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完,想下次继续接着,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成[王圭]私贩紫草,欺匿国家税课。 其妻出首,情弊颇真。已往姑且不究,据现获一十二挑,倍罚税银若干两,仍将本货入官公用。周智罪在通同,理宜连坐,俱拟杖。都氏证夫之短,于理何堪?姑念因公挟愤,不加惩治,逐出免供。周、成讨保,候完课之日,释放宁家。
成[王圭]读完批语,道:“不多银子,带得有在此间,把罪赎一并完纳了去。”吏书当堂收了前项银子,领了回收札子,又将些分与众书门皂甲。已毕,各各上轿而回,倒也都放心欢喜。正是:要恶做个媒人,要好打头官司。ダ吹匠杉彝矸贡希周智母子一齐辞归。翠三娘子忙来迎接入内。问及所以,周智不好说出印儿之事,只说成员外夫妻相闹,惊动官长,以致如此。翠三娘子再三酬谢,不在话下。ピ偎党稍蓖庥诖稳涨衷纾着成茂到团子巷叫了一班有名的戏子,就于家下办下齐整酒席,自来周宅,迎接周智一家赴酌,又到翠苔房中,说知备细,温存一遍。又着成华遍请来探望的亲友邻里,并熊y阳俱来赴酌。早已酒席完备。成[王圭]排列位次,先选女客:何院君首席,妻子都氏虽在次席,却是一个独桌,就着熊二娘子相陪。男客中就选了周员外首席,其邻里亲友、熊先生、周文、周武、都飙俱依次坐定。戏子首呈戏目,到席中团团送选,俱各不好擅专。フ推逊间,忽有两个邻里少年道:“近日寿筵吉席,可厌的俱演全福百顺、三元四喜。今朝既是闲酌,何不择本风趣些的看看。”周文弟兄与都飙一班儿俱说有理,就择三本拈个阄儿,神前撮着的就是。”少年道:“我有三本绝妙的在此:一本《狮吼》,是决要做的;一本《玉合》,也不可少;一本《疗妒羹》,是吴下人簇簇新编的戏文,难道不要拣入?”周智道:“你们后生家说话俱不切当。常言道:‘矮子前莫说矬话’。谁不知本宅老娘,有些油盐酱?这三戏俱犯本色,岂不惹祸?只依我在《荆》、《刘》、《蔡》、《杀》中做了本罢。”众后生道:“老伯有所不知,《疗妒羹》新出戏文,绝妙关接,况且极其闹热。就等老伯拣了两本,小侄们就共力保举这本。一总投入瓶中,知道捉着那本?”周智道:“既是好看,也不要拂了你们高兴,便拣在内罢。”众少年得这口风,便将药阄投入瓶中。成[王圭]向神拜毕,用箸取出一个,却好正是《疗妒羹》。众少年一齐称快,以为得意。戏子便开场,逐出出做将来。有原本开场词一首,以见戏文之大意。词云:〔菩萨蛮〕デ坤偌大难容也,妇人之妒其微者。阿妇纵然骁,儿夫太软条。任他狮子吼,我听还如狗。疗妒有奇方,无如不怕强。ァ睬咴按骸唱ダ舨糠蛉耍因夫无嗣,日夕忧遑。遇小青风韵,邻家错嫁,苦遭奇妒,薄命堪伤。读曲新诗,偶遗书底,吏部偷看为断肠。轻舟傍,借西湖小宴,邂逅红妆。山庄卧病身亡,赖好友投丹竟起僵。反假称埋骨,乘机夜遁,绣帏重晤,故意潜藏。遣作游魂,画边虚赚,悄地拿j笑一场。天怜念,喜双双玉树,果得成行。ゴ呷㈡,颜夫人的贤德可风;タ椿够辏乔小倩的伤心可哭;バ活画,韩泰斗的侠气可交;ゾ蚩辗兀杨不器的痴状可掬。
