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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一来小弦功力尚浅;二来他全心全意只为记下穴道方位,反对体内运转的内息不以为意,恰恰合了道家“无为”的路子;三来他只怕这“六月蛹”气收拾不住、引发伤势,稍觉不对立时换个穴道;四来天命宝典虽非武学典籍,却是最讲究顺天行事,每当小弦睡觉休息时便不知不觉将体内紊乱的内息带上正轨如此种种原因加起来,方不至于令他走火入魔,导致大祸,不然似他这般胡练一气,只怕早是呕血而亡了。

景成像每天都要来看他数次,却只是送来食物清水,连目光亦不与他相对。小弦心中赌气,也不去向他请教体内的种种异状,只是觉得体内气息越来越强,有时几乎收束不住。他非但不怕,反倒是心头得意,试想若是能自己将这“六月蛹”气迫出来更好,再不用看这原本宽厚、突又变得有些不可理喻的点睛阁主脸色。

如此过了十余天。这日一早醒来,小弦忽觉头晕目眩,体内异气喷薄欲出,他试着如前几日般将内息引导于各处穴道,却再也不见灵光。浑身精血似要沸腾般挤迫着每处毛发血管,更有一股如实质般的气流全身游移不定,每过一处便蠕蠕而动,将身体涨得酸麻难忍,体内就似伏着一只择路而出的怪物。小弦心头大骇,连忙拉铃叫来景成像。

景成像一见小弦红光满面,心火上涌,目赤肤干,竟像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暗吃了一惊。他初见小弦时查过其脉象,知他内力几近于无,还只道是灭绝神术被压制近月后终反噬其主,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小弦在这十余天胡打胡撞的练功下确已踏入走火的边缘,而那“六月蛹”气亦被他体内心魔引发

景成像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你可感觉到一股戾气正在全身游走,现在在什么穴位”小弦神智倒是无比清醒,体内感觉分外清晰,顺着那股异气移动的方向叫出穴道的名字:“天池、大包、梁门、中完”景成像的手指随着小弦言语而动,打断他道:“是中脘吧。”

小弦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定是认错了字,口中仍是大呼小叫不停:“不对,又移到了神、神什么穴”原来那股异气正在内息集中处,越行越慢,又缓缓移到了神阙穴。小弦不认识那个“阙”字,虽是性命关头,也不愿意再念错字了。景成像一听立知其意:“六月蛹”气先走手厥阴心包经的天池穴,转足太阴脾经的大包穴,再行足阳明胃经的梁门穴,最后从任脉中脘、神阙而下,必是直通丹田气海

一般情形下“六月蛹”气寻隙破体而出,断不会来到气海这等人体内息勃发之处,景成像实不知是何缘故,但情势紧急也不及多想,拇指按在小弦气海大穴上:“到得此处,我便出手助你”

原来小弦这几日胡乱练功,虽进展不大,却是将体内各机能尽数打乱,散乱浑身各处的内息急欲归于丹田汇聚,亦将“六月蛹”一并带来

小弦对景成像极具信心,倒也不怕。口中尚笑道:“景大叔尽管下手好了,待我伤好了可要好好出去玩几天”想到来鸣佩峰十余天,别说去温柔乡、蹁跹楼看水柔清和花想容,便连这点睛阁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巴不得早日伤愈后好去舒活一下筋骨。

小弦正在胡思乱想中。景成像以指按于他小腹不动,忽抬眼望来,神情极为内疚,涩声道:“小弦,景大叔医术浅薄对不住你,这一指下去,只怕你终身亦不能动武了”“啊”小弦大吃一惊,脑子一时尚未转过弯来。

“你全身经脉俱损,这一生再无可能修习上乘内功”景成像目中满是一种复杂的痛楚之色,“莫怪叔叔,就算没有武功,好歹也是捡回这条性命。”

小弦脑中“嗡”地一响,少年的雄心壮志尽皆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曾几何时,他还幻想着能随暗器王一并闯荡江湖、快意恩仇,而一切就在这刹那间俱成空言一时张大了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骤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恍惚中,小弦但觉景成像轻飘飘地一指按下,似有什么东西蓦然跳出了体外,然后又有一股劲力直透自己全身各处经脉间,体内一炸,浑身欲裂,大叫一声,昏晕过去

第二十二章 四个故事

小弦伤势初愈,蒙头大睡了几天,待景成像给他服下软筋散的解药,便觉得一切均如从前,再无手足酸软之状。提供只是每每想及那些经脉穴道,体内虽隐有一丝感应,却再不似前几日那般意动气生、犹使臂指。而小腹下气海大穴更是窒闷生涩,如叠块垒。

