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你走到跟前儿本王才听到。”说罢,想起儿子,郑亲王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君平近来可好?”
“世子……”钟辰略有些迟疑,“大概要出趟远门儿……”
郑亲王神色未动,满眼了然,“本王就知道你早来是有费神的事儿。”
钟辰一手打理府中事务,自然知晓其中缘由,“想来那送饭的小子早就禀告给王爷了。”说着,为郑亲王斟了杯茶呈上。
郑亲王缓缓地喝口茶,笑道:“那小子多嘴提了句。燕王来府上了?”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燕王此次是去戎州平定叛乱的。”
郑亲王放下茶盏,面带惋惜,“本王这两个兄弟呀,年纪越大却是越糊涂了。”
钟辰在郑亲王跟前却是没什么顾忌,“都是皇族,心里头怕是都养着几分兽性呢,喝些酒,胆子壮了,这兽性自然也长了。”
“你这话说得好!”郑亲王虽不问世事多年,却丝毫不糊涂,“燕王来之前可是先去了肃亲王府?”
“要不怎么说王爷国士无双呢,都被您猜着了。燕王行踪再隐秘,那十万大军却藏不了,燕王的确在沧州稍作停留。”钟辰的面上挂着笑容,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你这张嘴在本王跟前最灵活,在别处便合得比那蚌壳还紧,敲都敲不开!”郑亲王笑道。
“老奴也只有在王爷跟前才敢说实话!”钟辰笑得近乎谄媚。
“小心让人瞧见了你这副摸样,看你还能留下几分威信!”郑亲王最是瞧不惯他这副表情,怪恶心人的。
钟辰仍在笑,不过却是变成了苦笑,“王爷您就别取笑老奴了,老奴一把老骨头,只剩这张老脸了,您就给老奴留着罢。”
郑亲王见他收了谄媚,终于肯放过他,淡声说:“依着你的说法,霜城这孩子心里头也藏着兽呢,只不过小柔就是那伐兽的利剑,彻底杀了那头兽。”
“肃亲王世子悟得早,否则也会入魔。”钟辰说罢,话题一转:“王爷,您能否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郑亲王闻言住了口,终于敛了笑,神色冷肃,许久才道:“霜城想必是给燕王支了招儿了。燕王此次来所为何事?”
“燕王想请世子随她出征。”
郑亲王点点头,“君平对戎州地势倒是极了解的,身为臣子,助燕王一臂之力也是应该的。”
“可是这偌大的郑亲王府和封地皆需人管理。”钟辰低头说道。
“于是就让你来说服本王出关?”郑亲王心中清明得很。
钟辰知他已然无意出关,不敢多言,默不作声。
郑亲王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园中的常青树,双目悠远,轻声道:“钟辰,你最该了解本王,王妃过世之后,一切对本王来说皆无意义。”
“可国家大义……”
“本王为国家尽了大半辈子的忠心了,也该歇歇了。以后便由君平代替本王尽忠罢!”
不知等了许久,忽闻门响,钟辰终于出来了。然三人从他的脸色便可看出,郑亲王不愿出关。
燕君平面上的哀伤不断扩大,怎么止也止不住,使得钟辰愧疚道:“世子,老奴有愧!”
燕君平了然地摆摆手,道:“这不是你之过,若是能轻易出关,他又何必五年不出园子。”
无双只看着忘园的牌匾,沉默不语。而琥珀,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待燕君平看过去,瞬间也不禁在心中感慨:好一个少年郎!
“殿下,臣父不愿出关,臣恐怕不能随您出征了。”燕君平惋惜道。
无双也不理他,只顾专心地看着忘园。一时间,其余几人皆沉默不语,生怕扰了她。
蓦地,无双对着园门,运气说道:“燕王无双见过伯祖,恳请伯祖见无双一面!”
