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的身子终于瘫软了下来,霎时面如死灰一般。
美玉一直咬着唇瓣,终究是有些不忍,不由拉了拉蓝锦甯的衣袖,喊道:“嫂嫂。”
锦甯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也懒得再看那蔡氏。“行了,湛青把你母亲扶起来,带你屋里去,好好问问,别吓着孩子。”却是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湛青知道这事世子妃不打算追究,心里顿时一阵感激。忙抹了眼泪,要去扶她娘。只是她方才心里又惊又怕,浑身无力,还是芮梓帮着扶起了压根站也站不起来的蔡氏。
把人打发了出去,如画悄悄把地上的刀子收了。想起世子妃说的话,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世子妃胆子真是好大,连那样的话也敢说。又想到那天,护卫海子软软倒在马车前的景象,那时主子似乎也并没有半分异色,好似见惯了死人似的……摇摇头将脑中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给甩了去,世子妃为人最是和善不过了,方才说那些话也只是要劝住那蔡氏。
她却不知道,锦甯是真的不在乎人命的。
美玉道:“嫂子莫生气,那些下人不识好歹,教训就是了,莫气着自个。”
锦甯见她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禁笑问道:“小丫头,你为什么觉得嫂子会生气?”
美玉眨巴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困惑道:“我屋里的小丫鬟犯了错,嬷嬷要罚她们的时候,她们就一直给嬷嬷磕头。嬷嬷说,那是因为她们不识好歹,气着了嬷嬷,才要磕头求饶的。”
锦甯继续逗她道:“是哪个嬷嬷呀?这么威严。”
美玉吐了吐舌头:“是赵嬷嬷,姨娘说她是姨娘的||乳|娘,让我听她的话,可是玉儿不喜欢她。”
锦甯笑起来:“小鬼头,就是想说这个吧?既然不喜欢,咱们就把她换了就是。”
美玉小心思被戳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又道:“嫂嫂别告诉姨娘是玉儿不喜欢才换的。”
锦甯刮了刮她的鼻尖:“就依你,一会跟嫂子一起去给母妃请安。”
“好。”美玉这才高兴的回屋换衣裳去。
说是给陈氏请安,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这些年陈氏就没摆过什么谱,但却也没人敢怠慢了。锦甯算是头一份被刁难过的,不过早就是陈年往事了,如今想起来,倒还有几分亲切。
若是不在意的人,陈氏又怎么会去为难。
侧妃姨娘们都走了,锦甯却还是在原位吃茶。陈氏望了她一眼,笑道:“今儿我这里的茶特别好喝么?怎么还赖着不走?”锦甯不爱喝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做出这么一副模样来,显见是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她这个儿媳吧,说与她亲近,那决计是说不上的。她总觉得儿子跟儿媳妇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连脾气也像了个五六分。
只是锦甯对人爱笑,阿常对人却总是冷着脸。
“看母妃说的。”锦甯笑着撒娇道:“甯儿不是想多陪母妃一会么?”
陈氏哑然失笑:“罢了,有什么事儿就说罢,少在那里卖乖。”话是难听些,却透着三分亲昵。
锦甯也不客气,老老实实的把早上她院子里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自是不用添油加醋就让人心中恼火了。不待陈氏发怒,她又笑着说了美玉想换嬷嬷的意思。
陈氏皱眉道:“那老奴仗着是她生母的||乳|母,越发肆意了。”
“母妃,若是她真心为美玉考虑,也就罢了,总归是个忠仆。只怕是看美玉不得宠,故意压着她示威呢”锦甯想了想,说道。
陈氏好笑的瞪了她一眼:“你就是喜欢那丫头,也不用到我跟前替她说项。”
锦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媳妇是喜欢美玉不假,可也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
“罢了,我说不过你,这事我自会料理。”陈氏摆了摆手,“那湛青的娘老子确实不像话,她爹既然被你的人带走了也就罢了,她娘……把她降为下等仆妇,到厨下去干一段时间,以观后效,至于湛青……”
“母妃,湛青我还用的顺手……”
“知道你护短”陈氏无奈道:“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那赌坊背后的人你可得注意些,既然敢打主意到咱们靖王府头上,必然也有些来历。”
“是,媳妇知道了,这就使人去查。”锦甯松了口气,堆笑道。
就怕陈氏一并把湛青也罚了。
