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阿彩笑出声来:“再过几个月,你就用不着同马鹞子抢一镇了!”
“你怀孩子了?”杭九枫翻身坐起来,阿彩恳切的表情得他再次急促起来,
“是不是我的种?”
“你怎么了,忘了自己往日说的话?”
“我说什么话了?”
“除了你,没有第二个男人要我呀!”
“所以,你就要趁机试一试?”
“你把话说得那样死,我还不能动动这个心!”
“莫说那么多闲话,到底是谁的种?”
“我也不晓得!”
“你自己做的事,为什么不晓得?”
“只怪人家不按规定办事,一过燕子河,他开始撒野。”
“打死我也不信,还有第二个男人喜欢癞痢婆!”
“你以为我会勾引他?实话对你说吧,到这一步也是万般无奈,都是那帮坏蛋
的。那天夜里,不知从哪里钻进一队宪兵,将我们住的旅店翻了个底朝天。你也
明白,当宪兵的个个就像是皇帝的儿子,皇宫之外谁也不怕。隔壁房问的一对男女
带着吃奶的孩子,都被宪兵们怀疑是假夫妻。我们这样子更加说不清楚了。要怪也
只能怪这帮坏蛋,要不就怪邓巡视员,是他出的主意,要我将衣服脱了。脱了上衣
还不行,下面的裤子也得脱光。你不了解邓巡视员有多英明,宪兵们砸开门闯进来,
二话不说就掀我们的被子,要不是全脱光了,还像前几夜那样和衣睡在被窝里,恐
怕当场就被宪兵们用枪打成了筛子。宪兵们在旅店里折腾了半夜,我们都不敢穿衣
服,好不容易熬到宪兵们走了,这才发现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刚开始我也替你难
过,觉得对不起你,慢慢地我也想通了,人家能守到几天以后已经很不错了,换了
你,头天晚上就不会守着煮熟的鱼儿不沾腥,不然你也不会眨一下眼,就娶了第二
个妻子!”
“原来你是与老子抬杠!”被杭九枫拼命压在内心的火气,一下子激了出来。
阿彩与巡视员扮假夫妻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天冷的时候往南方走,天热起来又往北
方走,去的时候经过六安、九江、南昌和赣州,回来时,绕道长沙、岳阳、武汉三
镇和黄州,沿途看花赏柳,品茶尝酒,有马时骑马,有轿时坐轿,有车搭车,有船
乘船,竟然还有脸说出攀比的话来。杭九枫越想越气,抡着巴掌照着阿彩扇过去。
阿彩早有准备,头一偏,顺势扑过来,张嘴咬住杭九枫的手臂。两个人拳打脚踢打
了一阵,阿彩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动了:“杭九枫,虎毒不食子,
这种说不定是你下的,未必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她泪眼婆娑地解开裤子,
将一张带血的草纸丢在地上,“你不是总说要替杭家扳本吗,你不让我生儿子,难
道想用自己的p眼屙!”
杭九枫一时没了主意,也不去想别的,慌慌张张要去找接生婆。阿彩比他更着
急,追着他的身影,连连吩咐就近找梅外婆。忙了半天,又耐心等了半天,所幸阿
彩下身再也没有出血。梅外婆说阿彩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希望保住时,杭九枫差点哭
起来。阿彩在家养了几天,杭九枫不知该做什么好,也不管阿彩头上那些放着亮光
的疤痕痒不痒:“你的头与别人不同,这辈子说什么也离不开我!”杭九枫一只手
抱着阿彩的头,一只手掬起掺了芒硝的水,均匀地洒在上面。这种轻车熟路的举动,
很快唤起阿彩的反应。趁着阿彩温软得像是一只大蚕时,杭九枫问,难道邓巡视员
没见过她不带头巾时的样子?阿彩说,邓巡视员很斯文,从不碰她的头巾,只是进
六安城时,几个坏心眼的巡逻兵借口搜查,将头巾扯掉了,为此邓巡视员还生气地
将那几个巡逻兵训斥了一顿,过后邓巡视员教她,一个人总会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生
理缺陷,这不要紧,怕就怕有心理缺陷。杭九枫不太高兴听到这些新名词,他觉得
邓巡视员天于心理缺陷的判断很适合自己,阿彩怀了孩子他反而不高兴,阿彩险些
像杨桃那样流产时他又着急。往后的日子里,杭九枫仍在继续着这种心理缺陷,阿
彩脱光衣服睡他也难受,阿彩不脱衣服猫狗一样连皮带毛地钻进被窝里,他更难受。
阿彩带回来的消息有好的和不好的。好消息是:在江西和湖南交界处,苏维埃
的势力十分强大,男男女女过日子的模样就像戏台上演的戏。坏消息是:冯旅长部
