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和众妃都在跟前侍疾,但也就是做个样子。她们一群女人,平生最擅长的是勾心斗角,而不是伺候一个病人,而且是一个垂暮之年,已经无药可救的病人。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去巴结着她,尽心尽力的去伺候她。
除了皇后和蓝贵妃,剩下的妃子几乎都是在各自盘算各自的心思,要不就三三两两的小声说话,整个慈宁宫成了这群女人的集聚地,有些闹哄哄的。
原本陈氏也该是这其中之一,她也是太后的儿媳。不过她自己身子也甚是虚弱,别说侍疾了,就是自己能安安稳稳的走到慈宁宫都是个问题。宸帝特旨让陈氏在家休养,不用到宫中侍疾了。他不认为陈氏现在还能尽儿媳妇的本分,也不觉得,陈氏会愿意去好好伺候太后。
不过,他只怕是相差了。但凡能走得动,陈氏哪怕托着病体,也会进宫去为太后侍疾。当然,她也绝不是真的想要伺候太后,她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当初害她落到这般地步的女人,当她临终的时候,是不是会后悔?
她知道,自己心中唯一真正恨的只有太后。因为这个女人的自私,为了她的权力,逼着自己的大儿子放弃了她,逼着自己的二儿子娶了她。她成全了的,只有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她的一辈子,也许好过许多人,但陈氏知道,自己终究是不甘的。她没办法对这样毁了自己美梦的女人——哪怕是她的婆婆——做到以德报怨。
但是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到宫里,看着那个女人最终慢慢失去她的一切了。
如果陈氏知道太后的情形不好,心里一定会很畅快吧?
为何靖王爷不想让她知道?
阿常垂敛了双目,任思绪静静流淌。是了,太后再不好也是靖王爷的母亲,母亲要死了,他心中一定是悲伤的。这样悲伤弥漫的靖王爷,一定不想听见妻子对母亲冷嘲热讽,不想看见她为此而兴高采烈吧?
其实说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到了最后,太后死了,作为儿媳妇的陈氏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且先瞒着吧,靖王爷终究没有做错什么。
见阿常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靖王爷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微微的笑起来。靠在车壁上,假寐了一小会。马车一路行驶,外间的喧嚣挡不住的传进来。今儿是清明,家家户户都要扫墓的,街上比一般时候要热闹的多。扫完了墓,每家每户多半都会多备些吃食,无论是用作祭奠也好,自家吃用也好,都算得上是个小节日。
靖王爷始终没能真正睡着,听着外间的声响,他翛然张开了眼睛。
“父王?”阿常虽然没有正对靖王爷,但却始终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这是他的习惯,四周有人的时候,只要不是蓝锦甯,他习惯性的会保持戒备——这也可以说是职业病,当了那么几千年的黑无常,他早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每一个魂魄都有成为厉鬼的可能,若是掉以轻心,到时候受伤的可能就是自己。
“没事,”靖王爷朝他摆摆手,撩起了帘子,瞧了一眼:“今儿街上真是繁华。”
“天子脚下,自然繁华。”阿常了然的淡笑。“是吵了些,父王不如回府再好好歇息。”
“我还想去瞧瞧你母妃,”靖王爷摇摇头:“我不累。”
人不累,心却累了,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男人,最是可悲。
就算与妻子的关系再“相敬如冰”,与母亲的关系并不那么“母慈子孝”,身为儿子和丈夫,他依然是为难的。他不想伤害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母亲于他有生养之恩,他对妻子有同情怜爱之意,两人之间,难做抉择。
“母妃必定也不想见到父王这般操劳。”阿常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句:“不若早早歇息了,明早再去瞧母妃。听小丫鬟说,母妃早上的精神还好些。”
靖王爷摇了摇头。
他始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清醒时的陈氏,也只有她昏睡的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唯有在那时,他才觉得,这是他的妻。
阿常看他面上显露的无奈,忽然恍然大悟,不禁笑了笑,不再多劝。
是啊,相处了这么些年,朝夕相对,就算是有再大的仇,也早就消散了。更何况他对她有愧,有怜,这些情绪累积的太久,就成了淡淡的爱,这种爱,没有杂色。
他是多么希望给这个女人幸福,但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所要的幸福,他终其一生也无法给予。
他心里多半是遗憾的。
“那儿子陪您一道去。”
“不用了,你和甯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靖王爷摇头拒绝了,再次阖上眼睛。
阿常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笑。
直到到了王府,父子两都没有再开口。
下了马车,阿常转身去扶靖王爷。王爷却避开了,对他笑道:“我还没老的要人搀扶。”
阿常一笑。
“祥儿。”
“是,父王。”
“你媳妇,她很好。”靖王爷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待她。”
431.懂得
“好好待她。”靖王爷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是难得的语重心长。
阿常一怔,复又醒过神来,认真道:“是,儿子省得。”
靖王爷转身便进了王府,门口的守卫见了,纷纷行礼。阿常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忽然听见身边有个温柔的声音道:“做什么傻傻的站在这里?”
