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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修文站起身来,满满斟了两杯酒,走到杨过身旁,说道:“杨大哥,这些年来你定是挺得意罢?我敬你一杯。” 杨过见武修文走近之时,眼光不住转过去瞧郭芙,脸上神色狡狯,显是不怀好意,心想:“他过来敬酒,定有鬼花样。但说在酒中下毒,料他也是不敢。”于是站起接过酒来,说道:“多谢。”一饮而尽。就在此时,武修文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他腰间点去。他将身子挡住了旁人眼光,这一指对准了杨过的“笑腰|岤”,确实想让杨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叫大笑,出丑丢脸。

杨过早就在全神提防,岂能中此暗算?其实即是对方出其不意的突施偷袭,以他此时武功,也决不能着了道儿。若依杨过平时半点不肯吃亏的脾气,定要狠狠反击,不是摔武修文一跤,便是反点他“笑腰|岤”,但他与郭芙定情之后,心中愉乐,和平舒畅,暗想:“你虽和我过不去,但总是郭伯伯、郭伯母的徒弟,芙儿的兄长,我也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当下暗运欧阳锋所授内功,全身经脉霎时之间尽皆逆转,所有|岤道即行变位,只是他此时并非头下脚上的倒立,而于这功夫也是修为一般,经脉只能逆转片刻,一呼一吸之後便即回顺,必须再运内功,方得二次逆转片时。但就只这麽短短一刻,已令武修文这一指全无效用。

武修文一指点后,见杨过只是微微一笑,坐回原位,竟是半点不动声色,心中好生奇怪,回到自己位置上,始终琢磨不透,正疑惑间,却被郭芙狠狠瞪了一眼警告。他这些小把戏,郭芙怎能看不出,她心中既是气恼又是无奈,武家兄弟对她的情意,她并非不知,只是她初时对感情一片纯真,一直把他们当作真正兄长看待,待有所领悟时一颗芳心都系在杨过身上了,兼之记忆中两人最后都另娶他人,心内以为他们不过是少年一时迷恋罢了,并不十分放于心上。然而此刻见得武修文的小动作,暗悔自己过于疏忽,若是杨过因此和他们闹了生分,实是不妙。她微微蹙眉,心中拿定主意,取过酒壶,为杨过、武氏兄弟和自己满上,这才拉了拉杨过的衣袖,笑吟吟的对武敦儒、武修文两人说道:“大武哥、小武哥,芙儿一贯顽皮,这些年来幸亏你们宽容爱护,视我如嫡亲妹子般照顾,今日借花献佛,就让芙儿与杨哥哥敬两位哥哥一杯,以表谢意。”

杨过心思何其灵动,听到郭芙这番言语,眉间笑意难掩,与她双双站了起来,从容笑言:“不错,我这些年在终南山学艺,幸而有两位武贤弟照顾芙儿,以此薄酒聊表谢意。”

武修文心头怒火亦胜,霍然站起,便待追问杨过有什么资格代他的芙妹道谢,武敦儒却也在此时站起,将一酒杯塞入他手中,趁机阻住他的责问,自己举起手中酒杯向杨过郭芙示意,淡淡笑道:“杨大哥言重了,芙妹为我等小师妹,自幼朝夕相处,情意深厚,照顾呵护自是我们本分,何须杨大哥言谢。这一杯还是庆贺我等四人有缘重聚吧。”说完自己先一饮而下,桌下又轻轻踢了武修文一脚,要他别闹事。武敦儒性情稳重,这些年在江湖商场历练,为人处事更是从容,他深知郭芙性格,既然她如此行止,显然是对杨过另眼相看,自己兄弟若要赢得她的芳心,决不能此刻争闹,否则只会另她不快。武修文虽然心有不满,但他对大哥还是敬重,面色忿忿也还是将酒喝完,没有再说什么。

杨过又何尝看不出武氏兄弟对郭芙的心思,心底微微一笑,暗道,几年不见,大武倒是长进不少,小武却依然和当年一般冲动。但他自信郭芙对自己的情意,对于这两个情敌,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觉得他们喜欢自己的芙儿,倒还是有几分眼光。

三巡酒罢,黄蓉站起来朗声说道:“明日是英雄大宴的正日。尚有好几路的英雄好汉此刻尚未到来。今晚请各位放怀畅饮,不醉不休,咱们明日再说正事。”众英雄轰然称是。但见筵席上肉如山积,酒似溪流,群豪或猜枚斗饮,或说故叙旧。这日陆家庄上也不知放翻了多少头猪羊、斟乾了多少坛美酒。

