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点头,轻阖眼眸,“我来了这许久,衣裳还是湿的,你这哥哥真粗心大意……若我感冒了,找你算账!”
“感冒?!”季如风疑惑地重复我的话,不明白感冒是什么意思。
“常人道:爱情是一场感冒。”
将季如风推开一些,我大声道:“夏菊,接我回去!!”
“和哥哥聊天没意思,我回去了。”
独孤离避而不见,方才我又将季如风错看成独孤离,我是不是感冒发烧了?
夏菊应声跑来,她手撑油伞,专注地推着我出了荇风苑,甚至没看一眼季如风。
季如风兀自站在厅中央,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去。
许是感觉他专注的视线,我回头看他,他痴傻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季如风。
滂沱的大雨将季如风及那座幽雅的别苑阻隔开来,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夏菊,盛夏是属于我的季节。可每回我的爱情才来到,秋季便来了,我也就感冒了……”
“姐姐总是这么傻。感冒了,会好的。总有一天,一年四季都是姐姐的季节,姐姐的爱情会盛放于四季。”
夏菊推着我疾步离去,她手中的伞,为我阻挡了风雨,却打湿了她瘦削的肩膀。
“我反正淋湿了,不怕,你不能再感冒了。”我将纸伞往她推了一些。
“呃。”
夏菊不和我争拗,推着我急匆匆离开荇风苑,回到了夏宫。
这晚,我悄悄进了夏菊的寝房。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不安仍在环绕。
为何在我出荇风苑的一瞬,我会如此不安?是不是又将发生什么大事?我到底在焦虑什么?
直到红衣强迫我回寝宫歇着,我还是没能平复心头的恐慌。
几日过去,上朝依然不见花逐流的身影。
我坐在珠帘后打瞌睡,待到下朝才回复精神,打算再去一趟荇风苑。
不料红衣将我拦截,在我耳畔嘀咕一番,“如娘娘所料,花逐流将主子的坟墓挖了出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花逐流想必很快回朝找我算账罢?!”我轻叹道。
“娘娘不必多虑,即便花逐流此刻知道此事,也不能改变些什么。”红衣志在满得的样子。
“你这丫头,说得倒轻巧。你可曾听说过,狗急了也会跳墙?花逐流是什么样的人物,岂会这般令人搓圆揉扁?!说了你也不懂,我去找哥哥聊天,不许拦着我。”
我看到红衣拿我莫可奈何的样子,得意地让点翠推着我前往荇风苑。
这几日一直想找季如风,就算见不到独孤离,看到季如风,和他说话也好。
特别喜欢季如风的温柔,喜欢听他絮絮叨叨的关切,不过我一直忍着没去找他。
趁花逐流还没回朝,我要抓紧时间放松一下自己。
去到荇风苑,我命其他人候在苑外,自己则熟门熟路地去往苑内。
还是诡异的安静,没有一个活人。
我贼眉贼眼地找遍整座荇风苑,仍没有找到独孤离的下落。
独孤离喜欢红,为何我找不到荇风苑有关于红色的痕迹?
季如风在他的卧房睡得像猪,丝毫不察我的来到。
若我把这荇风苑给烧了,他也会在梦中笑着纵身火海吧?
我推着轮椅去到季如风的床榻前,看着眼前的睡美人,好生令我羡慕。
自我亲政之后,晚上睡觉从不超过两个时辰,所以我羡慕季如风能睡得如此深沉。
酣睡的季如风,居然让我觉得很美。
长睫微翘,投下一片暗影。他的薄唇也在上翘,似做了什么好梦。
我呆怔地看着季如风的睡脸,伸手想往他的脸颊而去,想感受他孩童般的肤质。
他的肌-肤以前就这么好么,怎么跟无双一般没毛孔?
最终我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魔掌,往季如风的脸颊轻薄。
触上他脸颊的一瞬,我感受到了掌心的柔嫩。该死,季如风居然有如此好的肤质,我好生嫉妒他。
不多想,我手上的力道加大,大力在他的脸颊掐了一把,看到他的颊畔变红,皱眉睁眼看我,我才得意地想收手。
季如风眼明手快地抓着我的手,哑声道:“盛夏,你居然敢轻薄哥哥?”
“我什么事都敢做。再者,我看你不顺眼。不准你睡得比我甜,不准你的肤质比我这个女人还细嫩,反正哥哥你讨厌。”
我一声轻哼,推着轮椅便往外室而去。
身后传来季如风浑厚的笑声,我听见狠狠回头瞪他一眼,娇斥道:“哥哥越来越不讨人欢喜了。”
“是是是,盛夏说什么都对。”
季如风自床榻一跃而下,朝我走来,自以为风度翩翩的模样,爱现。
季如风推着我去到院子里晒太阳,我坐着,他站着,两人沉默不语。
才过几日,翠绿的竹叶开始泛黄,季节变迁,人力不可阻挡。
很喜欢此刻的宁静,祥和,我心平静如水。
王者归来(7)
“我很想他。”好半晌,我打破我和季如风之间的沉默。
“我知道,你爱惨了他。”季如风接我的话道,并未转移话题。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你也知道他为什么躲着我。哥哥,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
我拉着季如风的手,向他撒娇。
我看到季如风在忍笑,若不是有求于他,我才懒得用这种声音跟他说话。
“不,好。”
季如风的答案很残忍,我忍不住将长指甲大力刺入他的手掌心。
他吃痛地收了手,嗔怪地瞪着我,“你这丫头,没大没小!”
