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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吆,就是吆喝,这是对敲锣的一种补充,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招揽观众。“嗳嗳听清楚了——前面老先生,后面老师伯”,这是他们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也是他们千篇一律的演说引子。他们都有一班人,除了师傅坐在一侧观看动静外,其他当徒弟的,往往文武搭档,在圈子内,窜来窜去,演起双簧。文的角色有男有女,拉琴、说书、说相声或变魔术,等等,花样很多,他们的嘴功特别好,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什么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等等,你来我往,一唱一和,惊惊乍乍,历数江湖道德和人生浮沉,让人听得晕晕乎乎。武的角色皆一律为男性,他们绝大部分为青壮年,即便是隆冬时节,也赤l上身,坚硬的r疙瘩上热气腾腾。他们或借助板凳、椅子表演倒立、穿d等杂技,或借助砖头、火把、g棒、刀枪等玩意表演武术节目,让人看得有滋有味。当然,大家来看做把戏,主要是想看师傅表演功夫,所以眼睛总忘不了往师傅身上瞄。但每逢这个时候,坐在一侧的师傅,口似乎特别渴,老是将茶杯不断地往嘴边送,而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三耍,就是耍功夫。这功夫是师傅出手,很刺激,场面往往很抓人。师傅除了打拳和耍弄刀枪g棒、锏戟飞镖等器械外,还常常表演苦硬功夫,节目如“劈砖裂石”、“一指穿砖”、“顶捣臼”、“顶石条”、“滚钉板”、“砸刀震砖”、“枪顶咽喉”、“刀砍无痕”,等等。不过,天下所有的师傅都一样,他们天生不直爽,不痛快,而嘴巴却出奇的油滑,话多得不得了,一个好端端的节目,总是让他磨磨蹭蹭,给弄得支离破碎。观众常常喊:“师傅,你别光说不做呀!”而师傅总会这样回答:“不要急嘛,我马上就来了。”有时观众催急了,师傅觉得不好意思,便采取迂回战术,他先是回答说:“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便下去喝茶,接着折回来,“噗”的一声,喷了自己一手臂的水雾。观众见状,便两眼发亮,兴奋起来,但没承想,师傅却拍拍胸脯,又高声喊道:“嗳嗳听清楚了——前面老先生,后面老师伯……”于是,全场一片嘘声。
四抖底,就是连哄带骗,让人糊里湖涂地掏钱买膏药。江湖界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把戏是假的,药是真的”。其实,借用这种话公开行骗,这是江湖界的一种普遍现象。现摘录《江湖药郎做把戏》(见2003年6月29日《汕头日报》,作者庄意光)里的一段文字,对“抖底”现象作一形象描述:
汉子(指师傅,引者注)又用砖头在手臂、胸部上一阵猛敲,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血痕,如果没有人鼓掌,他甚至会用刀在身上划出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调动起来,汉子才拿出一个纸包,倒出一些粉末,口里含着酒,粉末敷在创伤处,再喷上口里的酒。说来也怪,顶多一根烟的工夫,汉子身上的创伤就全部好了。汉子开始发话,我这里有50包跌打伤药,为了感谢大家的厚爱,有5包免费赠送,余下的每包收x元钱,兄弟我只混车租点心钱。这时,有好几个人叫得最凶,好像是要买药去救命的,其实他们是卖跌打伤药的汉子事先串通好的。潮汕人称为“洗火炭”。观众经不住诱惑,也纷纷掏钱,一桩买卖终于成交。
上文提到的“洗火炭”,就是芙蓉人所说的“火媒头”。
