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季初秋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祝愿她有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三个男人都不差,即便做不成皇后,也将是臣相夫人,那也是凤凰。
三男一女都保持沉默,我举起第三杯茶。
“前面两杯,有点矫情,可不喝。但这第三杯,一定要喝!”
我扫视众人一眼,走至花逐流身后,大力拍向他的伤口位置,“花逐流,人的伤口总有一天会好。在伤口未愈时加多一笔,那是痛上加痛。你一定要记住,那个令你痛的人不是善类!”
“上官凉,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我认真地看上官凉的脸。
他的脸,冷而酷,线条坚硬如铁。
上官凉虽有与展君相似的脸,却没有展君谦和的气质。
展君,他温文尔雅,他的脸上经常有着温柔的笑容,尤其在看到我的时候,嘴角会轻轻上扬……
可在上官凉身上,我找不到展君的半点特质,因为他们两人是不同的个体。
“但那种喜欢,很肤浅,肤浅到……只要让我睡一觉,便能让我忘了上官凉这个人!”我清楚看到上官凉惊变的脸色。
怎么,我也能够打击这些人的骄傲么?
走到独孤离身后,我又道:“独孤离,你的演技很好,一度将我给骗了。我甚至相信,你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因为初秋告诉我,她说你从未带她上过江南食肆,我却有幸去得一回。我该荣幸是不是?在诗会那晚,相信你一早知道我躲在角落里偷听你和初秋的对话,你却不揭穿,是因为你不确定那一刻初秋紧张你,下一刻会不会把你推开。若是她把你推开,你又能找我来做戏,借我来刺激初秋……我的作用,也就是那一点而已。你让我有种错觉,你对我,是有点感情的。如此,我配合你演戏时,才会更逼真,才会令初秋更有危机感。你们两个说说看,我说的对么?”
我看向花逐流及上官凉,他们没回话,径自沉默。
“你们三个显然对控制人感情的这种事,驾轻技熟,每一个都拿捏到好处。三分真,三分假,三分痒,还有一分,是成效。”
此时,我走到季初秋的身后。
“初秋,你也不遑多让。在短短时间内……好像他们来到季府,不到三月时间吧,你便把他们迷得团团转。他们的身分都不简单,见过的倾城佳人又有多少?偏生他们明知道你周旋在他们三人之中,仍对你欲罢不能。由此便知,你的本事有多大了。”我看向季初秋木然的脸,笑道:“你现在板着脸,就不好看了。美人美人,应该是由内至外散发的美,而不是现在你这般,空有一张倾城容颜,却没有一幅好心肠。你明知道他们拿我开涮,试探对你的感情,你却听之任之!那晚你明知道那是独孤离设计的一场好戏,看到我被他如此这般欺侮,却仍没有站出来。你分明知道,诗会是一个让我丢人的好地方,却硬拉着我参加。你明知道我上场会如你们所有人所愿,可能成为众人的笑柄,却在推波助澜……你可知寒冬的湖水有多刺人?你可知,全身不能动弹跌入寒湖中的感觉有多可怕……”
摊牌(3)
“你们可知道,我季盛夏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动物?”我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狠狠地摔落至地面。
茶杯“咣当”一声摔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这个游戏要到玩到几时,会有怎样的结局,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从此时此刻开始,这个游戏,我不会再奉陪,绝不会!”
夏菊等在膳间门口,我朝她走过去。
看到她的笑脸,我庆幸,这一路,有她一直陪着我。
“你们无需再拿任何人来威胁我,我在意的人若出事,我会让那人后悔活在这世上!”说罢,我和夏菊头也不回地离去。
“小姐,你好厉害!”夏菊陪我回到夏苑,忍不住朝我称赞。
我看着干净整齐的夏苑,心里很平静。
也许从今晚开始,我不必再做戏给任何人看。
在这个时代,现代的禾夏已不复存在。
在这里,只有季盛夏,她是江南首富季府二小姐。她经历的所有,都是在季府发生的一切,不包括禾夏的前半生。
我就是我,无需犹豫,无需傍徨,无需故作天真与善良,无需再作戏给自己看,用这种方式表明,我其实纯真也善良,更无需证明,展君他错看了我。
这里没有禾夏,当然,也没有展君。原来的我怎样,现在的我,就是怎样!