阿常一回头,便对上蓝锦甯笑盈盈的眸子。
原来是她下了车,见他没跟上靖王爷,反而呆立在原地,便走到他的身旁。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阿常笑笑,伸手捉住她绵软的小手,她手心里的温度似乎终年都有些冰凉,却是体质的关系。“你若想听,回屋我再说给你听。”
“好啊,可不许赖皮。”她娇俏的一笑,像个天真的孩子。
若是能守住这样的笑容生生世世,他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两人相携进了王府,阿常问了靖王爷的去向,果然是去了陈氏的屋子。他笑了笑,拉着锦甯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阿常,我们不去看看母妃吗?”锦甯偏着头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他一回府可都是看靖王妃的。今儿怎么忽然不去了?
“今儿不去了,咱们明早再过去,陪母妃说说话。”他摸了摸她的脸,笑道。
“明早你不上早朝么?”她可是记得,明儿不是他休沐的日子。
“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应付差事,找个理由对付过去就是了。”阿常刮了刮她的鼻尖,这丫头再这里住的久了,便习惯了这里的风俗。她这个人最是认真,做什么事情都会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来。不过她好像是忘了,他的身份特殊,靖王爷不会因此而责怪他,宸帝更不会因此而责罚于他。就是一般臣子,家中有点什么事情还能请假呢,他自然也可以。
锦甯笑道:“我知道了。”
他想躲懒了,她心里偷偷的笑,人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的。前世就有关于夫妻相的说法,说是夫妻两个相处的多了,面容上都会有三四分的相似。其实并不是人的脸型容颜改变了,而是那些神情和想法,会因为受到对方的影响而改变,变得相似。
回了屋里,阿常果然将先前和靖王爷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锦甯听,也说了自己的想法,不过锦甯却皱了眉头。
“靖王爷的意思是,太后命不久矣?”锦甯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阿常。她的眸光发亮,仿佛蕴藏着许多的情绪。
“是,太后的器官衰退的太厉害了,皇宫不似一般平民家庭,其中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再者太后年轻的时候,未必就是一点没受过什么伤,宫里的女人都不容易。”阿常点点头,一一分析给她知晓:“太后的底子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好,就算是休养了这些年,可她却不像别人一样能真正的歇下心思。她对权势的执着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她的心思不肯放松,吃什么都是白搭。所以,她表面看起来像是好了,其实只是强弩之末,身体早就枯槁了,一旦垮了,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没想到竟这样严重……”蓝锦甯喃喃道:“希望她能多支撑些日子才好。”
“为何?”阿常闻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按理说,锦甯是不会理会太后的。她虽然不曾针对蓝锦甯,可太后对蓝家的仇视可不可小觑。谁知到她会不会临死之前突然反扑?
“你真是……”蓝锦甯恨恨的推了他一下,这个木讷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明白?但这样也好,“傻子,太后一死,你以为你母妃还能撑得了多久?”
“应该不至于吧?”阿常一怔,太后死或不死,与陈氏有什么关系?纵然陈氏记恨太后,她死了陈氏不是该高兴么?说不定太后一死,陈氏渐渐好起来了呢?
靖王妃终究是梁乐祥的母妃,而且这些年,陈氏对他一直都是极好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做得够好了。阿常到底不是真正的木头人,他有血有肉也会哭会笑的,又怎么会对陈氏的好无动于衷?
