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背了个被夫弃婚的名声,可让她将来怎么过?”“嫣然。 ”木桢敛了笑,想说什么又接不下去。
“我没怨谁。”我反握住他的手,冲他扬了扬嘴角,“只是别人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与我不同,我是只求亲人平安、自己心安,顾不得那许多世人眼光。可孙小姐呢?让她面对这些,未免太难。”“对不住。”木桢轻声道,将我揽入怀中,“你知道,我不在乎。”
“你知道,我也不在乎。”我答他,“但愿钟骁能惜取眼前人。”
“他若识时务,该当如此。”木桢咬牙,一提起钟骁,总不自觉有些别扭。我靠在他肩上,不由展颜——男人是长不大的孩子,脆弱的内心一角,永远需要女人安抚。女人爱上男人,很难说没有母性的成份,可我喜欢他偶尔为之的天真,让我看到他的赤子之心,还留有纯真的角落。崇亲王府的紫菡苑内,纱帐低垂、火烛摇曳,无限浓情蜜意,今日才能深切体会。
我们赤裸着相拥,肌肤相低,有种过去从没有过的舒适与坦然。卧在他怀中,细细听他的心跳,手指来回在他胸口的伤痕上抚摸,那年被熊抓伤的痕迹已经变淡了,如果只是一个淡红色的印子。我反复轻抚,就好象在轻抚自己内心的伤痕——原来时光可以抚平一切,虽然或多或少,总会留一个淡痕。“木桢,那年被熊瞎子抓的时候,你怕不怕?”
“怕?”他轻声答,仿佛陷入回忆。
“你也会怕?”我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怕我把你抢来,一辈子都不会被你原谅。”他接口,往事历历在目,并未远去,当我们打开记忆的匣子,所以幸福、甜蜜、悲伤、失望都会涌到心头,只是有时候我们可以释怀,有时候却又无法挣脱。“你也承认是抢?”我问他,一直以来两人都不愿面对的现实。
“我只是晚了你们的婚仪一步,可我并没晚在你心上。”他答,“造化弄人,如果早在你成亲之前提亲成功,那我们都不必背负这样的沉重。”“你怎么知道没晚在我心上?”我问,“虽然我时常分不清亲情与爱情,可与钟骁在一起的日子,的确更轻松,更安心。”“这个能解释吗?”他挑眉,“从我们相见第一天,就注定会发生什么。我不管你的过去,更不管钟骁的现在,只要他不再起什么非份之想,就可保相安无事。”“非份?你当年就起了非份之想。”我轻叹了一声,想要转身换个姿势,却被他紧紧搂住,“事已至此,你肯原谅我,就证明你心里有我。”“若是我一辈子都打不开这个心结呢?”
“那就让我们三个人绊在一起,生生世世,活活溺死在这纠葛里。”他接口,突然翻身,我的头枕在他臂腕里,他俯看着我,眉眼含笑,“怎么办?我又想……”我一愣,随即明了,他的肌肤开始发烫,额间的细汗未退,眼中再次盛满情欲。
“快放开。”轻声挣扎着,他已俯身将我吻住,手掌顺着身体的曲线向下,一直到我的私|处,慌乱间想躲,可他轻轻抚着,却又让人沉迷。“嫣然,我的嫣然……”他在低语,如同梦境,我含混应着,脸上烧作一片,慢慢放松了身体,承受他的进入、承受他的爱意,承受他一遍遍的带我攀升,承受他情浓之时,重重吸吮我的脖颈与敏感。室内温暖如春,帐内春意正浓,烛火噼叭几声,羞得熄灭了烛光,我抱紧他的腰腹,已无力呻吟。仿佛两个人变作一个人,从此后,再无什么间隙,再无什么隔阖……第二卷 经风雨凤凰花开
转眼又是两年,春暖花开季节,我带着兰儿在新修的花园里嬉闹,她如今已满五岁,从前的圆脸蛋慢慢长开,下巴尖细小巧,长大了又是个瓜子脸儿的清秀佳人。“娘,爹说从明儿起给兰儿请个夫子,教兰儿读书。”面前的小女孩儿掘着嘴,有些不乐意。
“兰儿也长大了,是该学学认字。”我牵着她软软的小手,心里有一处角落总觉得空空的——这两年我们竟无所出。
“可兰儿平日常跟着姨娘学绣花,昨儿还绣了个香带子,丫头看了都说好,下次兰儿给娘带来可好?”小丫头扭头看我,小嘴咧开了,忘了刚才的烦恼,一心想得到赞美。这样的心境,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某根关于前世的神经——其实小孩子是容易孤独的,无论怎样幸福,总希望获得更多的关爱。“兰儿。”轻唤了一声,她嗯嗯应着,注意力被身旁的鸟儿吸引去了。
“以后还是叫姨娘做娘吧。”
“那娘呢?”她问我,“娘不要兰儿了?”
