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干净了,这才将软巾又扔回铜盆中,想去衣柜中找件厚实的衣裳,边找边说道,
“你不饿,我儿子还饿呢,也不知你这几个月有没有饿到他”
身后忽然没了动静,花寻疑惑地挑了挑眉,回眸看去,见她垂着头坐在床边,神色有些郁郁,心里顿时一紧。 快步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柔声问道,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月罂见他一脸紧张,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更惹得他心惊胆战,连忙捧着她的脸问长问短。她咬紧了唇,忽然将他抱住,埋头在他脖颈中,喃喃地说道,
“花寻,对不起……”
花寻有些发怔,揉着她的长发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要道歉呢?”
月罂闷声不语,只是眼泪流的更多,对于他,她一直心存愧疚,这几个月也不得安生。见他这次回来没半句怨言,对自己反而比先前更为仔细体贴,心中愧意更深。吸了吸鼻子,眼泪却不受控制,一点点浸湿了他的衣襟。
“傻瓜……”花寻像是明白了缘由,眉眼渐渐平静下来,停顿了一下又说,
“你不知道,当时我听说你有了孩子的时候,有多高兴,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不管这孩子是谁的,总归是好事……”
他这一番话,说得她眼泪掉的更多,伏在他的肩头上,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搅得一颗心皱巴巴地难受。
花寻感觉肩头衣裳湿了大片,暗叹了口气。他说的话虽然不假,但说不嫉妒也是不可能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只当是自己的孩子,可一听说时间就立刻白了脸。默了半晌之后才细细打听,得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并未公开,想必其中有些缘由。
另一方面,花若瑾一直知道月罂有了孩子,如今南月国昭告天下,她便顺水推舟地承认,孩子是自家的,如此一来,看似极乱的关系倒是理顺了。
花寻心里虽有些难受,可是天意如此,他总没有其他法子。知道她此时怀着孩子,情绪不该有这么大的波动,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醋劲儿十足地说道,
“不过日后你也得为我生个,不行,生十个”
月罂刚刚还泪眼婆娑,听他说完不禁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笑骂道,
“你当我是猪么?还生十个”
花寻取过软巾擦着她脸上泪痕,笑得越发灿烂,
“又不是让你一胎生出来,一年一个,慢慢生不就好了?”
“你这话可越说越混了”
“管它混不混,只要你高兴就好了。也不知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如果天天这么哭哭啼啼,儿子生出来也定是个爱哭鬼”
月罂郁闷地推开他的脸,他却像皮糖一样又贴了过来,有板有眼地说道,
“从今儿起,再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可记住了?”
月罂无奈向他皱了皱鼻子,心里柔柔地化开一片,一颗心终是在他连哄带闹中安定下来。
吃过早饭后,两人正打算在园子里走走,忽然接到皇宫中人传话,说女皇身子不适,想要见见月罂。
花寻听完立刻翻了脸,语气十分不悦地对那宫人说,
“殿下此时哪能经得起马车颠簸?回去回了女皇,就说殿下这几日身子也不适,今儿就不过去了。”
“花公子,陛下正是考虑到殿下的身子,才特意将她平日坐的马车带来,稳得很。”
花寻眉头微蹙,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月罂拉住了衣袖,偏头看去,见她摇了摇头。
这几个月来,南宫熙兰倒是来了许多次,每次都带了足足的礼物,嘘寒问暖。月罂知道此时政事繁忙,边境一带屡屡被风鳌国进犯,她能抽空出来探望自己,已是不易,如今得知母亲生了病,如何也该去看看才好。
“知道了,你先外面候着。”
待宫人走后,月罂才向他解释道,
“我娘定是有什么事,否则也不会这样急着唤我前去。”
“那我随你同去。”
月罂知道他担心,便点头答应,两人简单收拾了些随身东西,一同坐上那辆八匹马拉的奢华马车出了园子。
的确如那宫人所说,这车确实比月罂的那辆好许多,速度不快,倒也稳当得很,看得花寻一阵唏嘘,直嚷嚷着今后也给她做个。
两人到了兰心殿,见厚厚的门帘垂着,里面偶尔有咳嗽声传来,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见了他们,忙行了礼,揭开门帘让月罂进去。花寻没得到通传,又知道女皇得了病,想必自己进去不太方便,只得在偏殿候着。
月罂刚进内室,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些奇怪的香气,实在难闻,不自觉地用手帕掩住鼻子。见熙兰正躺在床上,脸颊微微泛红,病得不轻的样子,忙上前几步坐在床边。握住熙兰的手,询问情况。
熙兰反握住她的手,声音飘飘忽忽,像是极其费力,
“一路很辛苦吧?娘本打算这些日子去园子看看你,可实在不便,又极想念你,这才让你亲自过来,咱们说说话。”
月罂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熙兰也少了最初的几分不满。虽然一直记得她对哥哥的绝情,但不得不承认,她对自己确实不错。也许真是由于皇室千百年来众女轻男的思想,对此她只能觉得无奈而又悲凉。
两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熙兰最后有些昏昏欲睡,月罂也觉得身子乏了,便准备离开。临行时,熙兰又嘱咐了她很多怀孕时的琐碎事,倒是关切。月罂一一应下,叮嘱了几句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出去。
月罂刚一出门,觉得外面的空气实在清新,这才感觉到胃里有些不适,扶着门框大口喘息,额角渗出了汗珠儿。
花寻早就坐不住了,在偏殿门前转悠了许久,此时一见月罂出来,忙跑了过来将她扶住。见她脸色有些不好,急声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她与你说了什么?”
