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的眸色。
她朝我摇头,一直摇头……
独孤离也看着我的方向,有一定的距离,仍感觉到他眸中的冰冷。
突然间我发现,独孤离他或许是恨我的。
他不惜以这种方式让我进宫,让我代替季初秋进入暴室,毕因为一个“恨”字。
我看向四衣,看向人群涌动的侍卫,我找寻着夏菊的身影。
好希望有奇迹出现,独孤离他大发慈悲,让我看一眼无双,只要一眼,就够了。
暴室的门,渐渐阖拢,将季初秋哀戚的眸子阻隔开来,更将独孤离冷漠的双眸阻隔在外。
也许,这一切从今日开始,就是句点。
也许,终我一生,我再无法看到我的无双一眼。
有泪,隐没在唇角,咸而苦涩,涩而辛酸。
终于知道,楚君带给我的,只不过是小小的痛苦。
人生最悲戚的事,莫过于,骨肉分离……
“季盛夏,皇上不在这里,你这是哭给谁看?一早就听说过季家有两个妖孽,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在本嬷嬷的手上,没有几个能过上好日。你季盛夏,更不会例外!!”
掌事嬷嬷冷眼看我,将红衣给我送过来的棉被派人带了下去。还有一些保暖衣物,不无意外,也被掌事嬷嬷带走。
我快速用衣袖擦干眼泪。
掌事嬷嬷说的是,我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要想在这里活下来,就必须学会遗忘,更不能患得患失。
进入暴室的第一天,掌事嬷嬷便对我百般刁难。
还好掌事嬷嬷一离开,便有人立刻上前来帮我,告之我染印要注意的细节。
红衣说在暴室做粗使辛苦,十二个时辰基本上不能断歇。
入暴室的第一天,我便尝到了个中滋味。
一日下来,我累得站着都能睡觉。
不知有没有睡到一个时辰,掌事嬷嬷便又“好心”地亲自唤我起身,开始第二天的忙碌。
日复一日,由刚开始的疲惫不堪,我渐渐变得麻木。
由初始的满脸疲倦,我有精力和其他粗使说笑。
仍是疲累,还有永无止境的染印晒的枯躁乏味过程,伴着日益寒冷的冬风,步进了这一年的年尾。
掌事嬷嬷刚开始很热心地刁难我,最后,她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季家两个妖孽折磨起来没意思。
正是那时候开始,掌事嬷嬷也不再没事找事,她自己乐得清闲,我也过得安逸了一些。
过年了,掌事嬷嬷将暴室所有粗使宫女叫到她暖烘烘的屋子,甚至把我这个眼中钉也找过去吃了一顿团圆饭。
大家各自吃了一点,便又都散去。
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一点睡意。
前年我在季家过年,虽然那一年我大病初愈,却过了在我有生之年最难忘的一个年关。
去年,我和夏菊还有无双一起过年。虽然人少,那却是我有生之年最幸福的一个年关。
到了今年,没一个熟人在身旁,我站在凄冷的月光之下,沐浴着这一年最美的一点月华,过了一个最寂寞又冷清的年。
就不知到了来年,我又会在哪里,是不是,又到了另一个天地。
这个世间,是不是,还会有季盛夏这个人物存在。
有人挡着我前面所有的光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我张大小嘴,忘了呼吸,傻傻地仰望着他……
“盛夏,你看起来还不错。”好半晌,他才哑声道。
脸上再没有了以往的那般邪肆与不驯,而是带着一抹柔情,令我心里一暖。
“嗯,你看起来也很好,相公。”我对他俏皮地笑道。
花逐流一愣,我的笑意加深,“你忘啦?我们曾经拜堂成亲,你说过,我应该这么称呼你,相公。”
“盛夏……”花逐流伸手抚向我的脸,哑声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你依然这么可爱,这么美丽?”