没隔几日,陈氏果然出声换了美玉身旁的赵嬷嬷,没等美玉的姨娘来求情,直接打了板子,发卖出府。美玉身旁的其他人有了这个杀鸡儆猴的效果,自然不敢再造次。再加上韩侧妃又从宫里寻了个刚放出宫的宫女给美玉做教养嬷嬷,顿时一个两个都老实的不得了。
虽然宫女嬷嬷严厉些,美玉却满意的不得了,她的姨娘也不敢多说,那宫女可是时时刻刻跟着美玉的,但凡她说了什么不敬的话,只怕隔日里韩侧妃就要发作她。
她哪里敢得罪陈氏和如今有儿子傍身的韩侧妃?。.。
388.好处
宫里出来的宫女与一般的嬷嬷相比,自然要厉害了许多。不过在锦甯看来,最重要的却是宫女能认清主仆之间的差异,不会因为美玉不受宠而有所怠慢——就像宫里有许多不受宠的妃子娘娘,可她们身边的宫人不论心里怎么想,照样毕恭毕敬的不出一丝差错。
不过一周的时间,美玉的言行就有了很大的改变。行动间多了几分尊贵不说,就连待人接物也陡然成熟起来。虽然偶尔还有些调皮淘气的小动作,却让锦甯更加欣慰,那宫女并没有按照宫中刻板的规矩来教美玉,在保有她三分天性之下让她的言行举止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靖王爷作为父亲,虽然说不上称职,但对儿女的关心还是有的。发觉在自己面前一向拘束的女儿竟然有如此明显的改变,心里自然满意,连带的,对韩氏也高看了三分。
韩侧妃做事从来不偏不倚,她为美玉挑选的,自然也是适合她的教养嬷嬷。
美玉虽然时时处于教养嬷嬷的“监视”之下,她却并不觉得烦恼。比起从前赵嬷嬷那肆无忌惮教训的口吻,宫女虽然严厉,却十足尊重。大家小姐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受一些拘束还得到了父王和母妃的夸奖,也就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反而还积极的配合。
另一边,赌坊的背景也递送到了锦甯手上。
虽然早就知道赌坊背后的人物不简单,锦甯还是有些吃惊,竟然是大梁的五皇子殿下名下的产业,虽然隐蔽,但只要有心,还是能够查出来的。当然,令人吃惊的并不是皇子的身份,而是,五皇子在文武百官中得口碑一向不错,虽然依旧比不上太子和六皇子,但也是难得交口称赞了。这个赌坊若是三皇子或是四皇子名下的,锦甯断不会有半点吃惊,毕竟以那两位皇子的性格,整这么一出反而是可以理解的。
可五皇子……不像是会为了三百两银子而让人来威胁靖王府的世子妃这种事的人。
不过,之后从皇子府传来的一声口信,却让锦甯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这件事和五皇子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身为皇子,有一些产业并不是让人多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要维持一整个皇子府的开销,光是那点皇子的俸禄根本就不够用。就像许多王公大臣都会开源节流想办法弄些银子一样,皇子们既然无法开口向宸帝讨要“生活费”,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挣钱。这京畿之中,上档次的一些酒楼、米粮行甚至青楼等等利润高的铺子,多半都有他们的身影。或是参股,或是供奉,每年总有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流入皇子们的口袋中。
而这家赌坊,也只是挂名在五皇子殿下名下的其中之一罢了。
然而赌坊的老板却很会利用这层关系,仗着五皇子与众官员的关系还算不错,花了不少银子疏通关节。看在五皇子的面子上,大约也没有人会拒绝这送上门的银子。再者他也很知道些规矩,几乎从不找那些权贵人家的子弟下手,哪怕是花心银子也不会赚他们的钱。而一些没有背景的大户富商就说不准了,更不要提如同湛青爹那般的家奴。就算是靖王府的家奴又怎么样?人家早就打听清楚了,又不是什么在主子跟前说的上话的人,一个车夫老妈子,儿子还在念书根本就没有当差,没什么担心的。
当然,湛青爹刚沾上赌博那会子,湛青还是个小小的三等丫鬟,同样不足为据。
以赌坊的手段,当然不会一上来就让人家输钱,都是给了一些甜头,在慢慢的赢回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尝过甜头的人便会越发不可自拔,到最后输到卖儿女的,不再少数。
至于湛青爹,本来不能让他们瞧上。几两银子的小赌罢了,他们压根看不上眼,只是按照寻常的法子行事罢了。只是没想到,这只让他们看不太上眼的小虾米,后来一次次拿出的赌本却越来越多——起先他们以为他不过是发了一笔小财,后来便开始怀疑他偷了王府的东西去赌,便琢磨开了。
打开门做生意,有钱不赚是傻瓜。反正最后事发倒霉的只是那个没用的车夫赌鬼,与他们无关。他的银子从哪里来的,自然更不重要了。
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湛青当上了世子妃的贴身丫鬟,不仅月例涨了,上头分发下来的赏赐也比从前多的多。再加上锦甯出手素来大方,很是攒了一笔银子,这几年下来,少说也有几百两。湛青这个傻妮子,还以为爹娘都拿去给小弟铺路了,每次来要钱都不会多问一声,这么一来二去的,还当是正常开销。
哪家私塾能让一个小童子在两三年里花上几百两的银子,就为了识几个大字?