这话带了内力,工力力深厚者可传十里,因此郑亲王在园子里必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园子里并无声音传出,在几人皆以为无声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郑亲王说话了:“老臣不问世事已久,燕王还是回去罢。”
这声音极为浑厚,震聋发聩,可见郑亲王的内力修为极高。武帝尚武,十四位皇子皆会武,郑亲王更是文武双全。武帝之后皇族贵胄便越来越散漫了,先帝五子仅二人会武,一个是当今皇帝燕北,一个是如今的叛贼燕中,而燕北也只是会些皮毛而已。当今文帝七子仅太子燕瑞、二皇子燕静、八皇子琥珀会武,其中琥珀造诣最高,其他四位皇子连皮毛也不曾会,倒是小女儿无双武功高强。
“无双幼时常听父皇提起伯祖治理琉州的事迹,心中钦佩,却一直无缘得见伯祖一面,今次既已在此,若不能见伯祖,日后回京也无颜见父皇了!”无双言辞恳切。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难为燕王还记得。陛下近来龙体是否康健?”难为郑亲王还记得这个皇帝侄子。
“伯祖闭关多年,想必不知年初宫中出事,父皇他……如今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无双的声音隐隐透着悲痛。
园中一时没有声音再传出。
良久,郑亲王才道:“臣也老了……”
无双毫不气馁:“伯祖年事已高,不便见客,无双明白。无双是晚辈,若能见伯祖一面,等多少日都无妨。”
郑亲王只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殿下……”燕君平却是心存感激,也不敢相信传言中冷酷无情的燕王肯做到如此地步。
无双面色淡然,“本王既来了郑亲王府,若未能见郑亲王一面便离去,岂不可惜?本王是晚辈,无论等多久,本王都要求得郑亲王见本王一面!”
燕君平还想再言,钟辰却道:“既然殿下有这份心,世子,咱们就先离去罢。”
琥珀想开口说话,却见无双看了他一眼,知她心意,便什么也没说,随燕君平二人离去。
寂静的忘园门前,只留下无双一人。
无双负手而立,仍旧看着“忘园”二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表于本帖最后由 agsmile92 于 2010-8-21 23:39 编辑第二卷 月射寒江提亲翌日,无双仍如前日一般。
未到中午,那停了一日的雪花再次飘了起来。无双负手而立,不动如松。
到了下午,雪仍旧未停。琥珀按捺不住,终是赶去了忘园,远远便看到自家阿姐站着,心如刀割,便想冲过去劝她放弃,却被钩子拽住了胳膊,一时挣脱不得。钩子本是暗卫,习的是近身术,必要时要缠住刺客不让其靠近主子,因此手上工力夫极厉害,即便是琥珀也奈何不得。
琥珀只得说道:“我去送把伞总可以罢?不能让阿姐就这么淋着!”
钩子依旧不放手,摇头道:“已经有人送了伞。”
琥珀定睛一看,可不是么,无双脚边躺着的正是一把伞。
“那阿姐为何不撑?”琥珀急道。
钩子却是笑了,“八皇子您是关心则乱,您忘记了,公主是练武之人,那雪近不了身的。”
钩子说得不错,若寻常人站了这么久不动,身上脸上怕是都盖了白色,可无双全身干爽,如晴天一般。她运了真气护体,雪花一靠近她便融了,哪里落得到她的身上!
琥珀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担忧道:“这样消耗真气,阿姐她支撑得住么?”
“八皇子您就放心罢,又不是传给别人,终究在自个儿身上,以前还有人专门在寒冷之地修习内工力呢。”钩子耐心劝道。
琥珀自己也是练武之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终于放下心,跟钩子回去。然心中不舍,走几步便要回头看上一看,连钩子都忍不住取笑道:“八皇子您呀都快成了望夫石了!”
琥珀却丝毫不恼:“望夫石有什么不好,我要能把阿姐望回来,不让她受那罪,我成了石头也心甘!阿姐在皇宫里头吃用皆是最好的,娇生惯养,何时吃过这等苦了?我看那郑亲王就是不识相,竟敢让我阿姐等着,看我日后饶得了他!”
