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殿下!”
“不知殿下前来有何要事?”李晏正色问道。
无双却不答,直直地看了他许久,忽然说道:“本王似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李大人了。”
可不是么?自皇上大寿后,二人似乎还未单独相处过。
“殿下事务繁忙,臣不敢打扰殿下!”李晏垂目答道。
无双坐着,李小公子站着。无双倒是颇为悠闲地喝着茶,道:“如此说来,这折铁宝剑李大人是不想夺走了?”
李晏低首苦笑,我的殿下,你又何苦来撩拨我呢?
无双也不在意他不答话,只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大人这是怯了!”
李晏心中一颤,猛地抬头,却看进那潭浓墨里,再也无法出来。
“往日太师大人提起你总说你年纪尚幼,太过稚嫩,可依我看,你是少了一样东西。”
“何物?”
“执念!”
“何为执念?”
“执着一生,至死方休。”
李容华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李小公子脑中顿时清明,笑道:“殿下所言甚是,臣愚钝!”
李小公子回了话,无双却是像没听到似的,提起另外的话题:“李容华近来可好?”
“臣近日瞧着她似乎心情好些了。”
“当初李太师言李容华思乡心切,生了心病,身体愈来愈羸弱,本王与皇兄思及母后,心中不忍,这才允了省亲一事。如今,父皇仍然未醒,但李容华怎么说也是父皇的妃嫔,父皇无法照看,本王便代父皇来看望看望李容华。”无双淡声道。
“殿下有心了。李容华如今住在安园,离正厅有些远,清静些,殿下来得突然,李容华怕是不知殿下前来,殿下若想见见李容华,臣便命人去请容华过来。”李小公子虽知她的来意不是如此,却顺着她的话。
“不了!”
李晏心中微凛。
“既然李容华身体不好,不必叫她过来了,本王去安园瞧瞧她便是。”
李晏心中松了口气,面色如常。
“那就由臣为殿下引路。”
“恩。”
未进安园,就听到悠扬的琴声。
无双脚步微顿,李晏忙解释道:“这是李容华所奏。”
无双微微颔首,踏进安园。园内确实清静,竟没有下人,直到无双等人进了屋,李容华身边的宫女春香才发现有客来了,连忙下跪请安,这一动静自然惊动了李容华,于是琴声停了。
无双冷冷地看了那宫女一眼,怒叱道:“李大人,妃嫔省亲无论如何都是大事,时日紧急,府上来不及修葺便罢了,但太师府就是这样对待容华的么?竟然只有一个丫头伺候着,太师府连几个下人也拨不出来么!”
李晏刚要请罪,李容华却笑着说道:“不是李大人疏忽,是臣妾习惯了清静,不喜那么多人在跟前伺候。”
说着,她走到无双跟前,福了福身,“臣妾见过燕王殿下。”
无双点点头,坐下。春香早已机灵地沏好茶,无双有意无意地看了春香一眼,道:“这个丫头倒是机灵。”
春香连忙福了福,道:“多谢殿下夸奖。”说罢,便去准备茶点了。
李容华也客气几句:“能得殿下的夸赞,是她的福气。”
“容华近日可觉得身子舒爽些?”