逡巡之间,戏已做散,席中男女,人人喝彩,个个赞称。惟有都氏一发合机,最相契的是苗大娘拿j、制律等出,惟颜公杖妒、苗大娘见鬼、韩太斗伏剑、吓j等出,微觉不然,便对何氏道:“院君,这个甚么老颜老韩,真也忒不好,有子无子,干你甚事,也来多嘴多舌!人家只吃有了这班亲友,常是搅出口面。”何氏道:“正是。初时不好,后来生两个儿子,若没他二人,那里得来?论理也是好的。”都氏道:“我只是怪的成茂那里。”成茂道:“院君有何吩咐?”都氏道:“快与我把那扮老颜和那扮韩太斗的,速速赶他出去,不可与他一些汤水吃!”成茂道:“院君何意?”都氏道:“甚么杖妒等事,我却恨他。”何氏道:“院君又来差了。这是妆做的,与他何干?”都氏道:“妆便妆的,实是可恶!”成茂又恐院君激怒,只得走入戏房,对那扮外、扮小生的道:“先生,你请回了罢,我家院君有些怪你。”二人道:“怪我们甚的?”成茂道:“院君怪的是颜老官、韩太斗,不怪足下,你只是去了罢,白银一钱,聊代酒饭。”二人落得少了找戏,欣然而去。其余戏子,又找了几出杂剧。酒客散回不题。ピ偎抵诳图壬ⅲ独有内侄都飙系是至亲,却便宿在姑娘家下。这都飙自从父母死后,凡事纵性,嫖赌十全,结交着一班损友,终日顽耍。
只因家业已尽,手内无钱,那些朋友都已散去,单单剩得个空身,只靠得姑娘过活,全亏了奉承而致那都院君偏又不喜侄儿别的,刚只喜的是虚奉承,鬼撮脚,俗话说是撮松香,又名为捧粗腿,你喜者我亦喜之,你恶者我亦恶之,这便是都院君一生毛病。惟都飙竟做着了这个题目,直头在这上边下了摩揣工夫,怎教这试官不中了意?
那晚都白木正要寻些什么鬼话对姑娘说说,当个孝敬盒儿。思量无计,猛然省得道:“是了,我姑娘所怪的是老周,可以奈何得着的是成老头子。只须如此,挑他一场口面,待我于中做个好人,岂不妙哉!”即便走入房中,假做气狠狠的见姑娘道:“禀姑娘得知,侄儿要回去也。”都氏道:“说那话!莫不是谁冲激了你?只须对我说知,这时更深夜静,怎么忽然要去?”都飙道:“姑娘有所不知,侄儿不为别事,我好恨那老周。明日绝早,定要和他讲理。故此、决要回去,好寻几个帮手。”都氏道:“我儿怪他甚来?”都飙道:“姑娘你一个明白人,却被这老奴轻薄,兀自不晓。姑夫整酒,本为姑娘赔话,一个上席却被老周夫妻占去,这也罢了,他又专主拣戏,已是可恶,巧巧的拣本《疗妒羹》,明明把姑娘比做苗大娘,教姑夫讨小老婆的样子,把你轻贱至此,我侄儿也做人不成,只是容我回去罢。”都氏道:“我也肚里想过,总是我那老杀才不好,外人才敢相侮。我儿且不要气坏了身体,明日我自有个处置。”都飙假气一团,客房中睡下。次早,众人未醒,成[王圭]尚在梦中,只听得一片喊声,从内房中倾天叫出道:“老奴才,好轻薄我也!你径一路而来的打趣我,只问那一个老乌龟拣的戏?”海沸山摇的嚷得好不热闹。成[王圭]一声惊醒,正是:分开八片顶门骨,倾下一桶冰雪来。
连忙披衣不迭,向前跪下道:“老院君息怒!莫不是怪老夫有失新礼?乞念昨日辛苦眠迟,今日不能早起,有失问候,乞饶初次。”都氏道:“谁责你礼?只问你,既请我赔话做戏,为何偏做本《疗妒羹》?明明的众人前羞辱我,你好作怪哩!”成[王圭]道:“每常别事,院君怪得有理,今番实是院君错怪也。拙夫既忝东翁,亦无自拣之理;他人择戏,好歹岂敢参越,干我甚事!”都氏道:“戏文虽当客人拣了,为何首席送了老周?只问你,此酒为何而设?”成[王圭]道:“首席自然先邻后亲,叙齿而坐。周君达年纪颇长,况我累他吃打,这首席自然该送他坐。”都氏道:“何不先送与我?我不受,再送与他也未为迟这也罢了,你只还我那拣戏的龟子,万事全休。”成[王圭]道:“拣戏料必是首席所主,定是周君达。