“哎哟我的八皇子,您小声点儿,这可是郑亲王府!”钩子急道,“论辈分,郑亲王是皇上的亲大伯,咱们大燕重孝道,连皇上见着他都要敬他三分呢。您和公主该是叫他一声‘伯祖’的,公主一番诚心,您可不能无礼!”
“我知道,不就是为了燕君平么?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就非他不可么?”琥珀皱眉道。
钩子知他心里在置气,便细心解释道:“奴婢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又服侍公主这么多年,见过的名画多了去了,可没见着有谁将山水画画得跟地图一样细致却又栩栩如生的,您呀小瞧郑亲王世子了。”
“下道圣旨不就行了么?我就不信他郑亲王府敢抗旨!”
“八皇子殿下,公主这叫‘怀柔’,您呀可要学着点儿,有许多事连圣旨也解决不了,需要人去做。”
……琥珀一向性子沉静,若遇着不懂的也不开口问,只记在心里头看着别人做,自个儿便学着,极少像今日这般多话的。今日他是因为担心无双而乱了心了,遂与往常不太相同。钩子岂会不知其中缘由,只是这位小皇子自小读书就不怎么上心,精力全放在习武上了,江夫子教得也不尽心,是以有许多东西不懂,还得慢慢学。
“天寒,燕王还是请回罢。”眼看着雪越下越大,郑亲王不禁劝道。
“无碍!越是清冽的天气,想事情反而越通透,还可修习内工力。”无双倒是怡然自得了。
郑亲王见劝她不住,遂住了口,随她去了。
如此站了十多日,已是十二月了,郑亲王仍不为所动,但每日却与无双聊上几句。
“燕王耗在王府这么多日,难道就不怕误了军机?”
无双不动如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无双还没有求得利器,怎能贸然行事?”
郑亲王显然知晓自家儿子的性子,燕君平看似随和,却是极固执的,自己不出关,他必然不会随燕王出征。
不禁叹道:“君平偏执了!”
无双也是了解燕君平的,是以当初郑亲王拒绝出关时她并未多言劝说燕君平,只等着郑亲王出关。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得马虎啊!”郑亲王好心提醒。
“正值冬季,北方严寒,不宜作战。两位亲王兵力有限,守住戎州容易,若想扩张却是极难,且两位亲王的胆子到底小了些,恐怕还在观望南方的形势,无双并不担心。”不仅是自己分析如此,那从戎州送来的密信也显然事实的确如此。
“燕王倒是善战!”听不出是欣慰还是感叹。
“伯祖谬赞了!”
再说南方。
李晏与温桑处理那圣教之事费了不少周折。他二人手中无兵,便打算先秘密到达楚州,然暗中之人却识破了他们的计划,途中多次刺杀,二人几次皆临险境。二人无法,只得咬咬牙,冒险分为几路,混淆视线,几经波折,终是安全到达楚州。
因途中被刺之事,二人不敢声张,只能暗中小心查访。经多次查探,二人断定初阳郡郡守与圣教无关,才敢现身表露身份。然楚州如今正乱,小小一个郡守也起不了作用,李晏便打着“李太师”的名号联系了几个可靠地乡绅大族,其中就有贺淑仪的娘家贺家。
果不其然,商户们皆被这场战乱弄得苦不堪言,希望早早平定下来恢复贸易,于是都同意出资出力。银子可不是好借的,何况还是有借无还,商人J猾,唯利是图,决计不会做亏本生意。他们的眼睛尖儿着呢,威远军与戍西军主力未动,是朝廷未对二军表态,他们拖着,东西郡王与燕中才能蹦跶,威远军与戍西军若是较了真儿,这战事不出一月就平了。这不,朝廷派人来了,他们帮衬着点儿,让战事快点结束,于他们的生意有好处,朝廷也记着恩,日后必定会对他们宽松点儿。
别看这些人皆是满身铜臭,他们可都是大族,有不少还是世家,都是扎根儿极深的,在地方上势力可比郡守强太多了。
