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司徒曜依旧儒雅,却也因着随意的一瞥,越加的烦躁起来。
哀似无意似随意地,委屈地低下头来,随手捞出一块玉佩托在掌中,无聊地把玩着,玉佩上刻着一个‘轻’字,明显就是司空王爷送得很不恰当的那一块。
“再行一天,便是离玄煌国都嘉弥海城不远的远洋港,我们本就要在哪里休整几日,玄皇殿下会亲自前来迎接诸位。”司空轻依着习惯平铺直叙,最后几个字也欢快地消失于唇齿间。
司徒曜的脸色在温暖地阳光地诡异的苍白,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极不情愿地吞了回去,随后同来是一般,掀起车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般的自我
“晕车?”司空轻淡淡一笑,有些意味深长。
哀想说‘妊娠反应’来着,想想又没好意思说,毕竟有爹没娘的,怎么也不是个不光彩的事,于是她收了玉佩,倒头就睡,同时虚弱地希望司徒曜不要以为她手里这一块是司空轻又送的,毕竟人家是玄煌的第一王爷,没理由对她一小鬼那么好不是。
马踏飞燕,红尘滚滚,马匹们像见了鬼一般,撒开蹄子向家的方向亡命狂奔,似乎跑得足够快就能甩开身后那越逼越近的怨气。
乔笑笑烧得喊娘,司徒曜惦记着哀手里的玉佩,只希望瞬间捏碎在手里,司空轻最开心,冷冽的嘴角也隐隐约约有了些笑意,怀着对家乡的憧憬和思念,只想更快的回到那个海鸥翱翔,浪涛拍案的嘉弥海城,那里有咸咸的海风,有银白细软的沙滩,有掌控伏日大陆大部分人性命的海盐,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国度,玄煌。
哀也闻到了海洋的气息,如同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在空斯塔顶楼闻到的一样咸涩,压下睁眼的小小冲动,她还是决定在西髅回来之前,稍安勿躁地做五好良民,等着未雨绸缪,等着给自己创造一个吃饱睡死的环境。
死二十八,伤一百八十众,安康城一月的赌石大会因主办方浮华万千楼的疏忽造成了严重的踩踏事件,玄煌大殿上传下的圣旨,赌石大会自此废止,不得再办,浮华万千楼自然承担所有责任。
木子李神情恍惚地游走在突然冷清的安康大街之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本是赢了的,他本可以衣锦还乡的,可是明明是真实的事为什么突然成了梦境,木子李突然傻傻的笑了,或许这一切真得是个梦也说不定,他只要努力醒过来,所有的一切便都没有变过,他还是木子李,上京赶考的秀才,王小二也还活着,搭着他的肩叫他兄弟。
“兄弟,兄弟,你且等等我。”木子李突然兴高采烈的大叫出声,朝着一处夕阳晚照,碧色流转的照壁奔了过去。
‘嘭’地一声,血溅三丈,红绿相间,好不滑稽。
红莲淡然地转回视线,瞅着对面痴痴地盯着他的银票裹肥肉,极轻地叹了口气。
“暮合,喝茶。”少年素质如玉,端着一杯紫暖玉打造的茶盏,稳稳地递了过去,茶里有毒。
肥肉肉欣喜的接过,不疑有它的仰头饮尽,随后双手捧住红莲白润的手,满是怜惜地摩挲。
“红儿,你最近瘦了。”好心疼
“怎么会——”止于男子带些埋怨的眼神,红莲改口:“你也知道,最近楼里事多。”
“你不要那么辛苦。”更心疼了。
红莲瞬地抽回自己的手,严肃道:“暮合,浮华万千楼是你交给我的,我怎么能辜负你的期望。”
肥肉肉动作灵活地掏出银票堆里藏着的一枚金钥匙,硬塞进红莲手中:“红儿,我不会说话,但是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从来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地对我好,这钥匙你且拿着,从此,我楚暮合的便也都是你的。”