当然,江湖客所卖的药,真假不能一概而论,其中有些确实是根据祖传秘方研制而成的,对医治伤病很管用。所以,在芙蓉街,也有个别师傅,在推销药品时,没有与火媒头串通起来哄人骗人,而硬碰硬全靠自己的功夫行事。比如推销行气散之类药品,作师傅的往往先将徒弟的手折到脱臼,并让哀哀叫痛的徒弟,垂着已经不能动弹的手臂绕场几周,让观众看个仔细,待大家明白他的徒弟千真万确受了伤之后,他再施以接骨推拿之术,并敷上行气散等药品;然后,过了10分钟左右,他再次让他的徒弟上场,巡回展示其手臂的受伤处——果然,原先痛得不能动弹的手臂,现在已痊愈,其上下左右运动,灵活如初——待观众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他忽然又让刚刚治好伤的徒弟表演起拳脚功夫,借以证明他所卖的药是真货色。又如推销火烫药,作师傅的有时索性作贱自己,闭起眼睛,咬着牙,让徒弟将烧红的火钳吱吱吱地烙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时,手臂上往往冒起一股青烟),接着抹以火烫药,而稍待片刻之后,再将恢复如初的手臂展示给观众。这些真实而近乎残酷的功夫表演,往往会引起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应,其结果,一是药品往往热销或脱销,二是师傅往往被包围,在现场为伤病者做起治疗。
做把戏(3)
江湖规矩与占地盘
我发现,做把戏的这一行,内部也有规矩,他们很懂得相互避让,几乎没有两班或两班以上人马同时在芙蓉街占地盘的。听说,有时彼此有牴牾,就由当地的调停人说了算。调停人往往有一身好功夫,又坐地,谁也不敢惹他们,他们说出的话抬不动。
据说,芙蓉街担当调停人的是梁公友,他是洪宝的父亲,人们习惯称他为洪宝大。“大”是土话,就是“父亲”的意思。洪宝大跟洪宝一样,名气很大,谁都说他功夫很深,可他们父子俩从未当众露过一手。他们成了神秘人物。一天,平阳一班师傅在天后宫表演拳术,洪宝大一直坐在台下看,他始终不吭一声。大家拿眼睛看台上表演,又看他的脸色变化,累得很。最后他微微一笑,点点头,表示满意。于是全场鼓掌呐喊,台上的平阳师傅也松了口气,连连抱拳致谢。听说,凡是江湖客来芙蓉街,第一要紧的事,就是登门拜访洪宝大。洪宝大点头,就表示许可,否则,擅自占地盘,就有你。
“火盆里抓饭吃”的营生
众所周知,做把戏是靠功夫吃饭的。不论是卖真药,还是卖假药,江湖客的功夫必须要服人,否则,就会砸锅。但功夫饭实在不好吃。特别是在芙蓉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占地盘的。芙蓉街人平时把戏看得多,眼光特别挑剔,你如果是“三脚猫”,没有什么真功夫,想在芙蓉街占地盘,那是过不了关的。
这种事,早年我也不少见过。
一次,一班江湖客在上街桥头做把戏,作师傅的吹牛,声称自己单凭一个大拇指,就能将一枚铁钉揿入凳子,然后再用大拇指和食指将这枚铁钉拔出来。这显然是句戏言,是说着玩的。但这位师傅万万没有想到,观众却与他较了真,大家始终抓住它不放,老是一个劲地催他:“师傅,你别光说不做呀,快拿钉啊!”这位师傅下不了台,只好装聋卖傻,表演起了“一指穿砖”、“铁板击胸”等其他功夫。但观众不买账,齐齐喊起倒彩,甚至有人趁他不备,抢过那铁板和砖头,先是当众将铁板放膝盖上予以折弯,证明铁板不坚硬,接着又高声喊叫:“这砖头肯定有问题,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呀!”结果,全场哗然,嘲笑声、嘘声、骂声一片,那位师傅及其徒弟个个脸红得像猴子p股,他们狼狈不堪,只得连连抱拳致歉,急急收拾起家伙跑了。的确,这是一件很冷酷的事情,因为这班江湖客今天落荒而走,就意味着他们今后就没有资格再来芙蓉街占地盘了,这就等于断了一条生意路。
还有一次,一班江湖客在下街街口表演功夫。那天人出奇的多,大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密密匝匝。我站在人群最外层,虽说脚下垫了两条凳子,但看功夫表演仍很费力。也许由于人太多的缘故,那位掌班师傅感到特别兴奋,牛皮轰轰,说了许多过头话。于是,大家不服,便串通起来算计他。当他表演“砸刀震砖”这个节目时,大家便推出一位壮汉,让他抱起大石头砸刀——刀是大刀,七八十公分长,二三十公分宽,刀刃很锋利,它就架在师傅的左手腕上,而师傅的左手腕底下,叠着一米来高的砖头。按照规矩,师傅运气作功后,点点头,抱石头的人就可以出手了。但那天抱石头的壮汉却故意使了一个假动作,他看到师傅点点头,便先是虚晃一下,然后才将那块近百斤重的石头砸了下去。 结果,这就出了事,石头“嘭”的一声砸在刀背上,师傅手腕底下的那些砖立即崩裂倒地,而同时,师傅飞快地抓过一条白毛巾,捂住了左手腕——只见白毛巾渗出了红红的一片,鲜血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滴了下来。于是,全场哗然,一片混乱。
事后大家才知道,那天,幸亏那位师傅多留了一个心眼,基本上躲过了假动作——就在石头千真万确砸向刀背的一刹那,他手一别,石头砸偏了——要不然,那天,他的手臂肯定一半在太行山,一半在王屋山,必断无疑。这件事,今天我想起来,心头依然怦怦直跳,它是多么的可怕啊!