队的装备已经够精良了,新近调来暂时驻扎在武汉和黄州的大批政府军主力部队却
更胜一筹。在冯旅长手下,团长才有将校呢穿。新调来的这些军队,将校呢都穿到
连长身上了,普通士兵也穿得笔挺,不扛步枪时介个都像军官。
每三十个人就有一挺机枪,每一百个人就有一门迫击炮,就连准备抬死人和伤
员的担架上,都配置了崭新的毛毯。
天气在一天天地变热,开过花的树上,挂着不少半大不大的青果子。阿彩挺着
肚子,整天都在嚼着这些东西。因为阿彩变得害怕芒硝气味,杭九枫不得不将白狗
皮收起来,等日后有机会时再拿出来硝。白狗皮藏得不见踪影的那天,白雀园内再
次传出吵架声。
这一次是阿彩问杭九枫将白狗皮藏在哪里了。杭九枫不让阿彩管这事。吵到
后来,阿彩将心里的话挑明了,能藏白狗皮的地方,一定也能藏雪狐皮大衣,只要
让她去看上一眼,如果那里只有白狗皮,从此她再也不在杭九枫面前提雪狐皮大衣。
杭九枫极不高兴,他已经说了九十九遍,不想第一百遍说那东西不在自己手里,他
用阿彩头上的癞痢作比方,问她愿不愿意同没治好的癞痢头共用一只枕头。阿彩气
得用青果子砸自己的肚皮,杭九枫威胁说,阿彩若是将胎儿打成血泡掉出来,只能
使自己丢下往日与阿彩的夫妻恩爱,只认丝丝做妻子。闹了半天,歇了半天,到了
第三个半天,两个人又和好如初。
五八
“兄弟阋于墙,强盗得利呀!”
继二月初日军连续两次增兵后,日本内阁政府又于二月十四日调陆军第九师团
参战。从二月二十七日起,进攻上海的日军又得到陆军第十一、第十四师团的增援,
这样,所谓上海派遣军的总兵力增至九万人、军舰八十艘、飞机三百架。同一期间,
国民政府仅派第五军所属第八十七师、八十八师及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导总队增援
苦守上海的第十九路军,总兵力不足五万,装备更是相差万里。三月一日,日军第
九师团等部开始正面进攻,第三舰队护送第十一师驶入长江口后迅速登陆,淞沪守
军腹背受敌,被迫退却。
三月三日战事结束。在英、美、法、意等国调停下,经过谈判,国民政府于五
月五日与日本签订出卖上海的《淞沪停战协定》。
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董重里伤心欲绝,他力邀傅朗西共同致信张主席,既然
国民政府能与日本人谈判,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与我们谈判哩!只要自家人不打自家
人,不用说兵强马壮的政府军,就是处于弱势地位的第四方面军也能出动四万士兵
增援上海。傅朗西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警告董重里,不要在张主席面前多嘴多舌
了,独立大队和天门口民众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要赶紧增强实力。董重里想到的
那些不仅有道理,还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只是今日不能说,别人也不能说,只能等
张主席自己来说。
张主席还没有说什么,国民政府的主张就将董重里的梦想粉碎了。国民政府这
一次下了更大决心,为了将各地苏维埃武装剿灭干净,不惜将守了一个月的上海拱
手交给日本人,腾出手来组建各路剿杀大军。从黄州、六安传来的消息没有一条让
人听得高兴。
从河南新集的苏维埃武装割据中心传来的消息也让人担忧不已。
春风说去就去,国民政府为围剿大别山区专门组建的两路大军,算起来共有二
十六个师、五个旅,外加四个航空队,三十余万人,正好六倍于守卫上海的兵力。
大敌当前,张主席下令,不仅要第四方面军主动向东西两个方向进攻,全力夺取六
安和武汉两座城市,还要独立大队这样的小股队伍向三里畈镇或者浠水县城出由。
在交通员送到天门口的手令中,另外附有一条:“请告之地方上的同志,务必勒紧
裤带过日子,将打土豪所得金银钱款全部上交中央分局,要打大仗,就得大把地花
钱。“在张主席的手令里,可看到董重里早些时候因为饥荒所写的那封信的回应,
张主席铿锵有力地训导:就大局的意义来讲,在非常时期,让一支军队保持战斗力,
比让穷人青黄不接时有饭吃更为重要。傅朗西明白这个道理,赶紧让董重里带上黄
水强等十几个精明强干的人,星夜将那放了多时的一万三千块银元送往命令中指定
的大别山北部某地。
送别董重里后,傅朗西亲切叫了一声:“杭副指挥长!”