“不,兰儿有自己的娘,以后别再叫她姨娘了。”
“那我叫娘做大娘?”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才这么反问。
轻轻笑着点了点头,将兰儿抱起,她的眼眸漆黑如墨,除了轮廊,五官其实长得像木桢——灵动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兰儿听娘的,不,兰儿听大娘的。”小家伙卖乖,抱住我的脖颈,阳光下,她笑得很灿烂。
“那大娘去和爹说,不要给兰儿请夫子好不好?”
“兰儿不想念书?”
“不想,念了书就不能常和堂兄妹们玩了,也不能去四伯家里,也不能常来找大娘。”
“知书方能达理,兰儿不想做人见人夸的大家闺秀?”
“嗯~”她吱唔着,偷眼瞧我,半晌方道:“可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女红绣工上要紧,要不像大娘这样,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反而伤神伤身,如今,如今……”“如今什么?”我不在意追问她的半截话,将好她往上掂了掂,抱实了些。
“如今也没生个孩子。”兰儿小声道:“娘这么说的,都是大娘素日劳心太过,这才坏了福份。”
我有些呆愣,这已不是头一次在府中听见类似的闲言碎语,从前都不自意,今天突然有些感触——夺嫡之争如缓缓流过的江水,表面平静,内藏暗涌。虽说如今永隆帝身体康健,可储君悬而未决,朝堂上诸多议论。大体分为几派:一派支持木绎,他最得力的助手,自然是钟骁,也同样位高权重,不容小觑;一派支持木桢,以木桢的性格,向来不明目张胆在朝中收买人心,可他不经意间的骄傲与清高,反而成了一批大臣尾随他的理由:仿佛唯有如此,才显得心存公道。两派明争暗斗,永隆帝坐山观虎,我想他没拿定主意,是因为还拿不准谁才是那个最强的继承人。
而如今,木绎已有三个儿子,朝中每逢议起太子人选,总会以木桢至今还无子嗣为由打压他。我不知道他是否介意,因为他一如既往的对我好,一如既往的洒脱不羁,一如既往的将野心深藏于最深处,甚至时常让我怀疑他早已忘了曾经的争夺与策谋。可我开始介意,不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是因为,当你真正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这个爱意一直延续下去,不因为生命的结束而结束。“小姐,奴婢带小姐去后厢房玩吧。”翠茹也老成了,这两年,变化最大的就是翠茹,她还是那样关心我,可不苟言笑,常蹩着眉头,眼角的纹路很深,好象老了不止四、五岁。她接过兰儿,见我点头,方领着兰儿往院内走。这么快的光阴,是因为幸福吗?我细细回想,每天都沉浸在爱意里,有时是一句体贴的话、有时是他深情的目光、有时是我故意捉弄……我们的日子不长,我的日子只是刚刚开始。这两年,我长胖了些,每每懊恼,木桢总是哈哈笑着将我搂入怀中,“嫣然,不是你胖了,是你从前太瘦了。”
“瘦不好吗?”