说起来,这一次的三百两,只是一次试探的举动,却没想到会让靖王世子妃横加干涉。
但并没有引起赌坊的重视。
或许是对湛青爹的过于轻视,加上出面的又是李大个这个憨人,直接拿人走了,连蓝锦甯的名号都没有报上,还以为是他们家的姑娘勾搭来的鲁男子。只是那人确实厉害,十来个赌坊的打手都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带走。等到他们发觉李大个只是一处庄子上的管事,便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于是找上了湛青娘。
人家说了,他们不在乎那三百两银子多少钱,湛青爹是他们的“老主顾”了,不过担心他出事——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只要人安安生生的回来了,他们情愿不要这笔银子。
那蔡氏却是个浑人,一听是世子妃庄子上的人把自家老头子拿走了,又“有利可图”,顿时脑袋就热了起来。她因着脑子不够灵活,又不是个能钻营的,只晓得女儿在人家院子里做事,又不知道从哪儿听来陈氏不喜世子妃的老黄历,便琢磨开了。——怎么说也是靖王府的老人,家生子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世子妃又不得王妃的喜爱,就是招惹了又能怎么样?
才有了一大早的闹剧。
等到她发觉事情不对,已经被人“送”回了自个家里。第二天一早,就又相熟的仆妇来递了话,让她第二天一早就去大厨房报道,做“杂事”——那可是下等仆妇才做的,绝不会让她这样的家生子去做这样的活计
她就是再不聪明,也该明白了,她这次是瞎了眼了
从前只听女儿说世子妃如何如何的好,还以为是世子妃想拉拢家中的下人,站稳一席之地,从没真的放心上过,却不料这一次却踢到了铁板
事已至此,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大厨房打下手。而那边赌坊的人三番五次的寻来,问湛青爹的情况,也都被她拒之门外。
这是神马状况?
赌坊的人这才觉出不对味来,连忙使人去旁敲侧击。花了十两银子才从蔡氏口中得知,那是他们世子妃的意思
靖王世子妃固国公府的蓝锦甯蓝大小姐
事情已经不是赌坊的某个管事能够承担的起了,而分明的,最近的生意显见是一落千丈,好像许多“客户”都同一时间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不入赌坊大门。管事无奈,只得将事情上报给大老板听,听的那肥头大耳的赌坊老板顿时一脑门子的热汗,连数落属下的失察都来不及,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办法讨饶。
可这事,靖王府已经插手了,又能如何?
无奈之下,只能找上了五皇子,希望看在他们孝敬一向够“丰厚”的份上,能替他们转圜一二。
好在五皇子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答应替他们说说情,也就有了口信一说。
书信?那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真的承认自己和一家赌坊有关系?只是借着得用下人的口,隐晦的表达了一些开脱的意思。当然,如果靖王府一定要追究,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是个聪明又懂得隐忍的人,他传口信来,与其说是为赌坊说情,不如说是替自己撇清了干系。
“这么说来,倒是没什么的。”韩侧妃听闻,只是淡淡一笑。要打压一家赌坊,对靖王府来说,简直轻而易举。王府名下也有类似这样的产业,只是口碑一向不错,不会做那逼得人家破人亡之事,些许小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虽然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既然陈氏难得开口,韩侧妃自然要插一脚的。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认为这事有什么可值得利用的地方,反倒是对陈氏与锦甯日渐和睦融洽的关系十分看好。做婆婆的能关心媳妇院里这些小事,做到以媳妇的名声为重,私底下打压下去,还没有一丝埋怨的意思,确实极为难得。
倒霉的不过是一户家生子,或许还要添上一个赌坊。
不过,湛青依然是锦甯的大丫鬟,湛青那一大家子,总算是保住了,也不失为是一个意外之喜。湛青娘自那之后,再也不敢管女儿的事情,若是哪一天女儿不管他们了怎么办?