“你才没大没小,我可是当朝夏妃,亲政大权在我手中,哥哥你从不叫我娘娘,是何道理?”我不屑地反驳道。
我话音刚落,便见季如风的笑容收敛,仿若阳光也为之失色。
“我开玩笑的,哥哥你好小气,这就生气了。”
我推着轮椅往前走,一边回头道:“哥哥,如果你看到他,对他说我来找过他了,还要告诉他,我想他,记得哦。”
季如风没回话,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离去,很专注的模样。
我收回心神,专注地推着自己往前行走,仍在期待有奇迹出现。
只可惜,我出了荇风苑,仍没有等到奇迹。
说不失望是假的。
回头我看着荇风苑探出墙苑的枝桠,发现,开始落叶了。
“娘娘,回去吧。”点翠见我呆怔地站着不动,上前劝道。
“去槐园看一眼再回夏宫好了。”
我收回心神,让点翠带我去槐园。
并没有进入槐园,只是远远地看着。
看不到里面花落满天的残败之景,我可以假装那里的槐花依然盛放。
“娘娘,回去吧。”日落黄昏,点翠像只鹦鹉重复同样的字句。
我回头对点翠灿然一笑,“嗯,回去了,好饿。”
“娘娘还是不开心,对么?”待我用膳洗浴再躺下,点翠又不甘寂寞地问道。
“有那么一点。要知道猜心是很痛苦的事,尤其是猜自己爱人的心,更痛苦。”我一声轻叹,闭上双眼,想睡去。
待想起自己没看到无双晴好还有夏菊就想睡下,便又折到隔壁,看到他们三人相拥而卧的模样,我沉重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又两天过去,平静的日子走到尽头,因为花逐流在我下朝后便来到夏宫,气势汹汹的模样。
“原来独孤离没死!!”花逐流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
“你我都知道他断了气,怎可能还在生?”我假装疑惑地反问。
“季盛夏,你还在作戏给谁看?我查过了,他的坟墓根本没有尸首。那回我感觉你在密谋些什么事情,却万万没能想到你有方法把他救醒。你最好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我要让你所有在意的人抵他独孤离!”花逐流冷声道,眸中闪过的狠戾不假。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
花逐流大力摄住我的下腭,一字一顿地道:“你还在装。我不只没找到独孤离的尸首,更看到毒医老怪寝房中的密室冰床,那是疗伤清毒最好的工具。 你说一年之后许你回去看望独孤离,是笃定他会在一年后清醒,你便能与他双宿双栖,是不是?!!”
“不是!”
我大力拍开花逐流的手,我讽刺道:“花逐流,你休想找借口对我身边的人下毒手。我早说过,你想令我痛苦,我有办法让你更痛苦,别逼我!若他真活着,我何需费尽心机对付你?花逐流,你莫不是疯了?”
“一年之期未到,只要我能找到独孤离,我便能在他清醒之前杀了!盛夏,我们走着瞧,界时看你怎么狡辩!”花逐流一声冷哼,扬长而去。
花逐流才走,红衣及点翠便同时出现,点翠才想说话,我便对她摇头。
以花逐流的多疑,他此刻定未走远,躲在一旁偷听我们的对话。
他能想到我说的一年之期是想在独孤离清醒的一刻与他相见,亦能想到独孤离可能早已清醒,进宫助我一臂之力。
“点翠,你去查查花逐流所说的事。我分明亲眼看到独孤断了气息,怎会像他所说那般坟墓是空的?”我假意对点翠道。
点翠点头,领命而去。
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拖延时间,让花逐流晚些时候才知道独孤离就在皇宫。
坐在书桌旁看着成堆的奏折,我没心思处理,呆怔地看着那些奏折,那些奏折却幻化成季如风的脸。
我要不要去看他?要不要,要不要……
“娘娘,不好了,花逐流正前往荇风苑!”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红衣突然冲进书房道。
“走,陪我去看看。”我心一凛,焦急地道。
“娘娘是不是知道……”
红衣欲言又止。
我瞟她一眼,冷声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说,点翠不说,他不说,我能知道什么?”
正因为这些,我生气。
是不是要让花逐流找出他,他才愿出来?
他的心思难猜,比花逐流的更难猜。
红衣黯着俏脸小声嘀咕,“娘娘越来越不可爱了,是因为主子的缘故。”
我一声冷哼,“可爱?女人可爱被人耍,再者,我有可爱的时候么?我怎会不记得?”
