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
郝知县一头的大汗,却不敢擦拭。 秋读阁手机版
“招还是不招?”
“是我们县太太给我的,让我换了散碎的现银带回去。”
“县太太为何让你换了散银?”
管家只不肯再说,布政使又是使了个眼色,衙役拖了人便要下去,管家忙道:“我说,我说。是,是章教谕的太太送给我们太太的。”
“章教谕的太太为什么要送你们太太这些银子?”
“章教谕的太太听说章教谕被抓走,带了银票要给我们太太,请我们太太疏通。”管家说着脑子一闪,又道,“太太交代我把这些银子打散了这才来疏通。”
他原本以为这样便过去了,却不妨布政使大人又发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方才又说自己是偷的?”
“小的怕大人晓得,会……会对我们老爷不利……”
“哦?原来本官是个昏官啊!放肆,还一派信口雌黄,你以为本官被你这花言巧语蒙混过去?带汇通钱庄掌柜的。”
汇通钱庄的掌柜一上来,布政使大人便把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送过去,只问是否是他们汇通钱庄的。
汪掌柜操着一口外地腔“正是。这是我汇通钱庄的票号。”
“可晓得是分给谁了?”
汪掌柜命人拿来账簿,直接翻了:“小号有个规矩,但凡我号开出大额票据都要记住开票人 的姓名。这票……啊,在这里,开票的人姓郝名仁,山西平安府人。”
布政使大人一听就笑了:“不必查了。郝知县,难不成章教谕的内人会拿着开了您郝大人的名儿的银票子再送给郝太太?无稽之谈。还不速速招来。”
案子结束的也快。
章延闿回到家中却是笑着对世芸道:“你怎么想把那银票送过去了?”
“你既然留给了我自然是有用的,只是白损了那一千两银子。”
章延闿毫不在乎地道:“就当那是为我买命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如今都留给各县县学,也算我的一件功德,再好不过。”
世芸笑了笑:“是,我小气了。只是这么着布政使大人就信了?”
“大人信不信我是不知道,只是我信了。”
世芸听着他这模模糊糊的回答,只觉得好笑:“钱师爷为何会帮衬你?他不会也是信了吧?”她想不明白,如果陆县丞是为了挤走郝知县自己打点做知县,钱师爷呢?
章延闿笑了笑。钱师爷。自己答应他上任把他带上,若是做知县,一年给他一百两银子,若是日后做到了封疆大吏,便给他一千两银子的俸禄。这比郝知县许的利益大多了,他怎么不心动?
97 翻手 下
章家的三爷,章幼闿这一年有参加乡试,又是铩羽而归,章太太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摔了无数的瓷碗瓷盘,阴沉着脸好些天这才缓过劲来。她只敢,骂那些个主考官不识货,不会读文章,白长了一双眼睛留着出气的,却不敢说自家哥哥的半点不是。骂了半日后,她又带着儿子上哥哥家,让哥哥好生推荐位有学识的先生好生指点章幼闿的功课。
章幼闿极为不愿,他这三年里,整天被母亲关在屋里读书,什么事也做不成,一个十七八岁正是玩心重的少年叫人关在屋子里,成天只同书本为伍的,那简直是要他的命。好容易熬到乡试结束,好容易可以休息下,他才玩出了点门道,偏生这次乡试又没有过,母亲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他是不敢靠近,也不敢跑到外面,只得在家中憋屈着。久了,他也寻摸出一些乐子来了。
外头的戏子眼里只有钱,他家里的丫头眼里只有他。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原本章太太放了几个老实的丫头在他跟前,才规劝了几句,他就打骂上了,甚至开口要把人卖了。章太太也在火上,听人说了,也不追究什么,直接让人领出去卖了。
这么闹了一次,他身边的丫头也就乖巧了,那些老实的也成日里躲在房里,什么也不管。那些个依附他的,心里有盘算的丫头一个个也都冒出尖儿来,成日里软言软语地伺候着他。章幼闿觉得,其实在家里也不错,甚至比在外头还好,至少不要花钱。果然,古人就是有远见,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红袖添香,素手研墨,这正是书房的乐趣。章延闿玩得高兴了,不时也有诗做出来。
这一日,章太太来找儿子,得了通报的章幼闿,忙命人收拾屋子,又把人撵出去,自己捧了书佯装用功的模样。
章太太一见儿子这么用功,心里就发酸,这么用功的儿子怎么就没考上呢。李姨娘那个贱人的儿子,从小就跟废物一般,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做了一年的样子怎么就考上了。这老天怎么会那么不公平呢?