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我耿耿于怀展君的背叛。
即便与他相隔了另一个时空,我还是不能忘记他抛弃我的原因。
其实,我应该感谢他们四个。
是他们让我知道,从今往后我无需再对自己苛刻。
“小姐在想什么?”见我出神地看着窗外,夏菊站在我身后问道。
我回头白她一眼,回道:“你这丫头管得真宽,连我心里想什么也想知道,你不如做我肚子里的蛔虫好了。”
夏菊却看着我傻笑,“小姐人美,心也美,就算生气,模样也俏。”
我不禁失笑,发现夏菊拍马屁的功夫一流。
倚在窗口,我收敛了笑容,一声轻叹道:“我第一次发现,夏苑真是一个很美、很宁静的地方。若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妨。夏菊,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小姐要嫁人,也要幸福,而且是嫁给荣公子那样的好人。夏菊找了一件厚夹袄披在我身上,娇嗔地道。
荣拾?
嫁给他,我会幸福么?
“荣拾再好,我也不爱他。你说,我该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么?”
一听我这话,夏菊怔住……
“可亲事,已经定下了。小姐该不是现在才来后悔吧?若是小姐悔婚,荣公子定会很失望的。”夏菊嗫嚅道。
“嗯,来不及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你这样子,傻得可以……夜了,早点歇着吧。”
我将窗户关上。
在这一瞬,我关窗的动作顿住,而后再突然将窗户推开,看向深沉的夜色。
有一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可对方眸中的光芒,我却瞧得清晰。
那个黑衣人,又来了。
到底是谁,他为何要在今晚出现?
“小姐,怎么了?”夏菊循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那个黑衣人便消失无踪。
我猝然转身,对夏菊道:“你帮我关窗。夏菊,关严实一些,不要让寒风入屋,我睡了。”
强烈的不安感袭遍全身,令我手脚冰凉。
就算钻进被窝,还是觉着寒冷。见夏菊要走,我紧拽着她的手道:“夏菊,在我出嫁前,你晚上陪我睡,好不好?”
夏菊窃笑,二话不说便钻进了被窝,“当然好,原来小姐也长不大呢。这么大人,居然还害怕一人睡。”
我没回话,径自紧紧地抱着夏菊。
这样抱着她,我有安全感。夏菊说得对,现在我害怕一人睡,因为很不安。
夏菊轻浅的呼吸声传来,更让我感觉到夜的静谧。
我甚至感觉,有人在偷窥我睡觉……
我倏地睁大眼,床前什么人都没有,而且窗户和门都关严实了,怎会有人偷窥我?
我不放心地爬起来,探出头张望,还是看不出有不妥。
“小姐,怎么了?”夏菊睡眼朦胧地看着我,问道。
“感觉有蚊子,我来放蚊帐。”我若无其事地放下蚊帐,而后笑道:“夏菊,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催眠好不好?”
许是自己多疑。
若有人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就能睡着,而不是胡思乱想。
“奴,奴婢不会讲故事……”夏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看得我心有不忍。
“那你睡吧,我也睡下了。”我率先闭上双眼。
只要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若真有人故意吓我,我太在意,岂不是正着了人的道?