“不好。”木桢亲亲在我额间一啄,“现在的你,才是盛放的牡丹,从前再美,也只是路旁的芝草,总让人心疼。”
“可我喜欢做芝草,牡丹太华丽,自知配不上。”
“你又错了。”他眉眼含笑,从袖中套出一只锦盒,“唯有你,才配做作这花王——雍容自得、天生艳丽。”
“什么都是你说的。”我嗔他,心里却甜如蜜浆。从此,我也喜欢上了从前不太喜欢的牡丹花。随手打开那只锦盒,里头是一朵珍宝镶就的头饰,正是富丽华贵的牡丹花样子。“你早就准备好了,故意这么说的。”他挑眉摇头,将花簪在我头上,“随你怎么说,总之在我眼里,只有你配得上这万花之王。”
我笑了,笑融在他眼眸里,于是,他也笑了。
这样充实幸福的日子一直延续着,我有时会忘了过去,有时会忘了我们的身份,有时也会忽略身边人的感受。可丽妃越来越不喜欢我,每次进宫请安,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与睦王妃亲近,凡事都与睦王妃商议,一年里,总要留睦王妃在宫中小住数月。 我是木桢的妻子,但在他母妃眼中,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媳妇。至于钟骁,永隆帝亲封的同治洲王爷,外姓显贵,替朝廷驻守边疆,没有传召是不许进宫的。每年,除夕宫宴,他会携家眷返京,除此之外,同治洲每年向朝廷进贡时,我们府里也会热闹一阵——因为他送给我的东西,也装了几马车。世人复杂的目光犹在,可我已经不太在意,只要木桢懂我,只要钟骁能放下,其他的,都可以淡然处之。
“奴婢给王妃请安,顺带捎几句话给王妃。”正独自走在花园中赏这融融春景,身后跪了一个小丫头,身量尚小、面目也生,想是在二门外当差的。“起来吧,什么话?”
“回王妃,外头来了个小厮,说是同治洲王爷门下,给王妃带句话,说是王爷不日即将离京,王妃可有什么想要,一并说了,下次让人捎来。”她不提不打紧,一提还真记起来,钟骁除夕前进京述职,这会儿该离京了。微一思量,想起还有许多东西没交给他,也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细说。“可问清楚了,同治王爷什么时候离京?”小丫头一愣,吱唔道:“那小厮说话不仔细,只告诉奴婢,后日四皇子在府上设宴送同治王爷,想来还要待上几天。”
“这是哪儿的丫头片子,偏让她来回话,偏又说不清。”旁边伺立的锦霞抿嘴一笑,将那小丫头从地上拉了起来,“去唤个大些的丫头小厮来回话,把刚才的一五一十说清楚。”“锦霞,罢了,她才几岁,能有这点规矩算不错了。赏她几吊钱,送她出去吧。”
“是。”锦霞应着带那个小丫头出去了。我暗自思量,也该去给送送行,自从爹娘远游,钟骁就如同娘家的亲人,一年见上一面,分外亲切不舍。木桢下朝回府,通常与我有紫菡苑用膳,今日特地备了佳酿,陪他饮了数杯,他眼眸一亮,淡笑道:“今儿王妃定是有事相求,这样好酒好菜、佳人当前,只怕是有预谋的。”我一愣,随即展颜,“你如何知道?偏生崇亲王爷也有错的时候,今儿不为别的,就是想劝你多饮几杯。”
烛火一闪,印得两人的面颊微红,也不知是为了这烛光,还是为了那微微的醉意。木桢倒也不抢白,挑眉一笑,又豪饮了数杯。“酒也要喝,菜也要吃,你这么狂放,倒像外头受了气回来喝闷酒的样子。”我夹了一箸小菜放到他碗里,不经意间抬眼,却看见他神色似有一黯。“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木桢笑着摇头,有些疲惫,“左不过朝里那些琐事,我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木桢。”我唤他,见他饮得醉了,上前扶了一把。木桢突然转向我,直直吻下来,就这么睁大双眼,我看见他的表情,盛满爱,也盛满另一种挣扎。“嫣然,你说我是不是该学学岳父,也带着你云游天下去,寻一个清静富贵。”良久,他放开我,眼睛里闪动着绵绵情义。“你的心还在这儿呢。”用手指在他胸口轻轻一划,我想我知道他的负担,却始终无法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的心?你说,到底是天下在我心底,还是我的心在天下里?”他问我,借着酒意,像个孩子。
“天下在你心里,所以我们还不能走。”我笑,有些遗憾,这酒白喝了,喝了半天也没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的王妃,有事相求?”木桢挑高了声音,嘴角上扬,每次看穿我,他总是特别得意。
“有啊。”
“旦说无妨,若是本王兴致好,也可考虑顺了王妃的意。”他腻在我身上,满脸满眼都是醉意,手掌在我脖颈处反复抚摸,微烫的掌心,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动情。“没有。”张张嘴,我反而不想说了,每次轻易被他看懂,总有些莫名懊恼。
“那本王有一事想求王妃,不知王妃可答应否?”
