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子一般的丈夫,唇畔泛起温柔的弧度。
这些年,越靠近他,便越能发现这个年少便有为的丈夫竟还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蓝锦华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想来一本正经的父亲露出这小儿姿态的一面,可真是少见啊不过只是一霎,他的注意力便又被怀中扭来扭去的儿子给勾了过去,和另一边抱着女儿的妻子对视一眼,眸中都是无奈。
一岁多的孩子,最可爱也最好动他们可不是锦奇,一个人就能搞定两只
想要交给奶娘去带吧,又觉得不舍。
而蓝锦奇这家伙,竟然在一旁闲闲的给他们打瞌睡
简直罪不可恕
“皇帝伯伯答应他了没有?”曦儿可爱的偏着小脑袋,望着兴奋的难以自已的爹爹,一脸好奇的问道。
蓝正杰摸了摸锦曦的小脑袋,慈爱的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问这些事。”
“爹爹不要弄曦儿的头发,都要散了啦”曦儿不依的皱了皱鼻尖,虽是这么说,却并没有躲开父亲的大手,反而有些像是撒娇。虽然爹爹总拿她当小孩子看,可是她不在乎呢
姐姐说,孩子在大,在爹爹和母亲的眼里,也都还是孩子。
疼着、宠着、爱着的小娃娃。
“好好好,我们曦儿长大了,知道爱漂亮了”蓝正杰捏了捏她嫩嫩的小脸蛋,亲昵的说道。眼角拐到在一旁偷笑的妻子和大女儿身上,不禁乐呵的道:“甯儿过来爹爹这里。”
锦甯额首含笑,起身走近。
看着少女缓步而来的窈窕身姿,蓝正杰的眸中有一丝恍惚之色。
当年的孱弱苍白的**如今生的亭亭玉立,说是女大十八变也不为过。锦曦还存着几分稚嫩天真,锦甯却是完完全全的蜕变。这种蜕变,似乎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过去。
这个女儿,曾经带给他许多欢喜与骄傲。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甯儿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啊
真是有些不舍得呢
“甯儿都长这么大了……”瞅着大方得体的有点过头的蓝锦甯,蓝正杰正想好好感慨两句。
冷不防王氏凉凉的道:“相公这是说的什么话,甯儿可是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当娘的不让女儿见爹呢
呃……蓝正杰尴尬的看了妻子一眼,别这么让他下不来台哇
“妾身同您说笑的,不过这孩子么,总要长大的,相公你说是不?”王氏冲他挤挤眼睛,笑道:“不过这还没出嫁呢,你也别急着儿女情长。等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我这个当娘的让贤,让你抱着甯儿好好的哭一场,如何?”
蓝正杰一怔,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却是锦曦憋不住先笑了出来。然后便听那笑声不断噗嗤响起,就连下人们,也都忍不住的背过身去。
这一家之主的面子啊……
回到院子里,王氏还面带着笑意,见蓝正杰绷着脸不说话,便慢慢收敛了去,温声问起了锦曦所问的问题,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蓝正杰心中其实并无恼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见妻子小意温存的同自己说话,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只是谈到此事,还是叹了口气道。
“这嫁娶之事,岂能草率应下?别说一个夏国的君主,便是暨国国主亲自求娶,陛下也要好好斟酌斟酌的。不过……只怕那夏国国主是打错了主意喽”
(PS:终于到第五卷了(~o~)真是不容易啊撒花~~~)。