妖生而无父无母,阿常从没有感受过所谓的亲情。然而陈氏所给予他的感情,却仿佛是与阎罗对他们二人的照顾类似的情感,纵然他回馈的并非敬爱,但至少也是感激的。
陈氏——她还那么年轻啊
锦甯看着他怔忪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母妃屋里呆着,不就想看看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么?你也说了,太后是年纪大了寿限终了,可母妃不是啊?母妃从前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除了那一回,压根就没受过什么苦。嫁入王府之后,靖王爷对她也没有任何的亏待,她的身子可不像太后那样虚——可她一病就病的起不了身,你没想过是什么缘由?”
“我……”阿常哑然,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愿意去想吧?
陈氏,她已经不愿意再这么辛苦的生活下去了吧?
“母妃她不想拖累我们了,她早看出来我们要走,所以不想成为你的负累。”蓝锦甯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这样的女人,作为母亲,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而且这些年,她太累了。人人只瞧见她身为靖王妃光鲜的一面,又有多少人知道她心里的苦楚?她早就累了,若不是当年你年纪还小,她想护着你长大,只怕她早就到庵里常伴青灯古佛去了。”
或许,如果他们不出现的话,死了儿子的陈氏真的会心灰意冷也说不定。那样就算她的一生都再无波澜,但她终究不会早逝不是?
阿常呆住了,他虽然知道感激,却还是不能完全领会陈氏的心意的。然而听蓝锦甯这么一说,他却恍然明白了,靖王妃这是一心求死啊
所以不管吃了多少药,锦甯想了多少法子,她都没有任何好转。
“她能撑到现在,就是因为她最大的敌人——也就是太后,她还没有死,她又怎么肯先死?母妃如今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怎么也要死在太后的后头,这是她的心结——”
“没救了么?”阿常哑然问道。
“这个,我不敢断言。”蓝锦甯的眸光有些黯然,除非能够激励起靖王妃的生存意志,但那太难了。陈氏将一切都看的太清楚,所以才会厌世。就算他们想到了法子,只怕也会被她看破。如今是能拖一些日子就拖一些日子:“只要太后没事,母妃就不会有事。兴许我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阿常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
良久,他深吸口气道:“罢了,留住她又有什么好?”
锦甯想张口说什么,却被他拦住了,只听他道:“人死如灯灭,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也许……”
他没有再说下去,锦甯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也默默的住了口。
她抱住他,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紧紧的,仿佛这样可以传递给他一些安慰。阿常也是会难过的,可是他从来都是默默的遵从对方的决定。就像当年,她孤注一掷的追随着书生而去,他也没有丁点的阻拦。
他一定很伤心,伤心她竟然没有认出自己。伤心心爱的人就站在跟前,却只能看着她对别人投怀送抱。当她决定替人续命来为罗烈求得一线生机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的,不曾阻拦,不曾怨恨。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拘了她的魂魄,又是怎样以白无常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的?他是温柔的人,不会用多么激烈的手段来让她清醒,只会暗示,甚至是站在背后看着。
这个傻蛋。
“也许,那样她才能得到安宁。只有遵从自己的内心,才能真正的遗忘那些前世的爱恨痴缠。也许来世,她能幸福一些。”
阿常的也许,是如此宽容。
她抱着他,感受到的却是无比的安心。只有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的内心才会如此的平稳、波澜不生。他的爱像是宽容的海岸,包容一切她的好,她的坏。
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只会在她身边,静默的守望。
“好了好了,”阿常忽然在她怀中出声,声音有些闷闷的,他有些透不过起来:“我快被你给闷死了。”
蓝锦甯脸上顿时一红,忙松开手臂。
还没来得及查看他的状况,就被他反手搂进了怀里。
她措手不及的跌入他的怀中,而他,埋首在她的背后,她的发间。
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再温柔的人,也有寂寞的时候。
“你没事吧?”
她轻声问道,放低的声线,让她的嗓音听起来更为柔和温婉,清清浅浅的流过心间。
宛如一道暖流。
“嗯,我没事,就是想这样抱抱你。”
“阎罗以前说,我一点都不聪明,才会一次一次的受伤。我以为他是说我总是轻易的放开了你,不肯向你说明事实。可我现在明白了,我是真的很笨。”
有些东西,你不说,别人又如何能知道?