“太太。”
章太太见儿子拉住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不就是一次么,你父亲当年还考到三十多呢。你别委屈了自己。”
章幼闿脑子格外灵活,见章太太这样子,便晓得要如何做,忙垂头做了哭状:“儿子不要紧。儿子没有下苦功夫,让母亲失望了。儿子从现在就努力,下科一定夺得魁首。”
章太太听了高兴,连连道:“好好好。我儿有志气。只要你愿意,肯下功夫,还愁有什么做不了的事么?这一科解元还五十多了,我儿比他年轻百倍,聪明百倍,下科一定能中。”
章幼闿连连保证着:“儿子一定用功读书,决不让母亲失望。儿子到时候中状元,点翰林,给您挣顶一品诰命的凤冠来。”
“好好。娘就等到那一日。”章太太心里乐开了花,接着道,“咱们去你舅舅家,请他请个学问好的,咱们拜状元为师,到时候看那些个主考会瞧不上你的文章?”
章幼闿一听要去拜师,还要拜状元为师,只觉得头脑发疼,他这才肆意了几日。章幼闿忙道:“儿子在家用功便好。上回娘也是请舅舅邀了先生给儿子讲文,儿子是一点也没有进步,反而觉得乏力。就请娘还是让儿子在家读书吧。儿子一定用功读书。”
章太太这次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脑海里只有那么一条,那就是章幼闿没中,是因为那个老师没名声,若是状元的学生,这京城里早就传出名儿来了,到了乡试的时候,主考官定是要录取的,难不成连状元学生的文章都瞧不上?
章太太硬是把章幼闿架去了。
才一见到黄老爷,黄老爷便笑着对章太太道:“二妹,你来一下。”说着令人把章幼闿带到书房去跟少爷们玩。章幼闿同舅家的表兄很是玩到一处,一听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去了。
章太太道:“大哥,什么事?莫不是吴状元不肯教导三儿?”
黄老爷摇摇头,从袖口掏出一张单子示意章太太看了。
章太太拿将一看,顿时愣住了:“这……这……大哥,这是从哪里来的?”
“贵州布政司送来的,吏部正在评定,我有认识的人在那,便送了过来。”
章太太紧紧地捏着那单子。那上头正写着章延闿过去三年在兴义县的政绩,字字好字眼,文章朴素地介绍着章延闿的历来政绩。那些字刺痛着章太太的双眼。
“吏部打算怎么放?”
黄老爷看着妹妹一张铁青的脸道:“兴办儒学,宏博教化,又有金鸡报晓,已然是优等,补个放知县。”
章太太将单子紧紧地握在手中,喘着粗气,胸脯上下起伏着:“朝廷就没有人了?!让那个混账评了优等?还实缺外放?真是没有人了。他倒是狗尾巴翘上了!”章太太气得够呛,逼问着,“外放到哪里?”
黄老爷晓得妹妹的脾气。章幼闿这次又没中举,儿妾生的混账儿子,却在外任上混出了成绩,实缺出任知县。以前的现金鸡,声教昌明,偏又兴办儒学,所在县不但革去从无举人的头衔,还一口气中了七名。更有学生申明,章延闿自己节衣缩食,为学子造福。再加上平日里在当地俗事上也很能干,因此……
黄老爷道:“拟放扬州府仪征县。”
章太太只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扬州府,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上等的肥缺,仪征县那又是什么地方,那是盐商聚集的地方,盐道衙门就设在那。
那是扬州府的肥缺。那个小子居然放到那个地方做知县,毫无作为也能混个优,三年之后再身任知府,倒比章老爷的官品还要高。到时候,要让这个庶子为自己挣诰命?不行,绝对不行。庶生的孩子怎么能超过她的孩子。
“大哥,你一定要想法子,把他弄走。决不能让他去仪征。大哥,你一定要想想法子。三儿这次乡试又没中,已经几日没吃没喝,成日里愁眉苦脸的,我去看他,他整个人都扑在了书上。我一说,他就说不能让老二比过去,他丢不起那个人。要替我挣个面子。大哥,决不能……”章太太一想到儿子,那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黄老爷忙让妹妹不要哭:“你别哭啊,哭能解决什么事?”
