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向对贱内看顾有加,我和甯儿都很感谢他。 ”
韩真子猛的打了个激灵,慢慢回过头,师尊却没看他,只是笑语晏晏道:“尊夫人的灵……似乎有些不稳?”
元婴修士都是有些真本事的,阿常心道。
锦甯好奇的看他。
他笑了笑:“就是灵魂……灵魂不稳,就会缺失记忆。”
她的灵魂不稳?可是她不觉得啊前世的一切都还记得,地府的两百年也不曾遗忘——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东西?
锦甯茫然的看看天山童姥,又看看阿常。
乐山道长道:“小友莫急,我门派有一道修补灵魂之法……只是要糟些罪。”
“不必了。”断然的、斩钉截铁的拒绝,这是阿常。
“劳烦道长了。”干脆的、果断的接受,这事蓝锦甯。
她瞪了阿常一眼。
“道友,不如让劣徒陪你去外头转转如何?”乐山道长笑起来,促狭的道。
这个强大的男人,是不会拂了少女的意愿的。。.
403.前尘(一)
其实阿常心里知道,蓝锦甯一定会对此好奇。
只是,那种修补灵魂的痛苦,决计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到的。
其实,在乐山道人说出修补灵魂四个字的时候,阿常心里却是五味成杂。灵魂修补,并非修真者的专利,对他而言说不上是什么秘密。可他却从未在蓝锦甯面前提及,甚至,从未说过她的灵魂有缺失一事……
自他二人还阳于这个世上以来,阿常并不是没有机会告诉她,有几次甚至都脱口而出了,却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说不清是为什么,阿常并不想让她想起那些“缺失的记忆”。能够在她身边,守候这一世,他就已经满足了。就算想不起来又如何呢?日后回到地府,他们依然可以做神仙眷侣,只是锦甯的修炼还要情况一些。
灵魂缺失,不是那么容易填补的。
蓝锦甯瞪他那一眼,自然是回过味来了。既然乐山道人知道,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她身上的问题……一直以来她偶尔出现的奇怪梦境,以及对阿常身上莫名的熟悉感,都在提醒她,可是她只以为是在地府生活了两百年,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现在想来,其实何止是破绽百出?有一些新鬼,他们不愿离去,同样会授予地府修炼的法决,甚至只是普通的凝练鬼身之法,他们在两百年内都可以凝成实体在地府内修行,从此不用受那轮回之苦,只有她——即便修炼着鬼气决,却境界艰难。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惫懒之故,但估计大半问题,都处在她的灵魂之上……
阎君,陆判官,孟姐姐对她格外亲昵与众不同的态度,断然不可能只是因为投缘,可他们竟然能够隐忍不发,一点儿都不让她发现——而她竟还傻傻的相信了。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的逃避……
当然,乐山道人并不知道。她虽然感觉这个年轻的男人很强,但也并不觉得他一定就会灵魂修补术——这是一门秘术,一般不会轻易传授,就连她的嫡传弟子韩真子都从未听说过。
以她的修为,看出这两人并非本体不奇怪,夺舍重生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的那个大环境里,并不少见。虽然多半是魔修所为,但正道人士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用一用。之所以没有对他二人产生怀疑,实在是他们身上没有半点凶戾之气。
如此实力却藏身于世俗人世,这二人,多半并无恶意。
而且,他们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让她不得不多想。他们在重生之前到底是何级别,能再重生之后短短二十年就修炼到这般境地,其中一位,还是灵魂残缺的主……
想到这里,乐山道人就免不了心中震惊,她这个徒弟,还真是在世俗结交了不得了的“小友”。
和这样的人,自然是亲近而非交恶了。
此次出山只为好奇,主要是韩真子对这二人的评价太高。如今看来,却是一点都不高,甚至还低了——毕竟只是结丹期,这二人功法又诡异,他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若非当初他结丹时阿常帮了他一把,只怕只会以为人家和他差不多吧……
秉着结交的态度,她才会特意点出此事,换做一个普通人,她大概都不会多看一眼。
却没想,戳破了某人一直隐藏在心底的事情。
只是话一出口,乐山道人便察觉了不对。男子满脸的无奈却毫无敬意,少女面上的勃然怒气也不似作伪——这男子分明极在乎这个少女,却为何不说?