“当然了。想当年,皇上就是被娘娘的可爱迷得晕头转向,还有花逐流及上官凉。娘娘会变,是因为他们。”
红衣对我咧齿一笑,“奴婢以为,现在的娘娘也很可爱。亲政的时候严肃得可爱,处心积虑想要夺回主子一切的时候霸气得可爱……反正娘娘就是可爱。”
王者归来(8)
“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啊,老喽,可爱这词用在我身上不适合。”
我端正颜色,命红衣将轮椅推快点:“我们要快点,看花逐流耍什么花样!”
红衣也严肃了小脸,一边不忘辩解:“娘娘才不老,和当年一模一样,不对,是更美了……”
我全部的心思都在荇风苑,没有听清红衣接下来的话。
待我们去到荇风苑,花逐流和季如风正面对面坐着喝茶聊天。
见我们来到,季如风忙起身道:“盛夏,你腿脚不方便,来这里做什么?”
我状似无意地瞟一眼花逐流,只见他神色如常,轻抿香茗,悠闲的模样。
“当然不放心哥哥才来这里。听闻花大人在此,本宫特地前来往他前往御书房商议大事。花大人,请吧!”
我直接道明自己的目的,不想拐弯抹脚。
花逐流将杯中的香茗一饮而尽,笑道:“如风进宫,他我朋友一场,我来探望他,你何需如此紧张?盛夏,你的紧张出卖了你。若我猜得没错,独孤离不只没死,他还藏身在荇风苑,是么?!”
“本宫只能说,花大人你的想象力极为丰富。若独孤真藏在此,你将他找出来好了,本宫很想他,更想见他一见——”
我话音未落,花逐流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他狠狠瞪着我。
季如风见状,出面打圆场道:“你们别这样。逐流,盛夏是我妹妹,你不能让着她点……”
“你以为这样的盛夏还需我让她?如今的她,大权在握。只要她一声令下,我便可死在她手。如风,是你的演技好了,还是你不知道你扮演什么角色?独孤离不只活在世间,而且曾在这荇风苑滞留,我能感觉到他余留的气息!”
花逐流死死盯着季如风的脸,想看到他脸上的动容。
而季如风没有令花逐流失望,他的脸上确实有无措。
独孤离又道:“果然,我猜对了。你进宫,是因为独孤离找你助他潜入皇宫……”
“不是这样,”
季如风忙道,清俊的脸庞装载着潮红,有些激动,“逐流,是你不对,你不该对盛夏下手,更不该对独孤下手。我会进宫,确实为了盛夏,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因为她我进了宫。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便多说,但你令盛夏痛苦,就是你不对!”季如风朗声道。
我听得专注。
眼前的季如风,确实是我哥哥。
那之前的季如风,也就是独孤离,他是不是事先知道花逐流会来到此地,所以遁去?
那个在朝堂上的季如风是哥哥,那个在宴会场上惊鸿一瞥的季如风是独孤离。我两次前往荇风苑看到的季如风,依然是独孤离。
这真真假假,猜得我很累,这是我在看到那个睡着的季如风时才豁然开朗。
“我用自己的方式夺回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对?凭什么他们可以甜甜蜜蜜在一起,我却要痛苦?为了盛夏,我不择手段。我忍让的结果,是不断失去……”
“花大人,不好了!”
“娘娘……”
伴随着两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花逐流的长篇大论。
一个是花逐流的下属,我叫不出名字。
另一个,则是点翠。
在点翠身后,还有一堆女人,却是许久不见的其他几衣,另一些则是看似武功不弱的女侍卫。
我来不及问清楚究竟,点翠带着一堆女人便护着我远离了花逐流。
她们的举措令我茫然,好像花逐流会对我不利一般。
点翠在我耳畔小声嘀咕,我听了怔住。
同时,我亦看到花逐流的属下在他耳畔说着什么,花逐流的神情剧变……
原来,如此。
没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居然在花逐流赶回皇宫的当天便有此大动作,难怪众人兵荒马乱。
此次花逐流想要活命,只怕难吧?
我看到花逐流脸上一瞬的无措,他恐怕料想不到,事情发展的速度如此之快,演变至此。
“季盛夏,很好,你与他居然联合设计我到这般田地。只要我留着一口气,你与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无措之后,花逐流回复本性,他朝我狠声说道。
我没有回答。
要如何告诉花逐流,其实许多事我也被瞒在鼓里。
正如此刻,独孤离突然与吴振天联成一线,将皇宫重重包围一事还是由点翠告之我。
独孤离他如此强大,又何需我亲政,为他做这些我不在行的事?
到底是王者,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便给对方致命一击,这就是独孤离。
禁军有三分之二的兵权在我手中,花逐流能调动的兵马不到五万,他要如何跟独孤离斗?
“你还是投降吧。你曾经做过的事,依他的性子,定会加倍奉还于你。这是要告诉你,背叛者不会有好下场!”
我回复常态,冷静地劝花逐流。
独孤离若攻进皇宫,定是夺回政权,那躺在病榻的独孤清不过是活死人,毫无还手之力。
毫无疑问,独孤离会在近两天收复自己的江山。
“就算我死,也不会向他低头!这个世界,有他没我!”
花逐流狠声说完,甩袖而去,离开荇风苑。
我示意点翠推着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