那圣教活动本就为了乱上添乱,混淆世人来着,虽然瞧着各个地儿都有,但其实是虚张声势,每个地儿人数极少。李晏与温桑有大户支持,调了些人力,而温桑也是有手段的,熟悉圣教的行事习惯,因此进展极快。只是圣教活动的地点颇为分散,费了些时日。待到十一月底,终于将各个点都灭了。
二人未忘燕王的吩咐,于是温桑负责完善圣教之事,李晏则是在众人的掩护下马不停蹄地赶往威远军中。李晏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看着他们,即便有多方掩护,他还是差点遭了埋伏,待到了威远军营中,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康桥是李晏的亲舅舅,听说外甥来了,亲自来迎。见多年不见的外甥已经长成如玉俊才,心中倍加欢喜,在李小公子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他手劲奇大,差点将李小公子的脏器拍出来,好在李小公子是习武之人,受得住那两掌,让康桥更是满意。
然康桥仍是瞧不上他的体魄,皱眉道:“男子汉怎么长成这副瘦弱的模样,莫不是学了京城里的风气?像咱们一样体格健硕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咱们南方人可是比你们京城的男儿强健多了。听舅舅的,你到这里来就磨了那身书生气!”
“舅舅说的是。”李晏连连称是,又问:“外公近来身体可好?”
“健朗着呢,就是年纪大了,年轻时留下的旧伤折磨人,军人大多都是如此的。”说着,康桥又拍了李晏肩头一掌,道:“小子,你不是想你外公来迎你罢?”
“外甥不敢,外公是长辈,做晚辈的应该上门跪拜才是,怎能劳他老人家来迎呢?舅舅亲自来接,外甥都有些过意不去,如今战事正忙……”
听到前半句,康桥极为满意,然听到最后一句却有些不快,打断道:“家人叙旧,不提战事,不提战事!”
李晏虽想快点打破僵局,但知道急不得,只得应道:“舅舅教训得是。”
康桥命副将守在营中,自己带着外甥回到康府。一进门,大嗓子就唤道:“爹,您瞧是谁来了!”
康震正在练功,闻言动作未收,只随口应了声:“谁啊?”
“一个您许多年没见的人。”
说话间,二人已到康震面前,康震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男子,觉着眼生,再仔细一看,觉着这孩子又有些眼熟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康桥是个急性子,不等康震想起来就先说道:“是李晏,红英的儿子李晏。”
“哦,是小晏啊!”康震有些激动,连忙收了势,一把抓住李晏的胳膊,问道:“你母亲可好?”
李晏扶着他,笑道:“外公,娘亲身体极好,爹爹紧张着呢。”
提到这位姐夫,康桥心中一千一万个不喜,他最是看不惯瘦弱的男子,亲姐康红英堂堂巾帼怎就嫁给了满身铜臭的商贾?
三人走进正堂,康老夫人已经闻讯赶来。
见到李晏,不禁双眼含泪:“可是红英的孩子晏儿?”
李晏立即上前跪道:“孙儿拜见外祖母!”
康老夫人见状不禁笑了:“你这孩子,在外婆面前装这一套,我就不信你方才也在你外公跟前装了。”
“夫人啊,这说明外孙跟老夫亲近,用不着虚礼。”康震大笑。
“瞧你得瑟的,外孙这是敬重我呢。”康老夫人不服输。
瞧见两位老人斗嘴,李晏与康桥皆笑,就连下人也掩了嘴儿偷笑。
“笑什么呢这么热闹?是谁来了?”却是康桥的妻子童氏带着女儿康疏疏出来了。
李晏忙拱手作揖道:“李晏见过舅母。”
童氏起初有些不明,随即反应过来,见李晏面容清隽,心中也甚是喜欢,指着身旁的女儿说:“这是你疏疏表妹,你舅舅与舅
船说