院君没奈何,免究了罢。”都氏道:“我又不会吃人,不过说理。你只唤那龟子到来,说个明白,他若不来,我也不了。”コ桑弁豕纾菝荒魏危只得梳洗了,来见周智,说与缘由。周智道:“不出吾之所料,我道被那些误了事。也不难,我早已思索在此,只凭着三寸舌根,好歹去走一遭,管取不妨。”成[王圭]暗暗祝道:“说得停妥,谢天谢地!”二人来到成家,周智向都氏唱喏道:“夜来多扰,正欲致谢,忽蒙见招,即当趣命。不知尊嫂何所分付?”都氏道:“老身向来泼悍,谁不知之?昨日尊意拣本新戏相嘲,轻薄尤甚,特请老叔到来说个道理,说得过,只索罢了;若说得没理,莫怪吃个没趣去。”周智从容答道:“嫂嫂,你真是日月虽明,那照得覆盆之下。昨日之戏,神道拣出,极是有趣得紧的,安得说个‘没趣’二字?成员外不守家法,就比做褚大郎;嫂嫂治家严肃,处事有条,大得相夫之体,却便比做杨夫人。以夫人而比嫂嫂,既非小比,以苗氏之风流杖比嫂嫂之新礼。岂是相讥?况即此可使成员外知有当时为夫之体,而不妄效后世之顽夫,日夕恭敬于嫂嫂。此所谓羽翼《六经》,是大有功于嫂嫂之新礼也,何谓没趣?”都氏道:“然则杖妒、见鬼等事,岂不打骂我?”周智道:“这岂是打骂嫂嫂,不过要嫂嫂学取杨夫人,无子而有子,一家骨r团圆的意思,有甚得罪去处?”ザ际系溃骸耙滥忝撬道矗单道我缺陷处,是个没子。 自古说得好:‘受人恩处亲骨r。’但能以恩义结人,何虑无子?今日戏文之意既已说明,只索罢了。如今闲话休题,趁周员外在此,做个主盟,不怕我员外不肯,我和你也了却一条后嗣的肚肠,省得身死之后,卧在床上挺尸。员外,我对你说,看你也有了年纪,娶了熊宅娘子一年多,并无消息,料也生不出了。回头并无枝叶,我亦并无别人,止有侄儿都飙,颇为孝顺,只因父母死后,没人管顾,以致家业凋零。不若立为己子,使彼有父母卵翼,我有儿子承欢,岂不两全其妙!”成[王圭]道:“今日蒙院君说起,拙夫日常间也不想过一次,只虑脂膏有限,不够贤侄阔用,恐难从命。”都氏道:“我意已决,谁敢再说半个‘不’字!”成[王圭]鞠躬道:“但凭上裁。”周智只不做声。都氏道:“周员外何独无言?”周智道:“宅上家事耳,区区外人何敢妄议?况嫂嫂尊意已决,不敢再行参越。”都氏道:“你既不管,只吃酒罢。却好侄儿已在此间,快备香花灯烛。”一面着人就请何院君母子到来,一面着人遍请街坊邻里,唤厨子整酒,随与都飙说知。ザ检惟恐露出挑唆本相,故意睡在床中。听得姑娘说出这段因由,真个赛过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一般,径从兜率天顶上,疾地里忒下这顶平天冠,罩在头上,岂不快活!即忙梳洗,来到堂前拜见众客。都氏道:“我儿,你可拜姑爹为父,拜我为母,你即改姓为成,换口厮唤。凡事从我家教,日后承我家业。”都飙即便下拜道:“蒙爹娘恩义,以成飙为己子,自当永承膝下之欢,望示庭前之训。”成[王圭]道:“贤侄,你今为我子,我做爷的,原系经纪中人,也没甚么学诗学礼的话语奉告,只愿你远小人而近君子,去奢侈而务勤俭。当知我这爷的钱钞,不比你都门宅中,来得容易,可以去得容易,要知我逐分厘,俱在省俭中积攒得来。你读书人,不须细说,只莫负姑娘此举。”都飙道:“既受爹爹教育,岂敢再越规箴?前番旧事,朝天门张算命原说是我运限不利,该当破败。以后若再去嫖赌等,孩儿就额角上生个火盆大的发背……”都氏忙抚道:“儿,爹爹好话,你不要便罚誓。周员外是你爹至友,手足一般,可拜作叔父。倘我百年之后,全仗看顾。”ブ苤嵌隙暇霾豢鲜埽连酒也不吃,竟自去了。何氏虽来领酌,亦不受拜。成[王圭]也不来劝,一惟怏怏而已。都氏又唤众主管相见毕,随请众客就筵。成[王圭]送位,都飙把盏,男女客侣各各尽欢。ゴ哟肆皆虑迥,并无异议。正叫做暴好六十日,自然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后来不知有甚变更,可也养得老,送得终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都氏瓜分家财こ伸浪费继业