红衣少年微愣,随即点头,一手覆上男子的手背:“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红儿——”楚暮合努力睁大一对绿豆小眼,嘴角扬起,满是情义,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他还想念一篇自己刚做的情诗,可是,光影恍惚里,他的时间便这么戛然而止了,表情凝在了一个最幸福的光点上,魂魄却已经飞散。
红莲动作缓慢地将金钥匙收入怀中,转过头看着楼下的碧玉照壁,看着血色顺着照壁上的图腾蔓延成凄离的景致。
“对不起。”音若游丝。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身不由己,轻原谅我骗了你,请原谅我的目的始终都是你身后滔天的财富,请原谅我,复姓司空。
第五十章 大典
纯粹的海风裹卷着茫然无边际的幽深冲上伏日大陆,呜咽轻啸,如孤独的巨兽,满身咸腥地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千百年来,蓝色的海水没有一天停止过对礁石的拍击,白色的泡沫没有一天停止过对土地的抚摸,鱼和飞鸟终年对望,一个羡慕对方羽翼丰满,遨翔天地,一个羡慕对方麟衣璀璨,游遍沧海,定律无情,残酷,又太过公平,一如鱼跃上海岸,一如鸟扎入水中,死不悔改执迷不悟,也只有死的份。
远洋港,深入海水百米的一片高耸黝黑的巨大礁石堆,斧凿刀刻也无法比拟的凌厉棱角,沧桑地像是随时都会坍塌,却也用如此形象固守了海岸线百来年。海水浇灌出的石块,滑腻又尖锐,如同一根根尖刺,如同这个国家,满身凌厉。
长风万里,白鸥扶摇,天蓝海阔的背景下,伏日大陆最强大的玄煌国翻开它有一篇盛世的华彩,迎来了一个美丽的希望。然而在多年以后,这一日被定义为一个转折,一个玄煌从繁华走向没落的转折。
玄煌国的子民匍匐在沙滩上,绵延百里,高呼万岁。一抹雪白无埃在俯首的人群中缓缓穿行,毛茸茸的尾巴骄傲的扬起,如一柄雨刷将天空刷得湛蓝。
玄煌国第一百一十六位帝王的仪仗迎着朝阳,庄严又隆重地行来。白衣的少女手持双龙汲水白瓷瓶,擒着泡沫一般的梦幻笑容,柔荑轻挥,舞动间泼洒下一勺勺晶莹的白盐。得天独厚说的便是这样的国度,伏日大陆,五国三城,千万万的人中,有七成食用的是打着玄煌商标的海盐,在有些地方盐资源紧缺的情况下,玄煌的国君却能用其来开路,说不上公平不公平,事实如此,嫉妒不来。
‘喵呜——’西髅迈着猫步,挤身到一名孩童身边,小脑袋溺在孩童脚边蹭了两下,一双碧色猫眼满是笑意。
孩童侧颈低首,淡淡启音:“欢迎回来。”素指点在猫咪粉色的鼻头,引来一声不满的嘟囔。凤眼微挑,便见着嶙峋的礁石之上,一抹身影好不熟悉。深蓝朝服,银白羽冠,姿容卓绝的司空轻背风而立,脊背笔直,衣衫飘摇,有一道光笼罩在他周身,竟是叫人忍不住地想到两个字来,‘圣洁’。
长剑在手,神情肃穆,司空轻领着玄煌国最衷心的臣子们,用肉眼可见的强大想世人证明着他们的无可比拟。银华泻地,统治着伏日大陆最强大国度的王者自重重绫月缭纱中走出,一瞬,万人屈膝,震天呼喊,吾皇万岁,恩泽玄煌。
哀兀自抚摸着猫咪柔软温暖的脖颈,恶趣味地臆想着如果走出来的是一只哥斯拉,呼喊声会不会更有爆发力。可惜她是属人类的,她这身子的亲爹也不可能属两栖。于是,在过份耀眼的阳光里,哀还是选择了仰头观摩她爹,
银白皇袍,银发,银瞳,如同冰天雪地里最纯粹剔透的一笔,傲骨雪颜,冷肌冰心。银瞳,玄煌世代传承的皇族荣耀,成为最显著也是最尊贵的特征,了无情意的一眼,也有荣华普照的气魄。
那就是一个发光体,哀失笑,西髅感慨,说好听点,尼采曾今说自己就是太阳,然而哀不是诗人也没多少少女情怀,她觉得司空无意就像是一盏自发光的节能型白炽灯,的确照亮了许多个黑暗的夜晚。
“如来。”西髅双手合十,低头一拜。头发烫卷了便更好些。
戏谑的勾唇,哀竖起一只手指轻摇:“NONONO,如来佛祖那是金光闪耀,这位,只是银光。”差档次啊。
“噢——,那,嫦娥。”西髅眨眨眼。
“绝世容颜,负心弃情,的确,很像。”
礼官高唱,赞颂的是玄煌的文明,先辈的荣耀。烟云变幻,复又再来,沧海桑田,亘古不变,然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国度曾经在,现在也在,并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将来也在。强大而又富庶,文明也有法制,保护着它的子民,免于战乱,免于颠沛,免于流离,免于无家可依。