美丽的誓言
“你的话很动听,可惜你不是我的情人。”
我伸手将花逐流不规矩的手拍下,指着我旁边的木凳道:“坐吧,难得在这种时候还有人看望我。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穿成太监的服饰?难道在暴室,还有你的人不成?”
花逐流依言坐下,他的头,突然倚在我的肩膀上。
我身子一僵,只听他道:“我进来,自然有我的人脉。我只是觉着,今晚你会很寂寞,我便来陪你一晚。盛夏,为什么独孤和初秋他们能够恩恩爱爱的在一起,成为一对,我们却不可以?”
“很简单啊。他是皇帝,你只是丞相,你听过丞相能斗得过皇帝么?”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道。
花逐流没回话,就这么静静地靠在我的肩膀。
仿佛,我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初秋已经是独孤离的贵妃,我却还是死心不息。现在,我想我应该可以放手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花逐流笨重的头,终于自我的肩膀抬起。他直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道。
我傻傻地看着他,摇头,如实回道:“不知道。”
花逐流轻敲我的头,“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答案。你看,初秋,就好像是天上的那轮明月,她很美,却只能遥望。如今她已和独孤成为一对,独孤曾对她那般情重,相信以后也会如此,初秋会幸福的。”
“嗯,会幸福的。”我应道,笑了。
“我觉得你吧,很可怜。你不曾幸福,那么,以后由我来给你全心全意的幸福。你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把你从这里带出去。若可以,我还要将无双带到你的身边。”花逐流看着我,严肃认真地道。
我不确定地看着他,眸中带着疑问,“你说真的?”
“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经你提醒,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今晚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我没忘记你是我已拜堂成亲的妻子。等我,有一日,我定要从你把这里带走!”
花逐流紧握着我的手,似在对我立誓。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更不知要不要提醒他,丞相永远斗不过皇帝的这个事实。
看向自己的双手,青葱玉指,变得满是老茧,还染上了各种颜色,看起来有些丑陋。
花逐流抓起我的手,打量半晌,说道:“盛夏,你的手好丑。
“为什么我没有在初秋前遇到你呢,花花公子?”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半晌,缩回手,转移了话题。
看不到这些人,即便在暴室,我依然过得很好。
没有他们,我自己一个人更快乐。
即便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我最爱的无双。
“即便你慢了初秋一步,你还是我喜欢的盛夏。老怪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喜欢你?!”
花逐流的这句告白,来得很突然。
我一愣,回道:“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初秋,然后把多余的一点感情施舍给我。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们?”
“如你所说,你比初秋晚了一步。待我们发现你的时候,我们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初秋。初秋太完美,只要是男人,都会对她那样的女人动心。你的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你慢了一步,我这多余的一点感情还是能够慢慢添满,直到往装有初秋的那个角落漫延。有一天,我的心里,只装下你一人。”
花逐流的柔声细语,听得我想落泪。
可我告诉过自己,在见到无双之前,我再不会浪费自己的一点眼泪。
“你说的情话很动人,如果……”
如果在现代社会,花逐流不知会迷倒多少女人。
风-流却不滥情,这样的男人有一点坏,却坏到刚刚好,会令女人着迷。
“怎么不说下去?”见我不再继续,花逐流追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回去睡了,要早起,我的休息时间不能浪费在你身上。”
我站起来,挺直身子,“谢谢你陪我过年,我很开心。”
更想对他说,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可我又希望有人还在意我的一点感受,带我走出这个要命的地方。
我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无双。
怕只怕有一天,我不想再坚持,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现在的我,连生病的资本都没有……
“相公,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说真的。皇上说得对,进宫的女人,便属于皇帝,无论是不是有感情上的纠缠,都是一样的结果。你是丞相,国之栋梁,还是皇上的朋友。你们本不该对立,无论他是不是将你喜欢的女人占为己有,都一样。听我的,你这样会没这么辛苦。”
我对花逐流灿烂一笑,“你不用太感动,我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善良!”