引首《水龙吟》“咏杨花”苏东坡作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却说成[王圭]官事初时没人知觉,只半月间,街坊上人人晓得。女婿冷祝,外路贩袋口才回,闻得此事,归来对妻子道:“丈人为官事,你知否?”冷一姐失惊道:“是不知。”冷祝道:“呵呵,你在家下,倒不晓得?”冷一姐道:“既知快快说与我听。”冷祝道:“我只闻得丈人贩了笋干,那知他的详细。”冷一姐道:“老厌倒也由他,但不知干涉娘否?虽然不是亲生,也要尽个虚花体面。快去探望一声,也见我们挂念。”
冷祝道:“甚么紧急公文,过十来朝,空些去未迟。”冷一姐骂道:“这蛆钻骨头的,别事由你慢帐,娘家有事,还不快去献个殷勤。”冷祝见妻子发怒,只得收点了行李,换上一领簇簇新浆洗的道袍,带些土仪之物,摇摇摆摆,来到成家门首,放下包裹,到厅高声通名道:“女婿冷祝奉老婆命特来探望,丈人、丈母可还在么?”都氏忙应道:“冷婿家亲,进内就是,何必扬声?”冷祝拜揖道:“丈母有所不知,当年也蒙吩咐过,其后因而斗胆,直造房内,正遇丈母放溺,小婿一揖拜下,丈母回礼不迭。那日你女儿在旁,甚是怪我,是上晚归来,把我打下四五个耳瓜子。故此今后再不敢进内了。”都氏道:“大凡礼貌,贵乎适中。”冷祝道:“适中小事,今后丈母只是不要放溺便好,小婿闻丈人为事,特备土仪数色,与丈母解闷。”都氏道:“你在外路方归,反把礼物送我,生受你了。利息可好么?”冷祝道:“全亏丈人、丈母保佑,利息加倍。只一件可恨处……”都氏道:“恨着何事?”冷祝道:“不瞒丈母说,小婿在江湖上不止一日,目今却被一个客伙嘲坏。虽是讥讽之谈,一发竟把小婿的毛病说尽,甚为有理,故此记得在此。念与你听:买袋卖袋又买袋,袋本安闲人作怪;无端出去又回归,为甚买来又去卖。逐个铜钱上贯穿,成锭纹银都夹坏;仔细思量解语难,笑煞区区冷布袋。
都氏道:“依他这样讲来,却教你不要做了买卖。为人不去经营,则与豚犬何异?自古说:勤俭生富贵,富贵越要勤俭哩。”冷祝道:“女婿尽爱富贵,只出外经商,风霜劳顿,其实难受。若得凤凰山变了银子,与小婿日凿数分,随分用度,才是快活。”都氏道:“又来说呆话了!人生坐食,山也会空。你既厌客途,何不措守田园,也倒安逸。待我与你丈人说知,将些肥田美地分拨与你,就遂你的意了。”冷祝笑道:“若得丈母如此,女婿来世情愿变株毛竹。”都氏道:“要他何用?”冷祝道:“小婿无可相报,只除做了毛竹,将来削块板子,为丈母增点威仪,教训岳父。”都氏道:“一向不见你讲笑了。书房中见过丈人,一同用饭。”冷祝径至书厅,来寻岳父。原来成[王圭]早已知道女婿到来,最是可厌。
即将帐子垂下,假做睡着。冷祝遍寻不见,连马桶也去掀开看看。一寻寻到帐子内,见了丈人,便高声叫道:“寻着了!寻着了!”成[王圭]道:“那个这等喊叫?”冷祝道:“小婿特来探望,周围不见,原来睡熟在此。敢问丈人,可是害甚么病症?”成[王圭]道:“多谢你挂念,且喜没病。”冷祝道:“我道丈人不像害病的。闻得岳父官司大胜,只打得二十竹片。不知与谁家涉讼?女儿挂念,着我问个详细。”成[王圭]道:“因与你丈母相闹,告到官司。只是做男人的认分亏罢了,倒也不为大害。”冷祝道:“原来与丈母相持!系是风流官事,便打几下,要是疼都不疼的。”成[王圭]道:“怎见得?”冷祝道:“小婿闻得丈母家法,好歹罚跪半日,然后行杖,动以百计,加之揪耳拔须,詈呵辱骂,总也不止一端;及至挨得打数满足,还要从容谢打,次日行动如常,不致半毫有损。