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是您跟王妃说吧。”郑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王妃现在已经恼了我,不愿跟我说话。至于王爷怎么想的,那让王爷跟王妃说去,咱们做奴婢的,呵,管不了!”
苏德被噎了一下,就见郑嬷嬷转身进去了。
苏德想了想,也着实有些苦恼。
王爷有了子嗣当然是好事了,可是现如今王妃那呢?
苏德立刻叫人传信去永定河,务必让王爷早点知道消息。
他感觉这回可能非常不妙。
而屋里呢,慕容薇一直闭着眼,并不说话。
抹了药,手指还是一跳一跳地痛着,一次次提醒她自己遭受的侮辱和背叛。
还有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情。
一件件,一桩桩在她脑海里清晰地回放起来。
初次相遇的时候,相爱的时候,成亲的时候,最后定格在他为她跪太庙时那凄风冷雨中巍峨如山的身影。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这些年他们之间风风雨雨,可是感情始终不变,为何他会这么做?
她原先根本不相信萧明睿会背叛她。
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外面的光线似乎渐渐暗淡了下来。
随着夕阳的坠落,天地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慕容薇身上盖了被子,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发呆。
月姑一直陪着慕容薇,满怀心事,一会儿就掉泪。
怕她听到,便捂着嘴呜呜地哭,不敢出声。
郑嬷嬷叫人准备了晚饭。
慕容薇忽然睁开眼睛,忽然问:“郑嬷嬷,我问你,最近王府,王府外面可有发生什么事有关王爷和我的?”
郑嬷嬷道:“王妃生病之后外面有人一直在散播谣言……有的是说王妃善妒专宠,是祸水,怕要重现当年先帝末年之事。还有人说王爷一直没有子嗣,是因为王爷不能生育……这传闻在京城甚嚣尘上。”
慕容薇挑眉,若有所思。
“先帝末年事,是何事?”
光武旧事
若是如郑嬷嬷所说,此事怕是不一般呢。
只是之前她并不知道此事,怎么外面竟会有人传出此等传言?
说她善妒之事确也常有听闻,这是老生常谈了。
只是何时竟然有人传闻萧明睿不能生育?
慕容薇心念电转,觉得此事怕是与齐王不无关系。
此法甚为恶毒,如此子虚乌有之事,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澄清。
这种事情自然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去谈论,唯一可想的办法就是立刻证明。
怎么证明?
自然是让人怀孕了。
不证明那是让人议论纷纷,让人证明了,便也是她慕容薇不得不分宠她人,如此居心,实在可恶!
郑嬷嬷自觉失言,“这本来是先帝末年之事……今上十分忌讳,于是天下人也少有人言及,便是只有皇室知晓其内情。奴婢因为当年曾经在宫中做过宫女,是以知晓一些。”
慕容薇还真没听人说过先帝末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先帝世宗光武皇帝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在天下大乱之时起兵匡扶大秦江山,这才没有导致江山倾覆。
“先帝末年曾宠爱一位李淑妃娘娘,奴婢当年在宫中,曾经见过这位娘娘,宠冠六宫,美艳绝伦,精音乐,善作诗,又善舞,可以说是当世绝代无双。先帝甚宠之,倒有几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后来李淑妃生下一子,才刚出身先帝即封王,又起名明基,荣宠备至。”
慕容薇略有些讶异,未知当年还有这样一番公案。
光武末年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确是让人称奇。
这倒是听着像是唐明皇杨贵妃。
何况,起名明基,基,乃柱石也,国之柱石,便是储君,如此便可见对此幼子的看重。
先帝老年得子,想必是甚为宠爱。
可这跟她有何关系?