要知武学高手平日修身炼气,全赖体内相通的经脉将浑身各处散气聚于气海丹田,再沿四肢各经脉发出,就如雪融成水、集水成川、百川汇海般将体内潜能集于一处,方能有飞花伤人、隔山打牛等等常人不及的异能。而景成像那一指不但引出“六月蛹”气,亦令小弦全身经脉大损,更是伤及丹田气海。纵使小弦日后再修习武功,虽仍可汲天地精华,却无处汇集。就若零星水珠散乱各处,却不能汇聚成流,更断不会再有惊涛骇浪、翻腾咆涌之势。其实小弦目前仅是伤及经脉与丹田要穴,令散乱内息无法集聚,其他均与常人无异。但景成像本就觉得对他有愧于心,再加上忙于行道大会前的诸般准备事宜,有意避开与小弦见面,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使下人送来,更没有机会解释其中的道理。

小弦不明其理,还以为自己这一生已与废人无异,心头气苦,沮丧万分,也不去找水柔清和花想容,每日昏睡,房门也不出。或是随便翻翻书,或是对着空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日在书柜中看到一本老子,天命宝典本就传承老庄易经之学,常常引用老庄之语以做注释。许漠洋未读过天命宝典,所知均是巧拙心授,对小弦也只是略加讲解一二,是以小弦虽是心灰意冷至极,见到这本颇熟悉的老子,终耐不住好奇拿来翻看。似懂非懂中,忽读到一句“天之道,其犹张弓。”由这个“弓”字蓦然想到了暗器王林青。

算算来到鸣佩峰已然半月有余,与林青也分开了近一个月时间,想到临别时林青之言,只怕过不了几天暗器王便会与父亲一起来接自己。忆起在涪陵城与林青、虫大师分别时,心头尚满是雄心壮志,一意日后要做个像他们一般行侠江湖、笑傲武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谁曾想自己如今已成一个废人,别说日后随林青去京师挑战明将军,就是陪着父亲重回清水小镇亦是一个累赘种种思潮席卷而至,再一想到数日不见、生死未卜的父亲。小弦平日虽也坚强,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再也按捺不住满腹委屈、凄怨,但觉悲从中来,泪水涟涟而落

房门“吱呀”一声响动。小弦抬头看去,泪水迷蒙中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入房内,在床沿边坐下。他还道是景成像来看自己,生怕被笑话,连忙擦去眼泪。

来人却不是景成像,而是一个四十余岁、面貌极为英俊的蓝衣男子。他静静看着小弦略显慌乱地拭去泪水,面上没有一丝同情之色,反是极为诚恳。小弦奇怪地望着来人,一时尚微微抽噎,也不说话。

二人对视一会儿,蓝衣男子先笑了起来,一拍床沿:“来,到这里坐下,叔叔陪你说会儿话。”他的声音磁性十足,非常好听,每一个字都似是从胸腔逸出,充满了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小弦见他一笑之下眉头先皱成一个“川”字,再缓缓朝两边舒开,显出一副与他清隽面容绝不相符的忧郁,就如平日都少有笑容一般。小弦本就是性情中人,修习天命宝典后更对世间万物极为敏感,此刻心伤自身际遇,心神紊乱、定力大减,再听到蓝衣男子低沉浑重的声音,一瞬间似也感应到对方也是迭逢不幸、忧患实多,虽不知他来历,却已将他视作与自己同命相怜

强按心头酸楚,小弦缓缓坐到床边,待得那蓝衣男子的大手轻轻抚上额头时,鼻子蓦然不争气地一酸,只恨不能抱着这陌生的男子痛哭一场。

蓝衣人长叹,也不劝解小弦,待他心情稍复,这才开口道:“我听清儿说起过你,早想一见,只是今日方才觅得一丝闲暇。”小弦听他语气彬彬有礼,更觉亲近。这些日子景成像对他不管不问,每日在屋中看书发呆实是太过孤单,此刻听到水柔清的名字,精神一振:“她还好么为何也不来看我”蓝衣人微微一笑:“你这两个小孩子倒也有趣,她在我面前总说你如何如何可恶,但不让她来看你,却又是不依不饶”

小弦奇道:“为什么不让她来看我”“是我不让她来。”蓝衣人肃容道,“我怕你知道自己武功全废后,见了她会不自在。”小弦一呆:“为什么会不自在”蓝衣人定睛看了小弦好久,方才缓缓道:“看来是我错了。本以为你定是如我少年时一般的心高气傲,谁知并非如此。”小弦更是不解。

突然,蓝衣人语出奇峰:“你觉得清儿是你的对头么”

小弦眼中蓦然跳荡出水柔清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对自己说话的样子,纵是脸上尚挂着泪珠也忍不住嘻嘻一笑,随即又想到了她的百般“可恶”,鼻间一哼:“是呀,她总是一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可不服气了。不过她现在虽然懂得比我多,武功也比我高,可总有一天”说到此处心头猛地一震,终于明白了蓝衣人所说的“不自在”是何意思:自己这一生中,至少在武功修为上再也无法赶上水柔清了。

“不错,你现在既已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练成高深武功。”蓝衣人拍拍小弦的肩膀以示安慰,口中却半分也不客气,“那你还愿意见她么”听到蓝衣人如此明白无误地说出,小弦呆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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