如今官棒名虽利害,其实家法反凶;况未常先跪半刻,又不曾辱骂一句,不过打得二十余下,何啻天渊!因此得知丈人这番,想来必不妨事。”成[王圭]正是厌烦去处,都氏早将酒食送进,随唤都飙陪饮。冷祝问道:“舅舅宅上颇远,为何一唤就来?一发竟没客气。”都飙道:“小弟就在后园百~万\小!说。”冷祝道:“原来如此,怪得恁速。”都氏道:“你还不知,舅舅因我与你丈人厮闹,已立他为子。因你不在家,连你妻子都也不接他来。”冷祝道:“这样讲来,目今的舅舅,倒是个没底的人物了。”都飙道:“怎见得?”冷祝道:“马桶打去了底,不是改甑了?可贺!可贺!”说话之间,酒食俱已罄尽。冷祝起身要归,都氏吩咐道:“目下淘你丈人的气,弄得骨瘦如柴,面皮黄落。我做娘的好不记怀女儿,他做女儿的,全不念我。今晚回去,千万与他说知,着他明日就来望我一望。”冷祝道:“丈母说那里话!女儿在家,莫说丈母,就是丈母家一只老狗,他也每常动问,安得不念母亲?明日就着他来。”冷祝到家,门已关上,冷祝拾块砖石,把门敲着,高叫一姐道:“丈夫回来,也不教他床上接风,这时把门闭了,臭花娘,莫不恋着汉子?”一姐正是备些肴馔,等待丈夫回来同着,见他傍晚不至,料在娘家取扰,每常不醉不归,因而独自吃完,收过残物,背着盏灯儿坐下等候。听得打门之声,即忙开门放入,问道:“为何大呼小喝的?骂那一个?”冷祝趁着酒兴,胡言乱语的也不回复,竟把妻子搂住,就要亲嘴。冷一姐道:“休得发狂,且将娘家事体,说与我听。”冷祝摇头道:“不说,不说,真真不说,你这些雌儿们时新作怪,各各效尤,似你母亲辣豁更甚。我若说来,你便一学而就,区区臀上实是打不起!”一姐便把丈夫耳朵一把揪住,道:“小猴子,说不说?”冷祝甘忍着疼,毕竟不说,口中只是“汪汪”的叫道:“啊哟,你的爹便打他几下,干我鸟事?
你的娘怪煞你也。”一姐即忙放手,问道:“母亲怎生怪我?”冷祝道:“丈母怪你不去望他。日日淘了丈人的气,没处去说,故此将都家舅舅,表正做了儿子,家财田产,一并与他。你我空自眼热,只落得没分。”一姐听得这家话,就是钉钉牢眼睛,冰冻僵鼻子的相似,半晌声也不做了,暗想道:“老儿向来怪着我们,老娘须是爱我,虽然七伶八俐,常也落了我虚哄套子,每每沾染他些。目下便疏淡得个把来月,怎便抛撇了我?别事尤可,若继了都白木在家,我们真是皮外卵子,决乎水屑不漏,可不枉了向年趋奉!且不要慌,明早待我去看个动静,再作道理。”即唤丈夫安置。那冷祝原是浑帐的人,那里把此事放在心上?况兼出外月余,免不得欲火已动,这接风筵宴,不须说得。次日,冷一姐一轿来到爹妈跟前。只道这番不比前了,谁知都氏一发相爱,女儿相唤未毕,便一把拖入里边,说张道李,冷疼热痛。一姐见娘热簇簇的,也便放出那播云弄雨的唇舌来。母子二人,真是《杀狗记》中柳龙庆对着胡子篆谈心,两人说得津津有味。一姐问父亲乞打之由,都氏又好似薛仁贵月下叹功、关云长单刀赴会的相似,直把自己雌威一五一十说得天花乱坠。一姐称羡道:“怪得你女婿不肯对我讲,道孩儿学了母亲手段,便要教训他。我想孩儿吃他一百年饭,怎学得我娘半些?爹爹也该是这样比较他才好。只周家老贼,再打他一顿方快。”
都氏道:“我娘也有此意,可惜何院君与两个儿子再三求告,戏席赔话,故此轻放过他。”一姐道:“这也罢了,儿又闻得爹娘继了都家弟弟,女儿十分喜欢。为何娘不与我说知?敢是怪着女儿?”都氏道:“我的儿,我为何怪你?只因官事匆忙,第二日走马成事。你爹那里心肯?不过惧着母亲,勉强应允。故此各样不管,星星是我料理,一时失记,不接得你,娘也并无他意。我儿,你不要因我有了儿子,你便冷落了我,日后事体,你但放心老儿那里?”