有些事情,不曾经历,又怎么能懂得?
432.生离死别
“好好待她。”靖王爷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是难得的语重心长。
阿常一怔,复又醒过神来,认真道:“是,儿子省得。”
靖王爷转身便进了王府,门口的守卫见了,纷纷行礼。阿常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忽然听见身边有个温柔的声音道:“做什么傻傻的站在这里?”
阿常一回头,便对上蓝锦甯笑盈盈的眸子。
原来是她下了车,见他没跟上靖王爷,反而呆立在原地,便走到他的身旁。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阿常笑笑,伸手捉住她绵软的小手,她手心里的温度似乎终年都有些冰凉,却是体质的关系。“你若想听,回屋我再说给你听。”
“好啊,可不许赖皮。”她娇俏的一笑,像个天真的孩子。
若是能守住这样的笑容生生世世,他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两人相携进了王府,阿常问了靖王爷的去向,果然是去了陈氏的屋子。他笑了笑,拉着锦甯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阿常,我们不去看看母妃吗?”锦甯偏着头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他一回府可都是看靖王妃的。今儿怎么忽然不去了?
“今儿不去了,咱们明早再过去,陪母妃说说话。”他摸了摸她的脸,笑道。
“明早你不上早朝么?”她可是记得,明儿不是他休沐的日子。
“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应付差事,找个理由对付过去就是了。”阿常刮了刮她的鼻尖,这丫头再这里住的久了,便习惯了这里的风俗。她这个人最是认真,做什么事情都会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来。不过她好像是忘了,他的身份特殊,靖王爷不会因此而责怪他,宸帝更不会因此而责罚于他。就是一般臣子,家中有点什么事情还能请假呢,他自然也可以。
锦甯笑道:“我知道了。”
他想躲懒了,她心里偷偷的笑,人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的。前世就有关于夫妻相的说法,说是夫妻两个相处的多了,面容上都会有三四分的相似。其实并不是人的脸型容颜改变了,而是那些神情和想法,会因为受到对方的影响而改变,变得相似。
回了屋里,阿常果然将先前和靖王爷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锦甯听,也说了自己的想法,不过锦甯却皱了眉头。
“靖王爷的意思是,太后命不久矣?”锦甯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阿常。她的眸光发亮,仿佛蕴藏着许多的情绪。
“是,太后的器官衰退的太厉害了,皇宫不似一般平民家庭,其中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再者太后年轻的时候,未必就是一点没受过什么伤,宫里的女人都不容易。”阿常点点头,一一分析给她知晓:“太后的底子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好,就算是休养了这些年,可她却不像别人一样能真正的歇下心思。她对权势的执着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她的心思不肯放松,吃什么都是白搭。所以,她表面看起来像是好了,其实只是强弩之末,身体早就枯槁了,一旦垮了,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没想到竟这样严重……”蓝锦甯喃喃道:“希望她能多支撑些日子才好。”
“为何?”阿常闻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按理说,锦甯是不会理会太后的。她虽然不曾针对蓝锦甯,可太后对蓝家的仇视可不可小觑。谁知到她会不会临死之前突然反扑?
“你真是……”蓝锦甯恨恨的推了他一下,这个木讷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明白?但这样也好,“傻子,太后一死,你以为你母妃还能撑得了多久?”
“应该不至于吧?”阿常一怔,太后死或不死,与陈氏有什么关系?纵然陈氏记恨太后,她死了陈氏不是该高兴么?说不定太后一死,陈氏渐渐好起来了呢?
靖王妃终究是梁乐祥的母妃,而且这些年,陈氏对他一直都是极好的。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做得够好了。阿常到底不是真正的木头人,他有血有肉也会哭会笑的,又怎么会对陈氏的好无动于衷?
妖生而无父无母,阿常从没有感受过所谓的亲情。然而陈氏所给予他的感情,却仿佛是与阎罗对他们二人的照顾类似的情感,纵然他回馈的并非敬爱,但至少也是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