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不由得有些恼了,问道。
“先把他带回我家吧。”曹襄叹息道,“你今晚不是还要入宫参加那个家宴吗?到时候和陈娘娘还有皇舅舅说说。”
“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纪叹息道,“先麻烦你了。不过,他到底是哪位王爷啊?居然离开自己的封国,跑到长安来了。”
“我大概,可以猜到……”曹襄努了努嘴巴,说道。
……
宣曲宫
陈娇既然说是家宴,那么来的人自然不会很多,也就是刘葭、刘徽臣、刘细君、刘嫖、陈季须、纪稹加上李希夫妇罢了。
“冠世侯,可来晚了啊。”当纪稹踏入宣曲宫时,所有都已经到场了,幸而刘彻并没有打算加入这一次的家宴,所以他倒不至于算君前失仪,只是难免要被李希调侃。
“李大人。”纪恭敬地对李希说道。到如今他和李希的交往自然不少了,只是为了避免刘彻的疑心,他始终不敢显示出两人亲近的样子,所以对彼此的称呼也始终是停留在官面上的称呼上。有些事情,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一个形式,却也不得不保持住这种形式。因为从你所固守的形式可以表现出你内心的真实
“稹儿,来做这边。”陈娇看到纪稹进来,便向左边的位置上一指,说道。
“是,娘娘。”纪点头应道,只是当他走到那个位置上坐下,却发现自己对面竟然是馆陶大长公主,而刘嫖的身后,则是……一个蒙面少女,不知为何,纪稹立刻猜到了她就是曹襄口中所说的那女子。
根据以右为尊的传统,刘嫖自然是坐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上,而以李妍的身份自然没有什么资格入座,待在刘嫖的身后服侍,似乎显得很自然。但是因为有了曹襄的前言在,纪稹却不能不多想,他不觉又抬头看了那少女一眼,想知道看清楚她面纱后的容貌,这少女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竟然能够让自己的姐姐看上眼。
这一低一抬都让有心人看在了眼里,陈娇是暗暗微笑,心道:终于也有一个女子,能让纪稹多看上两眼了。而李希和刘嫖却是一同皱起了眉头。
“既然人都齐了,那就上歌舞吧。”刘彻不在,陈娇自然就是这场宴会的主持者,她开口说道。话音刚落,就想起了一阵丝竹之声,而一众形貌各异的舞女鱼贯而入。
整个家宴气氛很是和乐,纪稹和李希说说府中宫外的趣闻,刘葭谈谈她在民间的见闻,倒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对了,娘,弟弟最近被人带坏了。”刚说完自己在朔方城见识到的冲锋大战的场面,刘葭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弟弟的糗事,忙说道。
月关可以说是在场的大人们最关心的了,她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她身上,就连陈娇亦是惊讶不已,问道:“怎么了?”
“他啊,都被那只能言鸟带坏了。”刘葭嘟着嘴巴说道。
原来,自从那只对着小月关叫月关的皇子给了刘彻取名的灵感之后,刘彻就将这只鹦鹉赐给了月关,宫女便将鹦鹉放到了月关卧室里,将他的笼子悬挂在月关的床边。而月关也很是喜欢这只鹦鹉,每每看到宫女逗鹦鹉说话,就会乐呵呵地笑。久而久之,宫女们每次遇到月关哭闹就在他面前逗弄那鹦鹉玩,次次都成功将月关的吸引力从哭泣上转移了过来,倒是省了她们不少力气。
“可是这么做,却有一个后遗症。”刘葭叹气道。
“哦?”
