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替自己找到了一个自我满足的理由——是来求学的,不是来享受的!
我是本宿舍最后一个到达的人。进门时有六张陌生的面孔一并进入我的视线,他们对我的到来表示友好。
“欢迎你加入本单身宿舍!”,姜峰是第一个到来的,他对其他几位已经熟悉。
“不过,只剩下最后一张上铺了,委屈你住在这里。”,他指了一下靠近门锁的一张床说。
他的身体很结实,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来自吉林省。
“你的被褥子呢?”住在对面上铺戴有一副近视眼镜、身材比较矮小同样c四川口音的杨平问我。
“没有,我还以为是学校预备好的!”我说。
“你以为这里是旅社吗?”,他下铺的来自河北省的陈彦挖苦我说。
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瘦高个叶兵来自四川,胖小伙刘建来自河北,戴一顶黄帽子、戴眼镜、脸上还有些幼气的李红来自吉林。
大家握手、寒喧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的床上除了坚硬结实的床板外什么都没有,床上显得空荡荡的。我的下铺是大家共用堆放行李箱的床。
过了一会儿,宿舍房间的门被一个圆脸、小眼睛、戴有近视眼镜的矮胖的中年男人推开——他就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欧阳。
同学们一起从床上下来,在拥挤的屋子中间必恭必敬地排成一列,仿佛正在接受首长的检阅。
“你是新同学金庆录吧?”,欧阳老师问我。
我说:“是!”
他看看我又看了看我的光板床问:“你的被褥呢?”
我说:“没有带来!”
他看出了我的窘态说:“那你只好出去买一套了?!”
“买一套需要多少钱?”我问。
“大概四、五十多元吧!”
我心里非常慌张。临走时,母亲给我借来的一百多元钱和几十多斤全国粮票,除了赶火车和车上用度外,只剩下五十来块钱。据说还要交纳书本费和生活费,我哪里来钱买这些生活用品呢?
欧阳老师注视着我的眼睛,好象猜出了我的心思,便问:“有困难吗?”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还是简单地购置一些床上用品,其它的问题由大家共同想办法解决。”,欧阳爽快地说。
说完,他转过身对姜峰说:“你来得早些,对周围环境较熟悉,带他去买点东西好吗?”
“没问题!”姜峰回答说。
我于是跟在姜峰后面,沿着来时汽车经过的路线很快走出了校门。
一路上,他告诉我:自己本来没有报考本院校的,却y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还觉得自己有点后悔。
我们在不远的街道上买了一套最廉价的床上用品,足足花了近四十元钱!
回到宿舍后,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家里的父母亲写信,向他们报声平安。
我在学校的商店里买了一封写有校名的信封和一张邮票。我知道父母亲再也无能为力替我支付更多的费用,便违心地在纸上写到:“我已经顺利到达学校,现一切很好,请不要牵挂,你们要保重身体!”等等。
写完后,我将信纸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后,出门将信塞进学校的邮件箱里。
五
五
当我走到宿舍门口时,发现同寝室的同学在议论我!
“这小子还真寒酸,居然穿上补丁衣服进校门。”,是李红的声音。
“可不是?和我一起买被褥时候,专卖便宜的、最薄的,我看他怎样度过北方寒冷的冬天?”,姜峰说。
“我不相信他家真有那么些穷,听说有人为了骗取学校的助学金什么招术都使出来。其实,他们比谁都过得潇洒!”,刘建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嘛,有钱人哪个会去伪装呢?”,叶兵开口了。
“何以见得?”,陈彦问。
“我看他忙了半天,连晚饭都舍不得吃!”,扬平吞吞吐吐地说:“我问他‘吃过饭了吗?’,他说‘不饿!’
听了他们的谈话,我愤然推开了房间的门。大家看着我进来,立即停止了议论,我装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大家齐声问:“吃过饭了吗?”
我本能地回答说:“不饿!”