无数张掩不住激动澎湃,又骄傲倔强的面孔下,哀突然惊恐地看向怀里的猫咪,哆哆嗦嗦地覆上西髅的额头:“你,你,你病了?”
“你才命了,而且还病入膏肓呢。”西髅亮爪子,拍开哀的手,别没事咒它。
哀颤颤巍巍地指向缓慢移动的自发光的节能型白炽灯:“那个,不比夏未央差,美人,皇帝,强大,还挺痴情。”作为男人,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吸引人的吗。
西髅故作深沉地哀叹了声,猛地撇开脸,做一副韶华负流水的怅然若失。
“年龄。”
“不是问题。”也就百来年。
“地位。”它有自知之明。
“不是借口。”她才不信它有这等觉悟。
“种类。”西髅咬指甲盖,咬尖点,随时开挠。
哀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也,可以无视。”
又欲哭无泪:“他爱的是别人。”
“没关系,死五年了。”
“喵呜,他是你爹。”西髅愤青了,不是它不想,它想赖上的男人,缠死了也不会放过人家,司空无意是好,可是西髅的择偶观里,先于外貌系会考虑的是可行性,有些可以想,有些注定想了也白想,所以西髅其实是不愿在无谓的事上多费功夫的现实猫咪,司空无意就像是月亮,可望而不可及,它最多也就是他女儿怀里的一只猫咪,顺便说一下,最受宠的一只。
“我其实不介意。”
“嗯?”
“不介意你嫁给他。”哀以袖掩面,只留了一双凤眼,很是郑重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死。”
哀随手拔了两根猫毛,然后看着它们随风而逝:“从前的从前,有一个男人,爱上了一只猫。”
‘刺啦’,哀的袖子上破了三道:“没事抽什么风。”
哀垂首,眼红,抽抽,再挤两滴眼泪:“乔笑笑成公主了。”嘻嘻。
惊涛拍岸,泡沫成花,玄皇走过的银白道路上,小小的女孩儿被宫人的搀扶着走出,银白凤袍加身,紫暖玉穗发冠,一滴鲛人泪垂落在女孩眉心,与一双灵动慧眼相互呼应,轻轻一动,便撩了人的心弦。
第五十一章 玄煌公主
乔笑笑是胆怯地,她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场面,海风润红了她的小脸,些许病后的娇弱让她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乔笑笑是迷茫的,她懵懂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站在这,为什么要由陌生的女子牵着,她只是严格遵照着她亲爱的叔叔的话,做好他所吩咐的一切,但是,乔笑笑也是兴奋的,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发饰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精致,也从来没有那么多人仰视着她,微笑的,专注地,不吝啬对她的赞美。至少乔笑笑知道,银白道路的终点,站着她的父皇,她虽然还不很明白玄煌第一公主的意义,但她能感觉到这比司徒府的小姐更好,更尊贵,更幸福。如花娇颜慢慢舒展开来,如海上明月初升,柔美青涩,乔笑笑享受着千万人的敬仰,享受着数不尽的宠爱,步伐坚定地迈向礁石的最高处,一如尝到了甜美的糖果就再不愿碰苦药,她不想回头,只希望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
“她不行——。”西髅嗤之以鼻,连它这对猫眼都看出来那丫头不行,不就是玄煌的公主嘛,它还不待见呢。
“可是好拉风啊。”她纯属感慨。
‘切’西髅冷冷一哼:“司空无意竟然就这么信了,真正无趣。”
哀顺势而行地找理由:“她很像乔舞袖。”
“女儿一般会比较像父亲,比如你。”
“也有像母亲的。”这属于生物学科吧,她不擅长。
“说明她没福气。”虽然某小孩像父亲也没什么福气。
嘻嘻!