难道是不会灵魂修补术么?
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还是有疑虑,摸不着头脑之下,才开口说要出手相助。
分明是存了几分试探之心。
“甯儿……”阿常呐呐的开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有苦衷,蓝锦甯能够理解,但不会接受。“你和韩道长去外边吧”
语气颇为颓丧,竟连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因为失望。
在她心中,阿常是比蓝正杰和王氏更亲近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的地位。对他,她是十二万分的相信,从来不怀疑他说的任何一句话。确实,他也从未辜负过她的信任,这二十年来,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彼此依存,已经不可能再分开了。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的信任被伤害了。
虽然只是隐瞒,而非欺骗,甚至是善意的为了她着想。但这种裂缝一旦存在,便会无限制的扩大,就好像有缝的鸡蛋一样,很快就会变质,发臭。
忍不住会想,他从前说的话,做的事,是不是一样有隐瞒,她是不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掩不住的失望涌上她的脸庞,甚至连遮掩都做不到,晶莹的眸子里,满是酸楚。
阿常心里一颤,他能感受到她的痛楚,却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拉着韩真子出去,脚步异样的沉重缓慢,仿佛每踏出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一般。
韩真子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对年轻的小夫妻之间,气氛很是不对劲。但来不及询问,就被带出了木屋之外。
“那个,世子,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步入山林之中,阿常放开了韩真子,他忽然觉得身上沉重的压力一轻,便忍不住问出口。
阿常摇了摇头:“不是误会,只是有些过往。”
“过往?”韩真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知晓这二人都是在京畿中长大,从小几乎就没怎么分开过,还有什么过往值得他们这样?
阿常淡淡一笑,却不再解释。韩真子知晓问不出来什么,只好闭嘴,却悄悄打量着阿常。
俊雅如风的男子,再无那熟悉的木然气息。他望向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为之专注的事物一样。他的目光清朗,又存着莫名的忧伤,直让他这个旁观者都陷入进去,差些被他影响的神思恍惚。
脑海之中忽然出现自己小时候的画面,洪水淹没了自己的家乡,父母兄弟在浮木之上挣扎,而自己正是其中一员——韩真子陡然收敛心神,抱元守一盘坐了下来,心中骇然。
这人,仅仅是一个目光便差点引的他走火入魔——在他结丹之后,几乎再未想起过脑海中的这段往事,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可在那一瞬间,却又清晰的浮现。
再不用灵力守护心神,他这几年的修为可就白费了……
当即,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原本只是打算见见两个“小辈”的师傅,在一刹那改变了态度。
他们压根,并不是他能看透的人啊
木屋内,乐山看着蓝锦甯那失望的模样,有些不安的道:“我好像……不该提起……”
“不是的,这是我二人之间的问题,跟您没什么关系。”蓝锦甯醒过神来,摇了摇头。“施行那个灵魂修补术,对您会有什么影响吗?”
“这倒没什么,等多就是耗费些灵力罢了。”乐山稍稍安心了些,笑了笑。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心性也格外的超脱——否则也不会在结婴之后变化做这边年幼的模样——估计了可能是这二人之间的陈年往事,她便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灵魂修补术一旦施行,就不能被打断,而且,极其痛苦。”
说罢,她认真的盯着蓝锦甯的眼睛道:“这种痛苦,即便是仙人,也未必能承受的住,甚至于你现在这具身体,都有可能受伤,你确定?”说道最后,很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当然,她话里话外却是为阿常解释,告诉她,他那么做,或许是为了她好。
蓝锦甯温婉的笑了起来,她知道乐山道人的意思,可是有些事,不是能轻易解开的。她想重新找回所谓“缺失”的东西之后,她或许能找到答案,因而斩钉截铁的答道:“是,我确定了,劳烦道长帮忙。 ”
确实是劳烦了,本来是阿常便可以解决的事情……
乐山道长点了点头:“那好,你抱元守一,运行休息的功法,我助你修补灵魂。”
蓝锦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鬼气决熟悉的运行路线在四肢百骸开始流动——这玩意她练了两百多年,却是今天才真正明白它对自己来说真正的意义:凝成完整的灵魂。
