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换个。”这个难度太大。
小娃娃很是憋屈地撅起小嘴,思考了半响,才道:“金枝玉露的千层酥吧。”不情不愿,勉勉强强地换了个,谁让她一向好说话。
祭剑一阵抽噎,咬咬牙,为了她漂亮的嫁妆:“成交。”缡国最贵的糕点铺子,每日限量供应的千层酥,她抽抽鼻子,挥一挥衣袖,和半个月的工钱道声别。
“我很快回来哦,小主子千万别乱跑了,就在这儿等我。”
“好。”小娃娃重重地点头,她当然等。
祭剑飞身而去,用了平身最快的速度,去买千层酥。
小娃娃依旧保持着一张天真无害的笑脸,恢复原本的姿势,食指继续在虚空中划动,惊起一片缭乱。她乐得垫底,最后她师傅当她是块朽木,直接踢出府去,从此天地任逍遥。
雅致的楠木马车缓缓驶入缡国都城‘络’,素色的窗纱扬起,一张灵气逼人的小脸攀在车窗上,漂亮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繁华的街道。
“笑笑。”醇厚好听的男子声音,携着淡淡地笑意,如同翩飞的纱窗一般柔软舒心,也轻易地唤回了小丫头的注意力。
漂亮的大眼睛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眸,小丫头弯眉一笑,暖暖地仿若四月春风。小丫头也是三岁的模样,一身精致的粉白色散花衣群,黑发披肩,齐刘海,娇俏又可爱。
男人抬手将小丫头抱起,安放在自己怀中,轻声道:“这里,便是缡国的都城,络城,这里是我的家,从今以后,也将是笑笑的家。”
“真得吗?”小丫头惊呼出声,难掩喜悦激动。
男子看着,眼底浮出一丝暗色,一闪而逝。
“当然是真的。”宠溺地刮了下小丫头俏生生的鼻子,音色蛊惑:“笑笑要记住,从此以后,你便姓乔,名笑笑,是我司徒曜唯一的侄女儿。”
“嗯——”小丫头似醉在男人的眼眸中,点头,她是乔笑笑,一直都是。
“笑笑,从此以后就要和叔叔一起住了哦。”
“真得吗,笑笑以后都会和叔叔住在一起吗?”小丫头欣喜的叫,眼眸中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男子眉心轻皱,却也迅速消失。
“那是当然,笑笑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司徒曜这辈子最疼爱的人。”他信誓旦旦,说着甜蜜的誓言,即使对象是个三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懵懵懂懂,并不十分懂男子话中的意思,只是感觉应该点头所以慢慢地点了下头。
“真乖。”司徒曜轻挑小丫头额前的刘海,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的笑意。
马车走过闹事,转入络城的富人区,皇亲国戚,商贾权贵多居于此处,奢华富丽的府邸比比皆是。淡淡的兰花香气在空气中流淌,是缡国国花古兰特有的香味。宽敞干净的街道,少了喧闹的人群,无形地显示出高人一等的地位。
楠木马车在司徒府书香气息浓厚的门头前停下,匾额上行云流水的三个字,愣是比那些雄狮驻守,鎏金嵌银的门头高雅了不少。
车帘被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撩开,现出一张狰狞的面目来,阳光照在那张脸上,越发深刻了那些褶皱和刀疤,鬼森森地磕碜人。
“啊——”乔笑笑恐惧地惊叫,躲进司徒曜怀中,即使已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依然害怕那个人狰狞丑陋的脸。
男子眼神一凌,喝斥道:“嵬奴,跪下。”
名唤嵬奴中年男子蹒跚下跪,一条腿无法曲起怪异地撇在一边。
“我说过,不许在小姐面前抬起头来,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
“叔叔。”乔笑笑慌忙抓住男人的衣袖,有点担心:“笑笑,笑笑没关系的。”
眼眸转向怀里的小丫头时,重又恢复了那份温柔宠溺:“笑笑,你是司徒府唯一的小姐,他们都是奴人,惊扰了主子,理当受到惩罚。”
“可是——”小丫头眼睛忽闪,朴实的思维依然无法转变。
司徒曜微微一笑,抱着小丫头下了车,走过伏跪在地的嵬奴身边,冷声道:“四十大板。”
门头下,管家,丫鬟,奴仆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地恭迎他们的主子回府。
第二章 乍到
“千层酥,千层酥,千层酥——”祭剑不停地念叨着,怀抱一盒包装精美的千层酥,全速赶回,她发誓她一辈子都恨千层酥。
司徒曜默然地看着飞上墙头,身形如燕姣美的祭剑,没什么道德的扬声:“祭剑。”
不带情绪的一声,却让跪在地上的众人一阵哆嗦。
祭剑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瞬间发现脚下空空如也,随着‘轰’地一声,尘土飞扬间,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很不优雅地从半空中载下,摔了个狗啃泥。
乔笑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徒曜眉峰轻挑,语调平缓:“真是特别的欢迎方式啊,半个时辰之内,带他来前厅见我。”说完,司徒曜抱着小丫头很主子地继续前进,奴仆丫鬟们躬身随行。
狼狈吐出嘴里的沙土,无力地声音应下:“是——,主子。”待到大部队走远,祭剑才扶着腰,墨迹墨迹地爬了起来,护着怀里依旧完好千层酥,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怎么了?”