说罢,我朝花逐流摆摆手,往小室而去。
“夫人,我说过,我会把你从这里救出来。此生我从未这么认真地做过一件事,但我想,由你开始不错。”花逐流自我身后说道。
我没有回头,更没有顿住脚步。
甚至,我已能看到花逐流惨败的模样。独孤离,孤影王朝专横狠毒的帝王,花逐流怎会是他的对手?
若我不顾一切地要花逐流带我逃出皇宫,我是不是就能抛下无双,花逐流就能抛下整座相府?
我们,是不是就能够幸福?
皇帝贵妃
这一晚,我辗转难眠,一直到起身时,也没能熟睡片刻。
新的一年,我忙着染晒工作。
旁边有人一直在叨念着,昨晚的宴会好热闹。
据说在这暴室,还能看到宴会盛放的烟火。
昨晚属我最晚睡,为何我没有看到盛放的烟火?
不自觉地又想起花逐流温柔的神情,还有他叫我“夫人”时的柔情,他还说,要助我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可以么?
我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气。
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一片白雾,迷糊了自己的双眼,恍若看到花逐流柔情的脸。
有人在拉我的衣袖,我才从恍惚中回神,看向对方。
那个宫女对我直打眼色,我有些莫明,便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直到我感觉身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人,我这才发觉不妥。
能自由出入此地,就只有……
我回头,看向来人,果然是皇宫的老大皇帝——独孤离大驾光临。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下意识地便蹙眉……
看到他莫测的神情,我很快回神,站起来道:“奴婢参见皇上!”
我琢磨着独孤离为何会来到这里,大年初一,他应该很忙才是……
“都给朕退下!!”独孤离的自我的头顶响起。很快便传来众人离开的声音,直至空地只余我和独孤离相对而立。
“听闻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待人走光了,独孤离说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奴婢努力让自己好好过日子。”
我抬头看向独孤离。却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双手,专注的模样。
“你的手,很丑。你可知初秋离开这里时,双手也是这般丑陋。如今尝到和她一样的辛苦,可有什么感想?!”
独孤离的视线,终于自我的双手移开。
“感想就是,发现以前的自己很幸福,过着安逸的日子。”
不知这个答案能不能令独孤离满意。
“你进入这里,倒是长进了。不过有一点,令朕很不满意!”
独孤离的双眼,渐渐凝聚了怒气,他狠瞪着我,仿若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皇上请说,奴婢一定会改进!”
“听闻昨晚上有人擅闯暴室,那人,还是朕的臣子兼好友。你可知道,皇宫内苑不得有男子进入?你告诉朕,为何你进了这里,还不忘勾惑男人?!!”独孤离用力掐着我的下腭,狠声问道。
而后,他蹙了眉,又道:“你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看了令人不快!!”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我很想笑,而我,确实也笑了。
“这只能怪暴室的规矩太好了。沾污了皇上的慧眼,是奴婢的不是!”
见独孤离变了脸色,我又道:“皇上无需为奴婢这样的人生气,龙体矜贵,皇上要保重身子才是。昨日花大人来访,说是过年,要给奴婢一点温暖。奴婢深知自己戴罪之身,身处后宫内帏,是以很快让花大人离开!奴婢能做的事,就只有这么多。若是因为此等小事令皇上来到这种污秽之处,皇上无需多虑,不会有什么后宫丑闻发生!”
说完,我恭敬地低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真的不想见到眼前这个人,想必他也不愿见到我。
既如此,又何需相看两厌?
“盛夏,你想离开这里么?”
一时间,独孤离的声音变得轻而温柔。
一个人的情绪,可以转变如此之快。
方才怒气满盈,此刻顿消无踪。这个世界,怎么就会有如此奇怪的男人?