白海螺隆重的呜鸣中,乔笑笑一步一步,走得紧张却也庄重,她听见了许多许多的窃窃私语,他们说她很漂亮,他们说她是玄煌的骄傲,他们说她长大后一定会成为整个伏日大陆最美的人,他们说——
“怎么公主不是银瞳。”
“闭嘴,皇家的事哪轮的到我们揣测。”
“呀,我们的公主真漂亮,可是为什么不是银瞳,那可是我们玄皇王室的标志啊。”
“会不会是假的吗,毕竟都五六年了。”
“我们伟大的玄皇殿下怎么会随便认女儿,既然都祭天祭海了,那女孩肯定就是我们玄煌的公主,不会错的。”
“可是公主怎么和玄皇殿下长得不像。”
“是啊,一点都不像。”
“听说公主比较像她母亲。”
“谁啊?”
“天下第一美女乔氏呗。”
“呀,那不是——”
“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旧事,不适合今天的日子。”
“要是银瞳就好了。”
“就是,就是。”
乔笑笑不舒服地咽了咽口水,细碎的怀疑声始终在耳朵里游来荡去,她本能地害怕,拒绝听,可是越抗拒,那些话便越清晰。她感觉身体开始发热,她感觉太阳大得眩晕。小丫头轻快的脚步慢慢变得虚弱又无力,乔笑笑突然就失了继续往上走的勇气,心底有一个声音潜移默化着她自以为的幸福美好,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可是她到底不是什么,为什么她会感觉自己不应该站在那里。
她们说她像谁,他们说她没有银瞳,她听得出那些语气里的失望,可是她什么也没做错不是吗。银白的盐晶刺得小丫头眼睛疼,她左顾右盼,却听见更多怀疑的声音。乔笑笑怔忪地停下脚步,惊慌失措地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迷茫无助地努力在人群中熟悉那抹熟悉的身影。
司徒曜出现,总在公主最需要的时刻。
“切,变态大叔登场。”
哀狠狠跺脚:“怎么没有白马和五彩祥云,这寒颤的出场。”
“英雄救美啊,佳话。”西髅鼓掌,它佩服。
“哎,流言啊,真不是个可靠的东西。”司徒曜一出场就秒杀,真不愧是变态大叔。
司徒曜着了一件湛蓝色的儒袍,依旧是眉眼温柔,笑容优雅的样子。他俯身,当着万千缡国人,极其自然地将乔笑笑小公主抱进怀中,细语软言地安抚。
不一会,小丫头眉开眼笑,司徒曜淡淡地扫过众人,没把一个当人看。他不是没听见那些流言,但是既然司空无意信了,他也就有恃无恐了,毕竟真得假的都在他手里捏着。
“笑笑,要继续走了哦。”
“嗯,笑笑有叔叔,去哪里都可以。”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