郑嬷嬷继续说:“因为先帝宠爱李淑妃,虚废后宫,后来因为宫中有人暗害李淑妃,先帝大怒,处死了一位妃嫔,跟皇后的关系也冷淡下来,又和李淑妃搬到西苑去住。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只是听人提及,当时先帝动了想废掉太子的想法。在西苑居住时,忽有一夜,先帝生病,李淑妃陪侍,宫女曹娥和几个小太监竟胆大欲谋害皇上,用腰带想勒死先帝,幸而被大内侍卫救下,先帝惊魂甫定,等到到时候,却是发现李淑妃被人刺死。周围人都说是曹娥用金簪刺死李淑妃,先帝大怒,但怀疑是皇后所为,怒极要废后,废太子……”
慕容薇听得时而错愕,时而震惊,这事儿听着真是离奇至极。
两个宫女居然胆子大到想要谋害皇帝,这也太扯淡了。
但是它就是发生了,而且如果不是宫女力气太小,而是一刀子下去,说不定皇帝真的完蛋了。
而且,李淑妃的死也着实离奇,不能排除有人借刀杀人的情况。
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威胁了很多人。
香桃瞪大眼睛:“后来呢?发生什么事儿了?”
“事情当然是不了了之,朝臣全都反对,而先帝因为李淑妃去世,悲痛莫名,居然太过悲痛,就跟着殡天了。”
慕容薇眼眸闪烁,这里面自然是郑嬷嬷想当然的说法。
真实的情况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说先帝为李淑妃悲痛愤怒可能是有的,但要说为了她而悲痛死亡,那不太可能。
一代豪杰,一生经过多少风雨,焉能为此就悲痛而亡?
慕容薇一下子阴谋论地想到了不怎么好的事情。
光武帝宠爱李淑妃要废掉皇后和太子,这种做法是朝臣所不容的,是不得人心的。
何况废长立幼,根本没有说服力。
让朝臣在一个成年英武的皇子和一个小儿之中选,谁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当今当年是太子,只要父皇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不管如何,其中的内容定然不少。
但是从此也能看出,建武帝当年必然受了不少惊吓和忐忑。
因此,大抵他也是对这样独宠六宫之事甚为不满。
又或者说,为了女人变得昏庸不堪?
不管是因为什么,但从此处也能得知建武帝的心情,知道他为何如此不满。
慕容薇挑眉道:“那个皇子呢?”
“先帝殡天,当今即位,小皇子是交给太后抚养的,只是没两年五岁时便是得了疫病而亡。”
说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建武帝显然深恨李淑妃,虽然那个小弟弟根本不能给他造成威胁,但仍然被他使了法子给弄死了。
如此可见一斑。
慕容薇点了点头,“既如此,倒也不奇怪了。”
郑嬷嬷劝道:“奴婢想,王爷也是不得已的。如今看来也是为了消弭外面的流言。”
慕容薇羽睫轻敛,没有说话。
香桃在一边小声说:“奴婢知道王妃伤心,可是咱们不能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身体啊。主子,先点东西吧?”
香桃也恨,恨王爷的无情,恨爱春的不知廉耻,看王妃这么伤心的样子,她心里简直被愤怒填满了。
慕容薇忽然问:“爱春那怎么安排的?”
香桃快抓狂了,“王妃不用管她,她又死不了!现在快活着呢。”
都到这时候,王妃还管那个小蹄子干嘛?
管她要死要活!
现在不是该痛骂负心郎吗?
郑嬷嬷道:“奴婢听说苏公公没怎么安顿,只是在咱们院子附近拨了处房子,让她暂时住在那里了,也没有什么安排。”
慕容薇淡淡道:“让人好好安顿她,莫要让人说我善妒无德了。”
月姑气道:“谁说我小姐善妒了?那个爱春丫头着实可恨,竟如此对王妃,亏得王妃还想给她一门好亲事,未料她居然如此机心,早存异志。”
“人各有志。”慕容薇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窗户上的花瓣,起身道:“准备点吃的吧,我还真有些饿了。”
香桃见慕容薇肯吃东西了,欢喜得什么也似,便撒开腿跑了出去,着人端了饭菜进来,勤快地在一边布了碗碟。
慕容薇手上受了伤,只是用勺子吃了些粥,并几个包子罢了。
“王妃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伤了自己。您看您这样,奴婢看着可心疼了。”
月姑碎碎地嘀咕着。
慕容薇抬起手在眼前晃悠着,道:“不会了,何必伤着自己,还不是自己受罪么?以前我倒是自己不傻,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也有傻的时候。”
到了此时,也是似乎释然了的样子。
只有绿儿一边十分担心地看着慕容薇,她深知自己主子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如今却如此淡然的样子,只怕下面不是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吧?