杭九枫哪会不懂这话的意思,马上一并后脚跟,笔直地行了一个军礼。傅朗西
满意地笑了笑。顺理成章当上副指挥长的杭九枫空前忙碌起来,整天和傅朗西猫在
小教堂里商量着如何应对当前局势。
阿彩仍在幸福地嚼着青果子:“冯旅长也是r身子,浠水县城和三里畈四周也
没有铜墙铁壁,一次打不下,打第二次,还可以打第三次,又没有人要求必须一仗
解决所有问题。”
杭九枫简直不相信这话是阿彩说出来的:“你的脑子是不是长在肚脐眼下面了,
以为这是女人生孩子!我宁肯不当这个副指挥长,也不愿拿自己的j蛋去碰冯旅长
的石头。冯旅长哪怕睡着了,也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去年冬天在三里畈的日子
我过怕了。
人活在世上,遇到非死不可的事,死了也就死了,因为那是天意。
可死可不死时却死了,也还有个活该的说法。明明活路就在眼前,看见了也像
没看见,硬是和自己过不去,吊颈绳子断了,还要跑去跳塘,塘里水浅了,又回过
头来吊颈,这就不是人做的事了!“
傅朗西有心不听张主席的命令,又担心张主席再次派一个类似小曹同志的人来
搞肃反。避开阿彩,他单独同杭九枫密谋:“我们之间的话,哪里说哪里丢,不要
往外传。这次与政府军正面对抗,后果也许很好,也许很坏。好到真的可以占领武
汉和六安,坏到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老本会丢得一干二净。而且坏的可能性要比好的
可能性大得多,所以,独立大队这一阵的行动,万分谨慎还不行,需要十万分谨慎。
既要有目的地保存实力,又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借口。”
在傅朗西面前,杭九枫越来越没有想法。
“命令命令,救命之令。让人送命的命令,我也不会听。硬拼硬打的事今日不
好做,还可以派几个人去三里畈打打冷枪,贴它上百条标语,然后报告张主席说进
攻受阻。”杭九枫说去就去,一到三里畈就碰上天赐良机。
几个人摸黑在田埂下面爬了一里远,躲过那盏将镇子四周照得雪亮的探照灯,
刚刚在一处房屋后面站起来,窗户里的灯忽然亮了。一个女人在娇滴滴地同一个男
人说话。杭九枫正在想女人的声音为何这样熟悉,探路的人窃窃地笑起来,原来他
们藏身在一家妓馆外面。杭九枫明白了,说话的女人正是圆婊子。杭九枫骑着别人
的脖子,升到窗口旁边听了一阵。圆婊子正在撒娇,说天气热了,菲要男人给她扇
扇子。两个人一边调情一边说话。猛听得男人是替冯旅长看守军火的军需长,喜出
望外的杭九枫差点失手掉下来。圆婊子和军需长下一步要做的事变得一点意思也没
有了。
杭九枫带领的几个人悄悄地商量出一个新的计划。军火库很好找,就在那盏探
照灯下面。让杭九枫感到狂喜的不仅管军火库的军需长溜出去嫖婊子,看守大门的
两个哨兵居然也睡着了。杭九枫也不细想,撬开一家店铺的后门,用枪着守夜的
伙计,灌了两瓶煤油,回转身来先用枪托将睡得正香的哨兵砸得再也醒不过来,其
他的人,有拿煤油的,有拿火柴的,风一样蹿进仓库里,将写有“严禁烟火”的大
门用力拉开一道缝,塞进点着火的油瓶。到这一步,标语就不用贴了,趁着爆炸声
还没惊醒别人,边跑边撒,红红绿绿的纸张将所到之处染得又鲜又艳。
就像风吹翅膀,巨大的爆炸声让杭九枫跑得飞快。回到天门口,杭九枫仍在为
这闻所未闻的爆炸声激动。
阿彩很高兴地接受着比往日更出色的杭九枫:“有时候女人就是贱,到手的宝
贝不珍惜,总以为还有更好的东西。这样也好,不比不知晓,一比吓一跳,你比邓
巡视员强多了,你是冬天暖人的棉被,邓巡视员只是一只绣花枕头。“
杭九枫难得高兴:“男人的心比天大,只有炸了冯旅长的军火库才会让它动一
动。那种动静真是过瘾,好像山塌了,隔着两里远,大火还能烤上脸,再走两里,
炮药味仍旧呛得人直咳嗽。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的男人,就不会在乎女人有多s。”