252.下元节(一)
的确,夏国一个小国,想要求取一个诸如梁国这样大国的公主为妻,实在是不合时宜的。想那夏国国主素来昏庸,这其中只怕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在里头。
而东晋先生,虽身为暨国人,然而祖上却是夏国籍,只是后来在暨国取得了功名,这才在暨国安家,一辈辈安居下来,血脉已然稀薄。凭着这点稀薄的血脉,即便是夏国国主亲自去求他,他也不会应下这桩糊涂事。不过,他的先祖,却欠过夏国皇室一个人情,如今,却要他来偿还。
他虽有儒士之名,却终究只是一个平民,即所谓的布衣。他在民众中有影响力,却不代表他就能如权贵世家一样能够三言两语左右到一国之君的决断。
其实,东晋先生虽是平民,却出身大家。严格来说,也是世家子。然而自打他得到了儒士的名号,也就等于放弃了世家子的一切权利。而且,即便沈家并未放弃这个出色的子弟,他的身份对宸帝来说同样可有可无——沈家是暨国的沈家,不是他大梁的沈家。
因而在出发之前,他便已经同夏国国君说过,他会尽力玉成此事,然而成与不成,都与他无关,沈家欠夏国皇室的人情,一笔勾销。
想来夏国国君恐怕是病急乱投医了,还有些天真的想法。以为东晋先生这样的当世儒士出面说项,大梁皇帝必然不会拒绝这样一门亲事,因此竟是连一个皇后之位都不曾许,只许了皇贵妃的名号。
宸帝和颜悦色的安排了东晋先生的宿在正在京畿的一位儒士,也正是蓝正杰的老师家中,却对夏国使者不闻不问。把人送去了夏国使馆便罢,那使者多次求见,都被拒之宫门之外。
百姓们听说此事,都觉得夏国人真是异想天开,厚颜无耻的很。因着其中有东晋先生同行,大家虽不至于口诛笔伐,却也心生不满,连累的东晋先生在景城的名声都受损许多。
沈文熙对此事只能摇头苦笑,暗叹自作孽不可活。若非是先祖欠了夏家人情,他也不会走这一趟,因此多半时候,他都宁愿窝在家中,与同为儒士的向荣先生研讨学问,收获倒也颇丰。
须臾便到了下元节之时。
下元节并不是多么隆重的节日,只是一些道观寺庙,都会做水陆道场,也会有许多民众前往祭祀祖先——说起来,也是收拢香火钱的一个重要的日子。一般人也就是凑个热闹,毕竟祭祖还有个清明不是?而像固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通常会请一些和尚到宗祠为亡灵念往生咒,回到家中,还要沐浴更衣,食素一天。
王氏回了中书令府,梁微绮前一晚便回宫,准备跟着太子前去太庙祭祖。两位姨娘娘家甚远,便许了她们在家中祭祀先人——这也是老规矩了。蓝正杰带着孩子们跟着老爷子去了宗祠,翔儿婠儿交给锦甯照看。
既然到了宗祠,无可避免的便会遇到武郡侯府全家人。
见到祝氏,锦甯心中十分高兴,她也看的出来,蓝正杰也是很激动的。蓝浩文能将祝氏带来宗祠而不是留在祭祀祝家祖先,便可显见她在家中地位如何。母子两个虽同在京畿,却不是时时都能相见的,甚至逢年过节,也就是在宗祠能碰上几回。这可是亲母子,母亲想儿子好,儿子也希望母亲过的滋润,就算十分想念,也只能压抑下来。
近几年,因着固国公封号继承的问题,越发难得相见……
蓝浩文远远瞧见二儿子跟着老爷子缓步而来,心中莫名感慨。他的两个嫡子虽然也算受重用,成就却还远不如蓝正杰。如今二儿子升任尚书,多了一份中正平和之气,面相隐隐也威严了起来,比之在他身后的蓝正恺,却是多了一分重臣气息。
若不是脱离了武郡侯府,陛下只怕也不会这样重用正杰这孩子……
“儿子见过爹爹。”大局已定又时过境迁,蓝浩文虽然不忿,却不是个只会一味埋怨的人。他遣人打听过,由二房继承固国公封号是皇上的意思,并非老爷子所请,只不过是没有反对罢了。想来想去二儿子虽然过继了但终究是自己的亲骨肉,最后这封号依旧是落在蓝家人头上,便也就罢了。此时见到久未相见的父亲,不禁也有些愧疚,上前恭敬的唤道。
“嗯。”老爷子看着这个儿子,心里也是暗暗叹气,这老儿子虽然不成器,但终究还是个想得开的,不枉费他老子一世英名不是?
“大哥。”蓝唯真忙上前行礼。
蓝浩文看了他许久,终究嚅嗫着嘴皮喊了声“二弟”,又回头瞪蓝正恺:“还不来见过你二叔?”