宿舍里传来一阵哄笑,我气愤地爬到自己的床上,不管他们如何找我说话,我连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晚上十点左右,宿舍楼的灯光关闭。走廊里还有学生走动和吵闹,室友们各怀不同的心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我的床板被铺上一床薄薄的棉絮后还是显得有些坚硬,床被我的身体压得吱吱作响。我的思绪却在熟悉和陌生的地方穿梭,我的心情在亲人和朋友的脸上翻滚,最后我还是被身体上堆积着浓浓的倦意拖入了梦乡。
第二天,全班同学到一号楼的教室里集合,教室和中学课堂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课桌要好些。
欧阳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了我们进入大学时期的第一堂课。
他说:“你们是中学时期的骄娇者,从祖国五湖四海来到这里,你们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你们将在大学里学到更多的专业知识,投入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事业去,上大学只是你们新的,还有很多路要走,你们更应该加倍努力,用你们的青春和才华去报效祖国对你们的培养,祖国在期待和召唤你们!”
讲完开场白之后,欧阳老师开始点名。全班共有36名学生,其中只有5名女生!
紧接着,开始选举临时班干部,选举的标准是按照高考成绩和个人档案来衡量的。
新任班长扬林向每人代收书本费23元。同学们都一一缴清了,唯有我坐在座位上面红耳赤地发愣,欧阳走到我面前问:“你能不能交纳书本费?”
我摇摇头!
他说:“要不然,你先写份困难补助申请吧!”
我按照他的旨意,写好困难补助后交给他,他拿着我的申请和同学们的书本费出去了。
生活委员刘明暂时收取统一购买饭菜票的24元生活费和20斤粮票。他走到我跟前时,我照样没有办法,同学们的眼光又一次积聚在我的脸上,我象一个市场上被抓的小偷,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这时,坐在我后排的同学张勇替我解了围,他将25元现金塞到我手里。
我无限感激地望着他,眼里已挤满泪水,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出口。
他安慰我说:“你先拿去用吧,我就住在本市,回家方便,以后你有困难尽量找我。”。
没过几天,欧阳老师给我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学校已经批准了我40元困难补足。这样一来,我除了缴纳书本费后,还可以还清张勇借给我的债务。
学校开始进行助学金评定了。助学金分为四等级:一等为每月75元;二等为40元;三等为16元;四等为8元。全班大部分人能够享受到助学金。
欧阳让大家填好助学补足申请表后,交到他的手里。然后,单独将我叫到一边说:“班上大部分是从农村来的同学,有的条件可能比你还差些,你希望得到几等助学金呢?”
我说:“我是从小苦到大的孩子,有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既然如此,你就给评为三等吧!”
说实话,凭借我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争取为二等助学金的,我没有要。一是怕别人说闲话;二是让这些钱让给比我更需要的同学(其实每个人都需要)。欧阳老师感到很吃惊,对我的行为还是很感动的。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助学金的评定很快落实下来。我真的被定为三等,这样一来,我靠着每月十六元的补助费,难以置信地度过了大学时期很长一段时间。
简单的物质条件稳定之后,我们就开始投入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慢慢地适应了大学初期的教学环境,我逐渐意识到:原来神秘的大学生活是那样的枯燥乏味。我们每天按照学校教学大纲规定的作息时间,踏着同样的步伐,循规蹈矩地行径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组成的一线中。我们向往已久的爱情生活和爱情故事,在男多女少的校园里破灭。
在空虚和寂寞的时间里,大家频繁地向中学时期连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同学写信。然后,苦苦等待遥远的家乡反馈回来的书信。还是有些大胆的男生,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上数千言,偷偷塞进了同班女孩的书桌里,度日如年地等待她们的判决。不幸的人的信石沉大海,幸运的人眼前柳暗花明。于是在校园林荫道上多了几个成对的身影,校园里弥漫着的一股浓厚的爱情气息,让大多数和我同样孤独的人羡慕不止。
大一是以基础课程为主。上课时,几个班的人拥挤在一间大教室里听课,占位子、替没有上课的人报道成了上课的一道风景;下课后,老师留的作业很少,抄作业蔚然成风,大家只要能够顺利通过考试就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由活动,刚开始同寝室的几个同学还积聚在一起逛街、聊天,在校园四周走走。久而久之,大家对这种司空见惯的生活索然无味,彼此希望寻找到一种恰当的消遣方式。
晚自习时,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教室里几个同学集聚在一起大声喧哗,只有少数人在预习功课,在校园的僻静处的果园里,偶尔有几对偷情的男女在倾诉着他们自己的故事,蝉就不知趣地在他们身边此起彼伏地叫着。
六
六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象潮水一样地涌出教室,沿着校园的夜色三五成群地回到宿舍。
当我们回来时,李红在房间里没命地弹吉它,陈彦则拿着一本tofell英语书在床上钻研。
“你们怎么不去教室呢?”姜峰问。
“教室里多没有意思,哪有我在宿舍里唱起最美妙的歌曲过瘾哟!”