章太太眼泪汪汪的看着黄老爷,还是忍不住抹眼泪。
“好了,若是没有周旋的余地,我会同你说?”黄老爷示意她不要再哭了。
章太太果然不哭了,忙擦拭着眼泪:“真的?有什么法子?大哥你快说,多少钱我都出。”
黄老爷笑道:“哪里要你的钱。这点事我还不帮忙么?只是,让他还当教谕那是不成了。实缺出任县令已成定局。”
章太太又忍不住哭起来:“这有什么用。 他是七品,是有官身的,三儿什么都不是。难不成让我回去看那个姨娘的脸色?大哥我看够了。这辈子我再也不要看姨娘的脸色。你忘了当年我们在那个贱人手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黄老爷沉下脸,当年的事他也不快活:“你说这些做什么。”
“大哥,你就忍心看我再走那一步么?”
“你以为我能只手遮天?你以为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只是已经拟好的,你要找出什么来?是要免职还是要流放?”
“外叔祖……”
“不要什么事都是外叔祖,外叔祖能不能胜任首辅还不得而知。这是关键时候,你想让人察觉出来?坏了外叔祖的前程?二妹,我告诉你,外叔祖若是不在了,你我都不好过。你以为,那人为何要把这个拿给我?因为我是个员外郎?我告诉你,你的那点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人家正愁不能给外叔祖添堵呢。只要外叔祖在,哪怕是次辅的位置,咱们都好办事。你懂不懂?”
章太太愣愣地点着头。她跟大哥的日子好过,就是因为外叔祖一路高升,高升到父亲不得不重视他,不得不处置那个姨娘。因为外叔祖她才过得好,这棵大树不能倒。
“那怎么办?”
黄老爷道:“县令是当定了。地方却是可以换的。”
章太太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地方?”
“湖广布政司。那里正闹流民,朝廷官员最不想调任的便是那。到那里,可行?”
章太太忙点着头:“就那里。”
章延闿哪里知道这里头章太太下了功夫,他接到自己的任命文书。
出任知县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这地方,却是湖广布政司的襄阳府郧阳县。
这是流民聚集处,短短五年曾经爆发过两次流民起义,是最艰难的地方,可是再艰难,也还是要上任的。
一家别过兴义县送行众人,悉数启程忘郧阳去了。
郧阳为四川山西湖广三地交界处,流民甚多,怎么处置流民,这成了章延闿日后立足的一大难题。
他借调了历年的文书,尽可能的多知道一些,希望日后有用。
这一日,坐船由汉江往上走。才走不过十里,便停船,只因天色瞬间黑下,雷声阵阵,不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便听人说道:“前头有船撞在一处了。快救人!”
98 初临 上
可是偏偏天黑雷大,船家偏畏惧出事,不敢营救,呼救声不少,真正能救助的少之又少。
“老爷,这是无法的事,我们这等大船就是开过去,人也没了,要那等小船操纵方便。才能救人。”船家苦苦劝慰着章延闿。
章延闿站在甲板举目望去,借着火把的亮度,隐隐约约能见到那两艘船地模样:“你只管开过去。我见那船还未沉,现在过去救,说不定还能救起一两个人来。”
船家只是不肯。
章延闿冷笑道:“我晓得你是为什么。救一个人上来我给你五两银子。”
船家一听心里欢喜,可是还是不肯:“谢老爷赏。只是老爷,咱们得船靠上去,若是碰着那船便不好了。您出的起钱,只要这说一声,立马有人办。”
章延闿只看着他。
船家一听忙吆喝上。
一听救一个人五两银子,瞬间那靠岸的小船都摇了上去。
章延闿披上,看着那江面上点点灯火,不禁道:“还是钱管用。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都是虚扯。”
船家赔笑道:“出家人那是有的吃才说那些个话的,若是像我们又要养家,又要交税纳粮,哪里能顾的那些。我收了老爷太太的钱,就要保您平安到地方。银子,哪个不爱?我也爱那五两银子。可是我这船上水工一年的工钱。只是,您花钱雇了我的船,我就不能想那些旁的,是不是?”