她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她本人没有这个自觉,可阎罗他们只怕早就知道。只是,他们都不曾开口说过,一直以来只是让她努力修炼。
要是,乐山道长没有因为好奇而走这一遭,她想,只怕直到灵魂圆满,重回地府那一日,她依然一无所知。
她将心神沉入体内,身后传来乐山苍老的声音。
“小友,我这就开始了。”
蓝锦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或许在这一瞬,她还有些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样的记忆——又为什么会破碎灵魂变得不完整。只隐隐约约的,能够察觉,自己的从前,恐怕与地府有关。
下一瞬,一阵剧痛从体内传来——又或者,并非体内,而是灵魂深处。
这种痛,让人连昏迷都不能,神智清醒的让人恨不得死去。
就好像,整个人被地府的火海灼烧着,看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熟透,干瘪,剥落,露出骨骼……
404.前尘(二)
蓝锦甯可以忍耐住剧痛,一声不吭,可身体却忠实的反映了出来。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白皙的肌肤逐渐转变的殷红一片,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皮下,就要从皮肤之中渗透出来一般可怖。
口腔之中,不知何时溢出一股黑甜的腥咸,蓝锦甯一个没撑住,红色的血液带着丝丝银芒,从她的唇角留下,滴落到鹅黄|色的衣衫上。惨白的脸上那抹艳红,叫人触目惊心。
乐山道人眼疾手快的接住她软倒的身躯,轻手轻脚的将她的身子放平,躺好。
手一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白色的干棉布来,轻轻替她抹去血迹,犹豫了一下,收了起来,又另换了一块,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两把。
自从结婴之后,多少年了,她都不曾如此汗流浃背过。这样狼狈的模样,让徒儿看了去,只怕要大吃一惊。低头看了眼沉睡的少女,乐山道人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还好在最后一刻完成了,不然只怕伤了她的根本……”
灵魂修补若是用在一般失了魂的寻常之人身上,她只要一抬手便能让人痊愈。虽说痛楚非常,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一般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五脏六腑都会受到伤害,即便灵魂修补好了,也命不久矣。因此,此等秘术,很少出现在人世间。
失了魂的修士倒是能承受,只是不会有人轻易尝试。不说是不是有高人愿意为他人用自己的灵气来修补神魂,就是那种痛楚的后遗症,就足以让人心有余悸。而且在他们看来,失魂随着修为的提高,也可以慢慢弥补,遗忘一些过往,未必就是坏事。
乐山此次,除了想见一见徒儿的两位“小友”之外,也是存了几分心思的。只是在见到二人之前,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状况。在她看来,多半是两个运气极好的散修,修为最多也就是和徒儿差不离,能提供些帮助,但也不大。她来看一看,若是那两人资质好,不妨引入门墙,也算是替徒儿了结一场善缘,以免他日后修行中为了这事儿滋生心魔。
而在见到他们之后,乐山心中便陡然一沉,这两个的修为,她参不透,只隐隐觉得蓝锦甯约莫和她差不多,而梁乐祥,分明就是高山仰止,根本连试探都不敢。
因此,她的姿态才会摆的那般低。
之后发觉蓝锦甯神魂不全,更是叫她大吃一惊。只是散碎的灵魂,便能修炼到这般境地,若是完整的呢?她心中隐隐发寒,越发觉得这二人得罪不起,先前施恩的想法更只是个笑话。
她提出这灵魂修补之术,却只是个建议,却没料到,少女本身并不知晓此事。
她这才感觉后悔,不该莽撞行事。只是事情失去控制,她不得不为蓝锦甯竭尽全力修补,而这一出手,差些连她自己都虚脱了。
什么人的神魂,会强大如斯?
乐山稳了稳心神,盘膝而坐,她依然力竭,需要好好打坐恢复一下。
这一打坐,便是半年时光。
固国公府。
“阿常世子,甯儿到底去了哪里?”蓝正杰坐在主位上,看着右手边闲坐喝茶的阿常,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气闷来。
半年前,阿常和锦甯忽然失去了踪迹,整整三天没有出现。
靖王妃头一日不见二人出现在眼前,还不觉奇怪,小夫妻两个时常有这样偷偷出去玩的时候。锦甯是孝顺孩子,总会在溜走之后偷偷使人告诉她,不叫她担心。这回她也是得到了消息的,说是要去探望一个朋友,要出门,一两日就回来。
往常蓝锦甯说了一两日,最多一日,也就回来了。只是靖王妃这次却不知为何有些提心吊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要说阿常的心思,除了蓝锦甯,就是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但没道理他会这样突兀的不告而别,一点征兆都没有——最主要的是,府里的东西一样不少,连件衣衫都没带,又不是小孩子家家闹脾气离家出走,怎么可能连点金银财帛都不带在身边?