鹦鹉学舌毕竟是人教会的,所以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话,才能回答出来,其中就有一句,宫女们偶然发现的,那就是,没当问“你姓什么”的时候,鹦鹉会回答“我姓李,我姓李,我叫李月关。”这个有趣的发现,让宫女们乐此不疲地问鹦鹉“你姓什么”这个问题。而正值呀呀学语期的月关,便将“我姓李,我叫李月关”这一句给牢牢记住了。
“所以我弟弟他啊,现在不姓刘,他改姓李了。”刘葭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这两天一直纠正,结果他宁可转过脸去不和我说话,也不肯说自己姓刘了。”
她这一说出来,整个大殿的人顿时哄堂大笑,纪稹笑得上次不接下气,说道:“可惜月关这会儿睡了,不然,非得问问他到底姓什么不可。”
“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小舅舅明天来,他还是姓李。”刘嘟囔道,“那些宫女也可恶,竟然将好好的皇子养得姓李了。”
一阵笑闹之后,陈娇说道:“我看时间也不晚了,再着人来唱上一曲,大家就各自散了吧。”
她这么说,所有人自然都没有意见,纷纷点头。陈娇冲飘儿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唤那些舞女进场了。
只是这一次的歌舞却似乎有些不一样,就在飘儿说完奏乐之后,殿中大部分的蜜烛都熄灭了,只留下一点幽光,一阵如泣如诉的音乐则随之响起。陈娇在现代看多了这种手法,自然没怎么在意,其他人却是一阵新鲜,忽然对最后的这一场歌曲有了兴趣。
只见一个娇小的背影出现在大殿入口处的屏风后,水袖,烛光将她的背影投射在屏风上,夜风时而吹过她的衣袖,时而吹弄那些烛光,让那屏风上影子显得别有韵味。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
倾城与倾国:
李延年清越的嗓音响起,而这首著名的歌曲也随之响起,衬着那屏风之上的影子,众人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绝世独立的美人正在不远处。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宁知倾国与倾城(四)
娇有些了然地看了看刘嫖的身后,果然,李妍已经不。
现在李妍才十三岁而已,这首著名的歌曲连同它的舞蹈竟然都已经齐备了,看来李家兄妹,的确是用心良苦啊。陈娇想道。
歌曲被李延年用重章叠句的手法不断地唱着,而众人对于那抹影子也越发地向往了起来。直到歌舞结束,殿内的烛光被重新点亮,众人还没能从恍惚中醒过神来。
陈娇笑道:“李都尉好巧妙的心思,还不请那位北方佳人出来吗?”
话音方落,李妍便落落大方地走了出来,因着方才那一舞,此刻再看到她的容颜,不觉让人有一种仙女入凡尘的惊艳感。而李延年亦来到了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向陈娇、陈季须以及刘嫖各自行了一礼,说道:“臣兄妹谢过娘娘及侯爷的救命之恩。”
“那原没什么,倒是这场歌舞,李都尉费心了。”陈娇笑眯眯地说道。
“这歌原是为家姐写的。幸而妹妹幼时教过她这舞,不然,也没法这么快就将舞蹈排出来。”李延年回道。
“这位,就是令妹吧。果然是好容貌。”陈娇夸奖道。
“妍儿谢过娘娘夸奖!”李妍虽然还有些怯场,说话却还十分得体。
“妍儿如此佳人,有你来照顾大长公主,本宫可放心多了。”陈娇笑道。眼睛掠过刘嫖那边。
经历过董偃之事后,刘嫖明显苍老了许多,本只是半边微白地发已然有了全灰的迹象,便是一贯保养得极好的脸上,也有着掩盖不住的苍凉。此刻的她,正用那双历尽世事的双眼望着李妍姣好的脸蛋。见陈娇看向自己,便眯起眼睛应道:“从刚才的歌舞里就可以看出,李姑娘质兰心。有她伴着,本宫想来可以舒心不少。”
“不敢当李姑娘之称,大长公主唤我妍儿就可以了。”李妍接口道。虽然她地这一行为显得有些突兀,但是却能够巧妙地拉近她和刘嫖之间的距离。
“妍儿……妍儿是吧。”刘嫖慢慢合上眼,仿佛是累了一般,说道。“娇娇,为娘累了。”
她这么一说,陈娇立刻会意道:“娘既然累了,今晚就先到这里吧。”
这一晚的家宴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只是最后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家宴上最受瞩目的人,竟然不是前皇后陈娘娘,不是冠世侯纪稹,不是尚书令李希,而是一文不名的协律都尉李延年和他地妹妹。那曲《佳人歌》很快就成为宫中歌舞的必备曲目。就连刘彻闲暇时也喜欢招李延年来唱上一曲,只是跳舞的人。换成了乐府之中一个颇具舞蹈天资的舞女,而非正忙于伺候病中的大长公主的李妍。
……
“你们都退下吧。让妍儿扶着本宫就可以了。”刘嫖对着一众下人挥了挥手,将大半的身子倾向了李妍,在她的搀扶下,向花园深处的一幢小楼走去。