有人说,江湖客过的是一种“火盆里抓饭吃”的营生,看来,这话确实一点不假。的确,江湖客吃功夫饭也太不容易了。
有这么三位江湖师傅
也许正是因为功夫饭不好吃,平时在芙蓉街经常出没的江湖师傅就很有限,其中大家印象比较深刻的似乎只有三位,一位是永嘉岩头的金壳彪,一位是乐清白象的大鼻头,一位是乐清虹桥西横街的赵金标。
金壳彪给人的感觉就是可怕。别的不说,光他的名字,就有七分威武。人们叫他,都是“金壳彪”、“金壳彪”——连名带姓一起叫的,从来没有谁叫他“老金”、“金师傅”或“壳彪”、“壳彪师傅”的。他的名字就像一座坚固的城堡,是不能拆开的。金壳彪身子长得粗壮结实,也像一座坚固的城堡。他最可怕的地方,集中在三个“格格作响”上:他双手戴着锃亮的钢珠拳套,全身一发力,先是牙齿格格作响,接着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最后是打出的拳头,钢珠磨擦格格作响。好家伙,听了这三个“格格作响”,谁都害怕得心里“格格作响”了。
大鼻头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这么叫了。大鼻头确实长着一个大鼻头,不过,他个子高大,脸膛方正开阔,这鼻头倒也匹配,让人看起来比较舒服。其实,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比较舒服,肤色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和和气气,又年过花甲,头发已发白,一副慈祥相。他同金壳彪完全不同,他每次来芙蓉街做把戏,总是坐在圈子内侧的凳子上咪咪笑,看着徒弟表演功夫,他自己从来不露一手的。他的徒弟好像特别多,其中有他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年龄最高的50多岁,年龄最轻的不到20岁,他的这些徒弟个个功夫不凡,不论拳术、棒术、刀术,都有过人之处,人们看了都叫好。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大鼻头自然是一位名师,他尽管不显山露水,但他的功夫显然了得。因此,芙蓉人都很敬畏他。
做把戏(4)
赵金彪这个人,长得魁梧强壮,他不光名字威风,功夫更威风——他有一件兵器,全身铁制,锃光闪亮,模样跟《水浒》中描述的鲁智深所使用的禅杖差不多,重20来斤,它放在他手中舞起来,就像长着眼睛一样,能准确无误地从左到右,或从右到左,将头发梳理得纹是纹、路是路,井然有序。更令人吃惊的是,有时,他放开双手,单凭肢体的扭摆,禅杖居然能自动地在他的手臂、肩胛和背脊之间上下左右滚动,由于禅杖上拴着许多小铁环,因而每当此时,你耳边总是一片哗啦哗啦声,听起来既悦耳,又刺激。赵金彪嘴功也不错,他口中冒出的笑话、顺口溜特别多,观众常常被逗得哈哈大笑。
为何像时日总未逗留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做把戏的这一行,已全面走向衰落——老一辈江湖客绝大部分已谢世,他们的姓名及有关故事慢慢为人们所淡忘,而他们的子孙及徒弟,为时势所迫,也不得不纷纷改行,尽管个别的仍坚守祖业,但经营方式已发生了根本变化,他们不再外出闯荡江湖,靠耍功夫吃饭,而是以家为店,开起了诊所或药铺,以品牌和信誉招揽生意。因此,今天,在全国各城镇乡村,包括在芙蓉街,人们除了偶尔见到有人耍猴戏之外,就很难再看到真正的“做把戏”了。