“得啦,就凭你这样的破嗓子就能哼出美妙的歌声?”
“有什么不能的,你去打听一下:我表姐毛阿敏上音乐课时我们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呢!”
“吹牛皮,人家毛阿敏是那里的,你是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
“你没有听说全国兄妹一家亲吗?”
“滚,不和你这样的厚脸皮胡扯了!”
听姜峰这么一说,李红便皮笑r不笑地放下了手中的吉他。
“那你呢?”,姜峰回头一把将陈彦手里的书夺过来:“难道想出国门不成?”。
“是呀,你们这些目光短浅之人‘焉能知鸿鹤之志哉’?”,他将书从姜峰手里夺回来放到床上。
“拉倒吧,你小子少酸点好不好,就你那个熊样还想出国?我看是猪鼻子c葱……装象!”听姜峰这么一说,陈彦把嘴噘得老高。
看来一场舌战在所难免,刘建趁机打圆场说:
“都别争这些了,大家不如抓紧时间用来讨论一下女人?”。
室友们一直赞同!
“从何谈起呢?”,叶兵问。
“就从我们班上那‘五朵金花’说起吧!”刘建回答道。
“对,就…就从她们谈起,我…我们先听听老刘对…对她们的见解?”,躺在一旁的杨平开始结结巴巴地用川普说话了。
“看来大家都对她们感兴趣,那我就先将她们的形象特征做一个简单的汇报。在我认为:刘芳很胖,这叫性感;张琴虽矫揉造作,但不失去可爱;林萍虽然瘦小,但声音洪亮;马小丽小巧伶俐,却有一股傲慢之气;弓莉笑容可掬,不失温柔,美中不足就是脸上青春痘太多。她们各自的高矮、胖瘦的比例虽有点失调,但是我们目前仅有的资源,大家要主动进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哟!”
刘建接着说:“五个女士在我们班上是不够分配的,我们必须发扬脸皮厚的精神,勇往直前,穷追不舍。现在由我提议:将五人进行合理配对!”
经过大家一直推选,室友们将女生进行如下搭配:姜峰配刘芳;叶兵配张琴;杨平配林萍;陈彦配弓莉;李红配马小丽。
完毕,刘建说:“我先发扬一下勇于献身的精神,将好事承让大家,你们要加倍努力。我们的眼光要看长一点,校内不行校外发展,这个任务就交给金庆录,听说他在商学院结识一个漂亮的姑娘,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或者说和她们那里找个友好宿舍?”
这建议得到了大家的首肯,他们敦促我赶快给夏梅写信联系。
由于这时候宿舍已经关灯,几个人就拿起手电把我推下床在桌上铺好信纸,让我写到:“夏梅,车站一别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道你现在情况如何?能不能允许我和我们的室友前来拜访?”
写完信后,他们由叶兵出信封、刘建出邮票、李红负责将信安全地放进邮件箱。
我说:“大家也太性急了,别吃到碗里边的还想大锅里的嘛!”
姜峰说:“原来老刘这老几是别有用心,他还有这么一手:把好的留给自己,把丑的献给我们,现在我宣布:本人知难而退,首先反对你们给我许配的对像!”
其余几人一起反对。这样一来,我们宿舍就象一口的锅,吵闹声、笑声、打闹声响成一片,久久不能平息。
有人很劲地敲了一下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睡觉?”
是欧阳老师的声音,宿舍终于平静下来!