结果,这晚睡睡醒醒,睡得并不好,直到凌晨时分才真正睡过去。次日自然起得晚,夏菊又打趣道,我像猪,能吃能睡。
鉴于就快要出嫁的原因,我打算每天都向叶盛和季逢春请早安,虽然起得晚了一些,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我想好了。
无论我爱不爱荣拾,我都要嫁给他。其实我也很坏,想利用荣拾来达到自己离开季府的目的。
在叶盛那里学了一些生意经,我听得昏昏欲睡,便索性回到了夏苑,开始练习一首新的古筝曲。
“小姐,这首曲子是小姐为自己而写的么?《盛夏的果实》,好奇怪的曲名。”夏菊支唔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道。
瘟神离府
我抿嘴轻笑,一本正经地回道:“当然啊。从昨日开始,我突然好喜欢我的名字,所以兴奋之余,整晚没能安睡,都在想这首曲谱。现在,我连歌词都有了。”
看到夏菊目瞪可呆的可爱模样,我强力忍着笑,将这首流行歌曲轻唱了出来。
其实我不爱唱歌,因为以前我很忙,忙着争地盘,做混混,没有时间风花雪月。
楚君他激发了我的另一面,是他让我知道,在音乐这方面而言,我还是有点天分。
加上季夏盛的这幅嗓子不错,让我突发其想,有一日我若离开季府无法生计,我可以去街头卖唱,做个流浪歌手。
那样的生活,会不会很浪漫?
可我有很多银票,就算我离开季府,也不至于沦落到卖唱的地步……
待我唱完,夏菊像看怪物一样瞪着我,连连摇头道:“小姐的这首曲调闻所未闻……”
“好听么?”我紧张地问道。
“不好听。”
夏菊这三个字,差点没令我晕倒。
“不准说不好听。不好听也要给我听完,夏菊,你可知自己有多幸运?这首歌属于我,在这里没有盗版,我就是主宰,别人可是听不到的。”我嚷嚷道。
想当年,这首曲子不知道多流行呢,夏菊这个没眼光的家伙居然说不好听!
“好好好,那小姐演奏,奴婢权当当个听众好了。”听夏菊这语气,像是勉为其难。
见我瞪她,夏菊又笑道:“小姐就是孩子心性。好吧,小姐边弹边唱,奴婢认真听,再给小姐意见好不好?”
听到夏菊这话,我才满意地笑了。
若不能令夏菊从心底喜欢我的歌,我就不叫季盛夏。
让夏菊找来古筝的琴谱,我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方才弹跑调了。
找到了错处,再慢慢修改,直至有一点把握,我才开始演绎这首曲子。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爱情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
我唱得很动情,弹得很用心,只因想起了楚君。
来到了这里,很少想他,因为很忙,忙着在这里遭罪。
但这一刻,唱起这首歌,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想他。
也许此生,我爱过一次,已然足够……
前面夏菊的掌声响起,朝我赞叹不止,“小姐,你真的好棒!这首歌越听越有感觉,不是小姐的琴艺好,而是小姐投入了感情……”
说到这里,夏菊纯净的眸子带着探寻。
我笑了笑,回道:“你这丫头别多想了,喜欢就好,这证明我的努力有收获。夏菊,你把这首曲谱还有这古筝收好,以后别再拿出来了,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夏菊没有问我为什么,也许她懂我,是以没多问。
人不该活在过去。
楚君,我是时候要把他给忘了。
即便他改变了我的一生,对我意义深远,我还是不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我想要让自己幸福,想要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并没有错,不是么?
夏菊抱着古筝及琴谱才离开,我眼角的余光便瞄到珠帘后有人。
我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捞起珠帘,大声喝问道:“什么人?!!”
夏苑很静,还留有我大吼的余韵。
我跑在大厅,冲出别苑,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不对,有人,方才分明有人在偷窥,到底是谁?
是因为我眼力好,还是对方故意让我知道他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人在玩什么把戏?
不只晚上来马蚤-扰我,令我不能安睡,居然还在白天玩这种游戏?!
夏菊追出来,问我道:“小姐,怎么了?夏苑有客来访么?!”
“还好,也许只是些不能见光的老鼠罢了。”我收回心神,若无其事地笑道。
是什么人这么无聊,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了么?
我季盛夏,不是被吓大的,尽管走着瞧。别让我知道是谁在故弄玄虚,否则我要他好看!