“摔了,腰崴了。”祭剑哭丧着脸,疼死她了。
“师傅回来了?”
“是啊,小主子,您临时抱佛脚,背个一篇也是救了祭剑啊。”为什么主子会比她预料地早回来啊,悲催。
精致的小脸上泛出一对梨涡,她吸一口气,干脆地拒绝:“我不想背。”
祭剑如遭五雷轰顶,一动不动地,愕然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娃娃。莫名地一阵凉风卷起残叶几枚,萧瑟地吹过,很戏剧地在祭剑身后打了个转。
猛地往后一跳,少女挺直腰板,指着小娃娃的鼻子,吼道:“你大爷的。”
小娃娃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说我饿了,想吃葡萄,你让我换一种,我就想到千层酥了,原来你是想贿赂我啊。”
祭剑嘴角抽搐,敢情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还我。”她无耻地抬手,和一个三岁小娃娃抢一包千层酥,挨罚她也认了,先将那半个月的工资塞自己肚子里。
小娃娃看一眼千层酥,再看一眼祭剑,眼神明确地表示‘千层酥在她手里,她没有要还的意思’。
“小主子。”祭剑土匪的凶恶瞬间转成哭丧的哀号,比苏三委屈:“小主子,那是祭剑一个月的工钱啊,祭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还在吃奶的儿子,不是,还在吃奶的弟弟,您就忍心看祭剑一家挨饿受冻,尸横遍野吗?”
一指勾着包装上的缎带,轻轻摇晃,一手摩挲下颚,小娃娃天真地探究者:“怎么你八十岁的母亲老来得子!厉害厉害,不易不易,想来令尊定有家族秘传的方子,如此岁数还这般勇猛,实在钦佩。”
祭剑吃瘪,眼珠随着千层酥左右摆动,抽搭一声:“小——主——子。”
小娃娃笑着摇摇头,拎着千层酥起身走开,神情姿态断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该有的。
“小主子,酥——酥——。”
“全当给你治腰了。”酥酥软软的童音,却总给人一丝别样的意味。
祭剑眨眨眼,动动腰,她的腰不酸了,连腿也不疼了。看一眼空无一人的庭院,静止不动的五彩玻璃小球铺了一地。她似乎,好像,又忘了什么事情了,可是是什么事呢?祭剑挠挠头,抬步向膳房走去。转了一个弯,祭剑放弃思考,既然想不起来,也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先填饱肚子再说。
地牢之内,一间最宽敞的石室,整齐规律地摆放着各种刑具。残碎的阳光透过气窗,惨淡地照着森冷的刑具,静止地,沉重地,微小的蜉蝣沉浮飘摇,如同置身笼中,无路可出。
“嵬奴大哥,对不住了。”
专司刑罚的两名仆役举起实木板子,对着自行趴在刑具上的汉子咬牙打了下去,没有姑息,没有情面,下手不恨,他们自己也逃不了一顿大。
小娃娃背靠着地牢门,眯着眼,等适应了地牢内的光线,才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地蹦跶下去,转过一堵石墙,便见着了熟悉的刑罚现场。
实木板子结实地砸在男子的臀部,两名仆役偷空擦了擦额头的汗,动作继续,趴在刑具上的男子,表情冷漠,一声不啃,直视着某一点,似乎那一下一下都不是打在他身上一般。
小娃娃耸耸肩,很好心地没有打扰任何人,无声地坐在一边的刑具上,悠哉地晃荡着一双小腿,等着刑罚结束。在她头顶正上方,三套厚重的錾刀,寒气逼人。
四十板子终于结束,两名仆役依靠着一边的桌椅,不住地喘气。嵬奴缓慢地从刑具上爬起,面色依旧地向两名仆役点头致谢。
“嘻嘻。”
轻轻地笑声在地牢内漾开,细碎的,纯净的,凉凉的。
“拜见小主子。”两名仆役跪地磕头。
“下去吧。”
“是。”
待两名仆役退去,小娃娃跳下刑具,蹦跳着走近立在一边的男子,仰头笑开,手中包装精美的千层酥轻晃了下,稳稳地停在男子迎来的大掌中。
