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飞还没有答话,墨佳拉着花凌洋的手说:“凌洋,别闹了。咱们应该谢谢相先生才对。”说着,她抬头看看相飞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相飞,不过我想我和我好朋友能够自己回去,不用您送了。”
和墨佳一比,花凌洋就是个不懂事的小顽童。相飞也收起戏谑的笑容来,很认真地说:“丫头,万一那些人还没走远呢也许我一走他们就回来继续找茬了。”
花凌洋觉得他的话很对,就看了看墨佳说:“那好吧,你送我们俩回家好了。”
墨佳说了个地址,花凌洋知道,那是离老人院很近的一个居民区。相飞把车开过来,花凌洋和墨佳两个人钻到了车的后坐上。一路上他们没说什么话,只是相飞打了几个电话让他的朋友们不用再过来了,因为事情已经摆平了。
很快到了墨佳的家门口,两个人下了车。相飞从车里出来,墨佳拉着花凌洋的手对相飞鞠了一躬说:“谢谢你,非常感谢”然后就拉着花凌洋走了。花凌洋一边走一边回头,她知道相飞一直看着她们走进大门才发动汽车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来墨佳的家里,这是一个略显破旧的居民楼,是当年纺织厂的效益还很好的时候盖的。后来,纺织厂都倒闭了,工人们都下岗了,这个居民区才衰落下来。若是平常,花凌洋一定会很兴奋地问这问那了,可是这次她居然有点儿怅然,关于相飞的,这个身高180c的男人,让她有那么一点点儿念念不忘。
墨佳拉着花凌洋在穿过黑黑的走廊,爬了好几层楼,才在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花凌洋跟着墨佳走进去,客厅很空旷,只有一套沙发和一台电视机。客厅旁边是一排三间房子。花凌洋知道,这是老式楼房的设计。房子没有怎么装修,卫生也不怎么好,整个屋子里还飘着一种不太洁净的味道,好象是脂粉气和汗的混合物。
墨佳仍然没说话,转身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拿了个水杯,在饮水机里倒了点儿水递给花凌洋,然后才说:“到我房间里来坐吧,外面不大干净。”花凌洋跟墨佳到了她的房间。墨佳的房间不大,只够放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一只简易的布质衣柜立在那里,墨佳指指她的床说:“来,坐下来歇歇吧。”
花凌洋很有兴致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墨佳坐在一边,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她见花凌洋仍是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的家具,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只好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花凌洋说。其实花凌洋心里都要好奇死了,她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她又知道,一件事情如果别人不想说,又因为自己好奇而强迫人家说,是很讨人厌的。花凌洋喜欢墨佳,她当然不希望墨佳因为自己好奇而讨厌她了。
花凌洋说:“墨佳,你如果想说,就说,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今天晚上我要住在你这里了。现在回学校太晚了,宿舍已经关门了。”一边说,一边打个呵欠,呈大字型躺在墨佳床上。
墨佳又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说:“其实我是个小姐。”
“恩。”花凌洋点头,她不敢表达出任何好恶的态度来,这个时候的墨佳心理极度脆弱,任何举动,都会让她敏感。
墨佳见花凌洋只是点头,就说了下去:“今天是这样的,在KTV里,他们点我唱歌,还给了我小费。后来,一个男人看上了我,说要带我出台。出台你知道吧”
花凌洋大概明白什么意思,就继续点头。
墨佳接着说:“我以为只是跟着这个男人走,就没事了。讲好的价钱是500块。没想到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群男人。如果我跟他们走了,会受不了的。所以走到半路,我借口要上厕所就下了车,你看到我的时候,正好是我不想上车在挣扎。他们还打了我”
花凌洋说:“太过分啦,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墨佳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你知道吗在他们那群人眼里,小姐根本就不是人,小姐就像是件物品,或者公共厕所一样,受他们摧残”
有句话在花凌洋心里转了又转,但仍是没有说出口,
墨佳似乎看透了花凌洋的疑问,她说:“你是不是想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当小姐”
她没有再看花凌洋,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家是农村的,在贵州的农村。那里的山全是石头山,没有多少土,没有多少土,就没办法种地,所以我们那地方特别穷。
穷还不算,因为我家在一条河的下游。上面那些县城的污水和造纸厂的水都排到小河里,那水根本没法喝。后来,我家里打了一口井,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喝水问题了。那时候并不知道,如果河水污染了,地下水肯定污染了。
喝这种水没有几年,我的爸爸妈妈都得了癌症。我和弟弟因为在县城上初中,没有常喝家里的水,所以还算健康。本来很穷的家,供我们两个上学已经很困难了。爸妈再同时病倒,我就辍学了。”
后面的话花凌洋几乎能猜到了,可是她没有打断墨佳,让她继续说下去:“开始是在广州的小工厂打工的,可是那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墨佳伸出自己那两只手给花凌洋看:“这手就是那时候在工厂打工变成这样的。每天要接连做上十几个小时不停,最后拿到手里的工资也就600多块,有时候还拖欠工资。而且,这些钱根本就不够我爸妈看病的”