成[王圭]即忙答应道:“女儿到来,务必要买些甚么食物。老娘要的,吩咐就是。”都氏道:“女儿不是别人,家下所有,尽可吃得。你且坐下,听我说来。”成[王圭]臀尖略略掂椅而坐。
都氏道:“老儿,今日唤你,并无别说,只因你我年老,回头并无亲人,刚只一子一女。虽非自生,常言道:‘孝顺的便是骨r。’如今诸凡事业,少不得俱是儿子所有,那做女儿的,岂不落空?论来手掌也是r,手背也是r,该把家事对股平分,但是子女有别,也须三与其一。你可将所有产业一一派出,也不必接得老周,这般费酒费食,只须你我均匀分析,趁早交与他们,完却一生之事,你的意下如何?”
成[王圭]沉吟半晌,答道:“我既无子,所有产业,自然该付他人。但我年纪虽老,尚还未死,倘经分析,柄归他手,他若得产之后,事产兴隆,便夸自己力量所致,倒也还好,如或因有外来之产,漫不经心,不无颓败,那时供给不敷,彼此不乐,在我,责他不孝;在他,怪我不慈。上下乖违,彼此交怨,正是勒马临崖,收缰恨晚。偏又不死不健,拍手无尘,做个寿则多辱,老厌、老废成何体统?古人云:‘宁可一日无钱,不可一日无权’老娘要分析虽是,只恐以后着为先着,难免旁观之诮,只待我死之后,任凭老娘主张;若或一日还活,这事实难从命。”都氏道:“老儿差矣。你既知少不得是他人之物,何不早做个人情,也得儿女们欢喜,又免他的争忿,有何不妙?假如你若先死,人便欺我女流,便有许多议论,还留我老娘有些主意;若我先死,你便内无主掌之妇,外有欺瞒之人,弄得你没绪没头。
管南失北。一遇拂意,不久泉下,那时五虎攒羊,做了个没主丧家。只图抢物争财,谁来管你尸首?只怕早晨一死,晚上家业已尽,刚剩你臭败尸骸,人人掩鼻吐唾。不若依我先识,趁着康健,均分派搭,致他两下无异,岂不是十全之策?”成[王圭]道:“就依老娘指教,把产业编作一册,除祭葬外,阄做三股,仍是老朽执掌,待我一死,就与他们收管。”都氏道:“只系多事,要晓得忙了一世,把这当家担子交与他们,一则可使他c持筹算,我和你又可眼见他们力量,又可于中调度他们;二则也讨得一日快活饭吃。也说道做儿女时,供养了父母,今日也做日父母,受受儿女供养,不枉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依你,至死方歇,又何异于田坂里耕牛,驿路上驴马,到老奔驰!何苦,何苦!依我说,好好去取了一应文契账目到来,再也不必迟延了。”成[王圭]撑持不脱,叹了口气,忍不住两泪交流而出。来至帐房,把这许多文契账目,一一检点,不觉放声大哭道:“我成[王圭]若得个小小孩子,决不到有今日!便有远房子侄,也不付与他姓。天呵!可怜成[王圭]一世辛苦,今日老不贤勒,轻与他人。罢!罢!罢!我成[王圭]该有结果,定须不做乞食饿殍,若或暮年该苦,只索由天!”把泪痕拭净,掇出一箱子纸札,一一抄誊名目,分文也不瞒落。原来凡百买卖挪借,俱系都氏经手,以是难于作弊。不多时,三股派明。都氏一面着人去唤冷布袋,一面馆中唤出都飙。成[王圭]道:“今日唤尔等来,并无他事,只为我两人年老,所有产业,免不得付与尔等,母亲恐防日后争执,今日特地派明,分与汝等,归身用度。但此产入手,便系己物,或守或变,我亦难管,也只要晓得区区得来时,须不似你二人今日的容易,便我死也瞑目了。你二人各执分单一纸,以为照证。”成[王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