几天后,我领到了入学以来发放的第一份助学金,我心疼地将其中的十元钱拿来买了一件绿色的上衣,换去了身上那件补丁衣服。
穿上新的衣服后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七
七
我的中学教师胡开宏曾经也是我们这所大学毕业的。他是第一批和学校一起从东北搬迁过来的,毕业后分配到了金城真空设备厂。临走时他让我捎来两封信:一封是给他曾经的指导教师田明礼;一封是给他曾经的同事辛贤才。两封信里同时提及他们之间的友谊以及让他们照料我之词。我是过了好长时间才从箱子里将这两封信找出来的。
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忐忑不安地敲开了田老师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瘦小的女子,它是田老师的大女儿田鹃,在本市一所中学任教。当我说明来意后,她热情地让我进门,安排我在客厅的一张沙发上座下后,便走进厨房告诉正在做饭的父亲有客人来访!
田老师身材很高,人很和蔼,他的身上还围有一条做饭用的围裙。在看过信之后,他问了我一些胡老师的近况和我目前的处境。他对胡老师的印象很深,对他的勤奋大加赞赏,说是他一起从东北过来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最后,让我不用客气随时随地欢迎我来家做客,乐意帮助我解决困难。
一个戴眼镜、身材矮小、同样和善的妇女开门进来,她便是田老师在学校实验室工作的妻子刘老师,后面跟着一个腼腆、秀气的姑娘。
田老师把他们分别向我做了介绍,那个姑娘是他们在上高一的二女儿田莉。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住上一家四口人显得很拥挤。然而,它始终充斥着一种和蔼而祥和的气氛,良好的家庭教育使这些子女们举止文雅,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家庭所具备的天伦之乐。
吃晚饭时,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吃上一碗饺子,我无法推脱只好入乡随俗。我的眼睛无意中和田莉碰在一起,我的心几乎蹦了出来,头也不敢抬起来。
此后,我的脑海里始终忘不了那双清纯而美丽的大眼和头上扎有小辨的姑娘。
在我们所走过的人生旅途中,时常会遇到许许多多预想不到的机缘,这种机缘造就了我一生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它们始终勾起我无限的激情与幻想。就是这种机缘坚定地指使我每周六都成为这家人不请自到的常客——后来,到他们家已经成了我大学生活的习惯!
我是第二天早晨出发乘车去金城真空设备厂的,辛师傅现在是该厂党委书记,他家很好找。
他有一儿一女,爱人是单位上的一名工人。他是胡老师最要好的朋友,自胡老师调动回四川后,他们的联系逐渐中断。
我的到来又勾起了这位身高一米八四,魁伟的北方男人的回忆。
见我时他们如见其人,他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和胡老师之间的友谊,并对我热情接待,要求我每周必须到他们那里度周末。
我简直受宠若惊,在遥远的家乡,有这样的朋友是我最大的荣幸!为了回报他们的盛情,我主动承担起了辅导他上初中的儿子辛春的英语课程。
八
八
没过几天,我收到夏梅的回信。这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来信,我的心情特别激动,同时情绪特别紧张,我变得不能自持,有种手舞足蹈的感觉。
我爱不释手地拆开印有“金城商学院”的字样的信封,一字不漏地将来信的内容熟读在心,然后慢慢品味:
“我与你同样孤独,同样在寂寞和无聊的岁月里虚度年华。”
每每念到这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这些字的行间里仿佛散发出一种爱的芳香。我一遍遍地斟酌信中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到答案,我好像看到爱的使着正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们随时期待着你和你的室友们的来访!”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给我某种暗示呢?这时候,夏梅的一举一动,她的音容笑貌立即浮现在我的眼前,她那甜美的声音,她那柔和的身影在我的心里激荡。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频繁的接触和交流是爱情的前奏。我们就要见面了。我的脑海里无数次的闪现出这样的情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在宁静如水的校园林荫道上,在连绵起伏的山丘,在奔流不息的河流,到处都呈现出我们缠绵绯恻的身影。我们手拉手相依相偎走过,留下我们如诉如泣的恋歌,留下一段甜蜜的故事。我们所有的忧愁和烦恼,在相互追逐时的欢笑声中化为乌有。
我于是教室里情不自禁地低声呤唱起来: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暖风轻轻吹
。。。。。。。。。。
我的歌声一次次地在这间宁静的教室响起。教高等数学的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