酒饭已罢,众庄丁接待诸路好汉,分房安息。

赵志敬悄声向郝大通禀告几句,郝大通点点头。赵志敬站起身来向郭靖一拱手,说道:“郭大侠,贫道有负重托,实在惭愧得很,今日是负荆请罪来啦。”

郭靖急忙回礼,说道:“赵师兄过谦了。咱们借一步到书房中说话。小孩儿家不懂事得罪赵师兄,实是小弟当初教导不严之过,小弟先代他向赵师兄赔罪。待会儿定当重重责罚他,好教赵师兄消气。”他心中并不是很相信女儿留信所言,只道都是小孩子赌气惹祸,反而甚是歉疚,又担心全真教当真将杨过逐出门下。须知其时君臣、父子、师徒之间的名份要紧之极,所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而武林中师徒尊卑之分,亦是不容有半点儿差池。因而郭靖先告罪赔礼,只望为他周全一二。这几句话朗声而说,杨过郭芙和他相隔虽远,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杨过听得郭靖为他向人赔罪,心中感动又兼愧疚,但只打定主意,不论自己和全真教的臭道士如何理论或是拼命,断不能让郭伯伯代自己受那些家伙的恶气。心中有了这番打算,倒也坦然,见郭靖向他招手,就过去跟在他身后。郭芙自不会由他单独面对全真教的责难,紧紧握住他的手,也跟了过去。

全真门下

第二十一章

郭靖黄蓉引着郝大通、孙不二、尹志平、赵志敬四人走进书房,双方分宾主坐下。杨过郭芙牵手跟着进来,站立一旁。郭靖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出去,别在房内胡闹。郭芙微微撅嘴,撒娇似的看了眼郭靖,手上握着杨过更紧,硬是赖在房内了。郭靖无奈,瞪了她一眼,却不好当着全真教友人之面教训女儿。杨过面对着武林中的六位高手,虽一惯大胆,到这时也不自禁有些惴惴不安,但察觉到手心处传来的温暖,心中也跟着安定从容。

郭靖向来把杨过当作自己嫡亲子侄一般,对全真七子又十分敬重,心想也不必问甚么是非曲直,定然做小辈的不是,当下先向郝大通等人告了不是,再板起脸向杨过道:“小孩儿这等大胆,竟敢不敬师父。快向两位师叔祖、师父、师叔磕头请罪。”

杨过眼见得郭靖向全真教的道士们告罪,心下愧疚,益发忿恨这些个臭道士,便要开口辩解。赵志敬却霍地站起,冷笑道:“贫道怎敢妄居杨爷的师尊?郭大侠,你别出言讥刺。我们全真教并没得罪您郭大侠,何必当面辱人?杨大爷,小道士给您老人家磕头赔礼,算是我瞎了眼珠,不识得英雄好汉……”

郭靖夫妇见他神色大变,越说越怒,都是诧异不已,心想徒弟犯了过失,师父打骂责罚也是常事,何必如此大失体统?黄蓉料知杨过所犯之事定然重大异常,也许女儿所言不假,杨过可能果真叛教而出。但见郭靖给他一顿发作,做声不得,黄蓉心中暗恼,于是缓缓说道:“我们给赵师兄添麻烦,当真过意不去。赵师兄却也不须发怒,这孩子怎生得罪了师父,请坐下细谈。”

赵志敬大声道:“我赵志敬这一点点臭把式,怎敢做人家师父?岂不让天下好汉笑掉了牙齿?那可不是要我的好看吗?”

黄蓉秀眉微蹩,心感不满。她与全真教本没多大交情,当年全真七子摆天罡北斗阵围攻她父亲黄药师,丘处机又曾坚欲以穆念慈许配给郭靖,都曾令她大为不快,虽然事过境迁,早已不介于怀,但此时赵志敬在她面前大声叫嚷,出言顶撞,未免太过无礼。况且杨过这孩子不论怎么说都是郭靖亲自送上重阳宫求艺的,也算是桃花岛门人,他这般说话分明是太不把他们夫妇放在眼中。

郝大通和孙不二虽觉难怪赵志敬生气,然而如此暴躁吵闹,实非出家人本色。孙不二道:“志敬,好好跟郭大侠和黄帮主说个明白。你这般暴躁,成甚么样子?咱们修道人修的是甚么道?”孙不二虽是女流,但性子严峻,众小辈都对她极为敬畏,她这么缓缓的说了几句,赵志敬当即不敢再嚷,连称:“是,是。”退回座位。

郭靖道:“过儿,你瞧你师父对长辈多有规矩,你怎不学个榜样?”赵志敬又待说“我不是他师父”,望了孙不二一眼,便强行忍住,哪知杨过大声道:“他不是我师父!”