自那一晚我跟他们所有人摊牌后,那些人便如同空气一般,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即便如此,我的夏苑还是不冷清,因为晚上有人每晚必到,定让我发现他的存在。
待我想通之后,我再不去猜测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
庸人自扰,有人想以此恐吓我,我偏不让对方满意。
我不只要让自己睡得好,吃得香,还要在最好的状态自季府风光出嫁!
“小姐,听说寄住在季府的三位公子今日便要离开了。”
就在我将要出嫁的三日前,夏菊突然笑容满面地冲回夏苑,对我笑道。
“离开就离开呗,你高兴啥?”
我径自绣着鸳鸯锦,头也不抬,径自忙着遭罪。
这段时间我修身养性,发誓要送给自己和荣拾一件成亲礼物。
虽然我绣花不行,从头开始,却也因为这样,方能显示我的诚意,让荣拾感动得一塌糊涂。
看了好半晌,夏菊忍不住道:“小姐的这幅鸳鸯锦,恕奴婢直言……”
“无需你直言,我知道自己绣得不好,却是心意。心意比什么都重要,懂不?”一声轻哼,我打断夏菊的话。
“小姐,你不觉奇怪么?那三个坏蛋来的时候不同路,怎么走的时候却如此有默契?他们不是对三小姐欲罢不能么?若是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夏菊蹲在我跟前,目光灼灼地问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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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个丫头片子,看不出还是小八卦。别来烦我,滚一边去。”
我白夏菊一眼,不想继续她的这个话题。
那些人要走,我无悲无喜,毕竟和他们不大熟悉。
我一心一意等着出嫁,嫁给荣拾。
这几日我会做梦,梦到自己嫁给荣拾后,很幸福,幸福到,会从梦中笑醒。就此事,夏菊还取笑我。
这一回夏菊果然没有再来烦我,只因为,夏菊被人拧了开去。
而我手中的鸳鸯锦,则被人抽走。
那人煞有其事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盛夏,这是两只鸭子?而且还是两只公鸭在爬行。”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再不似以往的吊儿郎当,直直地看着我。
“我刚开始绣,假以时日一定会绣好。”我夺过花逐流手中的鸳鸯锦,回道。
“这条锦帕是给姓荣的小子绣的?”花逐流蹲在我跟前,看着我一针一线地绣着,问道。
我没回话,自以为和他没话可说。
既然他要走了,我也懒得对他摆脸色,却也仅此而已。
“你那天刺在我背部的伤口,那个位置至今还隐隐作痛。盛夏,你知道原因么?”花逐流又问我道。
“不知道。”我瞟他一眼,回道。
“那天看到盛夏发飙,我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认清过季盛夏。一个人的心,要多久才能够参透?”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终于正眼看向花逐流。
这才发现,他似乎略显憔悴。
“花逐流,既然要走了,就痛痛快快地走,别婆婆妈妈的,看了烦。”我扬起手中的锦帕,笑道:“结果一点也不重要,只要用心就好。你若还在为初秋烦恼,应该让她感觉到你的诚意。”
花逐流爱季初秋的心,我丝毫不怀疑。
我说了这一句,突然觉得自己多嘴。人家的感情事,与我何干?自己听了便觉矫情。若是自己的事处理不好,还对他人指手划脚,只会显得自己很可笑。
“嗯,我会想好的。盛夏,这条锦帕,可不可以送我?姓荣的小子,你再给绣一条……”
“你说呢?”我直直地看着花逐流,反问道。
“就知道你小气。”花逐流站起来,往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他头也不回的样子,让我有些恍惚。
我以为,他起码会跟我道声再见,或是祝我与荣拾白头到老,永浴爱河。结果一句话都没有就走了,他花逐流才小气得可以,因为我刺了他一刀,所以他以这种方式离开,让我对他有那么一点内疚……
有人自光影中步进大厅,走进我的视线。
我蹙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