当两人的脚步踏上小楼地阶梯时,老化的木阶梯不住地发出“吱!吱!”地声响。李妍走在刘嫖的身边,乖巧地为刘嫖清理掉前方地障碍物。小楼华美整洁,却没有一丝人气,看得出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李妍不敢放肆观察四周。只是借着刘海的掩饰,眼珠子四下转动着。刘嫖忽然甩开她的手。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一阵秋风拂来,将楼中的沉闷之气顿时给吹没了。
刘嫖转头对李妍笑道:“妍儿,来这里看看。”
“是,公主。”李妍听话地来到了窗边。小楼在后院的花园中,却是整个侯府的制高点所在,在这个窗边可以将整个侯府一览无遗,在梳妆楼梳妆的侯府夫人们,在花园中玩耍的公子小姐,在膳房准备膳食地奴婢,正在井边汲水洗衣的仆妇……
李妍只是一眼便将全部景色收入眼底,她不明白刘嫖将她带到这里,是想说什么。
“喜欢你所看到地吗?”刘嫖的唇边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李妍被那笑吓得不敢答话。
刘嫖却也不等她应答,视线转向房内,用一种带着怀恋的语气说道:“这里,是本宫初嫁入堂邑侯府的时候,老侯爷为我盖的。本宫在这里住了十年,一直到季须出生。”
李妍大气不敢喘,跟在刘嫖身后,亦步亦趋,听她介绍此楼的来历,听她细数着这房中的行帐、几案、锦被的当年。
“后来,娇娇长大了,也特别喜欢这楼,有几年的时候都是住在这楼里。”刘嫖怀念完自己的年华,忽而说道,“因为这里是整个侯府最高的地方,所以她常常在这里向皇宫张望。”
“妍儿,你知道吗?曾经在这里住过的,都是堂邑侯府最重要的女主人。娇娇走后,这楼也就空了,这十几年来,再没有人住过。”
李妍低眉应道:“这世上,想再找一个像娘娘那般矜贵的人,可难了。”
“是啊。难了。阳信没生下女儿,也许那个卫长肚子里的倒还算得上。”刘嫖淡淡说道,“现在想来,倒是娇娇想得比我清楚,家世什么的这些都不过是虚的,重要的,始终是人。”
说完这句话,刘嫖忽然伸手挑起李妍的下巴,锐利的双眼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直到李妍的雪白的肌肤因为过度的惊悸而开始颤抖,她才轻轻将手放开,说道:“妍儿,你有一张很美的脸。它可以为你带来很多很多东西。而现在你和你的哥哥,打算用它从我们堂邑侯府,换什么?”
“交换是对地位平等的人来说。奴婢就连和章台街的人做一笔买卖,也要被人追上门来,靠着娘娘和大长公主的恩威才能摆平。如今又怎么敢和大长公主您交换什么呢。”李妍本欲低头,听到刘嫖这么说话,反倒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视线。
“从来到这府中,到那一曲歌舞,我和哥哥始终都是在按照娘娘的旨意办事。娘娘要冠世侯心甘情愿地喜欢妍儿,所以妍儿也想法子让他心甘情愿。”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宁知倾国与倾城(五)
你很有胆识,也很聪明。”刘嫖的语气忽然不再凌▋|.|;:气,说道:“本宫老了,很快就要去见先皇和太皇太后了。这堂邑侯府我也管不了多久。纪,他虽然不姓陈,却会是这侯府的未来,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李妍,如果你有那个本事,让纪稹心甘情愿地娶你,本宫倒是不反对。”刘嫖说道,“所以,让我看一看,你的手段吧。”
第八十章
“胶西于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后,端用皇子为胶西王。端为人贼戾,……数犯上法,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所以设诈究变,强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相、二千石从王治,则汉绳以法。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伤二千石甚众。”
——《史记·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再有三日,元狩三年就要过去了。
这一年,因为山东大水,民多饥乏,开始有人在皇宫派来的谒者和墨门人的帮助下种植宿麦,西汉的粮产量开始提高。
这一年,朝廷拜贾杜康为郎,赐爵田,布告天下,发出了不再鄙商的信息。
这一年,初行算令,天下富室。匿财者半。这是西汉王朝在宽刑薄赋,放纵兼并近百年后,开始正式从法律对豪强兼并之家下手。
这一年,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迈开了盐铁官营地第一步,从此盐铁官营在中国的历史上才真正成为定制。
这一年,乐府得立。司马相如等文人为之造诗赋,李延年为协律都尉。这成为中国礼乐及文化史上的盛事。