蓝正恺为人内敛,虽有些怕事,但终究是武人脾气,对二房一家并无太大好感,只做出一副没有瞧见的模样。此时听见父亲吩咐,才有些不情愿的上前喊道:“侄儿见过二叔。”
老爷子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不由面色不悦的“哼”了一声。“目无尊长的东西”
蓝正恺面色一变,看向父亲,见他亦是一脸责怪,心中不由有些懊悔。想要说些什么补救一番,却是拉不下脸面来,顿时面色不是青白相交,有些难看。
蓝正杰忙上前圆场,喊了“大哥”,又让儿女给他见礼,蓝正恺便顺着台阶下了。
锦甯带着弟弟妹妹乖巧的喊了人,又拉着婠儿翔儿教他们喊“大爷爷”。蓝正恺看着两个金童yu女般得小娃儿知道是公主所出的一对双胞胎,面色柔和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从身上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来送了他们——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婠儿翔儿甜甜的道了谢,便跟着锦甯去了后院。
一进院门,便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往年大家照面,也就是打个招呼,固国公府的姑奶奶们懒得理会他们,锦甯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倒也不至于吵架,不过是互不干扰罢了。
只是今儿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大房和三房几个年长的姑奶奶正围着一个妇人冷嘲热讽,而那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那不知所措小脸发白的模样端得让人心疼
身后的几个丫鬟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锦甯奇怪的看过去,瞧着是有些面生的,可又有两分熟悉。
那女子容颜憔悴,但看衣着却不是下人能穿的,让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身旁锦曦却凑了过来:“姐姐,我瞧那妇人,似乎是小三婶?”
波谷银铃
253.下元节(二)
瞅见锦甯一行人跨入院中,那种种笑骂讥讽似在一瞬间便消弭于烟云里。几位姑奶奶脸上的表情分明的很,一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家丑”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做派,未免就有些欲盖弥彰之感,徒增话题罢了。
好在院中没有外人。
锦甯一一问了好,等到末了,便听耳畔传来一声柔美的轻嗤:“妹妹倒还认得小三婶,也是,当年小三婶刚到我们家时,可不就是你家里最是喜欢她?”
锦甯充耳不闻,只对她道:“大姐姐,甯儿先去给太叔祖母请安了。”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定会让人觉得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可听锦甯这么说,却仿佛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的意味。
锦珍怔怔,恍恍惚惚的让开了路,连锦曦他们的问好声也没听进心里去。
到了太叔祖母床前,看着老太太憔悴干枯的样子,锦甯心里一阵发涩。她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圣母,但太叔祖母这几年对他们姐弟妹扎扎实实的好,她是记在心里的。在锦甯看来,人可以负义,却不可忘恩,因为义气这种东西本来就不靠谱。
说起来锦甯蓝宜她们与太叔祖母反而比锦甯感情更要好,只那么看着便觉得眼睛酸不溜丢的要流眼泪。只是见老太太那笑盈盈的枯瘦脸颊,却不好露出悲切来,于是干脆躲在姐姐后头,勉励露出欢悦高兴的样子。
太叔祖母到底是个老人了,何尝瞧不出这几个孩子眼底的悲伤。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瞧出来才强忍着,今儿好歹也是个齐聚的日子,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们哭出来。
“你们来了。”太叔祖母素来是个要强的,面上也总有几分严厉,可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反而慈爱了起来。强撑着要起来,锦甯赶紧去扶了,搭了把手,却觉得老太太着实轻的吓人,心里更沉重了,却听老太太道:“甯儿不要累着了,让丫鬟们帮我穿衣吧”
锦甯笑道:“甯儿不过一年来几回,却是被几位姐姐们比下去了,太叔祖母都不与我亲近”
“你这小狐狸性子,还真是难改。”老太太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是有些吃力。
锦甯不敢再逗她笑,忙道:“都是长辈们惯得,甯儿可不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么?太叔祖母慢着些。”老太太双腿搭在了床沿,锦甯变俯身替她穿鞋子。
丫鬟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活计。
锦甯摸着那双脚,大梁没有女子裹脚的习惯,但这时的女孩子,脚普遍都不大。老太太也是长了双小脚的,不过没三寸金莲那么夸张罢了。隔着厚厚的布袜,入手便是嶙峋的骨骼,锦甯手微微颤抖,终究还是忍住了,替她套上了鞋。
丫头们搬了垫了褥子的竹椅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抱了老太太道竹椅上坐好,又将竹椅搬到靠门却避风的地方,这才退了去。
原来太叔祖母已经几乎走不动道了。
老太太混不在意的冲几个孩子招招手,她这把年纪本就是高寿了,更何况当年她自愿到宗祠来,本就是来养老等死的。
“曦儿宜儿这几日在家中,可曾把功课落下?”要说老太太不教曦儿她们功课已经许久了,可是一上来问的还是两个小丫头这方面的事儿,这在古代当老师的估计大半都是如此,哪怕日后学生都功成名就了,也仍旧会如此询问。蓝正杰在他那位老师面前不还是一样如同个孩子似得被教训?功名利禄什么的,人家就没放在眼里过。
锦曦蓝宜在老太太左右手边站定,齐齐点头:“每日都习一个时辰的小楷,下午跟姐妹们一道做女红,午休闲时下棋弹琴,日日都忙碌的很。”
“少来唬我老婆子,小曦儿最爱躲懒,在我这里方如此,回了家岂能老实?宜儿倒是个老实的,就是胆子太小,又贪嘴”老太太笑眯眯的数落。
锦曦被说的脸红无措,嗔道:“太叔祖母又瞧不起曦儿了。”
蓝宜点着小脑袋给她作证:“除了三不五时的躲在大姐姐房里,二姐姐都很老实”
这是作证呢还是拆台啊?