“托殿下洪福,好多了。”
“本王带了些补品,容华尽可安心服用。”言下之意,这补品未经他手,不必害怕其中添加了什么。
“多谢殿下挂念,臣妾惭愧。”
春香上了茶点,知他们有话要谈,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无双与李晏本就是屏退了下人而来的,因此现在屋里也只有无双、李晏与李容华三人。
顿了一会儿,无双淡淡道:“何美人去了。”
李容华虽不知她提起何美人是何意,却也面露忧伤,红了眼眶,待抹了抹眼角,她才说道:“臣妾听说了。臣妾离宫的时候,妹妹还好好儿的,谁料……谁料竟比臣妾早走了一步,当真是世事无常。”
何美人为何而死,在座三人都知道,但这表面工力夫却不得不做。
“不知妹妹的后事……”
无双也不瞒她:“终究是个美人,按礼制来也不得品级高的风光,父皇如今还未清醒,南阳那边又乱了,她此时大去乃是不吉,只能一切从简。”
“我那苦命的妹妹……”听到这话,李容华泪珠直掉。
待她平静之后,无双才道:“本王从来不知李容华会弹琴。”
“年轻时候学的,本就技艺不精,多年不弹,手都生了,让殿下见笑了。”李容华有些不好意思。
无双点点头,不再多问,半晌又道:“省亲也是有规矩的,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李容华能多住些日子也是得益于外面不安定,只是规矩到底是规矩,李容华在太师府住了近两个月,自然不妥,已有人有微词,本王……言尽于此。”
“是臣妾疏忽了。”李容华面露慌色。
本就是为了躲避太后的杀手,如今何美人已死,太后万不会冒险再杀李容华,李容华这个亲已经省得够久了,再不回宫,太后与朝上那里都不好交代。
“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走了,李容华好生调养身子便是。”
“恭送殿下。”
“主子,燕王殿下来是为了何事?”
“她是来催我回宫的。”李容华苦笑。
“可太后……”春香惊呼。
“太后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了,太子与燕王看在太师的面子上允我留下这条命,已是不容易,燕王说得不错,我若再不回宫,怕是会有折子递上去。”
“主子……”
“收拾收拾罢,过几日便回宫。”
“是。”
无双出了安园,行至一半,突然说道:“本王忽然想起,李太师卧床多日,可有好些了?”
“多谢殿下关心,还是老样子,家祖年纪大了,身子经不住丝毫疏忽。”李晏心中一惊。
无双微微颔首,道:“本王带了不少良药,如今李容华已然病愈,用些补品便已足够,良药怕是不用了,不如本王去瞧瞧太师罢,那些药他或许用得着。”
“殿下请三思,家祖病重,恐传染殿下。”李晏露出惶恐之色。
无双瞧着碍眼,果真是李太师的孙子,多会演戏。“无碍,太师为国为民,操心劳累,本王怎能惧怕此等小事便不去看望太师!走罢!”
看着无双的背影,李晏微微苦笑,燕王殿下对太师府熟悉得很,都不用他带路。爷爷,不是孙儿不帮你,而是燕王太狡猾,先是提出探望李容华,后又“不经意”地提出顺便看看“重病卧床”的太师,令人防不胜防啊。
再说李太师,躲在被窝里等了许久也不见燕王来,心中甚是满意,以为孙子出息了,终于将燕王拦住,便起了床。忽又觉得自个儿肚子饿了,便令人端了烤鸭来,正毫无形象地啃到一半,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李太师暗恼一声,眼看来不及了,便连人带鸭地钻进了被窝,闭了眼睛暗骂孙子没用。
李晏走到床边,俯□,在李太师耳边小声唤道:“爷爷,燕王殿下来看您了!”
李太师热得满头大汗,又被鸭脖子噎得面色发白,倒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李晏靠得近,怎会闻不到烤鸭的香味,自家祖父的下巴还有一块油没擦干净,他只得装作为李太师擦汗的模样将那油渍拭去。
李太师本就噎得难受,见孙子为他擦汗,想咳嗽几声提醒他为自个儿拍拍背,可喉咙被卡住了,怎么也咳不出声,李晏又是个呆子,怎会明白自家祖父的心意,因此气得李太师大吸了一口气,那块鸭脖子竟真的不上不下得卡住了。李太师急得直拍李晏,李晏见状,顿觉不好,却不知自家祖父这是怎么了。
无双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终是于心不忍,唤了龙一出来。
龙一只消一眼便知李太师被卡住了,稍使巧劲,狠狠地拍了李太师几下,终于将那块鸭脖子拍了出来。李太师大喘几口气,看见呆孙子一脸茫然,心中恼怒,一掌抽过去,狠狠地拍上了李晏的臀部。李小公子在心上人面前被爷爷打屁股,又羞又气,偏偏打自己的是自家祖父,他又不能还手,简直要气得将自己闷死。
龙一顺便为李太师把了把脉,道:“气虚而已,无碍。”
是呀,李太师被一块鸭脖子卡得气虚了,情何以堪啊!