月罂摆了摆手,向他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还好,
“可能坐得久了,有些累了。”
“那咱们这就回去。”说完也不理会周围有多少丫鬟,将她打横抱起,往院外大步走去。月罂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忙扯住他的衣襟示意他停下,又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荷吩咐道,
“屋里的味道太呛人了,对生病的人不好,不如这几日少熏香,偶尔开窗子透透气。”
小荷垂着头连连答应,态度倒是恭顺。她将月罂二人送上马车,便急匆匆地回了兰心殿,刚一进去,就见熙兰已经起了身,正不耐烦地挥着帕子,
“快去开窗子,这味儿简直难闻死了”
小荷匆忙应下,走到窗前将几扇窗子敞开,清爽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冲淡了屋子里的气味。随后她又将水洒进香炉中,吩咐丫鬟拿去销毁,刚做完这一切,便听见门外传来轻柔的笑声。
南宫绯雪娇媚无限地走了进来,略微行礼,见熙兰脸色不悦,忙上前几步为她揉捏肩膀,同时轻声询问,
“母后,这事办得可顺利?”
熙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你早不回来,她这都快生了才用这法子,也不知有没有用”
南宫绯雪轻柔地一笑,娇滴滴地又说,
“自然是有用的,那香料可是绯雪好不容易得到的,不管怀孕几个月,只要大量吸入之后便能让胎儿死于腹中,又查不出缘由,而且,母亲往往会难产而死……”
熙兰眼皮一跳,暗吸了口气,觉得南宫绯雪这法子实在狠毒。不过自己只是借刀杀人罢了,若真让自己动手,确实想不到这个法子。
这几个月她对月罂的存在一直觉得有威胁感,只是苦于她的身份地位,无法公然做些什么。另外,那园子的侍卫各个身手不凡,连那些寻常小厮丫鬟都深藏不漏,派人偷袭更是不可能,这才让她一筹莫展。
然而南宫绯雪回来之后,为她想到了这个法子。招月罂进宫的时候,将那香料混在熏香之中,不知不觉地除掉她腹中孩子,同时也能顺便除去她。
“你确定查不出缘由?”熙兰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心里倒是忐忑不安的。
“那是自然,这些日子我见人用过几次,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缘由,而且……均是母子皆亡。”
熙兰缓缓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抹阴毒的光芒。
第334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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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念。
花寻装模作样地学着嬷嬷的样子抱过孩子,只看了一眼便呆愣愣地说道,
“好丑”
奚墨闻言脸上顿时有些不悦,冷冰冰地反驳道,
“刚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你出生时怕是还不如他呢……”
花寻不满地瞪了眼他,郁闷地叫嚣,说自己出生时可谓惊艳天地,满院子的花都开了,一句话惹得屋中的丫鬟们掩唇而笑。他却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婴儿,歪着头细细看了半天,见他只是安静地熟睡,表情平淡,甚是可爱,目光也变得温柔。
月罂听见屋中响动慢悠悠地转醒,一眼便看到花寻凝视孩子一脸祥和的模样,心中霎时放松下来,向他伸出手,轻声道,
“让我瞧瞧……”
奚墨见她眼中只有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自己完全被屏蔽,不由得心头苦涩。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觉得手中空空,连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花寻轻轻地将孩子放到她身旁,眉眼弯弯得如同狐狸,笑说道,
“他长得和你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母子俩一样丑?”月罂接过孩子,见孩子多少有些瘦弱,怕是不足月的缘由,很是心疼。可她不想让这些人挂心,便极为自然地与他开了个玩笑。
花寻略为尴尬,想着她怕是听到了自己先前的无心之语,于是凑到近前与她一同看着孩子的睡颜,嘿嘿一笑,
“我是胡说呢”
月罂含嗔带怒地白了他一眼,又看他一脸讨好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奚墨犹豫了半晌,才不得不开口道,
“让我抱抱,可好?”