老太太也不计较,只是看了锦甯一眼。其实说起来,她最担心的反而是锦甯。这孩子不是她手把手教的,心思也沉的叫人看不透。那年还在宗祠里吐过血,可见其心中郁结之深。
如今,可看开了没有?
但见她面色红润,精气神比那时苍白的模样都好了许多,便也就当她想好了。靖王家的那孩子是个好的,待她又一心一意,日后定然不会薄待了去。虽说门第高了些,但以锦甯现在的身份,配着倒也绰绰有余了。俗话说高门嫁女,锦甯与小世子,却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有蓝家撑着,两个兄长也不是怂人,自能护得她周全。
人老了,就是爱瞎操心。
陪着说了一小会话,老太太便迷迷瞪瞪起来,不一会竟是躺在竹椅上睡着了。婆子要抱了她上床去歇息,却叫锦甯拦住了,吩咐道:“今儿天气好,就不要挪动了,拿一床被子替太叔祖母盖了,晒晒太阳身子骨也能好些。”
婆子依言退下了,伺候的丫鬟便取了被子来。恰好祭祖仪式也要开始了,锦甯等便退了出去,到外头时,武郡侯府的诸位已然不见了人影,只剩下波谷银铃一人在,很是有些凄凉。
姑奶奶们和小姐们自然是都到了外头,锦甯神色自然的与她招呼了,就要走,却听波谷银铃唤她:“六小姐……锦甯,陪我说会话行么?”说着就要伸手来拉她。
“小三婶,这就要祭祖了,甯儿不好迟了,那是对先祖不敬。”锦甯不着痕迹的避了去,心中却不禁叹息,好好的女孩儿,偏生被自家爹爹给毁了终生。只是这怨不了旁人,只能怪她自己太单纯太易信旁人……
锦曦却对波谷银铃并无好感,那时的事儿她虽然记的模模糊糊,但始终还是有点儿印象的。想当初她们家对她多好啊,三叔也是极喜欢她的,她却做出了那样的事儿,也怨不得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当初她能看清形势安安分分的做她的平妻,又怎么会落到被大房三房的姑奶奶们挤兑的份上?
只是看她憔悴无神,略有些同情罢了。
波谷银铃只能目送她们离去,悄然垂泪罢了。
祭祖便又是一通折腾,跟着众人跪了又跪,虽然有先天鬼气护体,膝盖却还是跪的泛酸,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尤其是小辈们,站的时间最长,跪的时间也最长。锦甯心疼妹妹,便使了歪点子叫她们装晕,至于男孩子么,吃点苦应该的。
眼瞅着大房三房也“晕”了好几位,她们这边反倒不那么扎眼了,好歹也撑下了大半的流程,而三房的二姐姐,可是没跪几回就叫人抬下去了,蓝浩文的脸上可不太好看呢
倒是那个原本跟在波谷银铃身边的小女孩,一声不吭的咬牙撑了下来。
这孩子,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做替身的侍女所生……如今认了波谷银铃做亲妈,倒算是嫡出的,只是看她那木讷的样子,只怕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