装病已然败露,李太师干脆起了身,打哈哈道:“老夫见了燕王殿下,一下子便精神许多,就连腰酸背痛的小毛病也不翼而飞了!”
无双一本正经:“原来本王还是良药。”
“自然是良药!”李太师也不在意自己衣服上的油污,大笑道:“殿下一来,不但老夫的病好了,就连老夫的孙子也精神了!”
无双瞥了刚才又羞又气现在又气又羞的李小公子一眼,并未多言,只在李太师的招呼下坐下喝茶。
李太师喝口茶,润润喉,随后似是毫不知情地问道:“殿下今日来可是有事?”
“李容华久不回宫,本王来探望探望。”
李太师点点头,“是老夫疏忽了。”
“本王想到太师的身体不好,便来送上良药。”
龙一立即将备好的上等补药呈上。
“殿下有心了。”
“不过,刚刚本王见太师经历了生死一刻,突然想到一件事。”
李太师闻言,唇角一抽,讪笑道:“殿下请说。”
“本王不解,小小一块鸭脖子,怎会差点要了强壮如斯的李太师的性命?”
李太师的笑凝在了脸上,这娃,竟然抓住不放了。不过李太师到底是李太师,他笑了笑,颇为神秘地看了无双一眼,道:“那自然是有突发情况了。”
“比如?”
“比如殿下来了。”
二人皆笑,只有李小公子笑不出来。
“现如今那燕中便是鸭脖子,威远军便是太师,想必那助力便是本王了。”无双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李太师当是听了笑话,笑着说:“殿下的比喻颇为生动!不过殿下不必着急,军报怕是快到京城了。”
无双顿了顿,道:“既然太师无事,本王就不多留了。太师是我大燕栋梁,要好好保养身体啊。”
“多谢殿下关心。”
待无双走后,李太师瞧了那补药一眼,即便是他也不禁赞叹几声,这娃还真舍得,这补药万金难求啊,顺便提醒自家的呆孙子抓紧点。提到孙子,他又想到方才的糗事,心中生怒。于是仍然又羞又气的李小公子被自家祖父拖到院子里狠狠地修理了一通。
“爷爷,孙儿想通了。”俊脸青肿的李小公子说。
“想通了就好!老夫就想不通了,老夫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迂腐的孙子!”
发表于燎原“无双儿前几日可是去见了李太师?”燕北今日精神好,便随口问了问。
“是的,父皇。”无双虽然去了太师府,却怕燕北伤神,因此并未将此事禀告。
燕北笑了,意有所指:“就算父皇猜不到,父皇也知你去了太师府。”
无双顿时了然,李容华今日回宫了,必然要亲自来乾仪宫向太子报备一声。
燕北也不多说,直接问道:“李太师怎么说?”
“太师提点了儿臣一句话。”
“哦?”燕北起了兴趣。
“话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但儿臣心中早已生了疑虑,今晨军报一到,便证实了儿臣心中的疑虑。”
燕北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江某也想知道十万对五万,为何节节败退!”却是江夫子与燕瑞到了。
“据军报上说,燕中手中准确地说是六万七千多人。”如今太子政务繁忙,因此军政由无双全权负责,军报一到直接交到无双手中,因此燕瑞也不知军报的内容。
“那便是威远军存了异心。”江夫子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等大家最不愿见到的严重之事。
无双并未理会他,只淡淡道:“不过月初突然增加了一万人,行军之法突变。”
“何人呈上的军报,竟如此精确?”江夫子好奇地抢过无双手中的羊皮纸,打开看向署名处,正是“康桥”二字。
燕瑞扫了江夫子手中的羊皮纸一眼,道:“如此说来,那个康统领倒是有心了。”
“观察细致,何止有心?”无双抿口茶,淡声道:“他是想向我们传递一个消息。”
“有人助燕中!”燕瑞冷笑。
“哦呀。”江夫子轻笑,“有人想趁乱得势呢。不过那威远军也不太尽心呀,太子殿下,您说如何是好?”