“想,做梦都在想。”
我还年轻,还有无双没能见着,还想做好多好多自己不曾做过的事,我怎么会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逐流说要带你离开,你心动了,却还是把他推开。现在的你,认命了,是不是?”独孤离又温柔地道,心平气和的模样。
“原来皇上都知道。”我低喃,突然好同情花逐流。
若不是独孤离大发慈悲没有揭发这点,昨晚上花逐流才刚进暴室,便可能被大内侍卫把他抓起来。罪责当然是私通宫女,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独孤离今早上才来质问我,倒是很会忍。
“皇宫是我的地盘,这里发生的每件事我都知道。我更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若不是我知道还有一个无双令你牵挂,我会以为,有一天你瞅准机会,将头也不回地离去。只可惜,你现在不可能有这个想法,因为无双还在我的手中!说实话,你的自在很碍眼,或许……”
独孤离感觉到我专注的视线投射在他身后。
他回头,看向来人,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上接握着季初秋的小手道:“初秋,你怎么也来到这个污秽之地?”
季初秋对独孤离露出一点僵硬的笑容,转而看向我,泫然欲泣的模样,“皇上,你就不能想办法赦免了姐姐的罪么?你分明知道这一切与姐姐无关,为何还要这般折磨她?臣,臣妾宁愿自己在遭罪,而不是由无辜的姐姐顶替臣妾。臣妾每晚睡不安稳,皆是因为皇上……”
“初秋,你看你是糊涂了。来人,将贵妃送回秋宫,不得有误!!”
独孤离脸上仍有温柔的笑容,对守在暴室外的宫女沉声命令道。
“是,皇上!!”
独孤离话音刚落,便有宫女步入暴室,走到季初秋的跟前道:“奴婢们送娘娘回宫!!”
一掌
季初秋沉下脸,欲推开宫女,对独孤离说道:“皇上,今日不把话说清楚,臣妾不离开!”
独孤离却不以为然,走到季初秋跟前,柔声道:“初秋,朕喜欢你的温柔,而不是现在这般任性妄为。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若不然,朕很可能惩罚你,就罚你……一月不得侍寝,朕找其他爱妃侍寝,你以为如何?!”
说这话,独孤离若有似无地扫视我一眼,带着讥笑与冷酷。
季初秋惨白了脸色,眸色哀戚,她将众宫女推开,直视着独孤离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般残忍?!独孤,这还是你么?!”
季初秋的质问,换来独孤离的狂妄大笑,“朕说了,爱妃脑子糊涂了。许是这段时间朕太过宠爱妃,如今爱妃越来越不讨人喜欢!爱妃再惹朕不快,朕便罚爱妃一月不准出秋宫。如此甚好,朕便有机会与朕的其他美人亲近!!”
独孤离笑声渐歇,沉声命令道:“来人,将贵妃带下去,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此次宫女不敢怠慢,索性上前押着季初秋走离了暴室。
季初秋临行时哀戚地看着我,仿若在问我,为何我们两姐妹会落得如厮境地……
方才喧闹的暴室,此刻静谧无声。
我一声轻叹,转过身子,接着印染之前未完成的布匹。
“你为什么叹息?是感叹初秋跟着我享尽了荣华富贵,还是感叹我为何要这般对待初秋。亦或是,你感叹初秋未能助你出了暴室?”
独孤离蹲在我跟前,他用力地掐上我的脸,我不得不面对他的这张脸。
“奴婢之所以叹息,是因为花大人他错了。他昨晚上告诉奴婢,初秋跟着你幸福。初秋曾是他此生相要珍惜的女人,可是,你却没有好好待她!”我直视着独孤离,淡声回道。
“你如何知道初秋跟着我不幸福?我封她为贵妃,对她万般宠爱,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这世上再到哪里找一个像我这种身份尊贵的男人?更何况,她还深爱着我!”
独孤离靠向我,笑得轻佻,“亦或是,你嫉妒了?初秋得到了我的宠爱,于是你感叹自己只能在暴室中受苦,而不能与她共享我的荣宠?”
“皇上,是不是恨着奴婢?”我不答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