待晚间要睡下的时候,慕容薇把月姑叫到身边。
“月姑,水生还没成亲么?”
月姑正为慕容薇感伤呢,不知她为何提及此事。
“是呢,奴婢也想着给他挑选个妻子。”
慕容薇想了想,说道:“我屋里这些丫鬟可有哪个合你的意?”
月姑想了想道:“水生也是每天忙碌,都没什么机会来。我看绿儿和香桃都是不错,年纪也相当。”
“明天让水生来见。”
月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打算,便是应下了。
慕容薇心中思潮起伏,睡下之后久久不能入眠。
此刻也是日上东山,帷幔低垂,外面朦胧的灯光晕黄一片。
慕容薇想起今日事,喃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萧明睿,你是否还记得这话?是我看错了你,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因由?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多少个日日夜夜相伴,感情早已经化作骨子里的血液,她心中不信他会如此让她伤心。
他曾经说过不会背叛她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可是如今爱春有孕,却作何解?
若他真的在她病重时跟别的女人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她焉能忍受?
若他真是这样的人,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又是为谁长跪不起在宗庙前?
直觉告诉她,那天萧明睿跟建武帝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萧明睿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不管他是不是再无奈,他不该瞒着她!
何喜之有
这样的感觉太过让人出离愤怒。
是为了什么原因她不想问。
背叛了就是背叛。
她会亲自问清楚,若他果然如此,便是离去又何妨!
到如今,她也只剩下一点坚持。
若是他给的答案让她不满意,她也不会再选择跟他在一起。
人都看她聪明无比,其实有时候聪明人反倒容易钻牛角尖。
她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女子。
----
萧明睿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巡永定河。
建武帝正在跟河道衙门的官员讨论治水的问题,观看永定河的水源治理,见河堤坚固,堤坝两侧用料未有偷减,不由十分满意。
萧明睿正在和人议事,此时的太阳已经有些烤人,萧明睿穿了身宝蓝色云龙纹茧绸直缀,脚踩着粉底黛面朝靴,额头上出了些薄汗。
小路子见状想拿帕子给萧明睿擦汗,被他拒绝了。
待检阅了河道,回到驻跸的行营,建武帝叫了臣子们去议事。
天气虽未算得最热,也是很让人不适了。
建武帝让人上了西瓜,酸梅汁,众臣子谢了,便是一边议事一边消暑。
这时候外面忽有人来报喜。
建武帝听闻了,挑眉道:“有何喜事,让人报来。”
亲卫呈上了折子,等建武帝阅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明睿,笑道:“果真是桩喜事了,明睿,你府中妾室魏氏有孕。”
萧明睿一时怔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他才想起魏氏是谁,爱春本姓魏,魏氏就是她了。
爱春有孕了?
他也没想到这女子居然这么巧就能有孕,这消息也着实突然了些!
屋中诸位大臣都是忙笑着恭喜萧明睿,道喜声不绝于耳。
有人便暗自想道,外面怎有人传言洛王专宠,不育?
如今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了,毕竟连孩子都有了!
看此情形,怕是慕容阁老的孙女要是失宠了罢!
有人便是认为洛王此举是针对谣言而来,不管如何,只要他有了子嗣,在朝上也是起码不会让人再左右摇摆了。
怎么看来,也是利大于弊。
萧明睿却是心中惶恐至极,想到妻子此刻定是知晓了此事,顿时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
工部侍郎看萧明睿脸色不似喜色,反倒添了忧色,便是稀奇得很,诧异地问道:“王爷可是担忧过甚?”
建武帝也把目光看向儿子,手里把玩着一块玉如意,眸中精光盎然。
萧明睿收起起伏的心绪,勉强道:“儿臣只是头次听闻此事,有些神思不属,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上有些失态,还请父皇见谅。”
建武帝大笑道:“你这小子,这也不怪你,毕竟是第一次么。以后自然就习惯了。好了,朕看你也是坐立不安了,先且回去休息吧。”
萧明睿实在也不想待下去了,便推辞下去了。
刚一出来,他就沉了脸,急迫地问小路子送信的人何在。
小路子连忙道:“是师父派了张得送的信,奴婢让他在您的住处等着了。”
萧明睿大步流星地回自己暂居的院落,心中着急上火。
他不知道为何便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原是没料到这个爱春居然在他出京城的时候暴露出此事!