未等燕瑞开口,无双先道:“威远军这是在等,等朝廷的态度,因此虽然败退,但想必伤亡极少。若想制服威远军,有一人可用。”
“哎哟哟,殿下可真狠心,骗了人家的身心不说,还想把人家利用得彻彻底底。”江夫子啧啧惋惜道。
“李晏的母亲康红英是康桥的亲姐,也就是说,康桥是李晏的舅舅,这层关系确实好用。”燕瑞沉吟道。
无双听到燕北平稳的呼吸声,知他睡了,便示意燕瑞与江夫子出去再谈,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寑殿,万吉急急送出来,道:“陛下近日精神不太好,嗜睡。”
燕瑞与无双不言,但心中皆有忧虑。
燕中不足为虑,但背后的推手让人深思。威远军在等,燕瑞与无双何尝不是在等,若是威远军稍作暗示,朝廷就予其所需,朝廷日后还有何威信?且李太师看得比谁都通透,如此明目张胆地利用他李家,也不知那老狐狸会不会反咬一口。无双知那康桥是个把握有度之人,遂只下了一道极为简单的军令:“胜!”
想那康桥是个聪明人,也能猜出几分朝廷的意思,加把劲,成僵持之势。然他人又怎会容你安稳,七月中旬,东郡王、西郡王皆反,也不知是不是连成一气,东郡王与燕中将威远军包夹其中,如今威远军倒是真的有些吃力了。
西郡王的封地西昌郡在凉州境内,戍西军正是驻守凉州,也不知那西郡王是另有妙计极有把握还是愚蠢,东郡王造反可以和燕中连成一片,联手压制威远军,可西郡王造反却得独自面对戍西军。战乱既起,不得不平,一道旨快马加鞭送往凉州,命戍西军平定西昌叛乱。
如此一来,半个燕南皆乱,形成燎原之势。好在三方势力皆不够壮大,未能连成一片霸占燕南,因此楚州与宁州等地皆算安宁,百姓迁徙不多。三方除了燕中是筹备多年,燕东、燕西皆是临时举旗,燕南富硕,谁都想先占燕南供给军队,因此三方本就有矛盾,即便是联手也互相猜忌、互相防备。
“啪!”
青花纹描金的精致瓷碗变为碎片,碗中的补药泼洒出来,逐渐渗入暗红色牡丹织纹的地毯中。宫人手脚麻利,连忙将碎片弄走,换上新的地毯。
即便是看惯了珍奇异宝的惠芳也不禁有些心疼,那碗补药可是价值连城。太后正在气头上,她不敢多言,只得小心问道:“娘娘,奴婢再去给您煎一碗?”
“啪!”
这回碎的是茶杯。
惠芳垂目看着那些忙碌的宫人,不敢再言。
良久,宁太后终于平复了心绪,然双目仍然紧闭,她缓缓说道:“不必了。”
惠芳一怔,随即明白太后是在回她的话,忙劝道:“娘娘,那药可是……”
太后挥挥手,突然睁开双眼,冷哼道:“喝了又如何?他们就是想把哀家气死,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惠芳知道太后这是在气宁王,遂不敢多嘴。
“惠芳,上次的信到底有没有交到承远手中?”
“回娘娘,那信是奴婢亲手交至宁家人手中的,那人回复亲手交至大爷手中,万不会出差错!”惠芳连忙保证。
太后闻言,怒气又气,“承远这是昏了头了!挑拨东、西郡王叛乱,相助燕中,使
下载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