“嵬奴叔叔。”她歪头,梨涡浅浅,音色甜美:“欢迎回来。”
坚毅地嘴角慢慢挽起温柔的弧度,配着那张狰狞的面目,在昏暗地地牢内越发恐怖。
“金枝玉露的千层酥,刚买回来的噢。”虽然不是她买回来的,吐吐小舌,狡黠地可爱。
嵬奴咧嘴笑开,面容渗人,粗鲁地扯开外包装,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不待细细品位便囫囵吞下,随后满眼笑意地点头,拿起一块继续塞。
“嵬奴叔叔,你慢点吃。”小娃娃眉头轻耸了下,转身跑向角落里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套简易的茶壶茶具。小小的身子爬上椅子,依着桌子倒了杯茶,再小心翼翼地爬下椅子,快步走回,将茶水递到男子面前。
嵬奴接过茶水,尽数饮下,随后依言吃得缓慢了些。
小娃娃弯着眉眼,注视着男子一口一口吃下千层酥,最后连残渣都舔了个干净。
嵬奴无声地笑着,细碎的光影立,皱纹和伤疤遍布的脸更加扭曲变形,只是自有一份甜甜的滋味填满胸臆。
她垂眸,笑意更深,多简单。
司徒曜扫过跪在坐下的孩童们,意外地没有看见最想看到的那双眼眸。
“他们是谁?”乔笑笑窝在司徒曜怀中,换了身绣着细碎兰花的衣裳,越发地精灵可爱。
司徒曜不语,指骨缓慢地敲击着扶手。
“叔叔,他们是谁?”乔笑笑懵懂地看着男子的脸,仙人般的姿容,极好看地一张脸。
坐下绿衣的女子跨前一步,垂首恭敬道:“主子,可需要绿臣去不远阁看看。”
敲击声停顿,司徒曜淡笑着挑起怀里小丫头的一束发丝,绕在指间,细细把玩。
良久,依旧不见人来,笑道:“罢了,随他去吧。”
“叔叔?”乔笑笑歪着头,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司徒曜轻点小丫头的额头:“笑笑,他们都是你的奴,以后他们会陪着你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帮你受罚,替你去死。”
小丫头看着男子的温柔地笑脸,直觉这应该是一件好事,笑逐颜开。
坐下的孩童们或许还不是很懂,只知道他们又多了一个同伴,只是每个孩童身边的侍婢都忍不住地皱眉。她们的主子从未对哪个孩子如此温柔,忍不住瞟一眼那小小的女孩子,不可否认,的确漂亮。
“以后笑笑便是你们的小姐,司徒府最尊贵的小姐。”他轻浅的一句,却改变了乔笑笑的一生。
“奴婢谨遵主子吩咐。”
“奴婢拜见小姐,小姐万福。”
第三章 相依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三岁的浅唱背诵出了全篇的三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五岁的荀兰摇头晃脑地背出诗经最经典的几篇。
八岁的文尔以笔为剑,一套剑法舞完的同时,一幅山水画也呈现在众人眼前,剑法虽不精妙,画作虽不出彩,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也实属不易。
六岁的寒幕练了一套拳法,稚嫩的童言嘿嘿哈哈,愣是将一套复杂的拳法走完。
同样八岁的素素以一曲《战台风》压轴,手法娴熟,轮拨错指一气呵成,毋庸置疑地成为五人中最好的一个。
曲罢,迎来一阵掌声。
“真好听,姐姐弹得真好听。”乔笑笑拍着手,眉开眼笑。
“笑笑喜欢?”司徒曜看着怀里的小丫头,不变的温柔宠溺。
“喜欢,姐姐弹得很好听。”
司徒曜抬眼打量着侧立琴边的女孩儿,一身素衣,干净清爽,肤质如玉腮凝桃色,眉如远山眼如杏核,说不上天资绝色却也清灵可人。司徒曜隐约记得这个女孩儿是他两年前带回府中的,八岁,眉清目秀,可惜了。
“如此,素素此后便作为小姐的女伴吧。”
蓝衣的侍婢拉着素素跪地叩首:“谢主子。”
乔笑笑仰脸,出人意料地在男子脸侧落下一个吻,‘啵’地一声,响亮得招摇。