月罂倒是并未在意,小心地将孩子送到他怀中,看着对方神色郑重地将其接住,觉得实在难得,于是笑着打趣,
“你这小心的模样,倒是像抱着国宝呢”
奚墨抿唇一笑,一向清冷的面庞似万里冰雪融化,丝丝寒意中夹杂着几分温暖,扑面袭来。他目光柔和,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几乎是无意识地答了一句,
“对我而言,他抵得过万千国宝……”
几人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月罂同样有些惊愕,看着奚墨寂静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鲜明柔和,如泛起一层温润的珠光。视线扫到他怀中的孩子脸上,又是一愣,这孩子睡着时的模样如猫儿一般,与他倒是有几分像……
从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水寒,此时正倚在门旁,看着屋中温馨的景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见她母子平安,便放了心,正打算转身离去,忽听月罂轻声唤道,
“水寒?”
他疑惑地回头,见她愣愣地将自己看着,便勾唇一笑,上前几步,向她微微颔首。月罂没想到他今日也会在这儿,也不知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算作还礼。
众人虽然知道水寒当日进园子的缘由,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听香雨榭生活,很少外出,更不与外面的人来往,倒是让人放心了不少,也就不再像先前一样针对他。
孩子睡得正香,几人轮流抱了会儿,才不得不将他还给了奶娘,让好生照看。花寻将屋中的闲杂人屏退,水寒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自觉地离去,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在兰心殿可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待众人刚走,花寻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月罂有些疑惑,摇了摇头答道,
“不曾。”见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均有些诧异,反问道,
“怎么了?”
“奚墨刚刚为你把脉,觉得你像是误服了一种催.生的植物。”
“我今日没什么胃口,只在车上吃过两块莲子糕,其他食物并不曾碰过。”月罂仔细回忆了今天发生的事,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难道那东西只能食用才会见效?”
“那落珠草极其罕见,若不是我先前遇到两位病人,想必现在还不知道世间有这种植物。她们那时都是误服,所以才会胎死腹中……”
月罂冷吸了口气,心头沉重。生命瞬息万变,还未见到太阳的孩子,就这样悄然离去,实在是可怜。
“你身子虚弱,多歇着才好,别想这么多了。”奚墨见她神色疲倦,不得不出声提醒。
两人将月罂安置好了,看着她沉沉睡下,便一同走了出去。花寻坐在一面的雕花木椅上,斟了两杯热茶,将一杯推到奚墨面前,轻声询问,
“你觉得此事与女皇有关?”
奚墨摇了摇头,也是一脸困惑,默默地接过茶水后低声答道,
“那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应该不会这么狠毒……何况她们母子遇难,对于那女人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花寻点了点头,捧着茶碗却没有心情喝下,总觉得有些奇怪,心里像是蒙着一层轻纱,挥也挥不掉,喃喃问道,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真对她下手,百年之后岂不是要将一国江山送到他人之手?该不会是她才对……”
两人均是不语,觉得这么荒谬的事情不会发生,即便月罂不讨她欢心,也总归是她的女儿,对她的利益没有任何威胁,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缘由。
奚墨又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临行时免不了叮嘱几句,
“她这次早.产,身子太虚,连带着孩子也是一样,日后饮食起居上要多加小心,以免落下病根。”
花寻点头应下,仍不忘刚刚那种微妙的感觉,心里虽有些别扭,却没有表示什么。将他送出去之后,又返回内室,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女子,目光中满是怜爱。
月罂为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单字“念”,姓氏想随了自己。一来她不想与那个人有任何瓜葛,二来也不想让花寻担待太多。而他却即刻反对,说这孩子可昭告过天下,说是自己的,此时若随了母性,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月罂无奈,最终只能依了他。
孩子出生没多久,花霰国的各种贺礼以及文书便由使臣送到了金竹园,大大小小堆满了一院子;随后,南月国的赏赐也即刻到来,同时还有许来谄媚的大臣们,一时间金竹园中到处都喜气洋洋,互相贺喜,热闹得很。
月罂倚靠着软垫坐在床上,对外面的贺喜声并未在意。她垂眸凝视着怀中孩子,拇指轻轻拂过他娇嫩白皙的小脸,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好的又叹什么气?”珠帘轻响,一张妖娆绝代的面庞呈现在眼前。花寻笑吟吟地凑到床前,歪着头亲了亲孩子的睡颜,满脸都是宠溺与欢喜。
月罂犹豫了一下,将孩子抱给一旁的奶娘,示意她出去。屋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这才轻声说道,
“这孩子没半点地方像你,你却要揽下亲生父亲的名义,岂不是让人笑话?”
花寻脱了厚重的外袍,搭在一旁的屏风上,脸上仍挂着十足的笑,无所谓地答道,
“管它呢,我与我父皇还没几分像呢,谁又敢说半句?”
“你这话说得当真混小心你母亲听了揍你”
花寻回身钻进了她的被窝,将她抱在怀中,懒洋洋地又说,
“我娘才舍不得揍我。”抬眸看了看她幽黑的眼眸,覆唇而上,轻轻吻过,喃喃道,
“只要是你生的,便是我的儿子……”
月罂咬唇一笑,轻轻抚过面前略显消瘦的脸颊,心头似翻卷着波澜。偏头吻上了他的唇,轻轻地吸吮,停顿之间轻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