此言一出,郭靖大为吃惊震怒。武林中师徒之分何等严明,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郭靖自幼由江南七怪抚育成|人,又由洪七公传授武艺,师恩深重,自幼便深信尊师之道实是天经地义,岂知杨过竟敢公然不认师父,说出这般杵逆的话来?他霍地立起,指着杨过,颤声道:“你……你……你说甚么?”

他拙于言辞,不会骂人,但脸色铁青,却已怒到了极点。黄蓉平素极少见他如此气恼,低声劝道:“靖哥哥,你且听这孩子把话说完,先别如此气恼。”黄蓉记得女儿留书中曾提到重阳宫欺凌杨过,他早叛教而出,只是郭靖一直认为不过是小儿言语,不放在心上。但黄蓉素知女儿心性,虽然顽皮,但也不会撒谎,因而心中早有准备,并不如何震惊。况且其父黄药师素称东邪,对礼教最是不放在心上,黄蓉并不把叛教之事看得如郭靖这般严重。

杨过见郭靖因自己而气恼,心下难过,上前一步,朗声道:“郭伯伯,过儿若是惹您生气了,要打要骂都随您。只是过儿决不认这臭道士为师!”

郭靖见杨过对自己还恭敬,本来有所安慰,但听他口口声声骂赵志敬为臭道士,坚决不认其为师,心底怒火又生,喝道:“你这杵逆小子,竟然……竟敢叛师,你,你给我跪下!”

“爹爹!”郭芙见父亲要惩罚杨过,便要求情,杨过却冲她摇了摇头,自己依言跪下,坦然道:“郭伯伯,郭伯母,过儿自幼在桃花岛幸得你们教诲,恩同父母。只是孩儿顽劣,杵逆了柯公公,这才上了终南山学艺。郭伯伯本是一片好意,过儿心底明白。”

郭靖听他提起旧事,心下感慨,怒气略微消散,正要问他为何不尊师命,杨过声音突然拔高,忿恨道:“可是这几个老道……” 他手指郝大通和赵志敬,恨恨的道:“总有一日,我要报那血海深仇。”

郭靖大惊,忙问:“甚……甚么?甚么血海……这……这从何说起?”

杨过道:“这姓赵的道人自称是我师父,不传我丝毫武艺,那也罢了,他却叫好多小道士来打我。过儿不过在桃花岛上学过半年功夫,武艺低微,自然只有挨打的份儿。还有这姓郝的,见到一位婆婆爱怜我,他却把人家活活打死了。姓郝的臭道士,你说这话是真是假?”想到孙婆婆为自己而死,杨过咬牙切齿,直要扑上去和郝大通拚命。

郝大通是全真教高手,道学武功,俱已修到甚高境界,易理精湛,全真教中更是无出其右,只因一个失手误杀了孙婆婆,数年来一直郁郁不乐,引为生平恨事。全真七子生平杀人不少,但所杀的尽是J恶之徒,从来不伤无辜。此时听杨过当众直斥,不由得脸如死灰,当日一掌打得孙婆婆狂喷鲜血的情景,又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他身上不带兵刃,当下伸出左手,从赵志敬腰里拔出长剑。

众人只道他要剑刺杨过,郭靖踏上一步,欲待相护,岂知他倒转长剑,将剑柄向杨过递去,说道:“不错,我是杀错了人。你跟孙婆婆报仇罢,我决不还手就是。”

众人见他如此,无不大为惊讶。郭靖生怕杨过接剑伤人,叫道:“过儿,不得无礼。”

杨过知道在郭靖、黄蓉面前,决计难报此仇,冷冷的道:“你明知郭伯伯定然不许我动手,却来显这般大方劲儿。你真要我杀你,干嘛又不在无人之处递剑给我?”