“那这事便这么算了吧,也算和五皇子结个善缘。”韩侧妃思忖过后,迅速作出了回应。
皇子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
而五皇子那边,既然承了靖王府的情,日后有什么事,总会偏帮着一些。
算是两厢得利。。.。
389.立夏(一)
锦甯大约也没想到,只是一件小事,竟然还和五皇子有了联系。虽然这点关系要不要都无所谓,都是宗亲,靖王爷与皇上还是亲兄弟,要远也远不了多少,但有惠于人,总比欠人人情或是把关系闹僵来得好。
只是自那之后,五皇子自然是再不会要那赌坊的供奉了。那赌坊的老板无奈之下,只得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再不敢嚣张的不可一世,做那等诱人下套之类的阴私恶事。
湛青爹到了庄子上,在李大个和戚亮两个人的“教育”下,总算是戒了赌瘾。任务完成,李大个就把人送了回来——主子也没说让他留在庄子上不是?——湛青爹整个人瘦了些又有些憔悴,但精神却极好,也不再心心念念着发横财了。
只是一回家,就发现自家婆娘竟然丢了差事,被罚到厨下做粗役仆妇去了。问清了缘由,湛青爹也知道是自家理亏,也没好意思发作。心底埋怨总是有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因为自己混账才出了这么些事情,主人家没把他们一家都卖了已经是额外开恩,更别提自家闺女依旧在世子妃跟前做着大丫鬟,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回过头来骂了自家老婆子,再怎么也不该闹到主子跟前去。
考虑到他家还有一个男孩子要养活,湛青爹也悔改了,陈氏也就不跟奴仆计较了。让湛青爹好生在家休养了几日,发觉他再没去过赌坊那等地方,便又让他重新上工,还做那车夫的差事。只是这一回,这老头儿好似开窍了一般,不再整日魂不守舍的,反而精明机灵许多。
刚刚春暖,主子们出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虽然车夫的月俸不多,但每回出门,总能得些赏赐好处,湛青爹如今也不赌了,除了天寒时夜里喝两口小酒,竟然省下不少钱来。湛青娘虽然糊涂些,过日子却是精细,并不是大手大脚花钱之人,等到迎春的时候,除了交上了儿子的束脩,还省下了五六俩银子。
银子看似不多,可想想这几个月家里的吃穿都比往年好得多,还有结余,湛青爹自己的脸都红了起来。往年还要靠女儿的月俸和赏赐才勉强度日,如今却……想想自己在庄子上的所见所闻,头一次,身为家生子的优越感,消失的一干二净。
只这么一弹指,便到了五月花开的时节。
这几个月份里,锦甯也很忙碌,忙着应酬,忙着做客。
住在京畿,应酬自然是难免的。全国上下大半的达官显贵可都聚集在这里,名门贵妇千金小姐更是不可少,三天两头都有人向王府递帖子。这个要办赏花宴,这个要做诗会,谁家的媳妇生了孩子满月了,谁家的老人做寿等等。
明面上的应酬倒还罢了,比如祝寿满月宴之类的,有陈氏带着,锦甯也乐得做个配角。通常只要露个面就算给面子了,够身份和她们搭得上话的也就是那几家,都是老熟人了,也不算拘束。可是那些深闺**、千金小姐们折腾出来的各种宴就没办法了,不好总是只让王妃、韩侧妃这样的长辈代为出席吧?一次两次还推脱的了,可身为世子妃,总不能不交际吧?美玉年纪幼小,又是庶出,按靖王妃的意思,不是美玉不好,只怕旁人有想法。
有什么想法?想想人家请得可都是正经小姐,你堂堂王府的世子妃推三阻四不来,让个庶出的丫头当台面,可不是瞧不上人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