“不答应。”我甩开他的手,与他玩笑。
木桢不以为忤,只是假意叹息,“后日四哥府中设宴,原想着携王妃同去,既是王妃不赏脸,本王只能孤身前往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一愣,倒不知如何圆场,这绕天绕地的,原来他早就想带我去给钟骁饯行。
“哎~”木桢叹着往后一仰,倚在炕上的靠枕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不再看我,“可惜啊可惜,四哥还备了好酒好菜,请了戏班乐师,谁知只能本王独自欣赏了。”“独自?”我俯身过去,半趴在他身上,“若是王爷想,佳人可都等着相陪呢。”
“在哪儿?”木桢抬眼四处张望,末了目光落在我身上,“有王妃在这儿比着,谁还敢称佳人?”
我抿嘴笑了,却支起半个身体,懒洋洋道:“那好,我走了便是。”
刚一起身,木桢已迅速将我一把拉入怀中,我躺在他腿间,他的喉节一动,端起小几上的酒壶张口就灌。
“少饮些~”话音未落,他贴近我,唇齿相抵,将口中的佳酿尽数渡到我嘴里。不容我喘息,只有生生咽了下去,烈酒喝得太猛,他的样子有些模糊,我抬手抚上他的脸,他握住我,满室春光里,只剩下他如小星般一闪一闪的目光。沉浸在爱里的人,很难注意到周围的世事变迁。很难想像两年前的我,对爱情持着怀疑的态度,累人累己,不得快乐。而现在我才发现,爱情未必是永久的,但如果你肯选择相信爱情一次,那爱情,也许也会选择你一次。尽管这样的过程,也许不如你想像中那么长,但只要拥有,还是无怨无悔。萧木绎的王府,就在我们对面,分明只隔着同一条街,但所有皇亲中,我们来往得最少。今日在府中的水榭与往日有些不同——因为在水中搭了戏台子,京里最有名的戏班被邀来唱戏,以祝酒兴。我不爱听戏,可我爱偷偷看戏子们化妆。红的、黑的、粉的、白的抹在脸上,一个人突然就变成另一个人,只是每个人都有一双如水的目光,这目光里,是如戏的人生。那些式样繁复的戏服、那些达官贵人送的首饰,每一样都光彩夺目,与他们真实的人生不符,充满了讽刺的意味。缠着木桢带我去后台,去看那样真实的人,演着不真实的戏,他们的一颦一笑,他们的一举一动,好象另一个奇异的世界,让人心疼,又让人羡慕。木桢无奈摇头,我们都长大了些,可他越来越宠我,比从前更甚。
“你说,今儿的角儿是那个刚来京城的段如生?”
“怎么?你也听说过?”
“可不是吗?久仰大名。”
“你不是不爱听戏吗?”木桢挑眉,看不出是否带着不悦。
“听戏是听戏,角儿是角儿。他那么大的名声,想不闻不问都难。”
“今儿拖着我来,就是为了来看这段如生?”
“那可不?看完了就走,还给骁哥哥备了礼。”
“又拿我的东西送人?”
“难道我自己没有俸银?”
他轻哼出声,不以为然。
“走吧走吧,再晚些,妆也画好了,人也上场了,可去后台还做什么?”我催他,提着裙角埋头拉着他穿花拂柳往水榭中去。才一转弯,木桢淡淡道:“你的骁哥哥,往那边来了。”
不是没有三人相对过,可通常都在席间,如此无人之处乍然面对,三人都不知如何开口。我看着钟骁,钟骁却看着木桢,木桢嘴角噙笑,似乎在看他,也似乎在看他面前的一个虚点。“好久不见。”良久,钟骁开口,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木桢牵着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