这一年,张离开了长安,开始了第二次西域之行,开始了真正的凿空之旅。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身边还跟着刑天和苏武。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然而那一切的意义都是在后人的嘴里分析出来的,作为当时地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清楚看清自己所做的事情,即使是陈娇也不能。
此刻,她拉着刘彻的手,在北宫之中缓步行着。
“彻儿,你有心事吗?”被刘彻这样拉着手,从昭阳殿出来,已经有半个时辰之久了。虽然与陈娇来说。她并不介意多一点和刘彻单独相处的时间,但是对于日里万机的刘彻来说。这样的浪费时间却是要不得地。
刘彻转过身,正视着陈娇。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娇,八哥回来了。”
“八哥?”陈娇先是有些诧异,好一会儿才领悟到刘彻口中的八哥到底是哪一位。八哥,说的是景帝第八子,程夫人所生的胶西王刘端。在阿娇的记忆中,刘端是和刘彻感情最好的那一个兄弟。当初,连景帝也因为他们二人兄弟情深。所以给两人的封号只差了一个字,一为胶西王。一为胶东王。
印象中的胶西王刘端,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年,比阿娇大上一岁,他永远都是温柔亲切的,对着她喊“阿娇妹妹”,带着无限地宠溺。他是从前的阿娇在刘彻之外,唯一一个肯给予笑脸地同龄人。但是刘端自十六岁那年就国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长安,即使在他最要好的皇弟继位地时候。反倒是从那一年开始,他变得凶名昭著,于是,从前那个同河间王齐名的贤王渐渐被朝廷群臣忘记,也被世人忘记。
她不再是从前的她,将记忆梳理了一遍之后,马上就可以发现刘端为王前后变化极大。凶王的名声或许可以骗得了没有和他相处过的大臣们,但是她脑海里的那个儒雅少年的印象是那么清晰,要她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变得滥杀无辜,怕是不能。而刘端的这一切变化,大概都和眼前这个帝王有关吧。
“他回来了。现在在哪里呢?”陈娇开口问道。
“在灞上,平阳侯府,姐姐那里。”刘彻说道。
……
雨打在屋瓦之上.沿着屋檐细细落下,将瓦缝间地灰尘都一一洗落。刘端靠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雨水由灰色变得透明,落在树叶间,草叶尖上,化作露水,缓缓滴落到泥土中。他的身上还是在“食为天”酒楼时那套白色布衣。在这个世界上,穿白衣地人很多,但是能够将粗布白衣穿出贵气的人却是极少的,而刘端显然是那极少中的一个。
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刘端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便开口说道:“皇姐,还不放我走吗?”
“走什么,过两日你还要陪我回宫参加家宴的。”刘将手中的餐点放在几案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回宫?”刘端终于不再看雨,而是转过脸来正视刘,脸上有着惊讶。
“很奇怪吗?你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宫过了。难得回来,陛下自然是要见你的。说起来,这家宴还是特别为你开的呢。”刘说道,她将筷子交到刘端手中,示意他用膳。
“家?我刘端还有家吗?”刘端笑了,却是带着讽刺的笑,“皇姐,你也已经是年过五十的人了。为什么那颗争权夺利的心,却始终还是没有变呢?”
刘被他说得脸色突变,看着刘端的眼忽然变得锐利了许多。
“余皇兄龟缩在自己的王府,连自己的封国都不敢巡视。非皇兄死了,他那一脉也被我们亲爱的九弟族诛了。而我,也早将胶西国抛给了朝廷封的胶西相。我们这一宗,对朝廷已经没有威胁了。九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端弟,放弃皇位是你心甘情愿的;放弃贤王之名,助陛下一臂之力,也是你心甘情愿,杀那人,也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不管是我还是陛下从来都没有逼过你。”刘开口说道。
“我这一切的心甘情愿,只不是想要一份相守,可你们拿我想要的东西和我交换了吗?”刘端反唇相讥道,脸上满是平静,没有刘预料中的疯狂。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我和陛下从来都没有害你的意思。那,只是个意外。”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