我认为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是件好事。不过,作为一种特殊的做生意模式,“做把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退出历史舞台,我仍感到三分惋惜——至少我认为,它的功夫表演,充满魅力,很有文化含量,其失落太令人失望了。这里,我借用林子祥演唱的《追忆歌手》一歌,表达我复杂的心绪:
童年在那泥路里伸颈看
一对耍把戏艺人
摇动木偶令他打筋斗
使我开心拍着手
然而待戏班离去之后
我问
为何木偶不留一丝足印
为何为何曾共我一起的
像时日总未逗留
2005年7月7日于乐成马车河
学拳(1)
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芙蓉跟其他的山区或半山区地方一样,民间流行学拳。特别是男子汉,大家往往以“弟兄班”为圈子,分别在大户人家的中堂或道坛里设下拳坛,然后请来拳师,定期或不定期地举行有关活动。
芙蓉街也一样。
我已不记得当年芙蓉街有几处拳坛,这些拳坛具体分布在哪些地方,只记得当时社会上学拳的风气很盛,青年男子中很少没有学过拳的,也很少不会耍几招的。特别是到了夜里,街上这个院子,那个院子,黑戳戳的都是人,他们分别扎在一起学拳,练拳人夸张的吼叫声,他们用脚蹬地发出的嘭嘭声,以及拳掌击打在胸脯或腰间所发出的噼啪声,听得清清楚楚。平时,人们荡街(逛街)或在街头巷口讲白搭(聊天),扯谈最多的还是“拳话”,并常常成双捉对,比试起“扳手”、“推步”、“拆拳”等功夫活来。
不过,芙蓉街人学拳,大多数是无师自通的。我就算一个。
我住在芙蓉街,身边有一班朋友,大家都在念初中,尚未到达学拳的年龄,但觉得学拳很好玩,于是也赶起热闹。大家夜里到处乱跑,这个拳坛看看,那个拳坛瞧瞧,凭着记性,各自学会了几招,个个成了“三脚猫”。后来,大家觉得不过瘾,索性聚在一起练拳,地点变来变去。
芙蓉人学的都是南拳。南拳具有步稳、拳刚、势烈等特点。大家讲究扎马步,忍气,出手不管是拳还是掌,都强调一个“狠”字。谁都说,一个人练到“没有了小便”,脸色发黄,功夫就到家了。我很在意这句话,常常忍着小便练拳,希望小便在身上自行消失,但结果都没成功,相反,小便却出奇的多,出来也特别特别的慢,断断续续的,怎么也放不完,有时把裤子都弄烂了。
在朋友圈子中,我是有名的拼命三郎,每次练拳,都咬着牙,用拳头咚咚咚地击打栋柱或砖墙,以至拳面八个手指全部溃烂,直至今天,其白乎乎的印记还依稀可见。我爱看做把戏,常常看见拳师全身发力,竟用手指钻透一块砖,而砖上往往冒出一股白烟。我很羡慕,暗地里也练过这种功夫,但也没有成功。
不过,有一手功夫,我倒差不多练到了家。这手功夫叫“响骨”。就是说,拳头捏紧的时候,特别是双掌慢慢推出的时候,手心和全身骨骼间分别会发出格格格的响声。这是一种可怕的响声,人家听了会敬而畏之;这更是一种幸福的响声,自己听了会豪气满襟。什么叫有力气?响骨就叫有力气。只是很可惜,我尚欠火候,骨头固然会发响,可响声不高不脆,仍然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