁入关内,所以,一眼望去,只有几个孤零零的帐篷还顽强的坚守着,在这些帐篷的周围,每每有百余只牛羊正忙着低头啃草无暇顾及其它。
纵算是大祸将临,也总有一些眷恋的人迟迟不肯离开,对此,杨翁子也没有办法。
“轰隆隆”忽然,尤如晴天一声闷雷,低头啃草的牛、羊纷纷惊恐的抬起了头,在本能的驱使下它们开始向着北方不安的张望。
一个穿着关中服饰的花甲老人颤颤微微的从帐中走出,一对混浊的双眸在这一瞬清澈如流淌不息的溪流。
来了
终于来了。
“宝儿,你在天上看到了吗匈奴贼子来了,来为你偿命来了”老人喃喃自语着,转身从帐中取出好几个装着鼓鼓的羊皮袋子,等束缚袋口的绳子一解开,里面滚出的黑乎乎东西竟是煮熟了的巴豆。
香飘四溢,一时吸引了旁边的牛、羊纷纷围拢了过来。
“吃吧,吃吧,等会儿匈奴贼子来了,这些还不够吃的。”老人拖着袋子自语着,同时将袋子里的黑豆向更远的地方撒去。
草原上斑斑点点,黑色与青色交织,刹是好看。
匈奴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匈奴骑兵肆意的狂呼声了,间或,还会有一、二声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响起,这是在更北边放牧的牧民惨遭了匈奴人的毒手。
两国交兵,或者两个民族争斗,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双方的百姓,这个依旧滞留在河套草原上不走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戈好友林宝的老父亲,这位服役于秦军中长达三十年的老军人在儿子役于临洮一战后,就执意回绝了傅戈送他到咸阳养老的主意,来到这与匈奴接攘的河套地,安安生生的作了一名放牧的牧民。
“哈,兄弟们,都往这里来,上好的牛、羊等着我们劫掳,或许帐中还有美酒和女人”叫喝声中,一个矮壮满脸横壮的匈奴壮汉纵骑飞奔至近前,手中点燃的火把抛出一下子引燃了油帐篷。
“匈奴狗贼,还我儿子命来”斜刺里,老人持着一把几近生透的青铜长剑杀出,这把剑已经相当古旧了,在普遍装备了铁剑的秦队中,这样的青铜剑只能作为古董收藏。
老人这一下倒是甚出乎匈奴人的意料,那壮汉不及防备,也被这一剑吓了个不轻,不过,毕竟年纪不饶人,就在青铜剑刺杀到壮汉身上时,疾步前冲的老人脚下一个踉跄,竟是卟嗵一声跌倒在地上。
“贱种,去死吧”侥幸活命的匈奴骑兵得意的狂笑着,弯弓如月一下将老人钉在地上,鲜血从老人背后的草地上流出,慢慢的汇入到遍布草原的溪流之中。
笑,不知为什么,就在生命消逝的一刻,老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是在庆幸解脱吗
还是另有其它不为人察知的意思。
这场扫荡河套大草原的劫掠行动整整进行了一天方自停歇下来,不能说匈奴人没有什么收获,在秦军全面收缩的情况下,稽粥的十余万骑军几乎兵不血刃的收复了丰饶的河套。
在收复大草原的巨大收益面前,匈奴将士个个喜气洋洋,笑容挂在他们的脸上,有些性急的匈奴贵族甚至于已经在谋想占据一块水草最肥美的地方作为自己部落的牧场,在这样的私欲面前,发生小规模的冲突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都下马,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整军发兵攻打临洮”对于这些争斗,稽粥没有兴趣参与,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临洮。只有攻下了那里,才算是给父亲冒顿报了暗算之仇,才能让自己的单于之位更加的稳固。
听到歇息的命令,累了一天的匈奴骑兵一个个跳下马背,大声吆喝着将围起来的肥硕牛羊驱赶到小河畔,有这么一个大快朵硕的机会放在面前,当然谁也不会错过
当日落西沉时,围拢在一起的匈奴人越来越多,他们用锋利的小刀割开嘶叫着的牛、羊颈上动脉,然后将嘴凑上去,大口大口的喝着热流奔腾的鲜血。
血是草原民族的命脉。
而牛、羊则是强壮这一民族的最好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