现在他不在,没人解释,薇儿会作何想?
她肯定会误会了,又或者舍他而去!
想到此处,萧明睿也是心肝俱裂,内心中涌起一种即将失去珍爱之人的恐怖预感。
待回了房,果然看到张得在此守候。
见了礼,他便劈头就问:“王妃呢,王妃如何了?”
张得目瞪口呆,还以为王爷开口要问爱春呢。
小路子忙说道:“张得,快说说,王妃现在如何?”
张得连忙道:“奴婢昨日得了消息就被苏公公派来了,一路急赶,今日才到了此地。我来的时候王妃还是闭门不见人,只是让苏公公安排爱春,不是,魏氏的起居。”
萧明睿眼角一跳,骇然想道:“糟了,薇儿定是深恨我。”
若她是大发雷霆,就是殴打了爱春,或者打骂了苏德,他也不会反对或者意外。
可是,偏偏是如此安静的模样,闭门不见,只让人安排爱春的起居,显然是怨恨他行为,心灰意冷,再不想见。
这还是昨日,今日岂不是要回娘家去了?
萧明睿心脏欲裂,抓住张得厉声问道:“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得见王爷怒发冲冠,双眼发红,脸色如修罗夜叉般骇人,一时间真个吓得差点软倒在地。
“主子,主子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小路子一边安抚着,他也是对主子现在的模样十分恐惧。
说到这里,小路子便是不解了,既如此深爱王妃,如何做此事?
萧明睿沉着脸进了屋中正厅坐下,张得好不容易松口气,这才一口气把当日他所知的事情说了。
他只知道前面爱春和香桃闹了起来,后来她们进屋去谈,到底谈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后来爱春就出来了,看起来甚是狼狈,但王妃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让人安排她休息。
“苏公公去见王妃,王妃不见,只是公公打听到王妃那要人准备伤药,好像是王妃怒极把手给弄伤了。”
萧明睿砰的一拳砸在那黄花梨圆木桌上,顿时震得茶壶碎裂在地,那厚实的圆木桌也被这大力给震得差点碎开。
“该死!那个贱婢!焉敢欺我王妃!”
萧明睿大怒,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想到慕容薇盛怒之下不知道听了那个女人怎么编排,把手都弄伤了,便是心疼至极,想她此刻定是伤心至极,又想立刻赶回去跟她解释清楚。
本来萧明睿是打算等他回了京城之后,安排得当之后再跟慕容薇说的。
他本来不想她为这些事担心,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哪怕他没有肉体上的出轨,但是名分上,表面上确实如此。
这件事极其隐秘,他根本不会跟别人商议。
因此上,便是阖府上下,也是无人知晓其中内情。
萧明睿恨极,他不是傻子,怎不知道爱春在其中搬弄是非,故意把事情闹大?
他尤其恨爱春未经同意自作主张,竟敢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怀孕之事给暴露了。
不过他是手上的一颗棋子,一个自甘下贱妄想攀龙附凤的女人,居然也敢爬到他头上自作主张了?
萧明睿眼中寒光一闪,小路子两个都是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看王爷平日里十分和善的样子,其实一怒起来十分骇人。
此刻显然是怒极,他们可不敢触霉头。
萧明睿在屋中来回踱步,走得又快又急。
他现在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回去。
可是父皇这里公务尚未结束,他万无为了个侍女怀孕之事赶回京城的道理。
可是现在娇妻显见是伤心极了,想到妻子一贯笑语嫣然的脸庞此刻暗自垂泪,他便心中恨极。
这一切都是被人逼的。
他现在只能忍。
可是薇儿会不会知道他的无奈,会不会相信他的真心?
“薇儿会相信我的,她不是寻常女子。”他暗自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在想证明什么。
“我写封信你带回去给王妃。”
他立刻准备写信,现在没法回去,信上也不能说隐秘之事,只能言辞恳切地请求妻子等他回去说明。
小路子忙爬起来磨墨,萧明睿提笔想写什么,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匆匆数言,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