章延闿向船家拱手歉意地道:“倒是我误解了您,给您赔不是,还望您海涵。”
船家忙侧了身子:“小的哪敢但老爷您的礼。您心善,愿意救人。”
章延闿指着那边道:“这里常出事么?”
船家道:“吃江里饭的哪里能有不出事的时候?十有五六都是要出事的,只有小心。怕是天突然黑了,一时瞧不清吧。”
章延闿点点头。他一直立在船头看着救助。
风越来越大,雷声也跟炸了一般,一道道闪电将天空撕裂,瞬间照亮。借着那亮光,章延闿发现那些小船已经驶离,船也渐渐的沉了。
“是哪里大爷说救一个人五两银子的?”
船家忙回应着:“这里,这位章老爷。”
很快便有小船摇了过来,一个人举着火把朝这看了看,对着章延闿道:“是你叫的么?”
章延闿点着头:“人呢?”
那人指了指自己船上躺着的两个人:“在这呢。”然后将手一伸,“两个人,一个五两,一共是十两。”
在边上伺候的顺儿一看,那两人躺着一动也不动,忙道:“我们老爷说的是救活的一个五两,你这明明都没气了。”
那人却是不管,只是道:“你好生不讲信用。方才是你们说的,救一个人五两,并未说明是活的还是死的。”
章延闿对着顺儿道:“哪个叫你多嘴?”上前一步,拱手道,“有劳壮士。”
世芸已经进去开了箱子,取了十两银子出来,递给章延闿。章延闿再亲自送给那人。
那人接了银子,掂了掂又递回去让剪开了:“莫不要是铅搁在里头的。”
顺儿已经觉得不服气:“难不成还要骗你们不成?”
那人冷笑一声:“说对了,我还真怕你们骗我。我们出一趟也不容易,好几个兄弟还下水。如今风也大,浪也大,水也冷。我们兄弟也是拼了命去的。”
世芸道:“顺儿你如今话也多了,难不成娶了媳妇,叫媳妇带的?”
顺儿马上涨的通红,簇水却是不满,冲世芸跺脚:“奶奶,你这是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带的,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
那些人听了,顿时笑道:“原来是个母老虎!”
这也救了不少的人上来,章延闿前前后后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世芸看着那渐干的银子,不由的头疼起来,人到是救了,可是这日后还是要置办家当的。那十几个已然没命的还要买棺材葬了。又是要花钱的。
船再次开出,不过是一日四十里水路,便到了郧县。
下船,还不等船家搭了舢板,那码头上的人便拥了上来,一个个争着要帮着搬运东西,顺儿好不容易挤出去,寻了三辆车,又点了三个脚夫,商量好价钱,这才往县衙去。
一说去县衙,那车夫都用怪异的眼光瞧着他们,就连那脚夫也怪模怪样的。
世芸甚是奇怪,这里的人对官府的人格外的仇视。一路上章延闿看了多少的卷宗,她也看了不少,知道这里大部分都是流民,朝廷数次围剿,这些人对官府格外的仇恨。
“罢了,顺儿,你拿着你爷的名帖到县衙,让衙役来接吧。”世芸只得这么道。
那车夫跟脚夫却是不肯了:“这位奶奶,您已经定了咱们,怎么能换?就是换了,也要把这钱给了。”
他们哪里肯让到手的生意溜走,你就是不愿意坐他的车,但你也要把钱留下来。
世芸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不肯接生意,倒让我好生为难。”
车夫请了世芸他们上车便走。
行了半日,只觉得不对劲,好半日还未到地方。
章延闿挑了帘子瞧了瞧,这地方不对,怎么越走越冷清了:“这不是到县城的路吧?”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突然的刹车,撞的章延闿冲向了前头,世芸忙搂住女儿,哄着受到惊吓哭闹的女儿。此时,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揪着章延闿将他拖下车。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