杭九枫不只是说说,阿彩很快就发现,这话是真的。偷袭军火库得手后的快乐,
使得杭九枫更希望下一次的爆炸更加猛烈。身为副指挥长的杭九枫,威风强过杭大
爹,一声令下,西河上下那些会熬硝和炒炮药的人便一路p滚n流地赶来天门口。
为了制造出梦想中的炮药,杭九枫成天手拿锅铲,肆意在各家各户的墙壁上寻找那
种经年历月后才有的白色粉末。炒制炮药的人将这种白色粉末叫做硝。最初的碌碌
无为让杭九枫变本加厉,试验的时间从白天一点点地延长到半夜。一锅炮药炒制成
功,当即取出半斤,放在石磙正中的眼子里。炸了十几次,石磙上的眼子仅仅只是
熏黑了许多。被梦想左右的杭九枫毫无保留地献出杭家祖祖辈辈炒制炮药的秘方,
那些熬硝和炒制炮药的人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秘方,杭九枫还很得意。一次
次的不如意,先让杭九枫变得冷静下来,明白只靠杭家的秘方不可能制造出可以炸
塌半座山的炮药。
他要那些熬硝和炒制炮药的人将各自的看家本领和盘托出。挡不住杭九枫从早
到晚的催,陆续有人说出自己的秘方。说是秘方,效果却不佳。杭九枫开始发怒
了,有事没事就在那里发火,一发火就要找别人出气,一出气就有人要挨他的拳脚。
杭九枫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杭大爹在世时,每逢炒制炮药就要对儿孙们说,强中自
有强中手,别人都说杭家的炮药炒制得好,最多两铳就能打倒一只野猪,其实还有
一个更会炒制炮药的人,他炒制的炮药,只需一铳就能将一头成年野猪打得四脚朝
天。杭大爹没说这人是谁,杭九枫只能用问的办法来寻找。杭九枫说,只有用半
斤炮药将石磙炸开了,大家才有回家的可能。一天,一个负责烧火的人说出了杭大
爹都不知晓的秘方:有一种硝,它只长在马桶和n缸壁上,人们都说那是n垢。用
它炒制的炮药,要比用陈砖土熬硝制成的炮药厉害好几倍。这个秘方的获得,让杭
九枫高兴得在小教堂叫嚷开了:“不要说攻占武汉三镇,就是攻占南京都不在话下
了。”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又不是没穿衣服的女人,我这样子有
什么?赶快出去给我收马桶,穷人家的最好,穷人家的马桶刷不干净,上面
的n垢多。n缸要找富人家的,富人家的n缸好,几十年也不破,上面的n垢厚得
像雪。”天气热了,从各家各户收拢来的马桶和n缸很快晒干了。杭九枫坐在上风
方向,领上十几个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篾片,好不容易刮下来一盆n垢。
他便高兴地吆喝起来,一口气也不让人歇,就去灶后点火熬硝。熬好了硝,就
开始配料炒炮药。因为火候不对,第一锅炮药还没起锅就爆了。寸步不离守在灶边
的杭九枫,除了下身有短裤护着,身上的毛发全烧光了。炒制炮药的人不敢再往下
炒,杭九枫用枪顶着他们的腰眼,着他们继续干。
新方法炒制的炮药果然厉害,一声轰鸣响过,一直炸不动的石磙,终于变成了
一堆乱石头。
兴高采烈的杭九枫在西河里痛痛快快地将满身的n臭洗干净,准备回白雀园好
好享受一番。去的时候他在凉亭里碰上常天亮,回来时常天亮还在凉亭里冲着他不
停地眨着眼睛。
杭九枫觉得奇怪:“你练不好说书瞪着我有p用!”
常天亮说:“我没瞪你,我在做算术。”
杭九枫更奇怪了:“瞎着一双眼睛做什么算术?”
“因为看不见,我才想算清楚,多少石磙才有一座山大。”
“有没有算清楚?”
“是雪柠帮我算清楚的。她说石磙是圆柱体,山是多面体,算来算去,我也糊
涂了,只记得她算出来的得数是,两百万只石磙堆起来的山,才同小东山和小西山
一般高。”
已走出凉亭的杭九枫突然转回来:“你是不是想说,要想炸塌一座山,就得再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