郝大通是武林前辈,竟给这少年几句话刺得无言可对,手中拿着长剑,递出又不是,缩回又不是,手上运劲一抖,拍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他将断剑往地下一丢,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大踏步走出书房。郭靖侍要相留,却见他头也不回的去了。

郭靖看看杨过,又看看孙不二等三人,心想看来这孩子的说话并非虚假,过了半晌,说道:“怎么全真教的师父们不教你功夫?这几年你在于甚么了?”问这两句话时,口气已和缓了许多。

杨过道:“郭伯伯上终南山之时,将重阳宫中数百个道士打得没还手之力,就算马刘丘王诸位真人不介意。难道旁人也不记恨么?他们不能欺你郭伯伯,难道不能在我这小小孩子身上出气么?他们恨不得打死我才痛快,又怎肯传我武功?若非龙姑姑怜我,看在孙婆婆分上,收我为徒,过儿只怕早被这些道士欺负死了,今日还能活着来见郭伯伯,当真是老天爷有眼了。” 他提到小龙女,语气这才放缓了几分,不复前时那般激愤。

郭靖听到他在重阳宫受欺,怜惜之心不禁大盛,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赵志敬见郭靖倒有九成信了他的说话,着急起来,说道:“你……你……小杂种胡说八道……你……哼,我们全真教光明磊落……那……那……”

郭芙在一旁看着赵志敬就生气,此刻听他出言辱骂,更是火上心头,张口呸道:“你个老杂种才胡说八道,为老不尊,仗势欺人,欺上瞒下!”

“芙儿,你给我住嘴!”郭靖将女儿喝住,她顽皮的吐吐舌头,依到母亲身旁,教郭靖拿她无法。她却又探出头来,继续说道:“臭道士,丘真人要你传杨哥哥武艺,可你心中对我爹爹暗怀恨意,故意传了口诀,却不传修炼之法,害我杨哥哥半点全真武艺也未学着。丘真人们是有道之士,哪知你的诡计,你敢让丘真人知道么?”

孙不二听到郭芙所言,回忆当年教内众徒比武,杨过确实不曾使过半分全真武艺,不由心中怀疑看向赵志敬。赵志敬心底发虚,更是愤恨异常,走到杨过面前,指着他鼻子道:“小畜生,你当真不会我派武功么?你若不接招,道爷手下可不会容情,是死是活,你自己走着瞧罢。”他知杨过的武功实在自己之上,但自己猛下杀手,却要逼得他非显露真相不可,若是装假,索性一招送了他性命,最多与郭靖夫妇翻脸,拼着受教主及师父重责便是。当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袍袖一挥,提起右足,对准杨过小腹猛踢过去。

这招“天山飞渡”刚中有柔,阳劲蕴蓄阴劲,着实厉害。但这一脚劲力虽强,却并不深奥,乃是全真派武功的入门第一课,出招平淡无奇,只要稍会武功,便能拆解。凡全真教弟子第一天学武,就必先学“天山飞渡”,跟着就学“退马势”,那是避让“天山飞渡”的一着,一攻一守,乃是最简易的套子。赵志敬使出这一招,是要使郭靖、黄蓉明白:“就算我没传他高深武功,难道这入门第一课也不教么?”

杨过见他飞腿踢来,心底冷冷一笑,却不使那“退马势”,叫声:“啊哟!”左手下垂,挡住了小腹。赵志敬见他竟然大着胆子不闪不让,这一脚也就不再容情,直踢过去,待得足尖与他小腹相距只余三寸,灯光下猛见他左手大拇指微微翘起,对准了自己右足内踝的“大豁|岤”。 这一脚若是猛力踢去,足尖尚未及到对方身体,自己先已被点中|岤道,这一来不是对方伸手点|岤,却是自己将|岤道凑到他指尖上去给他点了。他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危急中立即变招,硬生生转过出脚方向,右足从杨过身旁擦过,总算避开了这一点之厄,但身子已不免一晃,满脸涨得通红。

郭靖与黄蓉都在杨过身后,看不到他的手指,还道赵志敬脚下容情,在最后关头转了去势。孙不二和尹志平却已看得清楚。尹志平默不作声。孙不二霍地站起来,喝道:“好小子,这等J猾!”

赵志敬左掌虚晃,右掌往杨过左颊斜劈下去,这一招“紫电穿云”却是极精妙的上乘招数,手掌到了中途,去向突换,明明劈向左颊,掌缘却要斩在敌人右颈之中。岂知杨过早已将玉女心经练得滚瓜烂熟,这心经正是全真武功的大对头。王重阳每一招厉害的拳术掌法,当年林朝英无不拟具了巧妙破法。这时杨过见他左掌晃动,忙伸手抱头,似乎极为害怕,左手食指却已暗藏右颈,只是右掌在外遮掩,教赵志敬无法看到,待他掌缘斩至,突然右手微斜,波的一声,左手食?br />下载.ShuBao2.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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