“干这行之前,我爸爸妈妈因为没有钱去医院看病,都已经在家等死了。亲戚的钱都借遍了,全是穷亲戚,都没有多少钱。弟弟也面临着辍学的危险。后来,有相熟的姐妹从工厂里出去再回来,就吃穿都很好了。渐渐地,我也看出了门道。做这行,哪里钱好赚就去哪里了。开始的时候在广东深圳那边,现在弟弟在这里上学,我就来这里做了。”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花凌洋接着问。
“他们得的是癌症,根本无药可医,前几年就死了。现在只剩下我和弟弟相依为命。”墨佳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花凌洋也禁不住跟着掉了眼泪,和墨佳相比,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那现在你已经没负担了,为什么不做点别的事情呢”花凌洋接着说。
墨佳看着她说:“洋洋,我经历的生活和你不一样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今天我已经走到这步,就没有办法回头了。你看姐这双手,虽然还是能干活,但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女人,能做什么工作呢况且,弟弟读大学还是要钱的。”
花凌洋似乎明白了墨佳的处境,但她只能理解,无法懂得。因为她不是那种出身的人,她所见到的一切都无法感同身受。
“去老奶奶那里,会让我的心得到安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墨佳接着说。
“我知道”花凌洋这个时候忽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只能握住墨佳的手,紧紧地握住。花凌洋说:“墨佳,你是个好女孩儿,我相信你。”
人都是这么矛盾的,不一定从事着高尚工作的就一定是个心地纯良的人,生活卑微、见不得光的人就一定是坏人。花凌洋又一次地懂得,不能只站在自己的生活经验上看问题。她喜欢墨佳,和她做什么的没有关系。两个女孩躺在一张床上,絮絮叨叨地说到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花凌洋被开锁声和高跟鞋声音吵醒,她猜测着,这一定是墨佳的室友回来了,她们大声地笑闹着,花凌洋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忽然听见墨佳轻轻地说:“其实平常我也是要这个时候才能回来的。”
墨佳还没睡着,象她这样习惯夜生活的人,不可能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生物钟,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花凌洋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墨佳的手。墨佳紧紧地回握她,两个女孩都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第二天早晨,墨佳还在睡,这个时候才是她正常的休息时间,花凌洋悄悄地起身,叠好被子,在一片安静的呼吸中离开了。
回到学校,室友们虽然习惯她迟归,但对这种夜不归宿还是大惊小怪了一番,花凌洋只是淡淡地笑笑没做解释。她习惯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保持距离,很多东西她宁可和外面不相干的人分享,也不会和同学们讨论,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她以后的工作中。
自从知道墨佳的身世,花凌洋和墨佳才真正地熟悉起来。其实墨佳除了职业上见不得光以外,和正常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差别的。她比花凌洋大半年,但是看起来差距很大。花凌洋是活泼的、没心没肺的,即使做了院长助理那么久,也没改多少自己的脾性。而墨佳是内敛的、安静的,即使在浓妆艳抹的时候,也和那些庸俗脂粉不同。花凌洋没有再劝过墨佳不再做小姐,她知道,墨佳不是那种甘于被命运的手推着向前走的女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只能依靠她自己
第十三章:再遇相飞
转眼间就到了大四,同学们揣测着,像花凌洋这样的院长跟前的红人,一定会被留在院长身边或者是被推荐进哪个大机构。提供在同学们都在外面奔波着找实习单位的时候,有人酸酸地说,花凌洋是个走狗屎运走得最好的人。可是,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是,花凌洋居然申请进了一家社会工作机构。这家社会工作机构既不是企业,也不属于公务员范围,它的运做完全依赖于香港某个基金会的支持。进这样的机构,其生活的清苦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花凌洋喜欢这份工作,从实习的时候就喜欢。王院长对花凌洋的选择没说什么,他只是语重心肠地说:“凌洋,一个人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最幸福的。尽管别人看来你的工作不好,但老师支持你”
花凌洋兴奋地点了点头,“不过”院长话锋一转“在所有人都在做着职业生涯的积累的时候,你选择了这个,就得耐得住寂寞,不能半途而废。否则的话,你再重新开始,就要落在别人后面了,你要费很大劲才能追得上。”花凌洋知道这些话的分量,使劲地点头。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大学毕业,在很多人都要为生计挣扎的时候,她的父母,以及姐弟都可以各自生活得很好,让她没有负担。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墨佳就没那么幸运了,墨佳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可是弟弟还在上大学。花凌洋的弟弟花凌波的学费和生活都由父母照管,而墨佳的弟弟只能靠墨佳出卖身体读书。这就是世界的不公平之处。比如说花凌洋和墨佳逛街,花凌洋的眼睛光往精致漂亮的女装上瞄,而墨佳则更注意运动装专区。
“美女,你要注意了。”花凌洋拽着只往运动区瞄的墨佳说:“陪你逛街都快一个小时了,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