“叔叔最好了,笑笑最喜欢叔叔。”
司徒曜轻笑出声,揉乱小丫头的额发:“叔叔也喜欢笑笑,最喜欢笑笑。”
乔笑笑搂住司徒曜的脖颈,咯咯笑开,完全地信任和依赖着身边的这个人,从此她便是乔笑笑,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曜最爱的唯一的侄女儿。再不是那个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奴隶了。
“去哪了?”司徒曜侧卧于贵妃榻上假寐,衣衫半解,长腿交叠,听着门口的响动,对着来人发问。
眉眼一弯,梨涡浅浅,她糯糯地唤一声:“师傅。”
“去哪了?”司徒曜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触及站在门边的小人儿,怎么看怎么乖巧听话。可是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也几乎没上过一日学堂,没看过一本书,甚至连早课晨练都省了,如何的乖巧听话。
“去看嵬奴叔叔了。”她实话实说,眼底闪过一丝无可奈何,明明早就知道,何必一次次地逼她浪费口水。
司徒曜勾唇一笑,晃乱了烛光,小娃娃眼角瞟向轩窗,很明显,窗门大开。
“过来。”眼睫轻颤,他含笑看她,命令地语气。
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近,站在他面前,对着那张妖气横生的脸甜甜地笑。
一手抬起,指腹顺着小脸的轮廓慢慢勾勒,烛光中,他笑容浅淡,她天真烂漫,亦真亦假,似梦似幻。
“小哀。”薄唇轻启,两个音节,几不可闻。
她的名字,只一个字,无姓,单名‘哀’。
如今,身体三岁,只有眼前一人如此唤她,他唤她‘小哀’。
“师傅说什么?”她眨眼,很明显装作没听清。
“没什么。”司徒曜眉心浅浅一皱,手指顿了下,缓缓收回:“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她怯怯开口,咕哝:“知道。”
“那也该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吧?”他凝着她的眼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眼泛泪光,唯唯诺诺:“知道。”语毕,似极害怕地,哆嗦地伸出自己的一双小手,五指张开,摊在男子面前,任凭蹂躏。
“几下?”司徒曜执起枕边的玉质戒尺,温柔询问,似是将主动权全数交到了三岁的小娃娃手中。
鼻子抽了抽,声音已然被处理,如泣如诉地惹人心怜:“师傅,徒儿以后都不敢了。”
“几下?”他依然温柔,左手握着玉质戒尺,一端架在那双柔嫩的手心中。
‘啪嗒’‘啪嗒’,随着眼睛一眨一眨,眼泪润湿了粉嫩的脸颊,她像所有做错事又害怕挨打地孩子一般恐惧疼痛。
“三——三下。”
司徒曜坐起,自枕下又抽出六支一摸一样的玉质戒尺,轻叹一声:“那,便只打六下吧。”
眼睫一压,她全身颤抖地低声抽泣,唇角却是一瞥,腹诽一句‘变态’,骂完还忍不住称赞自己用词贴切。
手起,尺落,司徒曜没顾忌面前的是个三岁模样的小娃娃,每一下,都是下了狠劲地打,一下,柔嫩地手心便浮出一道骇人的红痕,两下,打得小小的手掌一阵颤抖,三下,他眼神冷漠,空着的右手紧握成拳,她低头哭泣,肩膀轻颤,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却是戏谑嘲讽。
他下手狠准,每一下都敲打在她掌心一处。十几下打过,第一支戒尺如两人所料,在重击下断成两截,只是,两人都没料到的是,断裂的戒尺边缘,如锯齿滑过小娃娃的右手手心,深深地一道,自虎口拉扯至?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