可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只沉着心思,期盼两个孩子能在两日后出现。
第三天,失望的靖王妃再也坐不住,带着贴身丫鬟去了固国公府。
固国公夫妻两个见了她还很惊讶,不知她为何而来。两家虽是亲家,同住京畿离的这样近,走动却一点都不频繁。偶尔见面喝个茶也是在外头,少有两府互相拜访的——就是拜访,也是王氏去看女儿,又或者陈氏带着媳妇儿到亲家走动,很少会这样一个人独自前来。
王氏听了靖王妃的担心,倒不觉得有什么,还劝慰她,兴许是两个孩子贪玩,忘记了时日。锦甯与阿常朋友极少,难得去看人家,说不定被留着多完几天呢?
陈氏勉强按捺下心神,留到了晚上才回王府。
当天晚上,阿常就回来了。
他是孤身回来的,不见蓝锦甯的踪影。陈氏一见儿子,就觉得有事情发生。往日阿常虽冷淡,但好歹会与她多说几句,但这次,却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问一句才答一句,只说锦甯要在外面过一段时间。问他为何自己回来了,又说是因为要上朝应卯。
陈氏气的不善,阿常上朝,不过就是应个卯,压根不做事的。就是几天不去,宸帝也未必会觉得奇怪,压根不会发作他,如今倒好,却拿这个当做理由来搪塞。
不过总归是有消息了,想起亲家那边还担着心,便差人去说了一声,只说是人家好客,要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蓝正杰和王氏也没有多心,锦甯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们对她素来放心,也就没多问。
这一下,便是两个多月。
阿常时常早早的出去,晚上才回来。说是应卯,可兵部的人却说他总是下了朝却不见踪影。到了天黑回府,匆匆吃过饭便回屋子。可问过他们房里的丫鬟,才晓得阿常根本不在家中。只因有一回如书挂心锦甯,本打算问问世子,可敲了许久也不见人出声,推门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陈氏每每问起,阿常却连回都不回一声,只说是有事。
直到锦曦产子,锦甯还未曾回来过一回。这一次,却是连固国公府都坐不住了。
锦甯那孩子他们知道,最看重的莫过于是兄弟姐妹了。锦曦但凡有一点儿小病,她都不会拖着不来看她,可是连她生孩子,锦甯却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岂不是奇怪的很?
王氏和陈氏一同逼问阿常,他却只是一径摇头,还叫他们不用担心,说是没事。
可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王氏心中不安,却无可奈何。锦曦坐月子,惦记着姐姐着实担心的紧,整日里愁眉不展。王氏担心她落下病根,便去大皇子府里住了一段日子,守着锦曦。
洗三、满月,就是在这种焦躁的情绪下度过。如今孩子都三个多月大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若不是阿常说她无事,只怕早就让人去搜查了。
阿常不会害锦甯,这是他们唯一能肯定的事情。
这些时日,王氏只觉得精疲力竭,挂心着那孩子,府里又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操心,不累才是怪事。梁微绮的小儿子八个月大,眼见要断奶了,便连忙接过了府内的事物,想让婆婆好好歇歇,没料想,这一松懈下来,王氏就病倒了。
这不,陈氏沉着脸扯着儿子上门探望亲家母。
她自去看望陈氏,阿常被蓝正杰叫住,翁婿两个去了书房说话。
蓝正杰脸色并不多么好看,女儿突然消失不见,任谁都没办法气定神闲。偏偏唯一知道点消息的女婿又像是闭合的蚌壳,一句话都撬不出来。
半年过去了,阿常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和往日没有半点不同,就好像蓝锦甯从未离开似的。
蓝正杰相信阿常是知道锦甯的消息的,可他为什么不愿告诉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